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3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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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暖阁的地龙烧起来,整个暖阁俱是热气腾腾,朱棣只穿着一件单衣,看着几分边镇送来的奏报,心情倒是显得颇好,或许对朱棣来说,这个北狩,意义不在于其他,却像是完成他某种夙愿。
  都说江南好,可是朱棣却感觉,这儿就像是一滩烂泥,舒适是舒适,久了,就浑身不太自在。
  他想去北平,怀念塞外,早就想去走一走,故地重游,去看一看。
  现如今,是即将要启程了,朱棣的心里,不禁有几分激荡,只是即将动身,千头万绪的事,却是不少,朱棣近几日忙的不可开交,本早就想见郝风楼一面,可是今日才抽出空来。
  郝风楼入阁,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吾皇万岁。”
  朱棣站在御案前,微微欠身,提笔拟了一份奏疏,抬起头来,将笔搁下,把手压一压:“坐,坐下说话。”
  一个太监乖巧的搬了锦墩,郝风楼倒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朱棣站直,双手负在身后,叹口气:“你看这金陵的雪,没甚意思,就像个老娘们一样,稀稀拉拉的,不痛快,可是这儿也冷,比北平还冷,北平现在,多半也已大雪纷飞了,可是那儿吧,只要穿件袄子,就不冷,哈……朕为何发这样的感慨……”朱棣抖擞精神:“朕要回北平了,是该回一趟,否则等待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到时再想走,那可就迟了,朕左右思量,还是决心将你留在这里,不必伴驾了,朕不缺一个伴驾,缺的,却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才,你就留着吧,好生管好你的锦衣卫,你太年轻,年轻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就好在精力充沛,坏就坏在资历,朕给你独当一面的机会。”
  朱棣来回踱了几步,道:“不过对你,朕素来是放心的,今日叫你来,是问你一件事,你那神机卫,即将要入京了?朕听杨士奇倒是说过一些,来了也好,这些人,有用,他们和京营不同啊……”
  郝风楼听了这句话,不禁微楞,可是很快,就明白了。
  天子说这番话,可是对这太子监国的事不放心,这终究是天子第一次离京,身为一个多疑的天子,又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放心的下。这倒不是猜忌太子如何如何,可是汉王的事就发生在当下,那些想要从龙之人,若是心怀不轨,暗中挑拨一番,若是真有什么事,说不准当真被人抄了后路。
  而天子突然夸奖神机卫,倒未必是对神机卫有什么赞赏,神机卫的前身是火铳队,朱棣自然也晓得是一支精锐,可是一支精锐,还未必能博得天子的称赞,可是神机卫的特殊属性,只怕对于天子来说,意义却是不同。
  想想看,天子北狩,大批精锐的京营、亲军人马即将北上,留下的,当然也可称之为精锐,战斗力还是颇有保证,可是呢,这些兵马久驻京师,和地方的瓜葛实在太深,说句实在话,早就已经养油了,官兵嘛,就怕和地方有什么牵扯,这样难免教人有点不太放心,而神机卫不同,相比来说,神机卫的底子,是最干净的,他们是‘客军’,不可能和京师里的某些人‘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又是山长水远的从交趾过来,素来被其他人轻视,多半绝大多数人,将他们视为南蛮子,可是道理就是如此,越是被人看不起,就越是放心,甚至,假若一旦‘出事’,这神机卫,怕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力量了。
  朱棣目光幽幽的看着郝风楼,其实郝风楼心里也自知,自己和神机卫,也是一个道理,自己如今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是前些日子的折腾,早被满朝文武所忌,也正因为被人排斥,对于天子来说,才可赋予完全的信任,因为无论是郝风楼,还是神机卫,若要谋反,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必竟没有群众基础嘛,可是若说和某些有群众基础之人狼狈为奸,那也绝无可能,因为名声太臭,人家就算瞧得上你,也未必希望和你搭伙,丢不起这个人,会砸自己招牌。
  也正因为如此,堂堂九五之尊,却突然提起这么一支不太起眼的军马,其实早就应在预料之中。
  朱棣含笑:“好啊,朕知道,这些人,都是交趾的士绅土司子弟,你们郝家,这个法子好,将这些为我大明所用,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我大明效力,一举两得……朕啊……不能亏待了他们,兵部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郝风楼抱手:“托陛下洪福,早已准备妥当。”
