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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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跪在条炕前磕头,“老祖宗,奴才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掀起了眼皮子,上下把她一通打量。照旧是老绿的春袍,梳着一把乌溜溜的大辫子,辫梢儿上是自己上回赏她的彩金绦子。没穿团花马褂,也没梳把子头、戴扁方,看来并未晋位份。
太皇太后心里有些乱,说不上究竟是欢喜还是不欢喜。若说不欢喜,皇帝和她分明没有什么大进展,自己不必担心她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皇帝不利;可若说欢喜,皇帝现在八成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得她了,那有没有晋位份又有什么区别,也许私下里已经有了事实,不过碍着她的身份或出于皇帝的私情,暂时没有册封罢了。
“好孩子,难为你了。”太皇太后和颜悦色的招了招手,“来,到我这儿来。”
锦书挨过去在脚踏上半跪着,倚在太皇太后炕前。太皇太后的手就像皇阿奶的手一样,万事不用动,连剪子都用不着拿,双手保养得光滑柔软。戴了护甲的两指高高翘起来,在她鬓边轻轻的抚,温声道,“我才刚还和你塔嬷嬷念叨你呢,不知道你在皇帝身边好不好。你如今在哪个值上?”
锦书躬了躬身,“奴才谢老祖宗垂爱!回老祖宗的话,李总管给奴才派了差使,奴才眼下在御前尚衣呢。”
太皇太后讶异的哦了一声,复又堆个笑脸子道,“锦书,我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成不成?”
锦书忙站起身恭谨道,“老祖宗只管问,奴才定当知无不言。”
“你和皇帝两个怎么样了?昨儿夜里皇帝可临幸你了?”太皇太后直剌剌地说,“我也没有旁的意思,不过好叫我心里有数。皇帝如今不比从前,把个养心殿围得铁桶一样,咱们外头的人要想知道里头的境况,那压根儿就是办不到。他提防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却拿他当心尖上的肉,你也别害臊,我们都是过来人,没什么可忌讳的。你说实话我疼你,你要是哄我,那我可就不高兴了。”
锦书听了那些话忙不迭跪下磕头,“奴才不敢欺瞒老祖宗,奴才身份低微,没有福气伺候万岁爷。奴才句句实话,请老祖宗明鉴。”
太皇太后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心道这大抵该是真话。她眼下到了御前,皇帝不让宫女子近身的规矩也破了,听说还让住螽斯门,倘或是临幸了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如今谁还能将她怎么样呢!昨儿太子上养心殿闹去了,结果如何?事儿没办成,还斥令面壁思过。
皇帝就跟魇着了似的,和当年的高皇帝简直是一模一样。论理儿拿出太皇太后的范儿来,先把这祸根拔了也易如反掌,可谁敢冒这个险?这会子说什么都晚了!晚了……
太皇太后在她脸颊上轻抚,若有所思,半晌方道,“听典仪局的来回话,说皇帝今儿上朝出了洋相了,磕破了头,是摔的?”
锦书心头狂跳起来,要坏醋!叫太皇太后知道那个口子是她拿砚台砸的,她还能活着出慈宁宫吗?
她嗫嚅着正不知怎么回答,太皇太后又自顾自道,“你既然到了他身边就多替我留心吧!我这个孙儿,也是捧凤凰那样养大的,文韬武略自不在话下,只是有时候不拘小节了点儿,想是当初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胡打海摔惯了的。”她看着锦书,勾起一边嘴角慢慢说道,“那起子奴才还混嚼舌头,竟说万岁爷是叫你给伤着的,我一听就来了火气。你在我身边几个月,脾气好,最善性不过的,我瞧在眼里,心里都知道。那些个闲碎催,浑身尽是搅屎棍子的能耐,看见别人安乐了,他们就眼红。你是个稳当人儿,绝不能干那种犯上作乱的事,定是他们讹传的。伤了圣躬,那可是灭顶的大罪,谁不明白这个理儿,你自小在宫中,比谁都懂规矩,对不对?”
老太太这招敲山震虎用得也很无奈,皇帝身手了得,怀来之战时一个人撂倒了大邺的四员猛将,说他自己走路撞破了头,说出去谁能信呐!可怎么办呢,眼前这位再放肆,皇帝不下口谕轻易动不得。太皇太后一把年纪了,威严不在话下,对这么个小丫头却束手无策。不能太上脸子,得拿捏好火候,适当的提点一下也就是了,全看着皇帝了,谁叫他挨了打都闷声不吭呢。
锦书背上汗津津的,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既给了台阶就顺着下吧,这会儿可不是说大实话的时候,她要是不识时务,立时的就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皇太后携起她的手,温言道,“好孩子,我原想还你个公主的名分,再给你指户好人家嫁出去,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现下看来是不能够了。你瞧瞧你主子干的那些事儿,我没法子说他,人到了这个份上,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如今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瞧着他一片痴情,好歹顾念着他点儿。你心里怨他我都知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改朝换代总免不了血流成河。再怎么怨,也还得活下去不是?丫头,只要你愿意一心一意跟着皇帝,你的位份我来给你晋,你说这样可使得?”
