明朝好丈夫(校对)第1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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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乘风继续道:“这个李顺是司礼监的人是不是,据说一直都听候萧公公的差遣是吗?”
  萧敬语气平淡:“李顺确实是杂家的杂役,寻常呢,也会让他做一些杂务,这李顺平时也还算乖巧。”
  柳乘风微微一笑:“所以萧公公便授意他……”
  萧敬镇定自若的打断柳乘风,道:“柳百户莫要血口喷人的好?”
  柳乘风瞪大眼睛,道:“咦,这是什么话,我还没说你授意他做什么,你就说我血口喷人了,萧公公,你对柳某人就这么有偏见,或者是就这样瞧不起我?”
  瞧不起?若说放在一个月前,以萧敬的身份,还真看不上一个锦衣卫百户,纵然他曾夺了烟花胡同,曾打到东厂来。这样的人,在萧敬心里,不过是个呆子莽夫,不足为虑,可是现在,若说萧敬瞧不起柳乘风,却纯属是污蔑。
  此人很会来事,看似莽撞,实则心细如发,一不小心,就可能着了他的道。
  萧敬阖上眼睛,没有再说话。此时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处,这个柳乘风,钦命办案,自己与他素有仇隙,而柳乘风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再加上……
  再加上柳乘风拿出的虽然不是铁证,却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那李顺在宫中虽然只是个杂役,可毕竟是司礼监的人,不是谁都可以差遣,最大的嫌疑自然是自己。
  柳乘风淡淡的道:“萧公公无话可说了?”
  萧敬只是动了动干瘪的嘴唇,细声细语的道:“跳梁小丑,不过是一朝得志罢了。”
  柳乘风听出来了,这老东西是在骂自己,而且骂的还很凶,这是说自己是小人,登不得大雅之堂,只会借着机会整他。
  可是萧敬的表情,却又很奇怪,仿佛柳乘风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实质伤害一样,这老迈的太监,此时竟表现出了一种从容的气息。
  柳乘风倒也不与他追究,只是微微一笑:“居然萧公公无话可说,那么就让柳乘风来说吧。这件事背后之人,不是萧公公……”
  萧敬呆了一下,双目微微张开一线,疑惑的看着柳乘风。
  柳乘风的目光,最后落在郭镛身上,伸手指向郭镛,道:“郭公公,你有什么话说?”
  方才柳乘风与萧敬剑拔弩张的时候,郭镛的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可是等到柳乘风突然朝自己发难,却是一时呆住,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了僵,随即道:“柳百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呵呵一笑:“没有什么意思,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事到如今,郭公公还想抵赖吗?”
  郭镛怒道:“柳乘风,你休要血口喷人,那个李顺,是萧公公的人,与杂家何干?再者说,杂家为何要叫人散布谣言,杂家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般污蔑杂家,是以为杂家好欺吗?”
  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睛不禁赤红起来,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混账!”沉默良久的朱佑樘此时狠狠拍案,怒喝道:“郭镛,先让柳乘风把话说完,朕自有公断。”
  郭镛被这一声拍案的响声吓了一跳,老脸掠过一丝惊慌,随即连忙跪倒在地,嘶声道:“陛下……陛下……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陛下岂会不知奴婢是什么性子,污蔑后宫的事,奴婢哪里敢去做,请陛下为奴婢做主,这柳乘风所说的,都是虚妄之词,他……他这是要置奴婢于死地,是妖言惑众,奴婢……奴婢……”
  朱佑樘大喝:“朕说过,现在不是你多嘴的时候,立即住嘴,先听柳乘风说。”
  “是……是……”郭镛愤恨的看了柳乘风一眼,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萧敬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变故,他不禁深望了郭镛一眼,在平时,这郭镛一向对自己马首是瞻,也没见他有什么太大的胆子,怎么突然,就与这件事有了关联。
  原本按着萧敬的设想,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或许是宁王也是未必,可是这宁王却已经回了南昌府,柳乘风若当真有证据,应该将宁王留下才是。
  而且……柳乘风方才突然向他发难,让萧敬原本预料,这是柳乘风想借机报复,不过以萧敬的手腕,就算是柳乘风要栽赃,却也未必不能脱身。可是谁知,事情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最后柳乘风的目标却是郭镛。
  萧敬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那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脸上静如止水,仿佛一切在他眼前都成了过眼云烟,至于这柳乘风到底如何指认郭镛,郭镛是不是这件事背后的主凶,已经和萧敬没有任何干系了。
  
第170章
死人也会说话
  正心殿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就是几个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也感受到了这气氛,一个个把身子佝偻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郭镛跪在地上,也是一下也不敢动弹,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脊背仍可以看出此时他的紧张。
  柳乘风深吸了一口气,道:“郭镛,你还想抵赖吗?”
