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2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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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缙摇头:“再等等看,你瞧着吧,这奏书递进宫中,宫中只怕也不会小题大做。倒是老夫,有个方子,却不知成是不成。”
  金忠道:“愿听解公高见。”
  解缙含笑,压压手:“高见二字,是谈不上的,无非是你这兵部尚书,上一道奏书,便请那郝家,带兵协助进剿,郝家不是也有本部的兵马么?他们世镇交趾,是该出把力了。”
  金忠却是摇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这郝家手里,无非就是神机火铳队,固然是曾经战功彪炳,可是这火铳队论起守卫关塞,自是能使其固若金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进剿叛贼,怕就没有这样容易了,火铳队毕竟人少啊,这么星点人,却是出击平贼……”
  解缙莞尔一笑,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听金忠絮絮叨叨的分析了,他信手捻起一份奏书,拿在手里把玩,突然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金忠顿时愣了一下。
  解缙口中的殿下自是太子,否则还能有谁?金忠毫无疑问是太子党,而且是最铁杆的太子党,而事实上,比起解缙,他的感情和朱高炽深厚的多,此时解缙来了这么一句,金忠立即住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那么,老夫尽力一试。”
  目送走了金忠,解缙不由摇头,金忠这个人,兵事是可以,就是有点儿迂腐,他旋即,便将两份交趾的奏书丢到一边,这两份奏书,自然是要送去宫中御览的,不过以他的预计,天子未必会‘重视’。当然,不重视是假的,天子心里,怕是心忧如焚,只是绝不能装作太过看重的模样,明里漠然,心里忧心如焚,只怕就是眼下天子的真实写照。
  ……
  倒是另一份奏书,引起了解缙的注意,这奏书,是前几日送来的,乃是广西布政使司状告谅山收容逃户的奏书,里头的事还真是骇人听闻,什么逃户日多,数百数千,屡禁不绝,广西乡中,人迹罕见,尽是老弱妇幼之辈。尤以南宁、柳州等府为甚,更有商贾,奔波于谅山、广西,广西境内,奢靡之风渐起,数十年教化之功,毁于一旦。
  这奏书送来的时候,立即引起了朝野的关注,有不少人借此抨击,闹的颇为厉害。
  而解缙并不急于搀和进去,他打算等等再看,毕竟广西那里,相距千里,眼下情势不明,也不好做出判断。
  不过今日,还有一封交趾来的奏书,却是禄州侯郝政所书。
  解缙饶有兴趣的拿起来看,这一看,顿时愕然了。
  奏书里很有意思,居然和广西布政使司一个口吻,大倒苦水,说是广西等地,百姓不思生产,逃户日渐,有尾大不掉之势,争相避居谅山,谅山区区小县,屡屡严禁,却是屡禁不绝,于是知会广西布政使司,令其杜绝,广西地方父母,却是无可奈何,以至于谅山之内,盘踞的逃户足有数万乃至十万之多,谅山试图遣返,却无奈何逃户桀骜,不敢轻动,生怕逃户聚众,而祸乱谅山,恳请朝廷,立即发文,敕那广西布政使司,纠集卫兵、差役万人,入谅山遣返逃户,还谅山一个清静。
第三百七十九章:天子垂怜
  解缙目瞪口呆。
  本来他还想在逃户上头做点文章,毕竟逃户的事,真要揭出来,虽然不至于让郝家获罪,可是狠狠恶心一下,把问题扩大化一些,让那姓郝的吞几只苍蝇,那也是好的。
  可是看了这份奏书,解缙便明白,这事儿只怕还得继续斟酌了。
  奏书的前半部分,是说明原委,后半部分,简直能用无耻来形容。郝政‘哭告’,谅山逃户,损害谅山利益,使他日夜难眠,寝食不安,逃户多是衣不蔽体,宛如流民,极大的加重了谅山的负担,郝家为此,不得已之下,却还需对他们进行安置,以免滋生事端,如今是心力交瘁,不知如何是好。恳请朝廷,万以郝家为念,看在郝家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立即派人遣返,否则逃户对谅山遗祸无穷。
  最后自是倒打一耙,大谈广西这几年,地方官吏如狼似虎,盘剥百姓,百姓不堪忍受,这才有逃户的现象,现在广西那边,把人逼到了谅山,这是什么道理,这些人,非要遣返不可,只是人数太多,寻常差役只怕难以弹压,理应调拨官兵,立即押解,一个不留。