第五百一十三章:天子青睐
  对郝风楼的话,朱棣显得并不满意,朱棣慢悠悠的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做准备妥当,这妥当二字,未免有点儿揪扯不清,依着朕看哪,这不对,不能只是妥当,这神机卫,朕是知道你们父子苦心的,当年的时候,朝廷拿下交趾,可是交趾依旧动荡不宁,何也?无非是地方豪强,不服罢了。此后朕按你们父子的方子抓了药,这成效,朕是亲眼所见的,如今整个交趾已是今非昔比,今年的粮赋,就比广西、云南二省还多一些,不只是如此,境内呢,也不见什么盗匪,太平无事啊,这是你们郝家的功劳,可是呢,也有那些个土司的功劳。”
  朱棣今个儿倒是有许多话要说,手搭着案头,淡淡的道:“这些人,和你们父子一样,都是我大明的有功之臣,他们的子弟入神机卫,这是某种优渥,另一方面呢,也有质子的意思,可这质子,不能让人瞧的出来,郝风楼你明白么?越是朝廷的心思如这司马昭之心,都已路人皆知了,可是决不能让人瞧出来。这人哪,就该是如此,就似这做买卖,做买卖你郝风楼比朕懂,可是朕却也懂一些,这做买卖的人与人交涉,分明是为了铜臭是不是?越是如此,他们呢,偏偏要打着交朋友的幌子,越是做买卖的,就越要显得自己是交朋友,而不是买卖,若是被人瞧出来,这就落了下乘,是不是?这神机卫呢,也是同样啊,朝廷的意图很明显,朝廷看的出来,这些个土司呢,也看的出来,其实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可是这东西,低俗啊,郝风楼,咱们是朝廷,怎么能如此明显呢,所以呢,想要欲盖弥彰,就得把这互惠互利的事儿,添加点其他的,于是,便有了恩泽,有了恩泽,对方才会感激涕零,才会心怀感激嘛,这个道理,你说是不是?”
  郝风楼明白了,天子这是要施恩,之所以施恩,未必就是因为交趾的事,而在于布局,这个局,是在太子监国之后,布置下地一枚棋子,太子安生便罢,若是不安生,这京师,就多了一份制衡的力量。
  或许神机卫人数不多,实力嘛,也并未展现,可是有这么个特立独行的军马在,就多了一个定心丸。
  郝风楼自然得假装糊涂,不能把这个窗户纸戳破了,于是顺着朱棣的心思道:“陛下高见,儿臣受教了。”
  朱棣手指郝风楼,笑了:“你呀,你的花花肠子,可比朕多,受教二字,朕可当不起。言归正传,朕要说的是,朕不能将就,也不能妥当,兵部那边啊……朕要招呼一下,要优渥……”
  朱棣似乎是在踌躇,不知这优渥二字,具体该如何实施。
  显然他也有点犯难,有点权衡不定的意思,太优渥了,当然是不成的,况且也是师出无名……
  倒是这时候,却有个内官小心翼翼进来,道:“陛下,外朝有消息,说是神机营已经抵达京师了……”
  “哦。”朱棣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倒是郝风楼,这个时候,却不由深深看了那个内官一眼,一下子,他的心思变得深沉起来。一个神机卫,说实话,对于眼下京师许多人来说,什么都不是,除了兵部,其他哪个衙门有兴致去琢磨这个,他们来和不来,都和大家无关,来是如此,不来也是如此,歌照唱、舞照跳,谁都没有妨碍。
  顺着这样去想,那么就有点意思了,既然如此,堂堂天子,为何会过问神机卫,要知道,天子在召见自己,这小内官在这种情况下都进来禀告,这就意味着,在此之前,天子一定是已经打过了招呼,可是一个大家都不关注的东西,天子却如此关注,如此看来,神机卫,可能是天子北狩之后,留在金陵的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环。
  想到这儿,郝风楼说不出是喜是忧,总体上来说,这对郝风楼是有许多好处的,可是呢……自己突然成为了一枚棋子,这心里吧,总有那么丁点儿不快。
  朱棣脸色却是不变,显然他也没有料到,郝风楼此时在想什么,朱棣只是淡淡的道:“嗯,朕知道了,退下去吧。”
  朱棣的眸光一闪,看向郝风楼,道:“朕倒是有个疑问,郝风楼,这神机卫既是交趾人充塞其间,倒是颇有点儿像是朵颜三卫了,这倒是有意思……”
  朵颜三卫和其他的卫所不同,他们的特点是,所有人都是蒙古人,由于战力强大,朝廷一直将他们充作是对付北元的主力,在靖难之中,朵颜三卫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
  天子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北边有个朵颜三卫,这南边呢,又出了个安南人为主的神机卫,这是刻意拿神机卫和朵颜三卫比较了。只不过……郝风楼不禁皱眉,他当然清楚朝廷对朵颜三卫的态度,一方面,虽然给予了朵颜三卫许多的优渥,可是另一方面,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朵颜三卫是蒙古人,而且又和宁王素有瓜葛,天子对这朵颜三卫,是既喜欢,其实又带着那么点儿提防。
  郝风楼却是不假思索的道:“陛下有所不知,朵颜三卫和神机卫还真有些不同。”
  “哦,有什么不同?”
