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2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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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幼孜惊讶地道:“陛下方才不是勃然大怒么?”
  解缙淡淡道:“要恢复古制,就要剥夺交趾土人的土地,陛下今日若是在殿中准允,明日就会有人飞快传书,那些交趾土人提早得到了消息,会甘愿就范么?你等着看吧,以陛下的手腕,必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今日这廷中之怒只是表面,暗中必定调集各路兵马入交趾,暗中防范,待布置妥当,一份旨意下去,谁敢不从?”
  金幼孜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
  有些东西只能做,眼下不能说,说了出去就不免传开去,一旦传开,就会有人狗急跳墙,而当今天子,成熟稳健,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此说来,这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金幼孜的眉梢不禁露出几分喜意,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井田推广,这千秋史笔,就少不了将他名列其中,更不必提各地士林不免大大的夸赞一番。
  解缙叹道:“等着吧,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要召你我二人去暖阁觐见了。”
  解缙的猜测是对的,只是片刻功夫,便有内官快步而来,躬身道:“陛下有口谕,请二公速去暖阁觐见。”
  解缙和金幼孜对视一眼,俱都肃然,脚步匆匆地赶去暖阁。
  而在暖阁里,居然早已有几个人到了,除了他们两个阁臣,还有兵部尚书金忠,五军都督府的几个重臣,包括了陆征、邱福、张辅人等。
  二人行礼,随即在朱棣的示意下欠身坐下,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肃然,朱棣则是抚案,神情冷漠。
  “郝卿家,朕没有叫来,不叫来是省得他为难,他的心是好的,都是为了交趾的长治久安……”
  随口说了一些话,朱棣的表情也变得肃然起来,道:“下旨吧,调云南、广西二地,二十一卫兵马立即入交趾,所有人行事都不可大张旗鼓,不可声张,交趾本地各卫亦要严防宵小,一有变故立即拿人。下旨谅山公郝政,让他也要堤防,万不得已时可自行处置,凡有趁机作乱的,杀无赦。”
第四百三十九章:最后一根稻草
  暖阁在召见的同时,郝风楼也自这宫中出来。
  几个时辰的交锋,郝风楼显出了几分疲惫,其实他过金水桥的时候,发觉杨士奇孤身在那里停留,杨士奇看了郝风楼一眼,居然朝郝风楼微微点头笑了笑。
  这显然是一个善意的先兆,以杨士奇的身份,是绝不会跟一个锦衣卫出身的人有什么好脸色的,文武殊途,若是显得热络,就不免被人诟病。
  可是郝风楼却是捕捉到了这一切,杨士奇并没有上前和自己招呼的意思,也不肯出宫,只是站在这里,似乎在等候什么。
  郝风楼也对他同样报以微笑,二人目光交错,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眸中,读懂了一些东西。
  有些时候,和某些人打交道真是有趣,分明二人没有任何的交情,也没有任何的瓜葛,甚至平时见了,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可是眼神交错之际,双方却似乎有了默契。
  这便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
  郝风楼自认自己还算聪明,而杨士奇,也是聪明绝顶的人,而现在,郝风楼的棋已经下完,该轮到杨士奇了。
  郝风楼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和杨士奇是否订立了攻守同盟,但是有一点确实可以确认,今天,自己可以信任这个家伙,而这个家伙,一定会帮自己踩上最后一脚。
  他脚步轻快从容起来,与杨士奇交错而过,郝风楼没有再看他一眼,杨士奇也是将目光瞥到一边去,形同陌路。
  出了午门,外头已有许多车轿在等了,郝风楼上车,吩咐道:“北镇府司!”
  ……
  杨士奇依旧站在金水桥边,待大臣们走尽了,有太监自然过来,小心翼翼的道:“不知杨公还有什么吩咐?”