  这是一封诉苦加状告的奏书,大倒苦水之余,顺便把广西的官场上下人等统统骂了。甚至还扬言,不把人带走,郝家的日子没法过了。
  解缙可不是傻子,因为广西那边的奏书,分明是说,谅山以做工为引,蒙骗无知百姓,充作劳力。
  广西的说法是,姓郝的孙子需要人工,所以勾搭了百姓抛荒逃离,所以问题的根源是谅山。
  而郝家完全是无赖的嘴脸,双手一摊,老子才不要这些人,这些人哪里是人工,简直就是负担,让郝家这边压力甚大,还请朝廷赶紧的赶走,到时候少不得要备好鞭炮,恭送这些流民。
  双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成了一笔糊涂账。
  偏偏郝家这边叫苦叫的厉害,一副你不把人赶走,对不起平时郝家似得,足足把解缙恶心了个半死。
  可是解缙也深知,这些人不能赶,因为人数太多,后果难料,若是一两千人,倒也罢了,可是数万近十万,就不是几百个差役就能把事办成的,广西那边,百姓向来桀骜,几百个人过去,谁吃掉谁都难说,可是一旦要调拨官军去,至少也得数千上万人,且不说现在交趾那边在剿匪,广西和交趾的官军早已抽调一空,即便是调拨了官军去,一旦逃户们反抗,又闹出个民变出来,这个政治责任,谁来承担?
  解缙若是敢拟这样的票,建议遣返,一个不好,谅山大乱,郝家那边,肯定是要全家老小杀到南京来告御状的,眼下陛下责令郝家造船,又命郝家镇交趾,连谅山都乱了,那么交趾、谅山乃至于广西的时局,只怕要彻底糜烂,到了那个境地,这个黑锅,除了他解缙,还有谁背得起?
  所以固然是吃了苍蝇,解缙却是无可奈何,连苦笑的心思都没有,他只是想,都说郝风楼难缠,他那父亲,老成持重,现在看来,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蛇鼠一窝,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心里抱怨了一阵,解缙却是命人叫金幼孜来。
  金幼孜也在阁中兼差,一会儿功夫就来了,解缙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据说近来,有生员和御使似乎对谅山逃户大发雷霆,此事字行可有耳闻?”
  金幼孜是江西新淦人,新淦也隶属吉安府,虽然与解缙不是同县,可是二人的老家,相距却不过百里,金幼孜见解缙问起此事,便答道:“都察院那边,确实有人在准备搜罗罪证,生员们也闹得凶。”
  解缙摇头:“眼下朝廷多事之秋,让他们不要闹了,闹的厉害的生员,好生让学政训导一番,若是不肯就范,立即革掉功名,把事情压下去。”
  金幼孜顿时愕然,道:“解公,这……”
  解缙苦笑:“不必多言,就这么办。”
  说罢送客,解缙深知,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清议狠狠压下去,事情闹大,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甚至可能还给郝家借题发挥的机会,他现在对郝家,已经不再等闲视之,再不会纵容下去似从前那般鲁莽了。
  旋即,他重新拿起那奏书,好生读了一遍,便提起笔来,在奏书下拟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西南乱象种种,建文年间,便已种下因果。如今西南动荡,逃户之事,不宜轻动,需谨慎慎微,从长计议。”
  这番票拟之后,解缙便将奏书放到了一边,又不禁摇头,唯有苦笑。
  ……
  过了几日,宫中诏命文渊阁大臣暖阁奏对。
  解缙人等,早早便来了,近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大致已经清楚今日陛下要问的问题,所以心中打了腹稿,早有了应对的手段。
  大家各自坐在这里,彼此咳嗽,如今的文渊阁,自是解缙一人掌舵,其他金幼孜、黄淮与杨士奇、胡广、金幼孜、杨荣、胡俨人等,都不如解缙强势。
  好在这阁中多是赣人,解缙又是赣人领袖,是以也极少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自然,最紧要的是,解缙深得东宫信重,而文渊阁绝大多数,都是极力支持未来天子,于是不约而同,纷纷聚拢在解缙周遭。
  解缙照旧还是那个样子,靠在椅上,神色恬然,眯着眼儿,一副打盹儿状。
  等待朱棣到了,他才抖擞精神,带着人一道向朱棣行礼。
  朱棣只是虚抬了抬手,旋即坐在御椅上,阴沉着脸,开门见山道:“河南的旱情如今如何?”
