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3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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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铁青,很是凝重,手抚案牍,一时之间,有点失神,这郝大人吃枪药了啊,东厂好动,读书人这马蜂窝可不好招惹,一个东厂,无非招惹的就是一个王安而已,动一个商行,那可就真和全天下的士大夫为敌了。
  真琢磨着,终于有消息来了,一个千户所的力士快马而来,气喘吁吁的拿了一份单子,道:“王百户,立即纠集人马,按图索骥,按这名册拿人,这些人,通通都是妖言惑众之人,断不可姑息,北镇府司的意思是,放走了一个,都要唯你是问……”
  王陵不敢怠慢,连忙查验了手令,二话不说,道:“卑下明白。”
  ……
  一炷香之后,左河百户、校尉,顿时倾巢而出。下一刻,便抵达了一处府邸,数十人将这宅子团团围住,王陵带刀,亲自去拍门。
  府邸里已是风声鹤唳,一个门房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期期艾艾的道:“大人找谁?”
  王陵道:“贵府公子张江成在不在?我等奉北镇府司之命,特来拿人!”
  这门房顿时慌了:“我家公子犯了什么事,你们……可有驾贴?”
  王陵冷着脸:“自然是犯了大事,否则何须劳动本官,至于这驾贴,等人拿了,自会给他看,来,进去搜查。”
  一干校尉、力士,早已按捺不住,蜂拥而入。
  这门房尝试去挡,却哪里挡得住,立即被人潮冲到一边……
  ……
  京师大乱,人人自危。
  几乎每隔片刻功夫,就有一个个消息传出来,风声鹤唳,顿时所有人都不安起来,这一次大搜捕,摆明着是冲读书人去的,据说诏狱那边人满为患,哀嚎阵阵,刑部给事中那儿,一开始还是签了几个驾贴,到了后来,却是脸都吓白了,这没完了啊,发了几个驾贴,锦衣卫拿了人,又拿出无数份口供来,一个人攀咬出三四个,这三四个又攀咬出十几个,到后来便是成百上千了,这驾贴,他哪里敢签,索性认真细致的核实,问东问西,无非就是拿着口供,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跟那经历司的吴经历交涉,这份口供,是不是有语焉不详之处,这刘生员,当真说了这些话?会不会是故意攀咬,此事还得再思量思量,不好办啊不好办,是不是要询问一下刘生员的学官,且看他们有没有发现此前有什么眉目……
  吴经历哪里不明白这给事中的意思,无非就是拖延时间,反正积压了这么多,一个时辰核实一份,没有个一年半载,这些驾贴也发不完,等那时候,朝野上下,就该反扑了,说实话,其实不用这么久,也就三两天的功夫,反弹就会出现,这给事中打得是好算盘,根本就不想把自己牵连进去。
  吴经历倒也不急,慢腾腾的和他交涉,详尽的给这位年轻的大人解释,这个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还是口若悬河。
  而这位刑科的大人呢,却也深谙此中道理,见吴经历并不咄咄逼人,却也心领神会,不断点头,时不时发出感叹:“原来如此,听君一席话,本官倒是明白了,不过嘛,这里还有一点斟酌之处,刘姓生员既然妖言,检举的这位王秀才却只说这些话是……”
  ……
  磨洋工的磨洋工,雷厉风行那般拿人的拿人,而在北镇府司,宫中的口谕终于到了。
  这么大的事,宫中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会无动于衷,现在到这个地步,若是不传郝风楼入宫,那才是见鬼了。
  郝风楼早已整冠待发,吩咐了几句周司吏,旋即便往午门,立即入宫。
  今日召见的地点是在暖阁,郝风楼到的时候,这里已是人满为患,几个阁臣,都在这里,突然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事,这些个阁臣,谁也坐不住,从解缙到胡俨,从杨士奇到杨荣,这些人中固然有急性子,可是再淡定从容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惊吓,这才几个时辰功夫,突然就变天了,紧接着便是乌云密布,雷嗔电怒,这消停的日子,还让不让人过?
