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4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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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各个衙门里头,倒是平静,大家各做各的事,根本就无人谈及,一方面是因为杨一清还是阁臣,现在跳出来,谁晓得会不会枪打出头鸟,而另一方面,杨公的态度不明,大家更不敢轻举妄动。当然,最重要的事,这些人习惯了阴谋诡计,处在这种环境之中,纵然是有太多的迹象表明杨一清有刺杀大臣的嫌疑,可是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在他们看来也未必是坊间和士林言之凿凿的那般。
  官老爷们的思维和大家是不同的,虽然许多思维都让人深痛恶觉,但是这一点,却值得表扬,至少他们绝不会人云亦云,不会血气一上头,就如何如何,因此大家茶照吃,政务照理,外间管他是风和日丽还是乌云蔽日,暂时都和他们无关。
  不过在当天的夜里,徐家已是门庭若市。
  虽然大家都晓得,杨一清可能是冤枉,也可能是更深层次的阴谋,但是有一天必须承认,徐部堂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大家看的不是过程,不是谁更加阴险,也不是谁更加没有人性,更多的人看的是结果,结果就是,朝廷风雨飘摇,内阁可能要易主,杨一清完蛋只是朝夕之间,而徐部堂就算不入阁,可是这一次的胜利,不但大大提振了生气,更加有问鼎内阁的实力,权利并不来自于官职,就算不入阁,可是你有绊倒阁臣的权利,有和首辅大臣分庭抗礼的手段,那么,大家自然而然,会赶来依附。
  徐家门外,已经停满了轿子,几乎从街头排到了街尾,这么多人,许多人自然不能指望徐大人能够亲自见他,不过最重要的是递名刺,把名刺递上,上书某某官某某人敬上,拜谒大人,然后就站在外头吃风,一直等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坐轿子回去,能见到徐大人自然是好,就算见不着,这些名刺就表明,自己希望来拜谒,这是态度问题,无关其他。
  徐家的门房此时咋舌,如今已收到数百封的名刺,而且数量还在增加,除了不少徐大人的‘老朋友’,其中还有不少,都是‘新人’,这些新人或许只是凑趣而已,大多数都是墙头草,可是至少证明,徐大人如今已经如日中天,证明大明朝的朝廷里头,已经出现了两个太阳,而新生的太阳,很是耀眼。
第七百零五章
致命一击
  徐府的大堂里,自然是满堂堂的坐了许多人。
  这些人都是朝中的重要人物,有尚书,有侍郎,还有一些监正、少卿方面的官员。
  朝中的高官,坐在这里的竟是占了三成,这样的规模,足够开一个廷议了。
  而大家进来都不吭声,只是喝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直浙人,还有不少,是王学门徒,自然也有一些‘新人’,他们看准了时势,觉得徐部堂更有可为,这时眼巴巴的跑来帮衬一把,将来也好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毕竟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看上去好似是功德圆满,品级最低的,那也是从三品的高官,可是别人看是一回事,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是人都有野心,都想再进一步,可是六品、七品甚至四品、三品想要往上爬,难度并不大,就算没找到大树,慢慢的熬资历,只要自己活得长,坚持个几年甚至十年,升官是迟早的事。
  可是到了三品以上,就不再是看运气和所谓的资历了,想要往上,千难万难,不晓得多少人十几年都没有存进,没办法,粥少人多,三品以上就坑就这么多,大家都在等着,也都有资历,凭什么给你?
