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将军大人请放手(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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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他的心一直往下沉,慌忙跑了出去。
天上雷声隆隆,雨打在眼睛里,冲得两眼直发涩。冯河已经把人放下来了,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道闪电划透半边天,照亮了贺兰苍白的脸。他拿目光询问查验的人,副将探探鼻息,蹙眉摇头。
他上前把脉,半点起伏皆无。可能是有阵子了,身体都发僵了。容与垮着肩,心蓦然凉到了脚后跟。
为什么要死呢?明明够着了马,挥一挥马鞭就能逃出生天。就只一步之遥啊!人算不如天算,许是让他听见了太子大婚照旧的消息,心灰意冷了,再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的嘴角直往下垂,虽然见惯了生死,也看得淡了,可是贺兰这样浓墨重彩的生命,消逝得如此彻底,着实让人震撼。他还记得他站在宫墙下拈花一笑的模样,而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忍再看,回头问,“附近可有丧铺?”
几个驿丞呆若木鸡,听他问话方回过神来。上下牙错着,磕得咔咔直响。鞠躬作揖道,“回将……将军的话,最近的也……在二十里外。”
“去……”他哽得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才道,“要最好的棺椁,还有祭奠的丧仪,一样也不能少。”
驿丞领命去了,两个副将明白都督的意思,拆了门板来抬人停灵。容与亲自给他打伞,护送至驿站厅堂里,看着他们搬条凳铺排,人木木的,唯有叹息。
冯河过来,低声道,“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标下知道大都督心里不好受,但万事大局为重。”
他的用意不言自明,就是那一只耳朵的问题。眼下人死了,所有难题也迎刃而解了。奈何容与却松快不起来,冯河这会子提这个,叫他极其反感。因愠怒道,“且从长计议。”
冯河冒险道,“人死如灯灭,生前的事,死后都归了尘土。大都督身系皇命,国公定然是可以体谅的。”
“别说了!”他低叱,指指停放在那里的人,“你在与虎谋皮,当着他的面么?”
冯河怏怏缄默,此时的确不宜商议这件事。汉人历来讲究全尸落葬,少了哪里都不得投胎做人。他想了想,试探道,“我们乡里有个替代的法子,标下去寻块木头来,雕成耳朵的样式。”
木头耳朵……下辈子会是个聋子吧!他乏力的闭闭眼,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你去找来给我,我自己雕。”他说,背过身去,红了眼眶。
第122章
难双
没有唢呐笙簧、没有高僧超度、没有嚎哭不舍、连披麻戴孝的都没有。一帮子男人,沉默着守灵、沉默着点香上供奉、沉默着盖棺发送。这样草率仓促的丧事,说不出的无辛酸和凄凉。
容与最终没下得去手,还是冯河代劳的。他也没法子保管那只匣子,曾经有过很多次同样的任务,但这次是最叫他不舒服的。因为带了个人情感,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下面郎将觉得意外,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对他产生了多大的触动。唯一一次无关政治和野心的屠杀,贺兰是为爱送命的,和那些心机深沉的政客不一样。
出殡的时候雨停了,云层厚重,没有太阳。墓穴是临时选的,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暂且让他落脚,等日后寻了机会再行迁葬。
回来比去时快得多,日夜兼程,只用了一半时间便到了长安。踏进皇城头一件事就听说太子和天后闹翻了,武后为了让弘死心,并没有刻意隐瞒扑杀贺兰的消息。太子闻讯悲愤交加,政务是不管了,自己关在东宫,连着两天粒米未进。李弘自小身子孱弱,这回伤筋动骨,很快便卧床不起了。
容与和冯河入麟德殿见天后,武后坐在帘子后头,听他描述经过,沉默良久方道,“可怜我姐姐,半点骨血都没留下。一个枉死,一个该死,怪得了谁?”
那个尖利单寒的喉咙,泄露了一颗被权势腐蚀的心。这样冠冕堂皇的人,的确适合坐在那把交椅上。容与面上澹宁,垂眼道是。珠帘后出来个内侍,他示意冯河把匣子呈上去,便在一旁静静待命。
隐约听见木匣开盖的声音,这样的天气没有冰渥着,不知道那只耳朵成了什么样。也许腐烂了,也许还生了蛆虫,天后这等胆色,叫须眉汗颜。
许是查验确定了,武后换了个略微轻快的声气,“你前头关押兆奚,这件事我便不予追究了,想必你有你的道理。我知道你和太子有些交情,重情义固然可贵,审慎却也是要紧的。你加官以来我一直看在眼里,也颇器重你、信得过你。你是稳当人,我瞧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强得多,可不要叫我失望方好。”
容与心下一凛,他扣押兆奚的目的当然瞒不过武后,武后对他也留了一份心。所幸这趟证明贺兰死了,否则接下来他连自保都难。这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圣人和她的角色完全对换了。大唐的天子,反倒没有这位“天下第一后”难对付。
君子审时度势,以后的岁月里,只怕要忠心依附她,才能求得平安富贵了。
他谦卑的揖下去,“臣自当誓死效忠天后,以报天后知遇之恩。”
珠帘后嗯了声,又道,“弘抱恙,你去瞧瞧他吧!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替我劝劝他。”言罢长叹,“他如今见都不愿见我,他一定恨我,恨不得我死!”
说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的,容与背上淋淋出了冷汗。武后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臣服者,一种是敌人。如果不服管教,就要被铲除。不管对方是谁,政敌也罢,亲人也罢。
同她对话要分外小心,他忖了忖道,“殿下仁厚,且尚年轻,不懂天后一片苦心。天后宽宏,定然不会同殿下计较。臣这会子过去,能否劝动殿下也不得而知。臣虽浅薄,但也势必尽力而为,请天后放心。”
武后似乎还算满意,“如此甚好,爱卿去吧!”
他松了口气,领旨躬身却行出来。下了夯石台基朝东宫去,过了通训门再往南,东宫莽莽,弘留宿哪个宫也没有定数,只好随手拉了个内侍询问。那内侍请他稍待,自己踅身进了门里找人,一会儿请出了东宫总管郑暍。
“哎呀上将军!底下人不懂规矩,叫上将军久等了。殿下在丽正殿,奴婢给上将军带路,请上将军随奴婢来。”那郑暍一甩拂尘,扭着那水蛇似的细腰替他引道。边走边回头说,“上将军好歹规劝,殿下这两日……不好。”
容与唯觉心惊,“怎么?”
“喏,不就是贺兰敏之的案子么!”郑暍揉着眼皮道,“殿下那日和天后起了争执,奴婢不敢近前,只敢远远听着。母子两个吵得很厉害,还翻出宣城、义阳两位公主的事。天后指责殿下‘愚不可及’……”他战战兢兢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门道,“天后一走,殿下便绝食了。到今日戌时满三天,怎么劝都没用。奴婢回禀过蓬莱宫,可是在日头底下站了两个时辰,天后竟一句话都没派人传出来。”
心里只装着天下的女人,小家在她眼里并不重要。横竖儿子多得是,李弘仁孝有余,武略不足。也许她早动了废太子的念头,只差加上最后一捧火。
“殿下现今如何?”将近丽正殿,他抬头望,斗拱飞檐,庑殿顶下的金字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郑暍摇头道,“肺疾愈发厉害,又不肯传御医。”
容与不言语,沿着台阶进殿内。四周寂静无声,宽广的地罩顶上挂着淡黄的绡纱,东面一排槛窗洞开着,风一吹,满殿的帷幔鼓胀飞扬起来,有种幽冥般阴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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