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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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北镇府司。
  纪纲眯着眼,指了指案头上的一份邸报,道:“文弼,你来念。”
  文弼是张辅的字,虽然是武将世家,可越是如此,名字之中都少不了沾几分文气。指挥使大人陡然请张辅过来,让张辅有些不明就里,他点点头,拿起了案上的邸报,随即道:“都察院御使张昌奏曰:查鸿胪寺主簿吴德海去岁春节写春联一副,曰:白水清茶权当酒、萝卜青菜且为荤,横批也是过年……”
  念到这里,张辅念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大人,御使这是没事找事,人家一副春联,为何非要弹劾这是讪谤朝廷,往天子脸上抹黑?况且这些人的事,和我们北镇府司又有什么关系?”
  纪纲微笑:“关系大着呢,否则老夫为何请你来说话?你看看御使弹劾的时间,是去岁春节,去岁的时候乃是建文当政,所以这个主事诽谤的可不是当今天子,而是建文,说是在建文朝时也是清贫。就因为这么一份奏书,陛下连连说好,今日又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太子。”
  张辅转不过弯:“为何夸奖的是太子?”
  纪纲叹口气:“你还不明白,前些时日,有许多人抱怨朝廷的薪俸不足,陛下命太子处置此事,你看,没过几日,弹劾奏书不就出来了吗?这是告诉大家,当今虽然过的不好,可是建文时,日子也未必过的好,这里头的深意,其实就是说给有心人听的。陛下看过之后,当然龙颜大悦,免不了要褒奖太子几句。”
  张辅苦笑:“可是卑下还是不明白啊……”
  纪纲脸色凝重起来:“你当然不明白,你继续念邸报。”
  张辅只好继续念:“吏部给事中朱辟奏曰:朝中三年一察,考验大臣优劣,建文之后,京察日益松懈,恳请今岁重新京察……”
  纪纲道:“这也是太子的手笔,看到没有,京察,京察的目的是要让大臣们老实一些,否则到时候,少不了要查出你一点问题,前些时日有大臣满腹牢骚,甚至有人诽谤圣躬,所以借着京察,来敲打官员,让大家住嘴。”
  纪纲顿了一下,目中掠过一丝冷色:“可是这只是表象,是给陛下看的。真正京察的目的,却是太子广施恩泽,你看看,一旦京察,京中人人自危,若是太子将棒子高高举起,最后却是轻轻落下,这个时候,大家会不会感激?既可以威慑百官,又可以广施恩德,一举两得啊。”
  张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纪纲板着脸:“你继续念。”
第六十二章:老子英雄儿好汉
  张辅道:“应天府府尹朱斌奏曰:建文以来,朝廷多有不彰,是以宵小为乱,会门遍地,应天府屡屡整肃,终是有心无力……”念到这里,张辅念不下去了,道:“小小会门而已,也劳动应天府府尹亲自上书?文渊阁居然还拟了票,竟是说天子脚下,如此骇人听闻,断不可轻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纪纲瞪了张辅一眼:“太子殿下借着钱粮的事,一方面要收买人心,一方面又要打击异己,当然,还得积攒钱粮。这些所谓的奏陈,都是掩人耳目的花招,京察是为了收买人心,整肃京师中的会门,却是要动手杀人,老夫问你,什么是会门?今日老夫路过一个煎饼摊子,他是会门吗?”
  张辅连忙摇头:“这怎么会是会门?”
  纪纲冷笑:“可假若查有实据,曾有会门索上门去,这摊子的东家给了会门平安钱呢?你可以说他是摄于会门威严,是无辜受害的百姓,可是换句话,也可以说他是资助会门,乃会门余孽。”
  “老夫的话,只是管中窥豹,小小一个茶摊是如此,往大里说,其他的各项生业,又何尝不是如此?说的再难听一些,往通州的水道那里车船如龙,难道那儿就没有会门?就说你吧,你门张家如今是靖难功臣,在京师里头,也有不少家业吧。”
  张辅苦笑:“是有一些。”
  纪纲道:“可要是也惹上了会门呢?”