  况且国朝也没有到了六旬退休的规矩,而年纪大的,往往都老当益壮,巴不得发挥余热到死,你想要高升,首先要活的比别人长,还得盼着别人早点死,然后,空出一个缺来,你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是群狼环伺了。
  而在座的许多高官,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一方面,没机缘,也没运气,什么都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只差这一点点,却是天差地别,再者说了,你还得抱住大腿,朝中的大腿毕竟有限,这两年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杨廷和一个是杨一清,杨一清完了,只剩下了个杨廷和,可是你要明白,大家都去抱他的大腿,最后的结果就是还不如不抱,一年就三四个缺,却有上百个人想要舔他杨廷和的靴子,对这些抱大腿的,杨廷和也不是傻子,当然是给自己最亲信的亲信,其他人是想舔靴子而不可得,先是无奈,接着就是恼火,最后就是恼火。
  大爷我不伺候了。
  不伺候怎么办?另谋生路啊,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徐部堂吗?如今也是如日中天,跟着他的人,也有不少人高升,虽然未掌吏部,可是傻子都知道,若是实施新税制,户部肯定要大肆的扩张,设税局、建监察,还有钱粮局,再加上据闻朝廷还要专设巡捕厅,这都是要筹建的衙门,而这些衙门,都和户部息息相关,虽然选任官员是吏部的事,可是吏部选任的官员,也得徐大人认可才成,不认可,放出话去,就算吏部选了,你敢赴任吗?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杨公有选择权,而徐部堂却有否决权,吏部能选,他就能否,有了这个权利,就足够大家来攀高枝了。
  况且徐谦绝不是一个人,王党现在遍布直隶和南直隶各部,各院,各寺,成了徐谦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光荣的王党份子,从前王党是人见人打,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王党上升趋势很明显,前途可期。
  身在官场上的人,千万不要用无耻和势力来形容,因为官员本来就无所谓无耻和所谓势利眼,有了官职就有品级,而官职和品级直观表现就在这个权上,大家做官,就是为了权,为了兼济天下那是骗人的,因为改换门庭和抱粗腿,实属平常,如果没有人抱你,只说明你实力不够,并不是别人的节操有多好。
  徐谦在慢腾腾的喝茶,到了如今,对付杨一清,需要的就是最后一棵稻草了,焦头烂额的杨一清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本钱,可是还不够,还差最后一点火候。
  他笑吟吟的道:“昨夜家中遇刺,大家前来慰问,徐某真是汗颜,诸位太客气了,好在徐某人这里还有一些好茶水,倒也不会让大家白来。”
  众人哄笑,刑部尚书张子麟淡笑道:“徐部堂的茶确实是好茶,这一点老夫倒是可以作证,在海路安抚使司,就是这种茶,一斤,价值至少七百两银子,诸位,大家在这说话的功夫,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在座的多是久在京师,对直浙,对海路安抚使司的消息都是耳闻,都晓得海路安抚使司黑,可是没想到黑到这个地步,于是大家有都笑了。
  这时有人道:“徐大人家中遇刺,这天子脚下,贼人竟是如此猖獗,简直是耸人听闻,至今,让人还有余悸啊,下官来拜谒,一方面,是拜见一下徐大人,徐大人来到京师这么多时日,下官不能及早拜访,实在是惭愧,不过这其二嘛……”此人在这里顿了顿,随即慢悠悠的道:“其二就是这买凶杀人的人,为何还没有查到水落石出?顺天府和锦衣卫到底怕的是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他们还查不出?”
  发了一句牢骚,接下来才进入正题:“依我看,这些人是怕了,可是他怕,咱们不能怕,下官不才,忝为都察院这科道御使,不免,要上书弹劾。”
  徐谦不吭声,没有鼓励,也没有支持。
  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众人纷纷道:“自是要弹劾,这样的人也能入阁,实在岂有此理。”
  虽然一个个义愤填膺,可是大多数人无非就是表态罢了,对杨一清,还真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只是……这就足够了。
  徐谦微微一笑,压压手道:“诸位的心思,本官明白,可是确实是没有实据,外间的流言,徐某人也知道一些,说什么阁臣买凶杀人,本官却以为,这是荒谬,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事吗?本官还是相信杨大人清白的,坊间的流言,毕竟不足为信,不过呢,杨大人确实没有买凶杀人的证据,可是本官这里,却知道一些事,不得不向诸位说明一二。”