  这事儿是杨士奇近来在管的事,杨士奇忙道:“已经缓解了不些,不过但凡大灾,最紧要的是防疫,如今……”
  朱棣便冷笑:“说来说去,还是没有缓解是吗?地方官吏,都做什么吃的?朕平日待他们不薄,他们欺上瞒下,胆大包天,无病无灾的时候,便知道压榨百姓,一遇灾情,手忙脚乱,简直是跳梁小丑,那河南布政使司,就是这样为朕分忧的吗?”
  杨士奇忙道:“陛下息怒,微臣万死。”
  朱棣却是抚案,一脸阴沉之色,那眼眸之中,杀机腾腾,并没有因为杨士奇的告饶,而减轻分毫。
  朱棣淡淡道:“河南那边,要办一批人,责令都察院加派分巡御使,立即赴河南。”
  杨士奇道:“微臣遵旨。”
  朱棣却长吐一口气,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他的出奇举动,实在教人诧异,其实说起来,河南的赈灾,还算是勉力,其实也没什么乱子,死人是在所难免,有疫情也是常有的事,无论怎么看,都没必要龙颜震怒。
  可是深知内情的人,如那解缙,如那杨荣和杨士奇却是深知这里头的蹊跷。所以杨士奇一句话都不敢辩驳,更不敢为河南的地方官吏说话,理由很简单,陛下现在是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这股子火气,怕是来自于交趾,偏偏不能当着面发出来,毕竟交趾那边,屡屡大捷可是明摆着的,一旦震怒,不免让人疑心交趾的事态已经恶化,所以为了敲打‘欺上瞒下的地方官吏’,河南的地方官员运气不好,只好来背这个黑锅。
  朱棣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随即舒了口气,语气平和起来:“广西逃户的事,朕这几日,看了各方面的奏书,说起来,此事实是骇人听闻,近十万在册百姓逃去谅山,以至广西人烟稀少,田地荒芜,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说到底,还是广西的官吏平时怠政的缘故,官不恤民,才会有今日。”
  在座的众人,俱都挺直了身子,等候朱棣对此事的最后定性,其实早有人觉得这件事可以做文章,只是可惜,这文章做到一半,却被解缙制止,如今陛下难得提起,自然都想洗耳恭听,看看陛下的看法。
  朱棣又道:“眼下十万之众,俱都去了谅山,谅山的郝政父子,也是叫苦不迭啊,他们上书痛陈流民对谅山的侵害,一肚子的委屈。其实他们的难处,朕是能体谅的,一县之地,突然跑去了这么多的流民,即便是桂林、交州这样的省府,只怕也是吃不消,更遑论是小小谅山?谅山那地方,朕去过,土地贫瘠,百姓困苦,如此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所以朕才说,这是真正难为了郝家父子,受此无妄之灾,一边要紧着造船,一边要治理封地,还得面对这日渐增多的流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做是谁,也得大倒苦水。”
第三百八十章:圣旨嘉奖
  朱棣说的声情并茂,颇有感同身受之态,至少在他的理解里确实如此,突然多了十几万流民,还涌入一个县城,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啊,难怪郝家那边来哭诉,换做是谁也受不了,不是?
