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1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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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是叹息,却显得荣辱不惊,沉默了片刻,道:“哀家倒也无妨,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也都见过了,哀家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罢了……现在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
  正说着话,外头有东暖阁那边的太监过来,禀告道:“太后娘娘,陛下已经摆驾,往这边来给娘娘问安。”
  张太后愕然,随即恢复了风淡云清,道:“你下去吧。”
  这太监一走,张太后坐在榻上,忍不住道:“皇帝这时候来做什么?平素这个时候不该是去南宫的吗?”
  只是现在这时候也由不得张太后狐疑,她站起来,对老嬷嬷吩咐:“立即准备吧,上些茶点来,哀家也要换一身衣衫。”
  嘉靖抵达这里的时候,整个北宫已经做好了迎驾的准备,数十个宫娥和太监在外头一起拜倒,道:“奴婢见过陛下。”
  嘉靖径直到了宫门外,朗声道:“儿臣给母后问安。”
  张太后早已盛装坐在凤榻,道:“皇帝进来吧。”
  嘉靖抬步进去,到了宫里,见到了张太后的真容,又要行礼,张太后莞尔一笑,恬静地道:“皇帝辛苦了,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说话,哀家在这里准备了一些蜜饯,听闻是你最爱吃的,来尝一尝吧。”
  嘉靖坐下,有太监端来茶水,还有盛放在银盘中的果脯、糕点,嘉靖其实并没有用晚膳,此时见了这些食物,方才觉得自己饿了,连忙吃了几口,才道:“这糕点不错,这里的茶水也好,这倒是怪了,朕今日食欲真好,吃什么都香。”
  张太后不禁莞尔,手搭在凤披上,笑吟吟地道:“陛下喜欢,就多吃一些。”她美眸一转,不动声色地问:“哀家听说陛下今日出了一趟宫?”
  嘉靖这时候反而不好再吃了,喝了一口茶,道:“是,确实是出宫了一趟,去了一趟路政局。”
  张太后咦了一声,道:“哀家久在宫中,不问外事,不过对朝廷内外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却不知这路政局是什么名堂?”
  嘉靖笑呵呵地道:“说起来也麻烦,总之这路政局和那个徐谦有关系。”
  听到徐谦二字,张太后的眼眸一闪,慢悠悠地道:“这个人,哀家见过,人是极聪明的,说话也动听,据说陛下对他很是垂爱是吗?”
  嘉靖道:“他对朕忠心耿耿,而且今日还立下了一件大功。”
  张太后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功劳?”
  嘉靖道:“想必母后也知道,今年宫里的开支紧张,内库几乎空空如也了。”
  张太后吁了口气,道:“是听说了一些,再过些时候就是王娘娘的诞日,据说宫里也拿不出银子是吗?”她继续道:“哀家倒是有一些压箱底的银钱,若是实在紧张,到哀家这里支用一些,倒也无妨。”
  嘉靖幽幽地看了张太后一眼,一时看不出张太后是真心还是假意,却是哂然一笑道:“若是以往,朕情非得已,或许真要向母后拆借一些,以解燃眉之急,不过如今却是不必了,路政局已经替朕解决了这个麻烦,自此之后,宫中内库再不会缺乏银两,这是多亏了徐昌父子,这二人为了朕的事劳苦功高,朕一直想打赏他们,只是眼下却不知如何下手。”
  他又是一笑,继续道:“罢了,不说这个,朕来看看母后,只是想和母后说些话而已,母后近来身体安好吗?”
  张太后幽邃的目光掠过了一丝狐疑,随即道:“好得很,多亏你的关心,你如今登了大宝,国务繁忙,再抽出时间来探望哀家,就已非常难得了。哀家虽不是你的生母,可是有些话非要一吐为快不可,陛下如今日理万机,又勤政爱民,只是要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龙体刚健才是最紧要的,治大国如烹小鲜,这种事急切不来。”
  嘉靖连忙道:“母后的教诲,儿臣铭记在心,往后儿臣一定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绝不让母后担心。”
  张太后不由笑起来,这笑容温柔熙和,道:“你能这样,哀家就知足了,你是个有孝心的人,哀家这里也不必常来探望,尽尽意思也就是了,有这时间,就多去陪陪王娘娘吧,她今日本来想听戏,结果却被外臣阻挠,想来此时心里很不痛快,这个时候,正该陛下陪侍身边,和她说一些体己的话。”
  嘉靖一副感动的样子,道:“母后说的是,朕自有分寸。”
  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嘉靖看天色不早,不敢打搅,于是长身而起,道:“母后早些歇了吧,朕待会要去南宫一趟。”
  张太后也从凤榻上起来,道:“哀家送送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皇亲
  月朗星稀,转眼已到了子时,当空的银月惨然洒下光辉,照在琉璃屋檐上,如镀金的琉璃瓦闪闪生辉。
  往常这个时候,北宫早已熄了烛火,张太后也早就睡下。她体恤宫人,并没有让人在夜里伺候,外头掌灯的太监,也让他们提早去休息,不过今夜似乎有些反常。
  只是此时,张太后盘膝坐在凤榻上,目光幽幽地盯着几案上宫纱里的烛火,烛光在悦动,她的眸光也随着悦动。她长吁了一口气,随即慢悠悠地道:“陛下突然过来,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卖个好呢,还是受了王娘娘的授意?”