  这件事太大,一旦定了罪,莫说是他郭镛,便是宗室只怕也要粉身碎骨,诽谤皇后、公主,这和谋反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郭镛抬起脸来,朝柳乘风冷笑道:“杂家抵赖什么?你柳乘风血口喷人!”
  柳乘风呵呵一笑,慢吞吞地道:“既然你不死心,我索性就把证据拿出来给你看。”
  柳乘风顿了顿,分明看到郭镛的眼中闪露出了深深的恐惧,以至于他的双肩不禁微微抽搐起来。
  柳乘风没有任何表情,对郭镛更没有任何的同情,因为皇上固然是受害者,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设下的连环巧计,不惜将自己当棋子使,只怕他永远都想不到,自己最终会将他揪出来。
  柳乘风面无表情地道:“其实郭公公当时要害的并不是柳某人,郭公公,你说的是不是?”
  郭镛冷笑,没有说话。
  柳乘风继续道:“郭公公要害的不是柳乘风,而是萧敬萧公公!你先是命李顺设计将我引到公主浴房,便已经料想到,其实就算公主发现了,也绝不可能声张。”
  柳乘风随即朝朱佑樘苦笑,道:“陛下恕罪,微臣前几日曾欺瞒陛下,其实微臣确实去过公主浴房,只是躲在屏风后面,公主殿下淋浴时,微臣一丁点也没有看见,更不曾亵渎过公主殿下。”
  朱佑樘的脸色霎时有些冷了,可是这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柳乘风继续公布他的结果。
  只听柳乘风继续道:“郭公公料到公主殿下不会声张,于是适时地放出了柳某人偷窥公主的流言,为的就是将柳乘风逼到墙角。当然,郭公公自然不是要置柳乘风于死地而后快,真正所图的,却是萧敬萧公公,俗话说得好,狗急了也要跳墙,柳乘风一个大活人,被人逼到了绝路,一定会在想是谁在陷害自己,这个人,其实按郭公公的设想,一定是萧公公,因为只有萧敬与柳某人有仇隙,而李顺也是司礼监的人。郭公公就是希望柳乘风狗急跳墙之际索性把这件事全部抖落出来,最后攀咬到萧敬身上,这毕竟是宫中丑闻,事情不管牵涉到谁,不管是柳乘风还是萧公公,陛下必然会快刀斩乱麻地将这件事捂下去。只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失去了皇上的信任,那对谁的好处最大?郭公公,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郭镛的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他的这个计划可谓是仔细推敲,环环相扣,明着是对付柳乘风,其实真正的目标正是萧敬,原以为自己的算计万无一失,谁知道这时候被柳乘风一五一十地道出来,怎么能不令郭镛骇然失色?