这些话对于太皇太后来说该有多熬人!她一辈子昂着头高高在上,现在却要对个小宫女下气儿求情,她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有谁知道呢!
锦书忙起身蹲福,“老祖宗这是要折奴才的寿了!奴才谨记着老祖宗的教诲,一定尽心尽力的服侍好万岁主子。至于旁的,奴才不敢有所求,老祖宗也别替奴才操心晋位份的事儿,奴才没有做宫妃的命,这辈子就做个使唤丫头也知足了。”
太皇太后蹙起了眉,“你对你主子就没有一点儿意思吗?撇开那些仇不说,咱们万岁爷的人品相貌百里挑一,他对你死心塌地的,你半点动容皆无?”
锦书不言声儿,哀戚地想,怎么能不动容!他死心塌地,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心!可惜自己早被命运压弯了腰,除了辜负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太皇太后觉得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她眼里的悲伤骗不了人,她对皇帝还是有感情的,既然这样就不必提心吊胆的唯恐她谋害皇帝了,情这个东西可比手铐枷锁有用得多。
“算了算了,全当我没问。”太皇太后笑着摆了摆手,“也是的,姑娘家的心思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问呢,是我糊涂了。快着,端些果子来,如今锦书是客了,咱们该以礼相待才是。”
入画用缠丝白/玛瑙碟子端了一盘樱桃来,笑着说,“这丫头最有口福,内务府才打发人送了南边的果子来,前脚刚送到,可巧,后脚她就来了。”
锦书忙伸手接了,敬献到太皇太后面前,抿着嘴浅浅一笑,颊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只扭捏道,“奴才是个下人,哪里配当‘客’这一说!老祖宗把奴才当外人,奴才可是不依的。奴才本想长长久久的服侍老祖宗,只可惜没这么好的命。奴才往后要常来给老祖宗请安的,莫非趟趟要拿待客之道来说事儿不成!”
“自然是自己人了。”槛窗外的人突然插了句嘴,大家都抬眼望出去,原来是惠妃打头,领着四五个贵嫔贵人从出廊下过来了。进了门先是热热闹闹给太皇太后见礼,然后视线在锦书脸上一转,虚虚的仰着嘴角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听说要晋位了,不知道宗人府的上谕发了没?”一面又啧啧道,“行头还没换,想是还未受封吧?那这会子先称姑娘,等诏书一下,就要改口称妹妹了。”
“可不,锦姑娘都搬到螽斯门上去了,离万岁爷真够近的,别说咱们了,就连章贵妃都没有这么大的脸子。”宜嫔扶了扶燕尾上的通花笑道,“姑娘真有造化!”
多贵人嗤地一声,坐在楠木圈椅里瞟了她一眼,“宜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是锦姑娘有造化呢,应当说是咱们万岁爷有造化才对!万岁爷为她费了多大的心力,闹得赫赫扬扬,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
锦书听了她们这通阴阳怪气的论调,碍着有太皇太后在,也不好回敬什么,自己又气又恨涨红了脸,只有咬着唇不搭腔。
太皇太后板起了脸,喝道,“越说越不着调!怪道宫里有那么些个爱嚼蛆的东西,原来是你们这些做主子的不尊重,起了这个头。我就说,盐打哪儿咸的,醋打哪儿酸的,果然无风不起浪!你们都是官家小姐出身,什么该说,什么说不得,自己掂量着点儿,别弄出一股小家子气来,叫我和你们主子跟着不受用。”
这话一出,花枝招展的嫔妃们刹时噤了口。她们垂手站起来蹲安,齐声道,“奴才们失言了,乱了章法,请老祖宗恕罪。”
锦书呆在跟前也无趣,心里又记挂着和崔总管说话儿,便回太皇太后道,“老祖宗,万岁爷这会子该下朝了,奴才这就告退回值上去了。”
太皇太后颔首道,“我也不虚留你,你去吧,仔细着伺候你主子。”
锦书应个是,却行退至明间外的廊庑下,远远看见崔贵祥拢着手在东值房门前站着,正朝明间张望,她忙提了袍子疾走过,请个双安,低低唤了声“干爸爸”。
第108章
禾黍高低
崔亲亲热热应了声,“小锦儿,这会儿怎么得闲来了?”