  老嬷嬷看了张太后一眼,道:“方才陛下说……”
  张太后的目光一亮,道:“是了,方才陛下说那个路政局,还说了徐谦父子,这二人立下了大功,陛下对他们赞赏有加。”
  张太后吁了口气,道:“这个徐谦,哀家早就料到他圣眷隆厚,本想将侄女嫁与他,谁知道竟是给他辞了,若是结了这门亲,对张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可惜……”
  老嬷嬷道:“这个徐谦,好不识抬举。”
  张太后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哀家有哀家的打量,他也有他的心思,他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张家的处境,不想来趟张家这趟浑水。不过……他现在就是想不趟也是不成了。”
  张太后慢悠悠地道:“陛下突然跑来,又大大的赞扬了徐谦父子,他这是希望哀家为他请功。”
  张太后目光幽幽,接着道:“听说这个徐谦的名声不是很好,朝中树敌不少,他们设路政局,会不会因此而得罪人,哀家并不知情,可是哀家却是知道路政局能挣银子,就肯定有人会吃亏,陛下这是提防哀家,怕哀家与外朝的一些人勾结一起反对此事。若是当真极力反对,陛下那边纵然肯颁布恩旨,只要朝中反对,他们也办不成。所以才陛下既希望哀家不要反对,同时能给外朝通通气,让他们不要过份阻挠。”
  张太后忍不住道:“陛下终究还是提防着哀家,对哀家太忌惮了。”
  老嬷嬷道:“娘娘,他毕竟是皇帝,这个面子终究还是要卖的,不如娘娘送书信一封给那杨相公,权当为徐家父子求个情。”
  张太后淡淡地道:“假若真去寻杨廷和,岂不是坐实了哀家和杨廷和勾结?坐实了哀家和杨廷和是一伙的?你啊,不知这其中的险恶,陛下不但是借此来求情,又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
  老嬷嬷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吓了一身冷汗,她陡然意识到这件事的难处,不卖这个面子,陛下定然怫然不悦,娘娘在陛下心目之中怕是份量更低,现在或许还会以礼相待,可是将来呢?
  可是卖了这个面子亦是好不到哪里去,杨廷和屡屡触怒宫中,声望如日中天,已为宫中所忌,一旦坐实了娘娘和杨廷和的关系匪浅,将来有一日,若是杨廷和致仕甚至是获罪,娘娘又当如何?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根本就无解的问题。
  “娘娘,奴婢说句斗胆的话,陛下此人,猜忌之心极重,既然他有意试探,娘娘索性当作并没有体会到陛下的深意……”
  张太后微微一笑道:“左又不是,右也不是,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明日的时候,你托人出去给哀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传信,这事儿不能去求杨廷和,得靠自家兄弟,告诉他们,无论他们跟姓徐的有什么恩怨,让他们在外头多多联络一些王公显贵,记着,不要联络朝廷大臣,只联络京师里的那些侯爷、公爷,大家一道儿上书,给这姓徐的抬抬轿子,事情要办就要办大,切莫不温不火。”
  老嬷嬷一听,骤然眸光一亮,张太后历经三朝,别看与世无争,却有着极高的政治敏感和智慧,委托她的兄弟来办这件事实在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既不会让陛下猜忌她和杨廷和有什么瓜葛,同时又卖了人情,更重要的是,连带她两个兄弟也趁机卖了个好,这对于张太后来说可谓一箭双雕,她最担心的还是他的两个兄弟,怕就怕他们只知道胡闹,将来等自己不成了,最后闹了个家破人亡,现在至少留了个余地,至少徐家父子欠了他们一个情,而皇上也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张太后微微一笑,抿了口香茶,道:“事情就这么着吧,要抓紧着办。”
  ……
  此时,在慈宁南宫里,嘉靖和王太后今日也是出奇的睡得迟,王太后显得颇为激动,听了嘉靖的一席话,她不由蹙眉道:“皇帝好打算,借故去试探张娘娘,正好看看这张娘娘到底有什么倚仗,这个女人聪明着呢,别看整日浑浑噩噩,一副不问外事的样子,以哀家来看,她这只是避嫌而已。”
  王太后随后笑笑,又道:“倒是徐谦父子很会办事,这么说,哀家的寿宴能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了?这倒是要多谢他们,宫里呢,其实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赏赐,可是皇帝无论如何也该给他们一点好处,你方才去张太后那边想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张氏是聪明人,她会知道怎么做。”
  嘉靖抿着唇道:“张太后毕竟对朕有恩,若不是她,朕也做不了这个皇帝,所以……”
  王太后冷冷地道:“若是没有杨廷和,你又做得了这个皇帝?陛下既然念念不忘她的恩情,也该念念杨廷和的恩情才是。”
  嘉靖的目光一冷,便再也没有说话了,随即呵呵一笑道:“眼下不说这个,看看再说吧。母后,儿臣告退了。”
