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四合(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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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宜笑了,虾着腰双手去接,“那等响晴我再给您还回来,谢谢王爷。”
  他微颔首,收回视线撩袍进门,一群人簇拥着往后边去了。
  洗漱好,换得了衣裳出来,前院管事的陆审臣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王府前后院由两拨人打理,各有各的章程。前院管事身上带着三四品的衔儿,除王府庄园田产要监管,外头公务往来也替主子承办。因每天肃立着回话,今天谁谁来访,为的是什么事儿。十二爷在军机处行走,和都察院、刑部都有牵扯,还得回禀,哪个衙门的什么案子,进展如何,结案没有,诸如此类。
  弘策耐着性子一件件问明白,他吃这行饭,不管乐不乐意,都是他的差事。朝廷就是这样,人多事杂,鸡一嘴鸭一嘴的,弄不好就翻出些老案子来做筏子。事情清楚明白的皆大欢喜,然而总有那么一两宗疑点丛生,从头再排查,又变得千丝万缕,十分耐人寻味。
  他点住了册子上的一个人名,“温禄在狱里自尽,牢头发现已经是次日卯初了,也就是说这一夜牢里无人看守,至少是无人巡狱。温禄死后不久家中失火,其妻葬身火海,幼女不知所踪,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结得实在草率。”
  陆审臣道是,“下半晌刑部来人,大致把事儿回明了。那是太上皇在位时的案子,过去了十二年,刑部昨儿得了令,已经着手在办了。温家三个儿子流放皇庄,还有一个闺女,当初亲戚都不愿意收留,后来被奶妈子领走了,现在流落在哪儿,还不得而知。”
  他闭了闭眼,“紧着查吧,孩子倒是其次,要紧是那个奶妈子。既然留到最后,总知道些因果。”
  陆审臣应个嗻,“王爷过阵子要上宁古塔,走盛京的道儿,恰巧经过长白山。温家兄弟发配在那里炮制人参,要是命大还活着,应当都是近而立的人了。”
  他嗯了声,捏捏眉心道:“那就递折子说明缘由,也别等了,挑个时候,早早儿动身吧!”
☆、第
15

  雨势稍缓和的时候定宜回去了,骑着马,肩上扛着王爷给的那把伞。
  天都黑透了,临街的人家点起了灯,经过窗外,就着残光抬头看,伞是内家样,黄栌布刷了桐油,伞骨比一般的做得轻巧。王侯用的东西讲究个雅致,太憨蠢不行,举着丢份儿呀,不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别说伞了,扣个筐也敢满大街乱窜。
  雨点子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她捏着雕花的把手,想起十二王爷拽她那一下,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个温度。她在坊间混迹多年,身处最底层,不知道有权有势的宗室都是什么样的,但就十二爷来说,已经结合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好,好得让她不知道拿什么字眼来形容。
  其实耳朵不方便也没什么妨碍,听不见背后嚼舌头说坏话,一个人来去,褒奖也好,诋毁也好,一概过门不入。只是世界寂寞,没人面对面和他交谈,恐怕只能独自静坐,想想也挺让人伤感的。
  要是能让她进府多好呀,定宜转着伞柄遗憾地想,女孩儿心细,看见他受孤立了陪着说话,这样就用不着他一人傻呆着了。这么尽心的戈什哈,能挡刀能陪聊,还有什么可挑拣的?可惜人家瞧不上,自己也不好意思硬纠缠着。毕竟人家不欠你的,谁给你好脸色就癫得找不着北,这样未免太不知道好歹了。所幸有这把伞,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种下因,结出果,一来一往,至少还有再见一回的机会。
  横竖挺顺遂,今天说了会儿话,算是又熟一层,下回更容易攀附了。要跟着上北边,只有他这儿能搭上。七王爷也同往宁古塔,可那位惹不起,好几回险些要她的命,她就算独个儿走着去,也绝不往贤王府瞎凑。
  马蹄哒哒,进胡同听见打磬,当……当……当……漆黑的夜里有点儿瘆人。大晚上不兴敲锣拍铙钹,怕吵着左邻右舍。第二天才热闹,吹鼓手全操练起来,呜哩呜哩,吹“哭皇篇儿”。还有一拨和尚念经、放焰口,老百姓办丧事不比办喜事省挑费。
  定宜把马牵好了进屋,她师父和几个街坊坐在桌旁说话呢,点个油灯,桌上搁着大茶碗,看见她就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候呀,马皮匠都走了,你这会儿才回来?”
  她拿手巾擦了擦脸说:“他摆谱不肯来,又是不吉利又是要给他儿子送伞,我没辙了,只好答应替他跑一趟。”
  夏至抱着胸溜达到门口,靠着门框看了一眼伞,“不是给人送去的吗,怎么自己拿回来了?”
