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校对)第4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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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成了名想躲都没处躲,这卫中的同僚也得知了此事,纷纷来打听,也有人来套关系的,有人来请夏元吉作词的,甚至还有伶人亲自登门造访,非要见一见这位‘贵人’。
  夏元吉焦头烂额,他倒确实是个君子,并没有那么多圆滑,虽然主政一方,也有狡黠的一面,可人家带着笑脸来,固然是拉下脸来拒绝,纷纷挡驾,却还是有点儿吃不消了。卫里的一些书吏乃至于博士都取笑他,说他如今已是花楼里的‘状元公’,不晓得多少人对他牵肠挂肚。
  这才是最致命的,这‘状元公’三个字对于夏元吉的身份,实在是莫大的侮辱,如今他虽为小吏,可终究还曾是部堂,又是君子,和这花楼戏院扯上关系,实在是难以抬头,可偏偏人家只是善意的玩笑,夏元吉竟是发作不得。
  人嘛,总是会渐渐习惯,慢慢的,夏元吉虽还是对那些人不冷不热,却还是一些苦苦求告的一些甜头,偶尔有什么诗词,也会送去刊印,那儿自也会送了银钱来,他拿的心安理得。
  只是数月下来,却是真真吓坏了他,不知不觉,他竟攒了纹银近千两,这千两纹银对于他这两袖清风的部堂来说,绝不是小数目,这还是他并不热衷此道的缘故,若是当真卯足了劲头去作诗词,怕是再翻几番也不在话下,都说谅山富甲天下,看来还真是如此,也难怪这谅山充斥了诗词歌赋的气氛,便是几个蹩脚的同僚,也隔三差五在公务闲暇之余要憋出那么几句词来,说来说去,还是这黄白之物起了效果。
  夏元吉突然有些觉得可笑了,无论是朝廷还是圣贤,提倡的都是教化,可是历朝历代教化了这么多年,也未见什么功效,该愚昧的还是愚昧,目不识丁者依旧目不识丁,读书人读书,为的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和教化又有什么关系。反倒这谅山,以利相诱,倒是教化起来了,不但起来了,还很成功。
  在这里,有一种非常浓郁的读书气氛,夏元吉往来之间,极少遇到白丁,甚至是他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些货郎,也是捧着一本书看,自然,那种书多半是一些杂谈野史罢了,可是人家识字,看的也津津有味,也有人摇头晃脑背四书五经的,多半是对现状不满意,希望在做工闲暇之余,多读些书,为自己将来谋个好的出路。
  这里白日热闹,夜里更热闹,靠着卫里不远有条镇南街,一到夜里,便是灯火通明,各种吃食都有,连绵数里的长街上,竟有来自于各地的小吃,而且极为正宗,大抵是因为来这里谋出路的人有来自于江浙,也有川桂、两广等地的人,不只如此,还有大食人、倭人、暹罗、吕宋、佛齐甚至是昆仑奴,大家聚在这里,如今做吃食收成都不错,因而许多人便拿出自己看家本事,将自己家乡的特产做出来拿出来贩卖,因而琳琅满目,单单那做饼的,便有上百种,都是沿街叫卖吆喝,吸引客人。
  这里夜间潮热,因而许多人睡的迟,许多人白日做工,夜里便禁不住犯饿,因而都免不了邀上一些好友,在这摊子这儿,寻那矮凳坐下,等那摊贩子做了各种煎煮油炸的各种吃食上来,酒水自然也有,从南到北,乃至于倭人的清酒也都有售,大家聚在一起,虽是油污多了一些,也不以为意,吃着小食,喝着酒水,说一些玩笑话和见闻,其中不乏是危言耸听之类的东西,也免不了有几句吹嘘,却也是无比惬意。
  夏元吉被人邀了几次,后来自己挣了银子,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回请了,于是也会请人来,一来二去,便离不开这种市井的生活了,否则一到夜里,肚子便犯饿,又无心睡眠,断的是难受无比,渐渐的,他便每日都出来,或是和同僚,或是和几个认识的好友,上至官人,下到贩夫走卒,他竟都认识了一些。
  接触了这些人,夏元吉一开始是沉默寡言之人,所谓君子惜字如金,可渐渐的,他竟也能和摊贩说几句玩笑话,微醉之后,发几句牢骚。
