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瓯/为夫之道(校对)第4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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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仰起头,悍红的嘴唇离他不过三寸,絮絮叨叨的说,“夫子脉跳急促,属数脉。照面上看,邪气亢盛,气血充盈,脉快有力,是实热。夫子,您要泻火才行啊,否则气冲上顶,要作病的。”
  
  外面架辕的无冬没耐住,噗的一声笑,忙咳嗽着掩饰了过去。
  
  慕容琤嘴角微抽,“这回说对了,为师近来确实虚火盛行。想是老了,不中用了。”
  
  她听他说自己老可是万万不依的,“夫子春秋鼎盛,正是如日方中。真要是老了,应当是虚热才对……”
  
  他看着那唇一开一合,温热的气息几乎和他相接。他难掩心中的渴望,顺势啄一口,细细的满足,细细的喜悦。半晌才道,“嘴唇别人碰不得,知道么?”
  
  她靠在他怀里连神魂都要幻灭了,这么一次又一次,当真羞死人!她掩住脸,声音从指缝中发出来,平添了娇糯之气,“夫子真坏!”
  
  他窃笑,“哪里坏了?”
  
  “欺负我不懂事么?我如今大了,其实什么都懂。”
  
  一般说自己什么都懂的人,其实什么都不懂的。他愉悦的扬起声调哦了声,“当真什么都懂?那过几日带你去看场好戏,若是连那个都见识过,我才信了你的话。”
  
  她是孩子心性,一听有新式东西可看,转头就来了兴致,“是什么?夫子快说与我听。”
  
  他夷然笑着,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可说,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他三缄其口,她便有些怏怏的。突然想起皇后唤他乳名,禁不住吃吃的笑。他盘问她,她磨蹭了一会儿才道,“那天的鸡血石印章还没来得及刻呢,明日我回了太学,夫子有空便教我吧!横竖无咎的模子打好了,那我刻的那方印上写什么?”她带笑看他,“写叱奴么?”
  
  她到底放声大笑,笑得花摇柳颤。他被她嘲弄得发窘,摆出个正经脸子道,“不许笑!”
  
  “怎么不许?”弥生边笑边拭泪,“皇后殿下这么叫你的,又不是我给你取的绰号。你别忙赖,我说错了么?”
  
  那个乳名是当年外祖父取的,拓跋鲜卑里的叱奴自有他的含义。他捋捋她的发,“你别笑,叱奴在鲜卑语里的意思是狼。祁人和鲜卑人的理解有歧义,听见个奴字就要笑么?亏你在我门下三年多,胡书算是白学了。”
  
  叱奴明明是极可爱的名字,谁知语言一换,立时变成另一种杀气腾腾的意思。弥生有些失望,“那其他两位王呢?他们叫什么奴?”
  
  夫子白了她一眼,“只有我一个人带了奴字,大王的小字叫祁连,二王叫石兰。”
  
  弥生再次讶异,“石兰是女人的名字。”
  
  “石兰在鲜卑语里是狮子的意思。”他苦闷的点她脑门子,“你不能长进一些么?傻成这样,将来怎么办?”
  
  “我是傻。”她颓丧的点点头,似乎认命了,“我阿娘说傻人有傻福,想的事情少,人就受用许多。”
  
  他听了叹息,但愿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两下里都省力。可是他能够安排她的生活,却阻止不了她长大。他带着痛惜的口吻告诉她,“你母亲说得对,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看淡一些。纵然不顺遂,睁眼闭眼的也就过去了。你记着,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替你扛着。”
  
☆、春日
  大王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尤其铲除异己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六王在昨天的争斗中没有落着好,第二天大将军的京畿驻军便闯进常山王府,变戏法一样搜出了告天的铭文和十二章平冕服。再加上大王遇刺前后收集的证据,林林总总罗列好,庙堂之上恭呈御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常山王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罪名坐实了,当即便革除爵位下了大狱。
  
  一个战功赫赫的王,最后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圣人是杀伐决断的人,有时甚至残酷。功过不能相抵,他可以给爱子殊荣,可一旦发现谁敢撼动他拿命开创的基业,立刻就变得六亲不认。因此六王下狱后绝不亲审,全都交给大王和大理寺卿主持。慕容琤官拜司徒又兼着太尉,这等朝野震动的大事,总免不了要参与。
  