  这事儿太大,牵涉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成百上千,几个阁臣无论平时如何勾心斗角,可是此刻,倒也齐心,二话不说,立即来见驾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谁和你讲道理
  几个阁臣的目的,其实很是简单,他们先来见驾,自是要对天子进行试探。
  至少他们要明白,这个命令,到底是不是天子发出来的,假若是天子的中旨,那么事态可就严重了,当今皇上,性子刚烈,他既然下定决心要对这些读书人动手,那么自不必说,这事儿很难有回旋的余地,即便这是捅了马蜂窝,也即便会给国家带来伤害,可是只要天子的心意不动摇,那么谁也不可能改变天子的想法。
  可若根本是锦衣卫擅作主张,倒是能让人松一口气,只是几个阁臣终究不是简单之辈,他们接下来不禁会想,这个郝风楼,到底发了什么失心疯,刚刚和东厂为敌,此后又跑来招惹读书人,难道还嫌自己树敌不够多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况且一个读书人或许未必比得上一个皇上跟前的伴驾太监,可是十个呢,一百个呢,一千一万个呢?十万个呢?
  太监说到底,权柄太大,那也是天子的家奴,天子随时可以将他舍弃,可是读书人不同,读书人是臣子,真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方,那可是要动摇国本的,天子会任那郝风楼胡闹?
  以此推理,郝风楼这个家伙,必定是傻了。
  不过……无论是解缙还是杨士奇,如今对郝风楼这个家伙,已有了很深的了解,此人看似鲁莽,却是心细如发,看似简单,却总是暗藏机锋,这个人绝对不傻。
  那么矛盾就出来了,这个既没有傻,又做出这等事来,他的企图是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在此人背后,到底有什么居心。
  聪明如杨士奇,怕也想不明白,一个聪明人既然不会去做傻事,而一旦这个人做了傻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的意图还没有被人领会。
  这其实是很可怕的,在座之人,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且掌控者大明国运的人物,他们即便有再多分歧,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无论是谁,都有一种很强的掌控欲,他们位极人臣,掌握一切,并且制定出计划,呈报宫中批准,然后分发各部执行,每一个计划,无论是按部就班或是雷厉风行,他们都会尽量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脱离掉自己的掌控的范围之外。可是现在,突然出现郝风楼这么个天大的变数,隔三差五闹出点事儿来,却谁也预料不到这个家伙下一步会怎么走,这种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朱棣呢,心思却又不同,听到宫外生变,顿时愕然,等到知道朱允文的消息已经透露,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脸色变得更为深沉,眼眸更加深邃,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锦衣卫拿人,朱棣的表现同样是平淡,可是在这平淡背后,却似乎又在权衡着什么。
  几个阁臣旁敲侧击,显然是知道天子对此事的态度,而朱棣当然能明白他们的心思,见这几个阁臣噤若寒蝉的样子,朱棣也只是深沉的笑了笑,旋即,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朱棣在等,阁臣在摸他底细,他却在等摸郝风楼的底细。
  这件事太严重了,先是朱允文的消息泄露,朱棣顿时感到不妙,可越是如此,他越是镇定,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外间的流言蜚语,所表露出来的平静,十分可怕。
  郝风楼进来,行礼,口称万岁。
  朱棣抿嘴一笑,抬了抬手:“郝爱卿坐下说话。”
  郝风楼刚刚落座,立即有人发难,站出来的乃是胡俨,胡俨怒气冲冲,霍然而起,道:“郝风楼,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知道,你招惹的是什么大事,现在朝野震动,流言四起,到处都有人在抨击锦衣卫擅自拿人,如今被你们拿的读书人,数百上千,这些人,可都是有功名的,俱都是国家栋梁……”
  “皇上……”胡俨含泪,朝朱棣行礼,道:“锦衣卫不能这样做啊,这世间,哪里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这般拿人的?国家法度还要不要?朝廷养士五十年,煞费苦心,难道今日,就非要闹到让他们离心离德的地步么?”