  今日他们寻的还是一个江西人的摊子,吃的是豆花和几碟茴香,教人熬了一锅粥,又是半坛子黄酒,同坐的都是江西人,有做买卖的,也有一个读书人,姓杨,单名一个景字,这位杨先生举业不成,实在考不中,便发了狠,索性便离乡去,本来是受了一个同乡举荐,到广西一个知府那儿做入幕之宾,结果在那儿很不快活,人家只是碍着人情才用了他,对他不冷不热,他听说谅山这儿好,便来了,如今在一个学堂里教书,薪水不错,也很清闲,不过他是铁杆的陈学党,其实和夏元吉在学问上并不投机,只是敬重夏元吉的品德,因而愿意和他深交,用他的话来说,这便叫君子和而不同,管你认同不认同我,大家各为其主,平时也极少说学问上的事。
  夏元吉也喜欢他,是因为此人颇为耿直,待人至诚,他渐渐的在谅山磨砺,竟许多时候忘了自己在朝堂中的事,反而喜欢了谅山的生活,虽有时为自己的际遇哀叹几句,可有时又觉得自己是陶渊明,那陶渊明是隐于山林之间,自己是大隐隐于市,享受这江湖之乐。
  几杯黄酒下肚,杨景红了脸,便不由说起学堂里的事,说哪个学生不用功,又说发现了个家贫的,悬梁刺股,一心要上进,若是年末考得好,他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举荐他去考陈学书院,考不中,谅山书院也成。
  夏元吉便说自己公务上的事,不知不觉,就说到了海防候。
  这满桌子四五人,无论是读书的还是商贾,一说到海防候便热切了,那杨景不禁道:“据说是宫中传召,海防候立即入京觐见,入京侯爷已抵了谅山,盘桓几日,怕就要北上,哎,我看此去啊,未必是好事。”
  夏元吉微笑:“这又何以见得?”
  夏元吉当初,就是弹劾郝风楼,才落到如此下场,可是现在,对着郝风楼,他的心情复杂,他有时想到,没有郝风楼那家伙,想必就没有谅山,没有谅山,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丰衣足食,没有这么多人读书,没有这么多人一日劳作之余,坐在这熙熙攘攘的长街上,一盏盏的灯笼连绵数里,无数摊贩和货郎的沿街叫卖,大家惬意的坐在这里,满足口舌之欲的同时,享受这等的轻松。
  杨景冷笑,道:“何以见得?夏先生是贵人,难道这些话,还需挑破么?侯爷立了大功这是没错,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间的事,还需言明么?”
  夏元吉只是捋须,微笑不言,他也有些预感,怕是此次,郝风楼入京,就是算账的时候,可到底是谁和谁算账,就说不清了,朝中相互倾轧,看上去学术之争,是夺嫡之斗,其实说穿了,是权柄争斗,情况无论对谁,都不甚乐观。
  往大里说,这何尝又不是,谅山的这些人,与那江浙的那些人在生活方式,在习性和利益方面的争斗呢,有人赢了,就没有谅山,有人输了,就可能谅山的生活方式推广出去。
  自己……是站在哪一边呢?夏元吉说不清,他总是觉得自己读过的圣贤书想必是不会错的,可是谅山这诸多可爱的人,诸多可爱的事物,却让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割舍,这种莫名的情愫,连他自己都不禁失笑,自己眼下不过是个犯官,如今忝为小吏,实在是没有资格,关心这个。
  他端起酒来,吃了一杯,边上那商贾,却兴致勃勃和杨景说开了,无非是说禄国公府新近出了什么仁政,暹罗那儿攻占之后,生意如何有了起色,杨景也咕哝着道:“现在暹罗那儿建了许多学堂,我那学堂里也有诸多先生鼓噪,说是要去暹罗教书,光大咱们陈学,说实在的,老夫也有此意,谅山虽好,可人终究要找一些有益的事去做,老夫平时教授学生,要如何如何,自己岂能……”
  正说着,却有一辆马车过来,马车附近,又有四五个鱼服的兵丁,这些兵丁一看便是神机卫的,马车停下,却有人踩着高凳下来,此人眉清目秀,一身剪裁极好的圆领长衫,身材修长,使得整个人俊秀挺拔,大家不免朝他看去,夏元吉却是愕然,他认出了来人——郝风楼。
  夏元吉万万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方,和这个‘夙敌’再会,他深深看着这个家伙,郝风楼并没有显露出胜利者的得意非凡,而是在几个满是警惕的护卫拥簇下,走了过来,旋即到夏元吉面前,抱拳行了个礼:“夏部堂,一别数月,别来无恙么?”
