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2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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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以文抑武,以上御下,再以下克上,文武之间,内廷与朝廷之间,清流与部首之间,朝廷与地方之间,民政与军政、学政、军政之间,地方派系与督查之间,猫吃老鼠,老鼠吃象。
  这个制度堪称完美。这也是解缙的底气,在解缙看来,安南虽然效仿大明,可是依旧有尾大不掉的残余,以至安南境内残留了许多的封臣,只要将大明的制度套在安南这个不毛之地上,大明便能实施有效的统治。
  解缙的话颇对朱棣的胃口。
  朱棣乃是有为之主,要的自是大一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安南分割数个行省,设三司,并且分派流官,这确实是一桩完美的事。
  于是朱棣不经意地颌首点头。几个文渊阁侍讲、侍读眼见解公既已有了公断,又见陛下属意,此时都谨慎起来,并没有轻易说出自己的意见,倒是杨荣故作打趣地道:“行省郡县固然是好,不过安南毕竟刚刚归于王化,就怕出乱子。”
  杨荣的话音落下,那金幼孜立即反驳:“能出什么乱子,还请杨公明示。”
  杨荣此时想不答也不成了,便道:“云南那边,朝廷虽派遣了流官,可是地方事务,多付土司协理,也没出什么乱子。”
  金幼孜脸色平静,可是他说的话却是不饶人:“杨公此言差矣,云南说的是蛮语,书的是蛮字,其人与我不同,各归土司署理,这是稳妥的办法。可是安南久沐王化,书同文、车同轨,儒生当道,岂可和云南类比?”
  杨荣倒是想争,却被坐在一旁的杨士奇轻轻捏了捏袖摆,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此时不必据理力争,杨荣只好作罢,索性眯起眼,一副打盹状。
  金幼孜又道:“推行三司和郡县,是当务之急,眼下趁着民心可用,此时不推行,更待何时?朝廷应当及早拿出主意来,划分行省,选派流官。”
  朱棣笑道:“这是谋国之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便看向郝风楼,道:“郝风楼,你熟知安南风俗,以为如何?”
  郝风楼对这郡县制带着几分谨慎,倒不是他认为三司和郡县的体制不够先进,而在于眼下推行未必能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他踟躇片刻,道:“父皇,儿臣以为,三司固然是好,不过眼下安南初定,若是突然选派流官,只怕地方上会有不服。安南眼下如大病初愈,不该大补,凡事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他的话音刚落,刚刚受到天子鼓励的金幼孜却是不由冷笑,道:“郝大人是封臣,自然是不喜郡县制的了。”
  这句话很诛心,等于是指着郝风楼的鼻子骂郝风楼怀有私心。
  对这金幼孜,郝风楼懒得理他,只是道:“父皇不如先推三司和郡县,不过可保留一些封地……”
  朱棣迟疑道:“朕再想想。”
  一番讨论之后,朱棣已显得乏了,他对郝风楼微笑:“你也该回家了,你家中的母亲和妻子怕是急了,朕若是再留你,少不得要挨骂的。”又对其他人道:“诸卿所言,字字珠玑,朕受益很好,只是此事重大,朕还要思量。”
  于是众人一起起身,纷纷道:“臣等告退。”
  ……
  所有人出宫,整个南京紫禁城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沉寂。
  解缙今日的心情不好,自是先去了。其他人也觉得索然无味,紧跟而去。
  郝风楼向来是无人理会的,至少对这些清贵的阁臣来说,他自不会讨这个没趣,跑去凑什么热闹,况且他急着回家,也懒得在这里盘桓。
  只有杨荣一脸丧气,却是想着什么心事。后头有人叫他:“勉仁,请留步。”
  杨荣驻足,回望一眼,杨士奇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杨荣便朝杨士奇行礼道:“士奇有何见教?”
  这杨士奇原名杨寓,字士奇,却因为皇帝爱称呼他为杨士奇而非杨寓,所以大家便如此称呼。
  杨士奇笑吟吟地道:“方才见你在阁中与金公争辩,勉仁为何如此激动?”
  杨荣忍不住道:“即便是那郝风楼一介武夫也知道安南虽是王化已久,可是安南国内人心初定,轻易推行郡县,大是不易,需从长计议为好。那金幼孜却自称什么安南人久服王化,可是不要忘了,这些服王化的人,你去抢人家的食,人家不和你拼命才怪。”
  杨荣后半截的话却是道出了真相,推行郡县,其实就是剥夺掉原有的安南权贵利益,而这些人才是写汉字说汉话的人,将这些人得罪到死,对大明有什么好处?