  表面上客气,实际上却是说,杨公切莫坏了规矩,快回内阁去吧。
  杨士奇正色道:“容请公公禀奏,士奇有事觐见。”
  这太监倒是不敢拒绝,连忙道:“陛下正在暖阁……召问大臣……”
  杨士奇道:“那老夫就在这里等,什么时候,陛下有闲,再容公公禀奏。”
  如此不依不饶,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这太监显然也感受到,杨士奇身上那股执拗,他没有再说什么,颌首点点头,飞快去了。
  其实如今,烈日当空,从卯时到现在,已是接近正午,毒辣的太监,仿佛连殿上的琉璃瓦都烤融了,杨士奇却戴着翅帽,穿着朝服,密不透风,浑身大汗淋漓,不过他却依旧站在这里,驻足静候。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士奇没有动。
  其实从那一日在内阁之中,与解缙唱反调起,杨士奇就已经明白,他已经没有了退路,没有退路,就只有一往无前,这便是整个游戏的规则,在这个游戏规则之中,每个人的背后,都是万丈深渊,想要生存,想要一步步攀上高峰,就要不择手段,就要采取一切办法,去削弱别人。
  他身子很孱弱,可是此时,却颇有大臣仪容,长身而立,双手负于身后,衣袂被这热风吹撒的飘起,在他的脚下,是潺潺的流水,即便是水流,却也仿佛煮开了,翻滚着白沫。
  他屏息等待,并没有半分的惬意,解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得到了天子的信任,得到了太子的支持,有无数的乡党围绕在他的四周,朝中大佬,各部尚书,也绝大多数,都和他有牵连。
  对方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掉以轻心,可是,杨士奇毫无畏惧!
  毒辣的太阳,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可是这内阁本并不起眼,早已被人认为是萧规曹随,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今日,却出奇的平静,即便是他不得不眯起眼帘,来遮挡外间的刺眼光芒,可是那微微显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眼仁和幽邃瞳孔,照旧带着无穷的神采。
  ……
  暖阁。
  朱棣已经做好了布置。
  他敲了敲案牍,看着暖阁中的重臣,慢悠悠的道:“今日这件事,谁都不许透露,你们皆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些话,朕索性也就说了。”
  他没有迟疑,见所有人一副洗耳恭听之状,启口道:“井田的旨意,要先遮掩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解卿到时候再来上书一封,解爱卿,想来明白朕的意思吧?”
  解缙如何能不明白,今日陛下大发雷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谓井田,说的好听,其实无非就是打劫而已,打劫交趾的‘士绅’,来安抚底层的百姓,同时充实国库,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可是要打劫,就得先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至少,也得让被打劫的人事先没有防范。一个月之后,所有事都已经布置妥当,屠刀在手,到时解缙上书,发动群臣‘力争’,天子再顺坡下驴,这事儿,也就定了,等到一纸诏书飞马送去交趾,他们便是不想将田地交出来那也不成。
  在这方面,朱棣显露的极为老练,终究这种事算是他的本行。
  解缙忙道:“微臣遵旨。”
  朱棣微微一笑,便轻松下来,无论如何,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定了,朱棣不由道:“不过……若是当真实施井田,这郝家,也要给予一些优渥,不妨如此,到时分一些田庄,给郝家吧,郝家父子,在交趾努力经营,这交趾长治久安,离不开他们。尔等,退下吧,朕要静一静。”
  此时天子突然提到郝家,倒是让人有些意外,这份圣眷,即便是在场这些位高权重的近臣,也不禁有几分羡慕,不过大家的脸色上,却都没有表露,只是一齐道:“微臣遵旨。”随后鱼贯而出。
  ……
  “陛下。”一个太监闪身进来,慢吞吞的道:“杨士奇求见。”
  “杨爱卿……”朱棣本是拿着一本奏书,在阁中三心两意的看着,心里正琢磨着交趾的事,此时听到杨士奇求见,不禁有些微微愕然。
  今日廷议之中,杨士奇确实引人瞩目,不过杨士奇隐瞒守制的事,他一转眼,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倒不是朱棣相信杨士奇,问题的根本在于,杨士奇这个人,他还需要用,此人聪明绝顶,且又熟稔军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朱棣从来不是一个对臣子有什么很高道德标准的人,他用人不看德,只看用的能否顺手,所以现在,他并不想去追究,假若什么时候,杨士奇没有了用处,或者成了朱棣脚下的绊脚石,到了那时,即便是杨士奇道德高尚,随便捏一个罪名,也足够将这杨士奇一脚踢开了。
  可是现在……廷议刚刚结束,杨士奇为何求见?