  胡俨跳出来,其实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内阁这边,肯定得有激烈的反弹,这未必是内阁非要和郝风楼对着干,而是不反弹那么几下,也没法子给下面交代,现在清议闹的这样厉害,内阁无动于衷,这些阁臣,怕都要被骂的体无完肤,这世上,也不尽然都是数十年后那位棉花首辅那样的奇葩,现在也不是成化朝那般群魔乱舞,弹棉花的宰辅,泥塑的尚书,必竟谁也不想被人骂的狗血淋头,遗臭万年。
  朱棣笑吟吟的朝胡俨压压手和蔼可亲的道:“胡爱卿莫要激动,有什么话,心平气和的说。”旋即板起脸,对郝风楼道:“郝爱卿,胡爱卿所言,可是当真么?”
  郝风楼欠欠身道:“陛下,这事儿倒是有的,不过微臣是照章办事,锦衣卫那边,自有它的规矩,既然是查访妖言之事,而如今呢,却是妖言四起,微臣不得已,只得命人动手拿人了。胡大人与其责怪锦衣卫,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和那些读书人说,让他们休要滋事,也休要妖言惑众。这倒是奇了,有人做贼,大人不去劝贼从善,反倒怪这官兵捉贼,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是朝廷栋梁,难道就可以胡作非为?”
  杨荣有些坐不住了,他向来是老成的人,今日却是将他有些惹毛了,他的两个门生,现在还生死未卜呢,杨荣捋须,淡淡的道:“郝大人,敢问他们妖言惑众,是怎么个妖言惑众之法?”
  郝风楼正色道:“有人自称,建文在漳州已经有了踪迹,还说天子命咱们锦衣卫拿了建文,这难道不是妖言?”
  杨荣直勾勾的盯着郝风楼:“只因为这个?”
  郝风楼反唇相讥:“莫非杨大人以为,这还不够严重?建文与天子乃是叔侄,天子会命锦衣卫去拿他么?这些话里,岂不是说,皇上无情无义,更无宗室骨肉之情?”
  郝风楼的口舌倒是颇为厉害,其实来之前,他早有腹稿,所以倒也是临危不惧。
  杨荣却是微微一笑:“不,不,不,天子当然不是拿了建文,只不过是妥善安置而已,建文当政时,树敌颇多,天子是为了保护建文,这才将他妥善安置在紫金山是不是?老夫所知的消息是,建文确实到达京师了,就在兰若寺,这些读书人,未曾有诽谤宫闱之意,倒是郝大人,如此风声鹤唳,却不知是何故?”
  杨荣这番话,顿时让郝风楼大惊失色,即便是朱棣,也不禁压住了眉头。
  朱允文在紫金山,在兰若寺,这件事本就是机密,可是为何,杨荣知道?
  若说此前,那些读书人口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东西,宫中大可以矢口否认,大可以说,这是流言蜚语,锦衣卫出动,狠狠治一治,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这消息接二连三的抛出来,而且每一个消息,都仿佛切中了要害,这已经不是有鼻子有眼了,就好像肚中的蛔虫一样。
  郝风楼不禁道:“杨大人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杨荣莞尔一笑:“外间早已传开了,郝大人却是不知么?哎……郝大人,你是锦衣卫同知,却只知拿人,外间的事,却是一概不知,这锦衣卫,留之何用?将来索性,让内阁来缉拿妖言之事好了。”
  郝风楼不禁看了朱棣一眼,朱棣脸色阴沉,再也无法淡定,显然,这件事已经有些瞒不住了,纸包不住火。
  深吸一口气,郝风楼不断的寻思着应对之策,心里权衡着什么,最后他突然笑了,道:“杨大人,卑下确实有诸多疏漏之处,倒是多谢大人提醒,不过……”
  郝风楼咂咂嘴,看着几个阁臣,心思转的飞快:“这建文的事,暂且不表,诸公在这里,料来也不是为此事而来,既然诸公问起读书人的事,那么……郝某人就不得不答了,其实嘛,他们是什么心思不重要,是不是妖言呢,可不是诸公说了算的,这得锦衣卫说了算,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们不是妖言,我郝某人就是觉得他们有嫌疑,怀疑他们与乱党勾结,偏要拿他们,又能如何?”