  杨士奇却是抿嘴一笑道:“其实勉仁说的话,士奇也深以为然。可是你却知当时为何我要拉住勉仁?”
  杨荣叹气道:“无非是陛下既已有意选派流官,是以不愿我做无谓之争而已。”
  杨士奇却是笑了,道:“非也,我这样做,是以免勉仁遭受打击,假若只是陛下属意倒也罢了,可是你莫要忘了为何大家都争先要选派流官?”
  “自建文以来,恩科无数,建文皇帝登基,加了恩科,此后燕军长驱直入,又加恩科。直到今上登基,又是一次恩科,这屡屡的恩科,固然是为朝廷选了诸多的良才,可是如今却也是人满为患,我记得在太祖时的时候,科举取士的官员不足以填补朝廷空缺,于是太祖皇帝便从国子监中直接委任监生为官,可是这几十年的功夫,情况已是逆转,如今却是堂堂进士之才,却连个县令也委不出,只好委任为县丞甚至是主簿。”
  “而眼下,一旦选派流官,那么朝廷空出了多少的位置?这么多的位置,可以安置多少贤才?勉仁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是不要忘了,这里头牵涉的却是许多人的利益,那些知府无望再进一步,可是眼下却有了升任布政、提刑的机会,那些知县,有了升任知府的良机,那些一直在等候吏部选官的观政也有了选调的机会。更不必说各部的部堂可趁此机会布置多少门生故吏,吏部的获益更是极大,一旦空出这么多职缺,会有多少人闻风而动,拜倒在他的门庭之下?”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炙手可热的权利啊,安南不小,郡县七十余,即便是划分行省,亦有三四个,可容纳多少流官?虽然那是蛮荒之地,可是对于诸多苦于无法选调和没有希望晋升的官员来说,这又是多大的诱惑?所以解公一言之后,人人都争相附议,这是因为朝廷上下,人人都可以得到好处,而勉仁却是孤身反对,难道勉仁就不怕与这千百人为敌,被他们吞噬吗?”
  “我这样做,并非是胆小怕事,而是君子不该去做徒劳无益的事,勉仁一张口断然敌不过千百张口,勉仁一人也敌不过这千百个贪婪的人,所以这才提醒勉仁,想要谋国,至少也需独善其身才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回家
  杨荣语塞,这二人一个谋的是国,一个谋的却是人,谋国者没有想到其中有多少私利,而谋人者独善其身,未免显得尸位素餐。
  杨士奇却并不显得羞愧,继续道:“事到如今,还是慎言吧。”
  杨荣叹息道:“只是……我等既为阁臣……”
  杨士奇纠正他道:“你说对了,我等只是阁臣,阁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才要步步谨慎,一旦踏空就是万劫不复,胡广的下场就在眼前,安南士绅的陈情便令他死无葬身之地。勉仁难道要朝廷百官上陈情来抨击自己吗?这件事到此为止,倒是那郝风楼亦是反对解公的意见,却不知他是谋国还是私怨。”
  杨荣对郝风楼的印象素来不是很好,他虽与解缙不太对付,却并不代表他和郝风楼合拍,杨荣淡淡地道:“一个刁钻巨滑的匹夫而已,他能有什么谋国之念?”
  杨士奇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反驳。
  两个年轻而有为的翰林漫步在宫中,脚步稳重,穿过一处处的楼宇,到了金水桥。这金水桥下河水湍急,桥上汉白玉的桥栏细腻光滑,在阳光下闪闪生辉。
  杨荣突然驻足道:“士奇……”
  “嗯……”
  “我总有一种感觉,安南那边还要出事,实在不成,我再进一言吧,纵是惹来非议……”
  “勉仁不怕死?”
  “既是谋国,何须看重生死?”
  杨士奇笑了,他的眼眸盯着那粼粼的河水,却是慢悠悠地道:“那么,如果是屈辱而死呢?如果你的罪状是贪墨钱粮,是不忠不孝呢?”