  王太后露出笑容,道:“是啊,天色不早了,你白日忙了一天,也该早些歇息,其实母后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咱们孤儿寡母在这京师,万事都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咱们根儿在安陆,京师的这些人没几个可信的,既不能信也不敢信,总要提防一手才好。”
  嘉靖微微一笑,道:“儿臣知道的。”
  王太后吁了口气,道:“其实母后也不是完全薄情寡义,只是有时候必须为你多打算打算,就如红秀,哀家没有女儿,这个小丫头,哀家就很喜欢,她没有这么多心机嘛,虽是张娘娘的女儿,哀家一样喜欢她,罢了,不多说了,你回去早些歇吧。”
  ……
  寿宁侯张府,如今有个姐姐在宫中做昭圣太后,张家这三朝以来极尽恩宠,寿宁侯张鹤龄一向是个不安分的角色,这京师里狗屁倒灶的事儿,十之八九都有的他的份,这位张大爷今日却有点复杂了。
  坐在张鹤龄下头的,乃是他的嫡亲兄弟张延龄,张延龄年纪不小,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虽然比张鹤龄小个四五岁,可是比起擅长保养的张鹤龄却更显老一些。
  张延龄显得很激动地道:“这姓徐的,咱们的欣若哪里不如他?论家世,他家现在虽是捞了个名门世家之后,可比得上我们张家吗?阿姐看他有些才气,才有了将欣若嫁给他的念头,他倒是好,竟是不识抬举,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绝了这门亲,是可忍孰不可忍。依着我以前的性子,早就打上了门去,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没了这个心,现在倒好,阿姐也真是的,咱们热脸贴了冷屁股,她还让咱们卖徐家的好,这事儿传出去,怕要以为咱们张家怕了他们。兄长,这事定是阿姐糊涂了,咱们不如寻个由头进宫,当面去问问阿姐。”
  张鹤龄冷冷一笑,道:“问也没用,阿姐的性子,你会不知道?她打定的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不过我就是不明白,姓徐的有什么好,以至于阿姐待他到这个份上?”
  张延龄一拍大腿,唉声叹气地道:“大哥什么时候也这般瞻前顾后了?咱们张家这么多年还曾怕过谁?大哥……”
  张延龄苦笑道:“现在不比从前了,我问你,从前的时候,每年宫中给咱们张家的赏赐是多少?今年呢?咱们能有今日,其一靠的是阿姐,其二靠的是皇帝,阿姐这么做定是有她的深意,再者说了,脸面值几个钱,咱们姓张的什么时候要过脸来?这件事就这么着了,你去请几个平日的好兄弟来商量,务必把这件事办得漂亮吧。咱们张家欺负人没二话,可是既然给人抬轿子,那也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不是?”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玩出花样
  张家兄弟虽然胡闹,可是在这京师却是人脉极广,张家兄弟固然讨某些‘道德君子’嫌,可是对京师这些飞鹰逗狗的世家子弟们来说,却是标杆和榜样般的人物。
  一封封请柬发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顶顶马车、宝马、轿子停落在张家门口,甚至还有一位小侯爷参与了盛会。
  数十号人济济一堂,平时都是和张家兄弟最熟稔的朋友,一起抢过女人,一起打过架,一起砸过赌场,有的甚至还为娼妓大打出手过,不过混这个圈子的,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今天恨不得将对方掐死,明天说不定又一起勾肩搭背了。
  张鹤龄很是动情地道:“宫中积贫已久,内库不足为用,咱们这些人世受国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张老哥,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什么人,大家不知道,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还什么世受国恩,什么急在心里,你心里只有柳叶儿那婊子,你扪心自问,你有个屁的急宫中之事,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惺惺作态,一副老狗的样子说这么多屁话有什么用。”
  有人嬉笑怒骂的和张鹤龄唱反调。
  张鹤龄老脸一红,目光朝声源处看过去,却是蓟州侯杨彪的嫡子杨荣,他瞪大了眼睛,道:“你这厮,上次与我斗蛐蛐还输了我一匹宝马,至今还未兑现,再敢胡说八道,就向你老子去讨。”
  这杨荣顿时咋舌,嘻嘻笑道:“祸不及家人嘛,再者说了,找我老子也没用,他现在天天琢磨炼丹,没功夫打我。”虽是这样说,这近三十岁的老顽童却是面色一紧,显得很是后怕。
  众人哄笑,又有人道:“有话就直说,啰嗦这么多做什么?”
  张鹤龄咳嗽一声,道:“说一千道说一万道就是那什么什么徐昌和徐谦有大功劳,为宫里解了燃眉之急,咱们世受国恩,难道就不该上奏皇上,请宫中重赏?不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时候,有人学着张鹤龄的口吻扯着嗓子道:“对得住柳叶儿那婊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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