  六王和大王一向乌眼鸡似的,即便满心的冤屈也不会向他告饶。倒是对他这个最年幼的弟弟还存着三分指望,好歹是一母的同胞,平时关系虽谈不上好,也不见得坏。像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当口,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了。
  
  其实他看错了人,最该托赖的应该是二王才对。二王虽庸碌,官职却不低,尚书令兼中书监,论职权比慕容琤还正统些。二王又是念旧情的,尽管这个阿弟常年挑衅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却还想着网开一面。
  
  他犹豫着对大王道,“总算兄弟一场,阿兄是不是再命大理寺核查,万一有人从中使手脚,岂不误伤了六郎的性命?”
  
  晋阳王斜了他一眼,“由头至尾都是我亲自督办,你所说的借刀杀人,指的不是为兄吧!我何尝不知道手足情深,想咱们是一道长大的,这些年腥风血雨里打滚,我自问未曾亏待过诸位兄弟。可我万万没想到,如今有人恨我至此,要取我的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不严办这厮,难解我心头之恨。”
  
  大王的话水分固然大,却坚决的表明了态度。二王闹个没趣,那大理寺卿在众王跟前和地上的尘土没区别,慕容珩转过脸看看他,暗自一叹。再看看慕容琤,“九郎,你别闷着,好歹说句话。”
  
  慕容琤对插着袖子,脸上表情千年不变,“二兄叫我说什么?我心里再痛惜也无法,两个都是兄长,大兄的伤势你我都看见了,只差半分腿就废了,好歹总要有个说法。目下所有证据都指向六兄,这件事对大兄是切身的伤害,二兄要求情也当是同大兄说。该如何决断悉听大兄的意思,我不过是个陪审,无权置喙。”
  
  慕容玦没料到他是这样的态度,立时四肢百骸都冷透了,死死瞪着他,心头恨出血来。
  
  慕容琤乜了眼,看他这虎视眈眈的模样,若是这趟不斩草除根,出来便是个大麻烦。于是调转了话头又道,“依我说,大兄即便不追究,六兄这趟的罪责也难逃。还有谋逆一宗,不是连通天冠都搜出来了么?若是替他脱罪,陛下面前也不好交代。”
  
  牢里的慕容玦终于咆哮起来,“枉我待你亲厚,这会子竟落井下石!我算瞧出来了,你素来不哼不哈,诸王之中最有野心的其实便是你!你整治死了我,接下来鲸吞蚕食,哪个不是你的盘中餐?慕容琮,你莫得意,且有你哭的时候!你这好兄弟,将来必在黄泉路上送你一程!”
  
  慕容琤面上一沉,“大兄二兄可看见?他得了失心疯,满嘴的疯话!这事我不管了,没的遭怨恨。只是一句,猛兽安可出笼?大兄瞧着办就是了。”
  
  慕容玦何等的力气,癫狂的撼动木栅,把顶上青砖都要摇下来。一头做困兽斗,一头扯着嗓子叫骂,“叱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打压手足,天也不饶你!”
  
  慕容琤不理会他,对大王作揖道,“大兄明察,我再不想趟这趟浑水了。到头来落不着好,连自己的名声都牵搭进去。我是一心做学问的,府里连个仪卫都没有,比不得六兄兵权在握。这么顶大帽子扣下来,我生受不住。还是回阿耶跟前告个假,称病退出的好。”言罢也不等慕容琮发话,自顾自敛着广袖出了大理寺的牢房。
  
  刚从暗处出来,外头阳光照得人眼晕。拿手挡在眉上远眺,树都发了新芽,庙宇楼台掩映在湖光中,别有一番曼妙姿态。
  
  风里有了隐约的暖意,春日静好,一切都是簇新的。他生出点闲庭信步的雅兴,这里离百尺楼不远,走回去不过两柱香时候。背着手慢慢的踱,街市上人多,他这一身绯衣在人堆中尤其扎眼。他是高贵的出身,铜驼街上多的是平民乞丐,一些衣衫褴褛的孩子托着碗乞讨,看见他却不敢近身来,只远远立着,瑟缩着。他感到辛酸,大邺立国后等级空前森严,富的更富,穷的更穷。这些底层的人碰见做官的便害怕,大理寺有专管这一项的衙门,冲撞了朝廷命官,要挨鞭子甚至是笞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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