  无赖,耍无赖!
  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锦衣卫的规矩,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讲律法,你跟他讲律法,这个家伙,居然在这紫禁城,在这暖阁,当着天子和内阁大臣的面,耍无赖了。
  杨荣和胡俨都是气的有点发抖,胡俨站出来,连声道:“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郝风楼,锦衣卫是公器,可不是你的私物。”
第四百八十五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郝风楼别过头,不去理他,在郝风楼看来,这种事你越是啰嗦,对方就越会咄咄逼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缄默。
  只是郝风楼如此无赖的态度,真把几个阁臣气急了,如今这小子真是越发了不得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敢顶撞。
  若郝风楼是某部部堂,如今阁臣们如此同心协力,不将姓郝的弄死,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偏偏郝风楼是锦衣卫,锦衣卫是完全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内阁说了不算,部堂说了也不算,唯一说话算数的,只有天子。
  阁臣们的目光,俱都落在朱棣身上,大家都在想,陛下,这郝风楼如此无状,你总该说句话吧。
  不过阁臣们觉得,天子应当不会说话,建文的消息,应当是真实的,这就意味着,这件事肯定是天子和郝风楼之间布置了建文天子,天子这时候,‘四面楚歌’,朝野上下,又有几个人靠得住?眼下能依靠的,也只有锦衣卫了。此时此刻,是断然不可能,拿郝风楼开刀的。
  而郝风楼,或许也正因为仗此,才敢说出如此狂言。
  朱棣抚案,其实阁臣和郝风楼之间,闹的再如何厉害,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干系,作为天子,朱棣甚至巴不得如此,驾驭之道,无非制衡而已,朱棣不如太祖那般勤政,所以近来,内阁的权柄,也越来越重,一些朱棣没心思处置的事,都是内阁来办理,对此,朱棣的态度很是暧昧,一方面他乐的清闲,自己虽是天子,可是若论行军布阵,自己确实有骄傲的本钱,可是论起钱粮调度和赈灾、教化之类的事,朱棣莫说和这些阁臣远远不如,即便是太子朱高炽,朱棣也自知差了很远,不擅长的事,让擅长的人去办,这似乎没什么不妥当。而且朱棣自己呢,其实也乐得清闲,可是这并不代表朱棣很是安心,对这些阁臣,朱棣一向是有些防范的。
  若是平时,朱棣对这些人倒还有几分信任,可是建文出现之后,就很难保证了,这些人忠心的,无非就是皇帝而已,虽然自己登基,大大的提拔了他们,可是这些人又有一重身份,他们也是读书人,现在全天下的读书人对那建文都抱有同情,从各种流言蜚语其实就可以看出,建文的出现,让读书人如获至宝,这些阁臣,谁能保证背后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郝风楼与他们争锋相对,甚至是耍无赖的行径,倒是让朱棣安心了一些,只是这家伙不免太过嚣张,朱棣若是不说那么几句话,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朱棣脸色冷下来,呵斥道:“郝风楼,朕自问对你也算是恩荣有加,不曾薄待于你,这天下人俱都可以说不曾受朕恩惠,可是你郝风楼,可敢说么?你好大的胆子,在朕面前,也敢如此放肆,还不快给杨爱卿请罪。”
  一说到请罪,便教人有人失望了,很明显,天子这压根就是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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