“万岁爷视朝去了,我手上没差使,又逢给老祖宗绣的春袜子昨儿夜里赶了一工绣得了,就给送过来。”锦书跟着他进了太监值房里,在高座上坐下来,八仙桌对面的桌角上搁着半盏茶,边上放了两颗胡桃,因着在手里揉的时候长了,表面上了蜡似的油光锃亮。
老北京祈份上的人没事儿爱揉胡桃,一则解闷子消闲,顺带练练五指的灵活性,怕上了年纪手脚不听使唤;二则多少也有些显摆的意思,在四九城里晃荡,您要是不遛鸟、手上揉俩胡桃,缺了那份骄奢之气,您都不敢往有家底儿的大爷中间站。
这股子从容闲适的劲头是身份的象征,在宫里揉胡桃更是体面到了极致。做奴才的,能泡上一壶茶,悠哉哉盘玩那东西的,绝对是太监里的大拿,除了掌印太监就是总管太监了。
锦书起身往杯子里续了茶水,冲崔总管道,“我往后不能在您跟前了,您多保重。要是有什么事儿就打发人来找我,我卸了差就过慈宁宫来瞧您。”
崔摇了摇头,“我不值什么,你只管当好差,别惦记我这里。我虽是个废人,却也知道老百姓的人道伦常,做爹妈的哪个不盼着儿女好的?既然你给我脸,叫我声干爸爸,我就得有个做长辈的样不是?你安心在御前当差吧,李玉贵那儿我托付过了,没有为难你一说。”崔端茶喝了一口,笑了笑又道,“兴许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主子护着你,你不能有什么不顺遂的。可老话说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如今树大招风,保不齐有人下绊子使坏。万岁爷就是个千手千眼的菩萨,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何况政务又忙,难免疏漏,下边有人照应着你,我也放心。”
锦书低低应了声,“您为着我,我都知道。我怕报不了您的恩,叫您白替我操心。”
崔脸上尽是慈爱的神色,他摇头说,“咱们爷俩不谈这个,我认了你做干闺女本就是高攀,哪里能图你报答我。”
锦书原想和他商量出宫的事儿,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到底现在还没个准信儿,何况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个闪失,自己真要一辈子困在深宫之中了。
崔贵祥看着锦书犹豫了片刻,他想开解开解她,眼下到了这一步,也别存别的什么念想了,身子给了谁就和谁踏实过日子吧,万岁爷为她连太皇太后都得罪了,这样的隆恩足以叫她受用的了。于是他道,“这话原不该我问,万岁爷那里是什么打算?没有给内务府传口谕吗?”
锦书臊红了脸,宫里没人不知道皇帝把她从慈宁宫扛到养心殿的事儿,似乎她侍寝是顺理成章的,连李总管也给绕进去了。
“什么事儿也没有,”她淡淡的说,“您误会了,万岁爷守礼自律,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崔贵祥颇感意外,喃喃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也好,没有牵扯,大家干净。”
锦书看了看座钟站起身道,“万岁爷眼看着要退朝了,干爸爸,您宽坐,我这就回去了。”
崔贵祥送到门外,千叮咛万嘱咐,叫好歹要仔细伺候。锦书应了,蹲个福又去和春荣话别,这才出慈宁门,撑着伞往乾清宫去了。
皇帝罢了朝不回养心殿,要上南书房批阅奏对,一时拿不定主意的要传南书房行走商议,批完了折子进日讲、察问诸皇帝课业,还要应付递牌子求见的京官们,大大小小的政务极繁琐,有时甚至要过问朝廷命官们的家务事。
锦书替他换了石青色的常服,他坐在宝座上看折子。天不好,屋里暗暗的,总管怕他伤了眼睛,忙命人掌了琉璃灯罩的鎏金烛台来。他歪在灰鼠椅搭上,司礼监太监进来打千儿,“启奏皇上,督察院佥都御史寿国方奉旨觐见,另有户部侍郎耿宪忠递牌子求见圣上,奴才请万岁爷的示下。”
皇帝撂了手里的奏章,笑道,“这郎舅俩来得倒齐全。去,宣进来。”
司礼太监退出去,稍后两个红顶子垂手进来打袖磕头,一个说“微臣恭聆圣训”,一个说“微臣恭请圣安”,拉着脸,谁也不瞧谁一眼。各说各的话,各行各的礼,哪里像郎舅,更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锦书有点摸不着头脑,竖起了耳朵,凝神静气侍立在御座旁。在她想象中,内外大臣应当是温文有礼,一堂和气的,怎么能在皇帝面前斗气耍横呢?
