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2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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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徐申皱眉,不由对赵小姐刮目相看,这个女人很冷静,而且也很大胆,当然,他知道,她的大胆来自于徐谦那个小子,却依旧让徐申佩服:“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就算刊印报纸,也得有个名目,又该如何发售?这些统统都是问题。”
  赵小姐道:“文章自然是要将徐公子抵达杭州的事告知,当然,还要告诉大家,倭寇并不可畏,文章的事小女子并不懂,这是王夫子在行的事,王夫子以为如何?”
  老王已经老脸无地自容了,一大把年纪,名为王学领袖,却还连一介女流都不如,他忙道:“这个容易,文章交给老夫,至多一两个时辰,就可定稿。”
  赵小姐颌首点头,拢了拢头发,樱桃小口又开合道:“徐叔父,大多数的工匠都还在,印刷工坊那边,也没什么倭寇出没,想来印刷不成问题吧?”
  徐申道:“这倒是问题不大,我和老李他们打声招呼,想来他们肯定肯上工的,不过印刷的时候,还是尽量隐秘一些,最好夜里开印,就怕夜间点了烛火,会引倭寇生疑。”
  赵小姐抿嘴笑道:“这倒无妨,让人用棉被捂住门窗即可,赵小三这些报童都住在不远,让他们夜里在自己家里盯着,假若夜间有倭寇巡视附近街道,就让他们示警,倭寇人数并不多,杭州城又大的很,巡夜的就是那么十几队人,只要轻声一些,想来没什么问题。”
  徐申似有犹豫,倒是边上的徐老叔公倒是看出端倪来了,怒斥道:“女流都不怕,你怕什么,没出息的东西,都说龙生九种,看看徐昌,看看谦儿,再看看你!”
  徐老叔公显然也觉得自己腰杆子直了,连龙生九种都出来,徐申忙道:“我并不是害怕,只是要考虑周详再说,罢罢罢,就这么办,我先去工坊那边一趟,和周工匠查验一下工坊那边油墨够不够。”
  众人商议定了,各自办事不提。
  却说第二日清早,一份份报纸开始自工坊出来,印刷的工匠、报馆里的大儒、还有从前的报童在卯时即将来临的时候聚在一起,带着一沓沓满是油墨的香味的报纸分头散去。
  一家家的门前,或是将报纸丢入其院墙,或是塞入门缝,又或者直接丢在门槛前,这个时候,天依旧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正是人最疲乏的时候,便是倭寇,此时也是又累又乏,除了少数在城门口处的岗哨,大多都已进入梦乡,偶尔有几队巡夜的,此时也已是疲惫不堪,随便寻个地方歇了,等着有人接班。
  一个个人影分散开来,在各条街巷游荡,也有些一时睡不着的人,看到了外头的动静,再看门口的报纸,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竟有人自告奋勇,也来帮忙分发,天未亮,杭州城却是暗流涌动。
  显然倭寇们并没有发觉到异样。
  他们当然也没有想到,那些拿到了报纸的杭州人躲在屋里认真细读时的激动之情。
  报纸的头版只有一篇文章《讨倭檄文》。
  “倭人掠我财富,杀我父母,淫我妻女,与兽无异,今日占我城池,僧俗百姓,都在其淫威之下,今翰林侍读学士徐谦奉诏讨贼,兵临城下,我等军民……共戮倭贼……”
  这篇文章,固然是荡气回肠,可是真正让人心动的,却是副版的一篇时文,文中俱言侍读学士徐谦已兵临城下,倭寇丧胆,欲图劫掠杭州三日,带着赃物远遁海外云云。
  这篇文章最关键是两点,其中一点是,倭寇并非不可战胜,现在徐学士一到,倭寇就已吓破了胆子,可见倭寇也是人,不过是一群欺善怕恶之辈。这第二点,则是告诉大家,单凭徐学士是不够的,徐学士攻城还需要一些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倭寇极有可能在这段时间之内奸淫掳掠,因此,杭州百姓必须自救。
  先是用檄文提振士气,其后再灭倭寇威风,告诉大家,他们和寻常盗贼一样,都不过是一群寻常的亡命之徒,最后却是告诉大家,破家只在眼前,若是此时再畏畏缩缩,最后你会被人杀戮,你的妻女可能被人奸淫,你的财物可能会被掠夺。
  报纸一出,杭州百姓的人心顿时扭转,从前,大家的畏惧之心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血性,是人都怕死,都希望能过一日且过一日,这是最基本的人性,无可指责,可是现在,就算是在白日,当有倭人的耀武扬威的走过街市,从一个个门缝和小巷里投射来的再不是温驯和畏惧的眼神,而是仇恨和跃跃欲试。
  开始有一些青年,渐渐变得大胆起来,他们三五人一伙,悄悄城中寻找趁手兵器,虽然没有付诸行动,可是人聚在一起,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终于,在夜里的时候,事情终于发生了。
  在祥符桥附近,两个巡夜的倭寇被打死,当他们凄厉的大吼声传出的时候,附近的倭寇赶来时,两个人已经断了气息,这一下子,等于捅了马蜂窝,七八个倭寇四处寻人,伺机报复,可是也有人感觉都不对,因为,对方能如此迅速的杀死两个人,虽然是设伏杀死,可是至少证明这一伙人人手应当不少,而且手中虽没有兵器,现在却多了两把倭刀,单凭七八个倭寇,在完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四处去寻人,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这消息立即传到了王直这里。