  张辅明白了,嘴巴长到人家身上,这么多的‘功臣’,如今成了新贵,新贵们入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急不可待的蚕食那些‘旧贵’的产业,这些东西都不可告人,谁也没有堂而皇之的占有,可是有就是有,天知道最后打击会门,会不会波及到大家的利害上头。
  纪纲坐下,手指在案上划了个半圈:“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太子殿下要巩固东宫的地位,好教大家乖乖听话嘛。他通过京察收买百官的人心,通过经济之道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通过整肃会门,一方面是敛财纳为朝廷之用,另一方面,却是拿捏住许多人的把柄。这是一箭三雕,事情做成了,太子殿下的地位便稳如磐石,谁也动摇不得。
  只是汉王肯吗?汉王是那种随便被人拿捏,眼巴巴的看着太子殿下收拢人心,拿捏住大家把柄,又得宠于陛下的人吗?”
  张辅忍不住道:“你是说,汉王必定会反制?”
  纪纲肃然:“是反噬,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何况是汉王,他要拼命的,老夫问你,你们燕山左卫和殿下关系如何?”
  张辅道:“我父亲战死之后,汉王曾主掌过一段时间燕山左卫,左卫之中,多数人心向汉王。”他自嘲的笑了笑:“便是小侄,也欠汉王不少恩情。”
  “中卫呢?燕山中卫呢?”纪纲一动不动的盯他。
  张辅道:“从前的中卫指挥使乃是邱伯父,邱伯父乃是汉王泰山,自是铁了心和汉王一条心的。”
  纪纲苦笑:“汉王若是要拼命了,这些人会怎么样?老夫说句实在话罢,便是老夫到了那时候,都难保不牵涉进去,还有这锦衣卫里头,有多少是燕山各卫的人,他们躲得掉吗?实话告诉你,两虎相争,一旦撕破了脸皮,谁都躲不掉,这也是老夫叫你来的原因。老夫躲不掉,丘福躲不掉,可是你不同啊,你毕竟还年轻,你的父亲和老夫也算有几分过命的交情,今日老夫叫你来,便是要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就应当躲起来,你看,这里是一份调令,我托了人,在五军都督府那儿,给你安排了一个巡视北平防务的佥事一职,你到北平去,风平浪静再回来。”
  张辅呆了一下,随即咬咬牙,道:“卑下不去,正是因为如此,卑下更不能去,都说虎父无犬子,若只是一点风浪,卑下便做缩头乌龟,岂不是让让先严蒙羞,大人请收回成命。”
  “哼!”纪纲狠狠拍案:“老子英雄儿好汉,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懂什么,要出大事了,你何必逞强?这种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可知道,一旦反噬起来,会有多厉害,有多少人要遭罪?滚,滚去北平。”
  张辅并不怕纪纲,一字一句道:“不敢奉命。”
  纪纲一屁股颓然的呆坐在了椅上,最后苦笑道:“也罢,随你。”
  整肃会门,一下子成了整个京师地大事,朝廷的风向突然变了,应天府的腰杆子挺了起来,到处查封与会门勾结的‘商户’,除此之外,甚至有不少亲军倒霉。
  就说前几日,便有金吾卫的一个千户突然被人索拿,罪名是勾结会门,横行不法。
  这事儿据说闹得很厉害,金吾卫的指挥亲自去要人都没有用,反而被挡了回来。
  而其他各卫,似乎在这种气氛之下,变得诡谲起来,突然之间,所有人全部噤声,便是傻子都明白,这事儿古怪。
  郝风楼也嗅到了一丝不对,索性让所里的人暂时不要随意上街滋事,他的日子自然也就闲散下来,反正闲着也闲着,索性让大家一起来侯府烧烤。
  侯府里郝风楼所住的小院里生起了炭火,几只烤鱼被铁线架着,发出浓浓的香味。
  小香香捋着袖子,大叫道:“少爷,少爷,焦了,要烧焦了。”
  郝风楼拿着沾满油的猪鬓刷子往肉上来回涂抹,烤鱼发出阵阵浓香,另一边曾建也在烤鱼,不过他和郝风楼不同,他是狂野派,实在没有这样的耐心,烤到一半,便交给吴涛,自个儿‘内急’去了。
  随来的还有周芳和曾建的新妇刘氏,以及吴涛的半大儿子。
  刘氏面容只能用姣好形容,不过很是温顺,拉着吴家的小子在另一边温酒。低声对吴家小子说着什么,过不多久,吴家才十二岁,没有脱开稚气,趴在小石炉子下头拿蒲扇扇火。
  周芳则是坐在一边,摆出一副君子远庖厨的姿态,就差要汉贼不两立了,不过闻到了酒香和鱼香,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意动。
  等到鱼烤的差不多,刘氏便将酒菜纷纷摆到院前的石案上头,大家纷纷凑上去,小香香用手指沾沾烤鱼,又放入口中舔一舔,埋怨道:“焦了。可惜这么好的鲈鱼。”
  郝风楼笑呵呵的道:“所以要拨开来吃。”说罢第一个动了筷子……
第六十三章:杀气
  众人吃吃喝喝,酒足肉饱,倒也快活,用完了之后,刘氏便拉着小香香去收拾残羹,一干大男人则是舒服的围在一起闲聊。
  “大人,这烤鱼颇有味道,在北平的时候也烤肉,可就是他娘的没有这样的香。”曾建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
  郝风楼舒服的靠着吴涛,并不说话。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每日吃吃喝喝,行尸走肉一般。
  想到行尸走肉,郝风楼忍不住道:“诸位有什么理想吗?”