  郝风楼道:“其实早在秦汉时,便已在交趾设了郡县,交趾之地,一向是汉杂混居,此后前年,不知多少汉人进出交趾,交趾人此前虽自成一国,可是王公贵族,汉人居多,他们不但是流的乃是汉人的血脉,说的也是汉话,写的也是汉字,读的也是四书五经,无论是里外,本身就是汉人,朵颜三卫是我大明驱策夷人,可是这神机卫,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家官兵,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请翰林对照古籍查验,儿臣不敢欺瞒。”
  所谓自古以来,想来就是如此吧,郝风楼心里不禁想笑,老祖宗们还是给力啊,这放眼从四邻看过去,想让你自古以来,都跟玩儿似地,何也?无非是祖宗们隔三差五,总得鼓捣出个安西都护府、交趾、乐浪之类的东西出来,后世之人,想不自古以来都不成。
  朱棣似乎颇为看重这个,不由凝重的道:“哦,若果真如此,倒也有几分意思,明日,朕倒是要请杨士奇来问问看。”
  ……
  兵部左侍郎刘斌可是忙开了。
  既然尚书大人都说了,要给予优渥,那么优渥就优渥吧,一切,都按此前和周司吏交涉的来办。
  营地,已经选好,不在金陵,而是在紫金山的方向,距离京师不过十几里的路,可是颇为幽静,其他的东西,也都没什么差错。
  现在这群乡巴佬终于来了。
  尚书大人早就说明了,要做这甩手掌柜,最后这事儿,自然也就落在了刘斌身上。
  刘斌心里不痛快,一群乡巴佬而已,自己堂堂侍郎,却还得去亲自去照应,这算怎么一回事?
  不过既然要去,当然得有排场,京营这边,得打着招牌去,所谓下马威,便是如此。
  一千骁骑营,已是全副披挂,护着大人出城,在城内还好,可是一旦出了城,道路却是泥泞不堪,近来积雪消融,官道上也是潮湿,一潮湿,道路便泥泞的不像话了。
  随来的骁骑营千户周彪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路上都是骂骂咧咧,若不是看在刘斌的面上,早就破口大骂了。
  周彪的不痛快可是有历史根源的,因为靠着紫金山的那一片大营,本来就是骁骑营的一处营地,有时要操典,骁骑营便拉着人马,去那儿安歇,其实那营地,没什么好,可问题在于,这本来就是骁骑营的,就算是块裹脚布,上头也是骁骑营的招牌,凭什么,就便宜了你们这群乡巴佬。
  后来,又听说朝廷对这神机卫的诸多好处,骁骑营上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京营之中,以骁骑营实力最强,朝廷对骁骑营,也一向是优渥,骁骑营上下,免不了有那么点儿骄横,现在倒好,一个来路不明的所谓藩镇护卫来了京师,待遇便和骁骑营比肩了,这还教兄弟们能抬得起头来做人么?