  听到这个消息,王直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本来倭人的人手就远远不足,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分出人来四处搜索,显然很麻烦。
  他不得不下令巡夜的倭寇小心行事,不再是单纯的两人一组,而变成了五人一组。
  五人一组就意味着,倭人巡查杭州城的覆盖面会大大减少,即便如此,还要抽调不少城楼上的力量出去。
  如此一来,人手更加紧张。
  可即便如此,到了后半夜,一个五人的小队依旧受到了袭击,这一次倒是没有被人全灭,而是死了一人,伤了三人,袭击他们的民众亦是死伤了几个,他们见袭击不成,趁着夜色,又是潜伏起来。
  倭寇首领们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们突然发觉,连五人的小队都不可避免,如此一来,想要控制住杭州,不使杭州城里的百姓串联起来,就必须组成十人的小队巡逻。
  这显然是一个很吃力的事,比如,在从前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倭寇上街,便可以耀武扬威,可以对某一个街道进行有效的管理,使这些人不给倭寇们添乱,并且一旦需要吃喝,也能够非常有效的征集。那么倭寇们只需要动用两百人,将他们分散出去,就可以牢牢控制住杭州。
  可是当一个人极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么为了保障安全,巡查的人手就必须增加到两个,那么倭寇要控制住杭州,就至少需要四百人。
  如此增加下去,倭寇们发觉,连五个人上街都不安全,必须增加到十人时,真正的问题就出现了,你要控制住杭州,并且安心的与城外的官军作战,那么你必须投入两千人负责巡查整个杭州。
  倭寇总共不过是三千余人,哪里去找这么多人镇压杭州?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次事件,却一下子,将王直陷入了两难。
第四百九十五章
厚道人
  杭州城下数百丈开外的一处土丘。
  晴空万里,冷风却带着几分萧瑟。吹打在徐谦的衣袂,大大的袖口随风乱舞。
  徐谦的目光很清澈,遥望着城头,突然道:“诸位且看,今日倭寇城楼上的力量显然削弱了,看来,咱们是起效果了。”他看向身边的王公公,笑呵呵的道:“王公公,现在该看你了。”
  王公公一脸幽怨,却只得点头:“咱家若是死了,那不成器的几个干儿子,怕是要请徐学士照顾。”
  徐谦咳嗽一声,道:“你的干儿子就是我的干儿子,公公放心去吧。”
  王公公沉默了一下,道:“其实咱家在宫里还有个对食妻子……”
  徐谦道:“王公公的妻子,自然也是徐某人的……那啥那啥……王公公,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儿女情长,请速速入城。”
  王公公咬了咬牙,寒风凛冽之下,大有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太监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丘下已有马车等候,王公公上了车,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对车夫道:“咱家七岁阉割,入宫三十年,走过南闯过北,今个儿就闯一闯这龙潭虎穴,走罢!”
  马车的轱辘滚动,扬起无数灰尘,到了城下,马夫叫门,城上的倭寇通报王直,王直本就心急如焚,他的计划十分缜密,可问题在于,杭州城已经出现了变数,再拖延下去,怕是再难控制的住城内城外的局面,毕竟人手只有这么些许,倭寇没有三头六臂,若是朝廷再不来和他谈判,怕只有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了。
  就在这心急如焚的时候,却有人说,城外有公公要入宫。
  纵是王直再如何冷静,此时也坐不住了,连忙命人开城门迎接,随即亲自带着一队首领至门洞前,笑吟吟的等候王公公,王公公马车过了门洞,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子,眼看迎接他的是一个个笑脸而非是明晃晃的倭刀,这才不由松了口气。
  王直已经上前,道:“敢问公公高姓。”
  本来就是个做贼的,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儒雅的样子,让王公公一时间很难适应,尴尬一笑,道:“咱家姓王。”
  王直颌首点头:“不知王公公是负有皇命吗?”他问到这里,心里反而有些紧张。
  王公公却是道:“咱家奉的是钦差之命。”
  王直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他是指望王公公身负皇命来和他谈,至于这钦差,鬼知道这钦差能不能做的了这么大的主。
  王公公毕竟是八面玲珑的人,一眼看穿了王直的疑虑,呵呵一笑:“咱们这钦差奉旨全权处置此事,你怕是不晓得这徐学士是谁吧?这是天子近臣,许多做不了主的事经他一说,就做的了主了。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你们谈,就算是谈,也不可能钦命人来谈,你懂咱家的意思吗?”