  这时不止是他,连萧敬都不禁动容,若真如柳乘风所说,郭镛的算计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可是不得不说,先用柳乘风偷窥公主,随即放出风声,此后柳乘风狗急跳墙,必然会将前因后果一并抖落出来,最后的结果迟早也要查到萧敬头上,到了那时,纵然是萧敬手段通天,只怕也无法为自己洗清了。
  萧敬的眼眸淡淡地落在郭镛的身上。郭镛不经意间与萧敬的目光相对,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他鼓起勇气,道:“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证据,说李顺是杂家指使的?若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好吧,就请大家今日听我说一个故事。”
  柳乘风肆无忌惮地在这殿中来回踱了几步,慢悠悠地道:“有一个太监叫李顺,这李顺乃是河间府人,自幼家贫,不得已入了宫做了太监,李顺是个老实性子,在宫里低眉顺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就这么一个人在弘治四年的时候却是幸运地被举荐去了宫中内学堂里读书,在内学堂里,李顺读书很是刻苦,写得一手好字,此后顺理成章地被分配到了司礼监里打杂,前头说过,李顺是个老实人,老实得不能再老实,虽然进了司礼监,却是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有一日,李顺病了,咳血,他偷偷请了人看过,却得知自己得了绝症,听到这消息,李顺一下子惊呆了。这件事,他瞒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但凡是抱病的太监都必须送出紫禁城,出了紫禁城,对他这种人来说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柳乘风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可是这件事,却是不知如何被郭镛得知,郭镛体恤他,甚至给他送了不少珍奇的药物,还告诉他说,他宫外的兄弟可以调入勇士营中听用,飞黄腾达也不过是弹弹指头的事,李顺对郭镛很是感激,可是有一日,郭镛让李顺做一件事。那一日正是皇后娘娘的寿辰,柳乘风喝了一些酒,之所以选上柳乘风,一是因为柳乘风年轻力壮,并不老迈,是最合适栽赃的人选,另一方面,柳乘风与萧敬萧公公关系闹得很僵。那一日,李顺见柳乘风走膳殿中出来,便小跑到柳乘风身边,告诉柳乘风,太子殿下在后宫传唤他过去。随后便带着柳乘风,一路到了后宫,到了公主的寝殿,手指着公主殿下的浴房,请柳乘风进去。”
  “此后的事,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正如郭镛所料,公主殿下并没有告发,反而为了遮羞,而不得不为柳乘风遮掩,而柳乘风也幸好没有窥视到公主殿下的……那个……那个……”柳乘风说到这里时,看到朱佑樘的脸色很不好,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是他明白,这件事就算捂得住一时,却捂不住一世,一旦被发现,自己势必会再多一个欺君之罪,倒不如索性今日痛快说出来,反正在这里已经有个现成的替罪羊任由朱佑樘发泄了,说到底,自己毕竟是无辜的,而且咬死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皇上就是再不讲道理,总不能加罪吧?
  柳乘风尴尬地咳嗽了两下,继续道:“此后,柳乘风开始反击了,得了陛下的许可,拿住了李顺之后,带出宫去拷打一番,李顺感念郭镛的恩德,也明知自己必死无疑,更何况还患了不治之症,再加上……”柳乘风深望了郭镛一眼,才又道:“他还有一个兄弟在勇士营中,如今已经升任了百户一职,他的这个兄弟是飞黄腾达还是一无所有,都在李顺的一念之间,因此面对拷打,李顺足足熬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清早,他找了个寸长的竹篾,生生将自己刺死……”
  柳乘风说完,叹了口气,道:“李顺死了,可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还活着,他仍旧打着如意算盘,希望柳乘风在失去了线索之后可以公报私仇,借机将这污水泼到自己的仇人萧公公头上,所以这时候他仍然认为自己是胜利者,早晚有一日,他会接替萧公公入主司礼监。”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柳某人是个大夫,大夫也可以是仵作,李顺自杀之后,我亲自解剖了李顺的尸首,在他的胃部发现了不少珍贵药物的残渣,陛下和萧公公试想一下,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怎么可能能吃上如此珍贵的药材?这药物要嘛是他偷来的,要嘛就是幕后指使者为了笼络他,赠与他的。李顺这个人我曾调查过,他是个老实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他就算想去做,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所以结果只能是后者,而且我还在这些药物的残渣中发现了茶叶的残渣,这种茶渣,我亲自命人去辨认过,断定是茉莉花茶。”
  柳乘风笑了,继续道:“茉莉花茶,在我大明很难寻到踪迹,据说只有江南少许地方的深山中才有土人熬制。这样的茶,寻常人是喝不惯的,后来柳某人调查了一下,发现这宫里只有来自南直隶郭镛郭公公才喜欢喝这种茶,为了方便,甚至南京的镇守太监每年都会叫漕船运数十斤进宫,为的就是郭镛。于是,柳某人才开始怀疑上了郭镛。除此之外,柳某人还发现李顺的体内生了个拇指大小的瘤子,这就是李顺不治之症的根源。”
  柳乘风一下子说了这么做,娓娓动听得仿佛如讲故事一般将前因后果说了个一清二楚,这时不但朱佑樘动容,连萧敬都未免佩服柳乘风的心细如发了,只是这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想到如此多的东西,这只怕整个京师也未必有几个人做到。
  郭镛这时候当真畏惧起来了,虽然柳乘风并没有拿出实证,可是柳乘风所说的话却如他亲眼目睹了一切一样,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已经遍布了郭镛的全身,他整个人已是瘫在了地上,嘴唇不断地颤抖着,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乘风继续道:“既然将目标落在了郭镛身上,这件事就好查了许多,此后我又命人前去河间府探访李顺的家人,才知道李顺的兄长在勇士营中公干,陛下和萧公公想必知道,这勇士营置于御马监之下,由御马监掌印太监一手遮天,谁要安插人去勇士营,没有郭镛的许可,那就想都别想,而李顺的兄长却是在短时间内直接升任百户,这更是前所未见的,不是郭镛一手操办,又岂能有这般的神速?”