  其他人听着目瞪口呆,合着这姓郝的收留逃户,现在看来反倒成了委屈,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过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而偏偏朱棣接受了郝家的视角来看问题罢了,而且郝家这边也确实有他的道理,只要信了他们的鬼话,还真觉得人家是承受着不能承受之痛,忍辱负重,一肚子的委屈无处申诉。
  朱棣话锋一转,逐而道:“可是朕必须得让他们委屈,广西和交趾那边不是很太平啊,朝廷没有必要为此大动干戈,既是如此,那么只能委屈郝家了。天大的委屈,他们也得受着,朕看了解爱卿的票拟,拟得很好嘛,此事非要从长计议不可,多事之秋就不要再招惹是非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
  听到可是二字,许多人心里哆嗦了一下,那解缙双眉微扬,便晓得接下来似乎会有不太好的事发生。因为票是他拟的,拟了票,陛下画个圈圈恩准了就是,现在陛下今日却重点拿出来说,显然是另有用意,只是这用意是什么呢?
  便听朱棣道:“朕还看他在奏书中诉苦,说是流民日渐,人满为患,奈何无粮,尚需从各地调拨求购,可是我大明各地视谅山为虎狼,甚至还有府县横生枝节,不准商贾贩运吃穿之用前去谅山,呵……虽说效祖制并不重商,也不喜那些逐利商贾,因此遵太祖律令于各路设关卡,严禁商贾四处游荡,抽其税赋以补国库不足。可是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件事,户部得拿个特许的章程出来,拿不出,难道让谅山饿殍遍地?”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听说陛下只是给谅山一个特许,倒是都松了口气。
  对庙堂上的人来说,这点儿东西真不算什么,不就是让沿途的关卡对商贾和货物免税放行么,能翻起什么浪?大家怕的就是天子脑子一热而又要加赏,郝家近来势头实在太大了,再弄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过显然陛下倒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只是一个特许而已,谁都不在乎,毕竟对于高踞庙堂的人来说,这点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若是得到特许,谅山可就真正要发迹了。
  要知道寻常商贾要贩货去谅山其实并不容易,这可是为何虽然有商贾去谅山互通有无,可是明知道有这么大的利润却还是有许多商贾望而却步的原因。
  大明对商贾的禁制极严,但凡是编入商户的人家,你要走货,除了本钱之外,你每趟出门还得有路引,所谓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这‘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其实按理来说,至少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只要商户出门,只要跟衙门直接办个路引就成了,具名一下自己要贩多少货物,从哪里走到哪里,衙门书吏办理之后,这事儿也就成了。
  可问题在于,太祖皇帝设计这个律令的时候并没有料想到这做和尚的总是会把经念歪,结果就是,商贾们要办路引,往往被人刁难,最后就不得不使银子,拿了银子还不算,你贩货出门,沿途有诸多卫所关卡,若是按大明的律令,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关卡除了检查你的路引,就是抽点税,这税不高,几乎等于没有。
  可问题在于,关卡的官兵可未必就按律令来办事,他们看了路引,直接告诉你,这路引不对,让你回去重新再办,那么你就真要血本无归了。若是遇到狠的,直接说这路引有问题,怀疑你是盗贼、逃户,甚或贩卖朝廷禁物,那么少不得将你关押起来,扣押你的货物,等着你的家眷连忙打点,让你脱掉几层皮,才心满意足的将你打发走。
  如此种种,说穿了,就是银子,你得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这边的官爷要,那边的官兵也要,有的胃口还好一些,胃口大的,折腾到你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每一次贩货,要嘛就是一些颇有些背景的人,手里拿着某某老爷的书信,这东西显然比路引管用,虽然未必能畅通无阻,可一般都不会遭遇什么大的刁难,再或者你一路做散财童子,运气好,把货卖了之后还能留下点蝇头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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