  王直心下了然,和倭寇斡旋,用天子的名义是不可能的,这要是传出去,必定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而这徐谦身为钦差,却可以谈,现在听了王公公的解释,王直反而放下了心,对方确实有诚意,假若是来忽悠的,肯定是假借有皇命在身。
  越是如此弯弯绕绕,王直反而信了,微微一笑:“请上城楼说话。”
  王公公也就放宽了心,虽然看到许多倭寇首领虎目瞪他,杀机重重,可是见王直是讲理的人,倒也大胆起来,摆出几分架子,无须的下巴微微一点,却不是尾随王直,而是当先登上了城楼。
  到了城楼里头,王公公率先坐下,一副自己是主人家的意思,几个倭寇首领怒了,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王直却是用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却也不急着坐,负手要看门外的天穹,道:“王公公,你看这杭州,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城,让人流连忘返,富贵之乡,名副其实。”
  王公公不吭声。
  王直继续道:“如此名城,王某实在不忍毁伤,王某人亦是大明的子民,只是因为走投无路,这才做了一些对不住朝廷的事,如今幡然悔悟,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是不知,王某人还有回头路可走吗?”
  王公公微笑,既不点头又不回头。
  王直皱眉,道:“公公为何不言?”
  王公公道:“咱家奉钦差之命,是来和能做主的人谈,至于不相干的,怕是不便说话了。”
  这意思就是说,在这里,除了王直之外,其余的人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其他首领顿时大怒,尤其是这李光头,气的青筋暴露,怒喝道:“死阉贼,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王直也不由把眉头皱起来,可是王公公巧言令色之人,已经看出王直急于与大明谈判,反倒不怕了,翘着腿,笑呵呵的看他。
  王直眼眸阴沉的扫视一眼,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后低喝一声:“所有人全部出去!”
  李光头却是狠狠看王直,道:“有什么话,还需要藏着掖着?”
  王直感觉自己的威信受到挑战,斥道:“滚出去!”
  这三个字自然是带着杀机,李光头不甘心的冷哼一声,只得扬长而去。
  他这一走,其他首领失了主心骨,自然纷纷散了。
  房里只剩下了王直和王公公,王直狠狠盯着王公公,再没了方才的客气,冷漠的道:“王公公,现在可以谈了吗?”
  王公公点点头,道:“你的降表,朝廷已经在讨论了,你既有拳拳报国之心,愿意幡然悔悟,朝廷为了江南一地的安宁,其实招抚你也没什么不可,一个爵位,再加上准你转运货物,其实对朝廷也没什么损失。若是能以此换来倭寇绝迹,那更是再好不过。”
  王直脸色才缓和一些:“朝廷真是这样想的,还只是徐学士这样想?”
  王公公嘿嘿一笑,道:“这是徐学士的想法。”
  王直的眼眸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深沉的道:“徐学士能影响朝廷?”
  王公公摇头:“有点难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还说……”王直怒斥。
  王公公语重心长的道:“难办不在于招抚还是讨逆,关键在于脸面,你想想看,你带着倭寇占了杭州,天下震动,朝廷的脸面都已丧尽了,这个时候,朝廷却是招抚于你,给你封爵,这算什么意思?大明朝这么多年,可没有这样的,朝廷的脸面还不至于如此不值钱,单靠你拿一个杭州来威胁,就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反正你们在杭州,朝廷各路讨逆大军随即就到,迟早都要破城,何必要给你好处呢?虽然真打起来,对杭州军民百姓都没有好处,可是你为何不想想看,朝廷遇到这样的事,何曾有过顾忌?嘉靖一年广西李小元起事的事你知道吧?他也想要归降,可那又如何,朝廷拼着数十万两银子的亏空,照样是说杀就杀,不将其一网打尽,怎么干休?死人不算什么,朝廷没了台阶,就得死人,死十个是死,死个千人万人也是死,你懂咱家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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