  她说:“不是那把,马皮匠的儿子在醇亲王府做厨子,我给送去了,回来遇上大雨困在那儿,赶巧碰见了十二爷,人家好心借给我的,明儿再给人送回去。”
  夏至牙酸似的吸溜了下,“怎么又遇上啊,这也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呢,连生日都是同一天,编好了简直能唱成一出戏。内情用不着和他交代得太清楚,顺嘴道:“送到人家府上,能不遇上吗?”
  夏至把门前一滩烂泥踢了出去,“都说侯门深似海,怎么瞧着醇王府就是个小四合院儿,去就能见上……我可告诉你,结交朋友和大姑娘嫁人一个道理,讲究门户相当。人家是王公,咱们非贴着,到最后落不着好。”
  定宜白他一眼,“不结交人家,你这会儿还关在狗棚子里呢!”两句话呲达得夏至悻悻的,她也不搭理他,问师父,“马皮匠那钱后来怎么料理?他要多少?”
  
  乌长庚磕了磕烟锅,“是你说找大姑奶奶讨的?”
  她眨愣着眼说:“是啊,不能便宜她呀。”
  “人家的家务事,小孩儿别跟着瞎掺合。”乌长庚拉着长腔咳嗽了声,“他是找她要去了,可大姑奶奶说钱没有,命倒有一条,最后还是大伙儿凑的份子。给一两嫌少,又加了一吊才把人打发走。奚大爷可怜见儿的,往东哭往西哭,全没了主张。”
  老婆死了才知道哭,早干嘛去了?这大姑奶奶真横,叫人牙根儿痒痒,“她这是耍赖到底啊!大奶奶娘家还没来人?再不来,封了棺事儿可就结了。”
  “娘家在房山呢,已经使人报丧去了。奚家打算悄没声下葬,大伙儿不依,说你这个不行,人家活生生的大姑娘,嫁到你们家给挤兑死,黑不提白不提的埋了,人家参领哥哥非把你脑瓜子打开瓢不可。”三青子说得唾沫横飞,“奚大爷这人呐,经不得吓唬,一琢磨也是的,秋后算账连打圆场的人都没了,自己淌眼抹泪搬好了条凳,请大伙儿把棺材架起来了。”
  三青子媳妇抚着肚子叹气,“女人苦啊,嫁进了宅门前有狼后有虎,既然没落了,那就踏实过日子吧,又来个搅局的大姑子。奚大奶奶挺和气的人,进进出出也和大伙儿搭腔,没想到最后走了这条道儿,真是给逼到份儿上了。”
  三青子嘀咕,“要不说你们女人心眼儿窄呢,多大点事儿,自己把自己坑了,窝囊不窝囊呀?”
  定宜往外看,雨停了,奚家门上纸扎的白穗子受了潮,全耷拉在那儿。屋里人影往来,都是帮着打点的街坊们。那个祸头子没瞧见,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了,反正现如今谁也拿她没奈何,就盼着那边娘家来主持公道。人是救不活了,至少臭揍她一顿,出口恶气。
  伸长脖子盼呢,没想到真给盼来了。大院门上一气儿涌进好些兵丁,都绑着裤腿擎着火把,个个挺腰站着,一看就是官家人。后面进来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络腮胡子剃完了,下巴上留下一片青影,按着腰刀大步流星直奔奚家那屋去了。许是知道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家里女眷也来了,奔丧嘛,不忌讳什么女人不出门。看打扮是参领太太和姑太太们,还没进屋就放嗓子嚎哭起来。
  登时哭声一片呐,街坊心肠软的跟着一块儿抹眼泪。定宜和三青子公母俩挤进去看,参领老爷站在棺材跟前,瞪着大奶奶脖子上的针脚浑身乱哆嗦。回手揪住奚大爷的衣领,声调都扭曲了,大力地摇撼他,“你把我们家姑奶奶怎么了?她怎么了?”抬手一拳头殴过去,“我打死你个反叛!当初怎么登门上户求来着,不要姐姐要妹妹……妹妹让你求来了,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你怎么不死呢,你还有脸喘气儿?”
  参领老爷可不顾面子了,斗大的拳头乱飞。大伙儿不敢拦着呀,从军的人,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奚大爷呢,抱着脑袋闪躲,自己不中用,把老婆委屈死了,挨顿揍也活该。参领老爷下手狠,没多会儿就把人打得灶眉乌眼的,跪在大奶奶棺材跟前哭啊,拿头撞棺材板儿,“你倒轻省了,拍拍屁股走了,我呢,我可怎么交代呀?你把我也带走得了,我还活着干什么,还有什么味儿!”