  理想……
  郝风楼解释道:“便是有什么志向。”
  曾建皱眉:“卑下可没什么愿望,人生在世,无非就是过日子而已,如今有了婆娘,来年若是能抱个小子,也算是对的起祖宗了。”
  吴涛道:“月钱太少,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周芳倒是深沉,似乎触动了什么,不吭声。
  曾建急道:“周书吏为何不说话?”
  周芳叹道:“从前呢,老夫的心愿是能金榜题名,不说做官,至少也能过了乡试,成为举人,可惜,读了半辈子书,终究还是不能得偿所愿,不得已,只好做一个刀笔吏,讨口饭吃。后来老夫便把希望寄望在儿子身上,可惜儿子也不成器,老子是秀才,他只是个童生……”说到这里周芳痛心疾首,最后又满怀希望道:“现如今这最后一丝残念,便落在了孙子身上,但愿他能比老夫和他老子强。”
  郝风楼听了,没有去讥笑古人思维单纯,其实这都是小人物的理想,周芳的心大一些,却不免觉得可笑,如养羊的孩子生孩子继续养羊一样,一代代的去碰那运气,已是周家传统,绝不可能改变。至于曾建和吴涛则是简单,他们是能过且过,却也没什么值得嘲笑。
  这时小香香过来,翘着嘴道:“少爷的志向是什么?”
  曾建打起精神,道:“不错,大人问了我们,我们还未问大人。”
  郝风楼苦笑道:“我?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想娶几个老婆,每日醉生梦死,可是有时候又觉得男儿大丈夫,总要做点大事,可是做大事好像很累,所以我又想还是从小处着手。比如就像今日一样,大家烤烤肉,胡说八道几句,商量一下将来如何挣钱,如何花销,啊呀……被你们这么一提,我现在已想娶媳妇了。”
  小香香笑嘻嘻的道:“陆小姐马上就会来南京呢,我从镇江回松江的时候,陆小姐还和我说,说感谢你这个先生。”
  “感谢?为何感谢我?”郝风楼一头雾水,酒劲上头,摇摇头,苦笑道:“罢了,不想这些。”
  ……
  汉王府。
  丘福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几上摆着的一盏西湖龙井至今没有动过。
  他重重叹口气:“事到如今,已经无可奈何了,我听说,右卫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向太子殿下输诚了,这群没乱子的卵子的东西,汉王,看这意思,用不了多久,百官纷纷都要成为太子的党羽,便是咱们这些老兄弟,只怕也要熬不住,兄弟们担心啊。”
  朱高煦摸着颌下的一撇小胡子,来回踱了几步,发出森然冷笑,一字一句的道:“我这兄弟平时是温厚恭良,可是下起手来,还真是够狠,这是真真要将我逼到死角,让我无路可走。”顿了一下,他负着手遥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慢悠悠的道:“靖难的时候,屡屡营救父皇的是谁?是我。冒死冲杀在前的又是谁?还是我。我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却是来坐享其成,现在倒好,好啊……”
  朱高煦的目光发出幽幽的光芒,掠过了一丝冷厉之后,道:“朱能那边怎么说?”
  丘福道:“朱都督称病了。”
  朱高煦重重跺脚:“哎……他终究还是瞻前顾后。纪纲那儿呢,他又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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