第六百八十章:人类一大步
  见到郝风楼,夏元吉竟是有些尴尬,倒是一边的杨景人等,却个个石化了。
  夏元吉只得哭笑道:“郝大人多礼了。”
  短短的几句话,终究还是友善的成分多一些,郝风楼倒也不谦让,有护卫搬了个木凳来,他不客气的坐下,旁边的杨景不敢做声,却是连忙拿了个酒盅加了黄酒,其他人多半也是叶公好龙,平时郝大人海防候那般亲昵的叫着,现如今却是哑了火,一个个默不作声。
  郝风楼倒也不嫌那酒盅带着油腻,直接端起,一杯黄酒下肚,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夏元吉,含笑道:“夏部堂……”
  夏元吉连忙摆手:“老夫已是闲云野鹤,部堂二字,实在不敢当。”
  郝风楼便苦笑,道:“那么就叫夏公如何。”
  夏元吉又是摇头:“这里人都叫老夫夏先生。”
  郝风楼抿嘴一笑:“夏先生在这里过的好么?自从夏先生到了这儿,郝家倒不是故意不闻不问,只是……”
  夏元吉微笑:“令尊的用心,夏某却是知晓的,见了面也是尴尬,那么又何必非要见面不可,其实老夫来这里,还是承蒙了你们父子的照拂,日子倒也过的逍遥自在,结识了一些新朋友,见识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倒是侯爷据闻又立新功,实在可喜可贺,听闻陛下急召海防候入京,却是不知,侯爷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话聊开了,又是在这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场合,说话的双方,倒也不觉得唐突了,郝风楼笑了,道:“动身自是要动身的,只是可惜,却还有一桩大事,非要办了才能动身才好,实在不是在下轻慢皇命,可是事情不办妥当,难免不放心。”
  夏元吉是君子,当然不会追问人家的大事,只是捋须一笑:“侯爷口里的大事,那必定是顶了天的大事了。”他不自觉的直接拿了碟里的毛豆,直接剥开,送入嘴里。
  这不经意的动作,在这等场合,倒也无妨,毛豆都是这样吃的,可若是被金陵那些人看了,怕要目瞪口呆。
  郝风楼又吃了口黄酒,道:“夏先生言笑,教人汗颜,来,先吃酒吧。”
  郝风楼说罢,召唤几个护卫一起坐下,那几个护卫一个个神情肃穆,可是郝风楼召唤,倒也洒脱,个个搬了凳子来,又拿了个方桌,拼凑一起,大家各自寻了木凳,在这灯火下的摊子边,便开始吃酒。
  说来奇怪,同坐这里的,有商贾,有曾经名满天下的部堂,有大明鼎鼎有名的驸马和侯爵,也有寻常的教书先生,还有孔武有力的大头兵。
  酒过三巡,连那杨景也是放开了,他心里好奇,禁不住道:“侯爷的酒量好,学生是吃不消了,能与侯爷一道喝酒言欢,怕是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学生实在冒昧,总是想忍不住问,却是不知侯爷在凉山到底有什么大事,竟是……竟是……”
  郝风楼接过话茬:“此事若成,必定要改变着谅山格局,乃至于交趾和暹罗,都要焕然一新。”
  杨景只当郝风楼不愿说,所以说了些空话来搪塞,他倒也不以为意,心里哂然一笑,自己确实是放肆了,有些话还是不便问的。
  夏元吉脸上微微泛着红光,却是眉毛微挑,似乎有些意动,谅山在他看来,便已足够叫做焕然一新了,这谅山地格局,变化还不够多么?到底还有什么东西,以至于这郝风楼如此推崇。
  他喝了酒,终于还是忍不住:“侯爷所言的,却不知是什么。”
  郝风楼微笑,道:“夏先生想看?”