  朱棣带着几分狐疑,却还是颌首点头:“叫进来说话。”
  他抚着案,心里还带着几分疑惑,约莫等了片刻,杨士奇便到了。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朱棣含笑:“杨卿不必多礼,来,赐坐。”
  这态度,是一个信号,就是告诉杨士奇,让他不必忧虑,今日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杨士奇脸色却是凝重,不待太监搬来锦墩,却已是拜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可不说。请陛下恩准,让微臣自辩。”
  “嗯?”朱棣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去,他当然清楚,杨士奇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自己引起重视。
  所以朱棣故意身子向前倾了倾,道:“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士奇抬起脸来,此时眼眶竟是红了,不只是如此,眼中还噙着泪花,杨士奇道:“今日殿中弹劾之事,微臣斗胆进言,那御使所奏之事,并非虚假,微臣确实瞒报了守制之事,先父罗性,虽只是微臣假父,可是他待微臣,确实是恩重如山,微臣平生所学,都出自他的悉心教诲,微臣与他,虽无父子血脉之亲,却有父子之情,先父逝世,微臣不能回乡守制,心中已是悔恨万分,那御使所奏,便如尖刀剜心,微臣此时念及先父,锥心一般的疼痛,所以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惩处。”
  朱棣倒是愣住了,这是个什么人啊,人家都是推诿自己的过失,你倒是好,自己非要撞到枪口上来了。
第四百四十章:完美补刀
  杨士奇已是声泪俱下,继续道:“遥想微臣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家母迫不得已,只好改嫁,微臣虽非继父所生,却是待微臣如亲儿一般,言传身教,处处费心……”
  朱棣听着杨士奇回忆,自是不免唏嘘,忍不住道:“杨卿不必再说了,你既有心,也是尽孝……”
  杨士奇摇头,却是道:“此后家父去世之时,心中还挂念微臣,说是微臣如今忝为翰林,又行走内阁,若是此时因他回乡守制,三年为期,不免耽误微臣前程,是以特意传了家书过来,说是微臣既是杨姓,要与微臣断绝父子之情,他入的乃是罗姓宗祠,自有罗家子弟为他守制,又何须微臣回乡,此外又尊尊教诲,说是天子圣德,不以微臣卑贱之身,对微臣垂青有加,国恩浩荡,岂可因区区家事而舍天子而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况且微臣还只是假子……陛下……微臣这里,有家父亲笔书信一封,恳请陛下御览。”
  听到有书信,朱棣倒是来了兴致,等这杨士奇递来,便打开来看,果然如杨士奇所说,这是一封罗性的家书,家书之中除了一些告诫之词,便是严厉的教诲,告诉杨士奇,断不能回家守制,既然早已命杨士奇改回杨姓,那么杨士奇就不是罗家之人,岂有外姓子弟为罗家守制的道理?里头更是呵斥,说是定要为天子尽忠,若是不尊教诲,即便他罗性入土,都不能为安。
  这个罗性倒是够狠,一方面按照宗祠家法制度,杨士奇不姓罗,就没有入罗家宗祠,不入这个宗祠,确实没有守制的必要,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而另一方面,罗性居然发下毒誓,若是杨士奇不听话,便不能入土为安,如此一来,杨士奇若是回乡守制,反而就成了不孝的事了。
  朱棣看过之后,倒也忍不住为这个罗性所感动,这杨士奇并非他亲生,倒是处处都为杨士奇谋划。
  而对杨士奇来说,这件事本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杨士奇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这封书信送到天子手上的时候,某种意义来说,就已经彻底地解决了这个隐患。
  杨士奇并没有去观察和揣摩天子的心思,只是声音哽咽,一副泣不成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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