  院儿里有的人蔫儿坏,不知道从哪里把大姑奶奶挖出来了,往参领面前推,“您成天挤兑大奶奶,害得人家抹了脖子。如今亲家哥哥来啦,大姑奶奶说两句吧!”
  参领一听话里有话,他妹子是好面子的人,回娘家除了打秋风①,旁的话半句不多说,原来是给大姑子祸害得活不下去了。这傻妹子,说不过打不过不知道回来讨救兵吗?这么个狗不吃的玩意儿,捆上手脚扔水塘里一了百了,何至于赔上自己一条命!他两眼攒着火,咬牙切齿问:“我们姑奶奶为你而死,这下子你可痛快了吧?”
  大姑奶奶也是个厉害人物,她不怯场,回嘴道:“大爷这话说得不对,衙门来瞧过了,大奶奶是自尽,与人无尤。您是官场上行走的,总得讲个理。谁也没拿刀割她,是她自己想不开,怨得着谁呀?您别仗着自己是爷们儿,欺负咱们孤儿寡妇。”
  这话说得参领老爷没了脾气,他动手是不能够了,不过不要紧,还有太太和家里姑太太们呢。这参领太太是下三旗出身,为人泼辣,上眼药、穿小鞋是娘家带来的陪嫁。平常姑嫂不对付,那是前话,现在出了事儿,至亲无尽的骨肉,不能叫人白白作践死。也不吭声,上手就抓住大姑奶奶顶心②,招呼身边人,“还看着?打呀!”
  于是一通拳脚相加,大姑奶奶给打得哭爹喊娘。女人上全武行,扯头发撕衣裳是绝招儿,大姑奶奶对付不了这么多人,很快衣衫褴褛满地打滚,肚子上白花花的肉全露出来了。参领太太一脚踩过去,阴阳怪气哼笑:“看看呐,把我们姑奶奶挤兑得没活路,自己倒养得一身好肉!死了男人,混得糊家雀【qiǎo】儿似的,回娘家当上老佛爷了嘿。来人呐,把尺头给我拿来!姑奶奶没儿没女,我得找人披麻戴孝发送她。”一头说,一头咬着牙把人往棺材底下拖,按在那儿磕头,“给我哭灵,使劲儿的哭!回头还有你举幡摔盆的份儿呢,害死了人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当咱们姓丁的好欺负!”
  哎哟那份乱哟,大姑奶奶有两个孩子,尖着嗓门儿哭妈。边上人还说呢,“这两个小崽子也不是好货色,耗子生的会打洞,跟他妈一个鼻子眼儿出气。”
  其实刚开始心里气愤,觉得大姑奶奶欠收拾,后来看看打成这样,也叫人莫名唏嘘。定宜看不下去了,这么往死了揍,没的真给打死。她瞧了夏至一眼,“这是不打算停手啦?”
  夏至剔着牙花儿说,“总得叫人家解气吧,毕竟一条人命呐。吵了不是一回两回,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凭什么呀?又不吃她的饭,换了我我也受不了。”
  她搓了搓手,“别给打死了,出了人命,咱们这院儿里可都是顺天府的人。”
  夏至摆了摆手,“打不死的,没见血,就撕扯那几下,出不了人命。再说了,死了也不打紧,事主是位參领,天塌了有人家顶着。”
  既这么她也不操那份闲心了,往后退了两步,打算悄没声的退出去。刚要出门,迎面遇上了承办丧事的执事,说:“树啊,来活儿啦。参领老爷发话再请一帮吹鼓手,你愿不愿意来?还和平常一样,你只管吹喇叭,吹半天,给你二十四个大子儿。”
  定宜以前没差事的时候曾经跟着干过这个,挣俩外快嘛。她喇叭吹得好,特别是办喜事吹的那个“喜冲冲”,声调高节奏快,她憋一口气能吹出花儿来,附近的把式都知道她。
  不是什么好名声,怪臊的,可人活着就是为了挣钱。不把自己当女人看,因为还没这资本。现在使劲儿,是为了早一天能穿上裙子盘起头发。她嗳了声,“回头和我师父请个示下,给我留个座儿,我来。”
☆、第
16

  学徒嘛,不像正经当值那样需要点卯。她的上司就是师父,师父答应,事儿就好办了。
  乌长庚最疼徒弟,知道她要留下吹喇叭,摆手说:“准你一天假,吹吧。”
  她眉花眼笑,“我挣了钱给您打酒。”
  送走师父和夏至,一帮吹鼓手和打镲的围着八仙桌坐下,前仰后合演奏开了。七月心里搭丧棚,阴凉的地方坐着还是闷热难耐。定宜一边吹一边往灵堂里看,大姑奶奶算是给治住了,真替弟媳妇穿孝。头上戴着白帽子,鞋尖上缝麻布,跪在供桌前,看不清脸,估摸着日子不大好过。
  奚大爷如今是光棍汉,本来就不事生产的人,到了花钱的时候难免溜肩。参领老爷没办法,只得自己掏钱给妹子超度,据说怕天热放不住,停上一天就准备下葬。
 
 既是参领老爷承办,那来的人就多了。平素走动的同僚是不露面的,师出无名嘛,打发宅子里的管事随份子送赙仪。定宜看见几张熟脸,来了进灵堂鞠个躬,登上
账目就走。他们这些吹鼓手呢,有人进门一顿热闹,也就忙上两个时辰,后头来客渐渐稀疏,大家喝水歇力,基本就光吃点心不干活了。
  热气蓬蓬的拂过来,脖子上全是汗。她和班头说了声,打算回屋洗把脸,刚站起来就看见门上进来个人,是醇亲王府的管事关兆京。她哟了声迎上去,就地打一千儿,“关大总管您来了?”