  郝风楼这个问题,让夏元吉始料不及,他举着酒盅不语,最后道:“倒是想要见识一二。”
  “好。”郝风楼笑了:“好,那么明日,郝某人会给先生在卫中告个假,夏先生怕是要早些睡,清早的时候,便少不得有人候着夏先生。”
  夏元吉有些微愕,不知郝风楼卖着什么玄虚。
  又吃了几柱香,其实到了后来,大家说了什么话,许多人都已忘了,酒桌之上的话,本就没有记住的必要,大家各自离座,郝风楼教人会了帐,大家各自散去不提。
  ……
  次日一清早,夏元吉起来,洗漱之后,正待要去上值,只是一出他租住的房子,外头便已有马车等候了,郝风楼骑着一匹健马,朝他招手:“先生速速上车,时间要迟了。”
  夏元吉便想起昨夜的事,本以为只是一句客套话,原来竟是当真的,他心里有几分歉意,这马车上海挂着露珠,可见郝风楼早就来了的,这大清早湿气重,郝风楼怕打搅自己休息,竟是直接在这等了一夜。
  夏元吉寒暄两句,倒也不客气,上了马车。
  这马车直接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出了城区,再远一些,便是工坊聚集之处,可是队伍还没有停留,继续前行,又是半个时辰,便是一些矿场之类的地方,七万八绕,马车终于停下。
  而在这时,外头已是闹哄哄的了,便听有人道:“学生见过侯爷,侯爷快快下马,大家久候多时了,就等侯爷校阅。”
  说话的人声音很激动,连嗓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夏元吉下车,便看到这里围了许多人,为首一个是个胡子拉碴的儒生,又有许多粗浅的汉子。
  只是很快,夏元吉便被一个新奇的事物吸引,就在这里,是一个铁轨,这铁轨夏元吉是看过一些的,在一些矿山,往往会铺设一些铁轨,上头则行走一些拉煤的马车,据说这样,能节省一些人力,马车在铁轨上行走,比在平地上,载重的货物要多的多。
  可是这铁轨显然比那些铁轨不但更宽一些,而且更加平滑,显然大不一样,而且中间铺设了枕木还有碎石,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在这铁轨上,则是一个庞然大物,竟足足有两个人高,浑身上下都是精铁铸造,下头有轮子,轮子与铁轨契合一起,轮子上又由东西连在一起,却不知是做什么。
  “看上去像车……”夏元吉心里嘀咕,因为这东西过于庞大,让夏元吉有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这车,至少有数千斤,这样的车,谁能推得动?
  ‘铁车’里外似乎还有忙碌的人,有人在检查轮子,有人在里头检查各种零件,郝风楼负手看着车,甚是满意,这东西,已经和后世的蒸汽火车有些相差不多了,其实蒸汽火车的原理并不复杂,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蒸汽机的出现,还需要其他一方面的技术得到突破,就比如钢铁的冶炼水平,复杂构建的锻造,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可是没有突破,却是不成的。
  好在这凉山经过几年跨越式的发展,已经大致满足了这些条件,即便没有满足,也有了替代的方案。而郝风楼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他为这些最聪明的人指明了一个思路和方向,这就使得火车的出现,大大缩短了十年乃至于二十年,须知事物是螺旋上升发展的,很多时候,所谓新事物的出现,不知走过多少弯路,技术的发展往往都是一次次的尝试,前头碰了壁,头破血流之后,才不得不回到原点,继续走新的路,等失败个几十次,数十年也就过去了,等到有了正确的方向,并且这个方向能产生足够的效益,新事物才会出现,才会发扬光大,最后后人在此基础上,才能不断的创新。
  这个火车头后面还拉着几节车厢,车厢上已装满了货物,都是一块块巨石,看着有上万斤重,还有一节车厢却是不同,里头竟有固定了的桌椅,那胡子拉碴的读书人忙道:“侯爷请,侯爷请上车。”
  郝风楼颇有点为科学献身的大无畏精神,心里说,这车子若是出了毛病,自己也就完了,却还是上车,其他护卫和匠人还有那读书人纷纷上去,郝风楼从车厢的窗子里探出头,朝夏元吉招手,道:“夏先生请上车。”
  若是在金陵的夏元吉,见到此情此景,怕是早就吓呆了,只是到了谅山,许多事见怪不怪,便也上了车去。
  车里有许多座椅,厢壁上海镶着一盏盏马灯,夏元吉不客气,寻了个空位落座,那胡子拉碴的读书人还在津津乐道给郝风楼介绍,道:“车子产了两辆,已经试验过数十次,能保证安全无虞,才请侯爷来看,侯爷,可以开始了么?”
第六百八十一章:千年未有之变局
  “快,快,准备。”
  那蓬头垢面的读书人此时有些紧张,可也有些激动,他从车门处一边拉着扶着身子探出来,朝前头的车头大喊:“准备……准备……”
  坐在车里,夏元吉心里还在思量,那郝风楼便已从另一端的过道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笑吟吟的道:“先生,准备好了么?”
  夏元吉皱眉:“侯爷,这是什么?”
  郝风楼道:“先生主持户部,主掌天下经济,敢问先生一句,这天下的经济之道,最紧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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