  “于是,那一日郭镛郭公公出去给柳乘风传口谕,郭公公问我,李顺审问得如何,我便直接告诉他,李顺已经死了,而当时,我却在暗中观察郭镛的表情变化,最令人生疑的是,郭镛的脸上很平静,仿佛一切早如他预料一样,可是随后,当郭公公发觉我在注意他时,他又变得警觉起来,故意露出惊吓的神态。”
  柳乘风微微笑了笑,继续道:“事到如今,柳乘风虽然没有铁证,可是这件事,想必已经很清楚了,郭公公神机妙算,却是没有想到柳某人也绝不是省油的灯,更想不到,李顺的人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尸体却也能说话。”
  说到这里,柳乘风盯着郭镛道:“郭镛,你还要抵赖吗?”
  
第171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不需要什么铁证,单看郭镛那浑身筛糠的样子,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
  朱佑樘已经勃然大怒,他不是先帝,最反感的就是亲近的太监玩弄阴谋诡计,更何况郭镛的阴谋诡计耍弄到了自家的身上?
  朱佑樘抚着案牍,显然愤怒到了极点,随即怒气冲冲地道:“郭镛……”
  “奴……奴婢在。”郭镛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那弓起的腰椎仍然颤抖不停。
  朱佑樘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镛沉默了,无话可说。
  朱佑樘的眼中怒意更盛,慢悠悠地道:“滚出去,去中都守陵,不许再回来。”
  这样的决定可算是对郭镛网开一面,可是郭镛却没有露出任何的喜色,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站在一边闭目沉默的萧敬一眼,反而显得更加恐惧。
  中都凤阳也有皇陵,只是这皇陵葬的是太祖皇帝的父兄,那儿可谓是不毛之地,便是被人杀了也无人理会,更何况这一次他得罪的是萧敬,得罪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就算不杀他,他在凤阳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堂堂御马监太监,原本在这内廷之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中任何人见了,都得小心翼翼地巴结着,外放的镇守太监亦是每年都有孝敬。偏偏他不甘心,不甘心屈居人下,才会落到这个结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是如此,若是郭镛计划得逞,未必不会成为权倾天下的秉笔太监,手掌东厂,傲视内务府十二监、四司、八局,可是现在他满盘皆输,自然该当输掉一切。
  柳乘风没有丝毫的同情,或许是在这个世界渐渐地漠然,一颗心已是渐渐地变得坚强起来,又或者是对郭镛生不出任何的同情,换做是郭镛,若是他的计划得逞,萧敬也是他这个下场,而自己不过是郭镛手中的棋子,最后也将弃之如敝屐,或许已经人头落地。
  宫中的争斗,直到今天才为柳乘风见识到,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比宫外更加残酷,更加无情。
  郭镛咬着牙关,强忍着没有打颤,终于从牙缝处挤出一句话:“奴婢谢陛下恩典。”
  他的声音中带着绝望,随即,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微微颤颤地站起来,仍旧是弓着身子,碎步告退出去。
  正心殿里,仍是沉默。萧敬的眼眸终于张开,随即道:“陛下,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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