  “……”杨荣语塞。
  杨士奇昂首,凭风吹拂,弱不禁风的身体却宛如一杆标枪,风吹得他的衣袂飘起,他的身子纹丝不动,杨士奇迎着风道:“我也不怕死,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假若能如文相公那样去死,千古流芳,那么死又何妨?可是死得必须值得,他们欲将你置之死地,岂会让你做文相公?”
  杨荣只是吁了口气,道:“如今的朝廷,人人都是朋党,内阁这些人,个个请人摇旗呐喊,而下头的官员则恨不得人人抱着一根参天大树,这样下去,迟早贻害国家。朋党之害,难道历朝历代还少了吗?”
  杨士奇深深地看了杨荣一眼,却是道:“营私才会有党,天有数日,也才会有党,你看,天上这太阳周而复始,可是这宫闱之中却有两个太阳,它们都想发出自己的光辉,铲除自己的异己,所以才会有今日朝廷的局面。可是……他们似是忘了,他们哪里是太阳,这天下,太阳只有一个,就是当今皇上,迟早有一日……罢……”
  杨士奇不愿再深究下去,他只是哂然一笑,继续道:“你我继续做这孤家寡人罢,由着他们去结党,由着他们去只手遮天。”
  ……
  郝风楼回到郝府里。
  这郝府上下其实早听了消息,早就张灯结彩,听到少爷回来,府中不少人冲出来,郝风楼在人群中看到小香香。
  小香香长大了,现在竟只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显得亭亭玉立,连那带有几分婴儿肥的脸蛋也削尖了不少,只是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是一往如昔,还是那样的清澈。她见了郝风楼,有些陌生,在人群后头不敢过来。
  反倒是郝风楼见了她,朝她招手,小香香顿时羞了,身子往后头挨。
  郝风楼顿时无语,这姑娘……居然怕羞了。
  这时,郝武在那边大吼:“都散了都散了,老夫人和少夫人在堂里等,你们不要围着少爷,少爷,你吃苦了。”
  郝风楼想到郝母和妻子,只是瞥了小香香一眼,便快步进府。
  见了郝母,郝母今日显得容光焕发,连忙将郝风楼拉到身边,左瞧瞧右瞧瞧,才叹息道:“瘦了,清瘦了不少,肯定吃了不少苦,哎……是你那做爹的不争气,平日叫他和人多打交道也不至于如此,若是多认识几个大理寺的人,何至于受这样的累。”
  郝风楼苦笑道:“娘,这和爹没关系,和大理寺也没关系,这些事,儿子也一时说不明白。”
  郝母道:“说不明白就不要说了,娘也不想听,回来便好。是了,多亏了那位大理寺的班头,姓什么来着?”
  一旁的陆妍儿含蓄一笑道:“姓江。”
  “对,姓江,承蒙他的照顾,不能亏待了。”
  郝风楼也想起那江班头来,点点头道:“是,儿子找个时间请他说话。”
  郝母笑了,道:“你刚刚回来,饿了吧?香儿在哪里?不是叫她去等你回来吗?我交代她吩咐了厨房,给你做最好吃的菜,她是知心人,晓得你喜欢吃什么,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是喜事……罢,你先用了饭吧,看你饿了。”
  郝风楼连忙点头道:“母亲,那我用饭去了。”
  他朝陆妍使了个眼色,陆妍会意,眼中含笑,向郝母告退道:“母亲,我去瞧瞧。”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出去,到了饭堂,便有人送了饭菜上来,陆妍并不吃,只是坐在郝风楼的对面,托腮看着郝风楼,郝风楼大快朵颐一番,叫人撤了饭菜上了茶来,陆妍那鹅蛋般的脸微微一凝,颇有些委屈地道:“嗯……东坡肉、水晶猪手……夫君爱吃的,原来是这些……方才母亲说到香香,我心里都有些生妒了,为何许多她知道的事,我却是不知道?”
  郝风楼笑呵呵地端起上来的茶,舒服惬意地道:“这是什么话……”本想说一句重话,结果却是心软了,不由道:“这些日子,你也吃苦了,我看你也清瘦了。”
  陆妍点点头,嗯了一声,最后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夜半三更,久未谋面的夫妻自是干柴烈火温存一番,郝风楼赤着上身躺在这金丝铺上,陆妍蜷在郝风楼的身侧,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却是道:“我瞧你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郝风楼将她抱紧,道:“嗯,这一趟回家总感觉有些不同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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