皇帝随意说了句“起喀”,看着这两个斗鸡一样的朝廷大员,只觉头痛不已。事情的起因就是耿宪忠的一道折子,他弹劾姐夫寿国方宠妾灭妻,听小妾的挑唆,一巴掌把正房太太扇回了娘家。一过三个月,从此不闻不问,既不见休书,也不接回府去,姐姐终日在家里啼哭,两只眼睛都快哭瞎了。耿宪忠坐不住了,他在奏表上义正严词的申斥道:“如此昏懋心冷,全然不顾结发之情,岂非禽兽之行哉!”
皇帝瞥了一眼寿国方,“知道朕为何宣你南书房来见吗?”
“臣惶恐,臣也冤枉,请万岁爷替微臣做主。”寿大人虽有惧色,更多的却是不屈的倔强,他作个揖道,“事出有因,圣上容禀。”
皇帝点了点头,“你说。”
“我们家那个,简直就是母老虎!”寿大人很愤怒,他再也没法文绉绉了,指着耿大人道,“你姐姐心如蛇蝎,我真后悔当初娶了她!明知道我寿家子孙单薄,她自己不能生养,还不许别人生。”寿大人对皇帝一揖到底,声泪俱下,“请万岁严惩恶妇!她平日骄纵善妒,臣受制于妻,在群臣中惧内名声大如雷霆,这些臣都能忍。臣和耿氏结发十六载,她再悍再哏,臣始终相信她尚有一颗善心,可她现在干出这种抿灭良知的事来,臣士可忍,孰不可忍!我那可怜的儿啊,已经六个月了,被她使了人活活从娘肚子里掏出来,臣的心都要碎了……万岁爷,臣寿家要绝后了!”
锦书抬眼看皇帝,心想这位寿夫人要是放到宫里,那不就是第二个万贵妃吗!女人狠毒起来果然很可怕,。以前不过是听说,这回见着真的了,听着叫人寒毛乍立。
皇帝看着耿宪忠道,“这么说来,耿大人是告黑状了?”
耿宪忠跪下磕了个头,拱手道,“万岁爷,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辞。家姐素来善性儿,怎么能像他说的那样?明明是那个小妾坐不住胎,年下就喊肚子痛,进了三九头天就见了红,家姐打发郎中请脉,已经是胎死腹中了。死胎不拿出来,大人也没命,数九寒冬的,鼻涕都冻成了冰茬子,半夜里请稳婆来接生,跟着巴巴的熬到大天亮。”耿大人冷笑道,“寿大人那时候在保定府办案子,回来听爱妾一哭,三句话不问,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打人。是啊,发妻人老珠黄,怎么及如花美妾得人意儿?只是您好歹也掌管督察院,后院失火都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要是您,都没脸领朝廷的俸禄!”
皇帝一听,两边说的都有理,平白的也不好断,只道,“朕这老娘舅看来是做不成的。要弄个水落石出也不难,把郎中和稳婆找出来就成。朕瞧着交大理寺查办吧,不偏袒谁,也不冤枉谁。”这一团乱麻绞得人头疼,他挥了挥手,“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朕在这上头也有限,问过了朕也知道了,你们跪安吧!”
“臣等告退。”两位大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皇帝是办国家大事的,不能纠缠在这些鸡毛蒜皮上,于是知趣儿的齐打了千儿,退到书房外头去了。
皇帝见锦书晃神,故意清了清嗓子,挑着眉毛道,“没想到吧,皇帝还要办这样的碎差。”
“是没想到。”锦书老实的说,“主子真是不易,奴才领教了。”
皇帝恬淡一笑,“世人都以为皇帝好做,每天喊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就齐全了。瞧瞧朕这劳心劳力,不单单要处理政务,还要管那些个鸡零狗碎的杂事儿。”
锦书唏嘘道,“当真是乱成了一团浆糊,那二位大人都是一肚子委屈,不会到外头打起来吧!”
“凭他们掐去,朕眼不见心不烦。”他踱到窗前,推了屉子,随意倚着窗,听琉璃瓦顶溅落的雨声。站了半晌方道,“你才刚上慈宁宫去了?”
锦书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给老祖宗送春袜子去的,在那儿停了不多会儿就回来了。”
皇帝嗯了声,又道,“老祖宗和你说了什么,你只听着就是了,别往心里去。和朕也不必拘着,用不着一口一个奴才,朕不爱听。”顿了顿道,“怎么和太子说就怎么和朕说。”
锦书觑他一眼,“那奴才可不敢,回头定个藐视圣躬的罪,又该叫慎刑司打奴才板子了。”
那声调糯软,语气里有股如糖似蜜的味道,皇帝那小心肝几乎扑腾出嗓子眼儿来。他恍惚觉得离修成正果不远了,她能这样似嗔似怨的同他说话,他真是连做梦都没想到。
“朕……朕赦你无罪。”皇帝心里嗵嗵急跳,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在朕面前只管敞开来说,朕不是主子,你也不是奴才……你听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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