  关兆京一看,熟人呐。瞧他这副打扮就知道了,“哪儿都能遇上你!好嘛,师父管砍头,徒弟管做阴阳生,两头都不落下。”
  定宜笑了笑,“这是凑巧,我家就住这儿。也不是干阴阳生,吹两把,街坊帮忙。怎么的,您今儿来是给王爷办差?”
  关兆京说不是,“我和这参领有私交,听说了总得来瞧瞧。”
  定宜热情引路,趁这当口打探,问王爷今天在不在,“昨儿说好了要过府的,怕爷不在白跑一趟。”
  关兆京肃容给亡人上了柱香,出门才道:“找王爷有事儿?别老跑,那是王府,不是你们家炕头。”
  定宜暗里嘀咕,要不是想跟着上长白山,她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既然话到了这个份上,便和关太监套近乎,说:“我也不瞒您,其实这么折腾,还不是为了能进王府么。您是王府大总管,要是能替我想个辙,您就是我的恩人。”
  关兆京卷着袖子,一副二五八万的拽样儿,“上回不是说了吗,王爷跟前不缺人。你进去,拳脚功夫不济,连抬轿子都嫌你个儿矮。”
  定宜听了有点丧气,“那您就说王爷今儿在不在吧,我再求王爷一回,要是还不行,我也死了这条心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关太监瞧他执着,叹了口气道,“在呢,这不是下月头上要往宁古塔吗,好些东西得事先筹备。你来了在门上候着,还是那句话,我给你通传,见不见听王爷的意思。”边说边咂嘴,“你小子真够黏糊的,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犟驴。”
  定宜赔着笑把他送出去,吹喇叭的事儿也不管了,赶紧回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那把伞她收起来了,怕伞骨撑开,特地找红绸子系了起来。想着要上醇亲王府去,心里跳得咚咚的,在镜子前面再三的照,抿了抿头发,又吮了吮嘴唇,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傻,咧着嘴自嘲了一番。
  顶着大日头走,从灯市口到后海北沿十几里路呢,好在她运道高,出胡同口遇见个相熟的水三儿①,搭他的驴车到广化寺那儿,这就离醇亲王府不远了。太阳照得她眼花,她把伞抱在怀里没舍得撑开,犹豫着这个时辰正是王爷歇午觉的时候吧,现在去不知合不合适。
  站在什刹海边上琢磨,去吧,又是空手,怪不好意思的。左顾右盼看了一圈,海子围栏那儿有果子摊儿,这个月令吃的东西不少,像吧嗒杏啊、久保桃儿啊、海棠山里红之类的。她也不知道王爷爱吃什么呀,挑了一袋菱角,又提溜上两只羊角蜜香瓜,这就往王府去啦。
  到了门上等通传,门房上回看见王爷和她聊天来着,这次相见态度大不相同,招呼说外面太热了,进来等吧,这就算给脸了。
  定宜答应一声,刚进门槛,看见抄手游廊那儿来了一伙人。锦衣玉带,走路生风,细一打量,长眉凤眼那么鲜焕,居然是贤亲王。
  她吓了一跳,遇上准没好事,忙缩着脖儿想挨进听差房,没曾想那头高声点了她的名头——
  “沐小树!”
  她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着手脚转过身来,没等她开口,七王爷重重哼了一声,“怎么着,做了亏心事,见着我就躲?”
  她忙说不敢,“我这不是……没看见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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