  顿了顿,徐谦道:“有传闻说杨家在家乡购地七万余亩,这些,谁曾去核实?还有人说,杨家的次子杨涛的秀才功名是买来的,这些,有没有人去查?还有,税制的事,杨大人要不要负责?如此种种,都可以去查,查出来,再弹劾就是,至于那些没有证据的事,说了也是白说,徒然无益,只会让人所笑而已。”
  表面上是热情的谈话,可是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买凶杀人没证据,而图谋不轨随着王道中的死亡也没有证据,可是其他的,却都有迹可循,平时大家不敢说,也不能说,可是现在,该不该说?这些或许都是一些小事,可是积少成多,就是大事,况且是在臭大街的情况下,就足以致人死地了。
  众人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谈了,痛骂了几句王道中死得冤枉,慰问了徐谦一番,各自告辞。
  ……
  次日清早,无数的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出现在了内阁。
  坐在案头上的杨廷和吁了口气,不由苦笑连连,这徐谦的翅膀还真是长硬了,从前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抨击徐谦,可是现如今,他已俨然成为了那种幕后的推手,一个意思,一个眼神,就有无数人为他卖命。
  这些奏疏,林林总总,杨廷和压根就不看,因为看不看都没有区别,反正也知道里头说的都是什么。
  朝廷里头这种泼脏水的事,可以算是某种习俗,谁在朝为官,不要被人抨击一下,越是关键的人物,被骂的就越多,虽然这一次,抨击的范围广了许多,而且火力是一般人的十倍,不过毕竟见多了世面,杨廷和不以为意。
  他最主要的是,想看看杨一清的反应,其实本心上来说,杨廷和是希望杨一清是这一次龙争虎斗的胜利者,不过他又明白,杨一清赢不了,自己不出来站台,杨一清单独面对整个王党,面对徐谦,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只是很显然,这一次杨一清输的很惨,就等于是别人打趴了下去,还被狠狠的踹了几脚。
  杨廷和只能唏嘘,却晓得自己还有更多事去安排,不可能去节外生枝。
  他叫来了个书吏,道:“杨大人在值房里办公吗?”
  以往的时候,两个人因为关系好,所以一起在公房里办公,有事好商量,可是最近却是生分了,因此各自回自己的值房,见面自然也少,甚至杨一清来没来当值,杨廷和都未必晓得。
第七百零六章
群起攻之
  其实在内阁里,许多人都瞧出来了两个内阁大臣似乎再没有从前的关系紧密,从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现在呢,却是各扫门前雪。这些天,杨廷和极少过问杨一清的事,可是现在杨廷和突然问起,倒是让这书吏显得有些突然。
  他还是乖乖的答道:“是,一大清早,杨大人就在值房里办公了,只是看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送了奏疏去,也没见他拟票,小人只去送了几次茶,也不敢打扰他。”
  杨廷和点了点桌上的奏疏,道:“这些弹劾奏疏,曾送去给他过目吗?”
  书吏点头,道:“已经过目了,可是没什么反应。”
  杨廷和捋须,挥挥手:“下去吧。”
  书吏面色踟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廷和眼眸子一瞥,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这书吏苦笑道:“其实方才,小人去送茶的时候,杨大人也问过杨公,问杨公在不在?是不是看了这些奏疏。”
  “是吗?”杨廷和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道:“他还是栈恋不肯去啊。”
  叹息一句,其实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也不愿意这个时候走人,可是现在大家都在哄他,若是在以往,有人敢弹劾杨一清,不必杨一清出手,就会有无数人群起攻之,最后好端端的弹劾,却演化成了一场骂战,杨一清一根毛都掉不了,说不准弹劾的人,将来不免要秋后算账。
  其实很多事,就怕最后变成稀泥,你骂杨一清一句,然后十个人来骂你,结果你也顾不得杨一清了,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人,这时候你要拉帮结派,要到处呼朋唤友,然后把这些骂自己的人骂回去,可是你这一骂,人家更不是吃素的,于是乎,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朝廷大骂战,数十上百人赤膊上阵,拐弯抹角的骂的所有人体无完肤。