  周彪明里呢,是骂这鬼天气,骂自己座下的马儿,可是坐在轿子里的刘斌却明白,周彪这是指桑骂槐,是不服气。
第五百一十四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周彪的牢骚,在刘斌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兵部其实说是管辖兵事,不过大明的衙门,素来是责权不分,其实真要管,那也管不上什么。
  不过堂堂兵部侍郎嘛,自恃高贵,是从来没有把丘八放在眼里的,对丘八来说,周彪的心态,倒有点儿像是皇帝老子,你们相互之间有矛盾,那很好,这是你们自己的私事,反正与我何干,巴不得翻脸才好,翻了脸,才更有存在感。
  这一路上,刘斌其实和周彪差不多,不过他计较的不是一点儿蝇头小利的得失,最重要的是,从内心深处,就没把那些乡巴佬放在眼里。
  抵达了紫金山地东麓的连绵大营,接引的官兵已将这些神机卫之人送到了这里,一千七百多名神机卫官兵在此等候,他们都穿着劲装的黑衣,头上顶着类似于范阳帽似地斗笠,每人的腰间,都插着短刃,交趾那边,崇山峻岭,地域狭小,很多东西施展不开,所以短刃的用处很大,除此之外,背后每人又背着一柄直刀和一柄长铳,脚下穿着的是长靴子,不过要件,却每人悬着草鞋、水壶还有铁通条甚至是皮质的火药袋子。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包裹,包裹里似乎是皮质包裹的棉被,下头还挂着铁碗和粮袋。
  这些东西,统统加起来,足足有四五十斤重,不过瞧他们的样子,穿戴在身,竟是如履平地,虽然一个个矮小,甚至背着这些东西,显得身材有些不成比例,显得有那么点儿可笑,可瞧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倒像是这一路过来,都是这般‘全副武装’,可是这些人,却似乎早已习惯,并没有一丝的不适,只是因为来时,天气骤冷,或许是预备不足的缘故,身上的衣衫略显单薄,又受不了金陵这样的天气,许多人口里呵着白气,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
  这里的许多积雪还没有融化,对于他们来说,自然觉得稀罕,可是当朝廷的人一到,带队的卫指挥使何健大吼一声,紧接着传令兵吹起了竹哨子,大家立即噤声了,一个个列起队伍,脸眼珠子,都不再四处顾盼。
  其实这样的情景,并没有给人一种威武的感觉,神机卫的人大多身体结实,个子也都不矮,必竟绝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出身,自幼便不缺吃食,鸡鸭鱼肉伺候着,个个体魄强健,身材高大。
  可是他们背着个可笑的行军包,身上琳琅满目的挂着各种武器乃至于瓢盆,就显得可笑了。
  队伍站定,竹哨的声音落下。
  兵部侍郎刘斌便带着那些个全副武装的骁骑营官兵迎面而来,那周彪亦步亦趋的跟在刘斌的身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像一群伙夫。”
  跟在刘斌背后的其他武官自然听到这些话,都不禁冷峻不禁。
  说起来,这些人还真像是一群伙夫。
  但凡是大军远征,军队自然是轻装出发,不过为了供养军马,朝廷往往要征募民夫,这些民夫,以服徭役的方式充入军中,或挑或担,扛着各种军需,随军前行。
  所以往往历朝历代,但凡是打仗,这个号称八十万,那个号称三十万,其实真正作战的,怕连三成都不到,其他的,大多是这些苦役。
  这些神机卫的人,虽然和伙夫有些不同,令行禁止,也带着刀剑、火铳,而且还有那么几分模样,可是仔细一端详,还真有点伙夫的样子,尤其是行军包里折叠好的棉被,还有那挂在棉被下的一个铁碗,还有腰间悬挂的水囊,甚至于与被子绑在一起的干粮,怎么瞧,怎么都那些被征集的民夫没什么不同。
  而在军中,伙夫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平时呢,得负责养马、生火造饭、还有肩挑着各种杂物,即便是战时,一旦吃了败仗,真正作战的武人尚且还可成为散兵游勇,四处逃窜,而这些伙夫,却大多躲不过被杀戮的命运。
  因此,在绝大多数武人心里,正如文人瞧不起武人那般,打心眼里,也是看不起这些民夫的。
  周彪的一番话,若是真要翻译,大致就和后世指着别人骂乡巴佬差不多。
  刘斌却没有因此而失态,照旧是板着个脸,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下,却没有笑出来。
  刘斌上前,那神机卫的指挥使何健上前打话,何健行了礼,道:“卑下见过大人。”
  这何健虽然不是圆滑之人,可是在来时,郝老公爷一再嘱咐,到了京师,要夹着尾巴做人,见了人,叫一声大人,逢人客气一些,何健早将这句话记在心里,郝风楼现在又不在,他更不敢造次,所以对待刘斌,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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