  然后呢……然后事情过去,把上弹劾奏疏的人揪出来,狠狠收拾一下,杨一清还是杨一清,内阁大学士还是内阁学士。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现在的问题是,是人都跳出来骂,王党份子打了头,然后就是一群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再然后呢,就是一群闲的蛋疼的御使,反正凑热闹嘛,这么多的人一面倒的骂,不来凑凑趣,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御使是要考核的,朝廷绝不可能让你打酱油,今年你弹劾了多少人,有多少是查有实据,这一些都事关你的政绩,可问题出来了,身为御使,你要完成任务,其实很不容易,清流官你骂了没什么意思,而且人家是苦哈哈,弹劾不出什么名堂,可是那些有油水的官哪一个后面没有大腿?你骂他贪赃不法,就等于砸了人家的锅,这么多人指着这个锅开饭,砸人饭碗,人家不收拾你才怪。至于那些坐镇一方徒子徒孙遍布天下的高官,你自然是连提都不敢提了,一不小心,就把你踩死,保证让你飘飘欲仙且还要痛不欲生。
  因此,御使们看上去风光,其实日子并不好过,数百上千个京官,好欺负的找不到什么证据,不好欺负的证据都是现成,你敢吗?而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御使们发福利的时候了,首先,杨一清并不干净,官做到了杨一清这个地步,干净那才怪了,此外,大家都知道,杨一清完了,树倒猕猴散,这就杜绝了以后打击报复的可能,既有现成的罪状,又不用担心后果,而且弹劾的还是内阁大臣,不凑这个热闹,岂不是傻子。
  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弹劾奏疏积压的内阁到处都是,可是所有的奏疏,没一个为杨一清辩解的,这个说杨一清生活作风有问题,那个说杨一清的儿子如何如何跋扈,又弹劾他的某某亲戚仗势欺人,连杨一清家的狗都不能幸免。
  这只爱犬是杨一清府上门房养的,专门用来看门护院,却被弹劾咬伤了路人,结果却因为是杨家的狗,所以不了了之。
  偏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杨一清说话,连他的门生故吏们都翻脸了,谁挨着杨一清就要遗臭万年,就算是杨一清的亲家,也就是现在官拜礼部郎中的秦大人,也都是默不作声。
  虽然官场上,其实大多数人对杨一清未必有这么多仇恨,可是你必须考虑到天下的读书人还有寻常百姓,现在这些人将杨一清恨得牙痒痒,你跳出来为他说话,这些人肯答应吗?说不准明天就有人到你家里去泼粪,也说不准到时候御使又来群起攻击你了。
  还想混,就乖乖的住口,不住口就弄死你。
  眼下的局面大致就是如此,凑热闹的骂,不凑热闹的不敢吱声,几乎都是一面倒,绝不会有任何的杂音。
  另一间值房里,杨一清脸色铁青,他只看了几本弹劾奏疏就没有再看过去,至于搁在一边待票拟的其他奏疏,他更是动都没有动。
  其实他早料到是这个结局,只是不曾想到来的这么快。
  事到如今,名声完了,无数人抨击,成了过街老鼠,你还有脸皮待下去吗?就算你肯待下去,朝廷不治你的罪,人家会肯罢休,到时候日复一日的弹劾,纵你的脸皮堪比城墙,只怕也熬不住。
  徐谦显然玩了一个连环的把戏,最先是带着王道中来京师,他带王道中来京师的目的不是指证自己,而是做出欲盖弥彰的样子,让杨一清进入他的圈套,而后他杀死王道中,目的也绝不是让杨一清成为杀死王道中的凶手,而是借此,将杨一清的名声臭大街,而现在,这些弹劾奏疏,才是徐谦的真正的目的,徐谦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可是玩的却是捕风捉影,利用流言和王道中的死,将杨一清彻底孤立起来,然后再各种捕风捉影的弹劾,而名声已经坏到极点的杨一清,纵然是如此不值一提的攻讦,竟也不能抵挡,因为他已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为他辩解,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子的给他寻找一个个所谓的证据,而这些证据,却都是生活中的琐事,可是……弹劾的事是小,对杨一清的危害却是极大。
  至少现在……杨一清已经明白,若是再不自动请辞,一个烂大街的内阁学士,再加上朝野上下一致的攻讦,朝廷就算不治罪,也要罢官了。
  虽然请辞已经来不及,可眼下却是杨一清唯一的生路。
  他呆坐了足足两个时辰,幽幽叹出一口浊气,他当然不舍,当然栈恋,当然还想再拼一拼,甚至还想寻找挽回的机会,可是他清醒的认识到,决不再可能了,必须立即作出决断。
  最终,杨一清站了起来,唤来书吏,书吏看他的眼光和以往不同,自然也不如从前那般敬畏,甚至,还有点敷衍。
  杨一清当然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个境地,连一个书吏,怕都恨自己没有能力,上来踹自己一脚了。
  可是他没有动怒,因为现在他有的只是灰心冷意,他淡淡道:“去,知会宫里医生,就说老夫要觐见。”
  “是。”书吏连忙去了。
  过不了多久,有个太监前来相召,杨一清很少面圣,而这一次突如其然的要觐见天子,显然天子也早就晓得是什么事,天子沉吟之后,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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