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校对)第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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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懒得多说,转身进寝宫,自己翻箱倒柜找出一柄白玉为骨、泥金为面的折扇揣在腰里,然后问她:“本座的家当呢?全带上了吗?”
  夷波茫然眨眨眼,“小鲛只干活,不管账。”
  龙君愣在那里,“那本座的私房呢?”
  夷波摊手摇头,“小鲛不知道。”
  那天她从书卷里翻出银票后,龙君小人之心地全部收走了。什么叫私房钱?就是自己收藏,别人谁都不知道去向的款子。现在来问她,夷波表示自己不知情,当时是想偷看一下的,但龙君反侦察能力很强,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这下子龙君懵了,他一点都想不起来那笔钱的下落了,怎么办?连个水花都没见着,就这么没了?
  夷波看出他的迷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关系,我有钱。”做鲛人没点积蓄,简直不好意思提自己有那两门手艺。
  龙君闷闷不乐,“我要我的钱。”
  把钱藏得连自己都找不到,果然是件非常伤感的事。不过夷波会开解他,“一定在宫里,跑不了的。”请干爹稍待片刻,自己摇身游回家,撬开大贝壳,把历年积攒的金叶子都装进了口袋里。
  这么多钱,够他们在云梦泽挥金如土三五年的了,夷波把金叶子摊在他面前,“您看,都是我的。”
  龙君表情怨怼,“你这么有钱还好意思跟我要月俸?简直不孝!”
  自己有钱和要求工作收入有冲突吗?做人不能道德绑架,做龙也一样吧!夷波舔舔唇说:“我怕坐吃山空。”
  作为一条鱼,有这样的觉悟实在令人惊讶。龙君叹了口气,“可是男人花女人的钱很没面子,本座可是有格调的大神啊!”
  夷波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的思想很淳朴,既在一伙,不分你我,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她把自己的衣襟敞开给他看,“我还没成年,不是女的。”
  龙君被海水呛了一口,目瞪口呆。她又笑了笑,“干爹和小鲛是一家。”
  谁也没规定只许干女儿用干爹的钱,不许干爹让干女儿赡养。龙君不过提前享受一下作为父辈的待遇,一旦看开后很快心安理得起来。戴上了他珍藏的香囊,披上他最华美的披风,捏了个诀,把自己和夷波包裹进一个巨大的泡泡里,挥袖一比,洋洋得意向北呼啸而去。
  鱼有流线型的身材,大尾巴一扇灵活迅捷,很适合水里移动。像他这种不便现原形的,两手两脚在水下很不方便,也不美观。所以龙君自备交通工具,在这个刀都砍不破的结界里,他可以最大程度保持他的优雅和淡定,沉在水底饱览海底风光,浮上水面则蓝天白云,这个大泡泡简直是观光旅行必备之良器。
  隔绝了水,夷波的尾巴自然发生变化,她趔趄着站起来,使劲趴在那层透明的膜上,五官挤压扭曲,还要惊喜地哼唱:“去云梦大泽啦……啦啦啦……”
  龙君悬浮着,懒洋洋瞥了她一眼——上衣的衣摆只能遮挡住臀,底下两条雪白的长腿又细又直,连那玲珑的,透着肉粉色的脚趾头都精细可爱。所以底子好很重要,只有可塑性强,才能让他的法术发挥到最大值。
  但是奇怪,他感觉脸上一阵燥热,虽然这小鲛暂时性别不明,但是身形看来和女人一点差别都没有,他盯着人家的新腿欣赏了半天,似乎难以摆脱猥琐的嫌疑。好在她根本什么都懂,忙着发现不一样的海底世界,根本无暇顾及他。
  他闭上眼,决定打坐静心,刚摆好金刚坐就听见她在耳边聒噪,“干爹……干爹……”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干什么?”
  “阿螺在哪里?”
  他手结定印,缓缓匀气,“不知道。”
  “找不到我们呢?”
  “找不到就回去了。”
  “找到阿嫚呢?”她简单思考下,感到惶恐,“打不过她呢?”
  
  “本座交代过的,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要是不听本座的话,死了活该。”
  夷波啊了声,设想一只战死的海螺滚在海边,螺壳碎裂、螺肉发白、螺眼圆凸……她顿时感到灭顶般的痛苦,瘫坐下来嚎啕大哭,“阿螺不能死,我的朋友啊!”
  龙君隐隐觉得自己要疯了,怎么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鲛人,他只是随口胡诌,她居然就信了!他无可奈何地皱眉,“别哭了,我是吓唬你的,阿螺比你聪明,不会傻乎乎送死的。就算打起来,她不知道逃跑吗?况且她未必有那条鳗鱼的消息,所以你就放心吧!”
  夷波抽抽搭搭擦了眼泪,“如果遇险,干爹会救她吗?”
  龙君说会,“因为本座吃不消你。”
  她这才高兴起来,点着手指头讪笑:“干爹疼我,阿螺死了,我也会死的。”
  闺蜜而已,不见得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陪葬吧!不过海鲜之间的友谊,谁知道呢!
  他微微睁开眼,不经意乜了下,那两条大腿就在他眼前,吓得他心口一蹦,连打坐都忘了。
  “还不找条裤子穿上,这么光着腿,好看吗?”他心力交瘁,“虽然我们是亲属关系,但一些礼仪规范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在长者面前必须衣冠整洁,像你这样裸着下半身,是对长辈不尊重的表现,要受万人唾骂的。”
  夷波缩着脖子嗫嚅了下,“我没有裤子。”
  龙君扶额,“明知道要上陆地,为什么不事先准备一条?”
  平时用不上的东西,她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再说从岛礁回来就得到消息,要准备也来不及了。但是山人自有妙计,她说没关系,“可以去买。”
  龙君指指自己,“让本座给你买裤子吗?”
  夷波撅起了嘴,心下嘀咕,好歹当了人家的干爹,买条裤子又怎么样呢!不过嘴上绝不敢顶撞,顺从地呵腰,“小鲛自己去,不敢劳动干爹。”
  龙君更不满了,视线借机又在她的小腿肚上转了一圈,“看来本座得好好教教你道理了,身为一只鲛人,尤其是立志要当鲛女的鲛人,首先要学的一点和人界女子一样,保护好自己的肉。以前教条很严,连脸都不许露,你这种光腿乱跑的行为有伤风化,会被抓起来浸猪笼的。而且陆上的男人大部分都很好色,你这个样子是诱人犯罪,万一受到伤害,哭诉都无门,懂不懂?如何避免悲剧的发生呢?首先从自身做起,离男人远一点,穿得严一点,然后用不怀善意的眼神警告试图接近你的人。不要怕,瞪死他,让他知道你不好惹,他多少会有顾忌。”
  “要是……瞪眼没用呢?”
  “那就呼救……”
  她高兴地扭动,“干爹救命。”
  反正她有个厉害的靠山,就算遇到险境也不担心,他总会在她身边的。
  龙君心里涌起淡淡的忧伤,“干爹不能保护你一生一世,就像当初的甘棠,她有她的路要走,后来她不愿意我插手她的事了,我只能看着她死。”
  夷波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匿,蹲在他身旁问:“两个人,怎么永远在一起?”
  他别过脸看外面,喃喃道:“结成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那我们结成夫妻。”她万分激动地说,这也是她的最终目标啊,简直不要太完美。
  龙君看了她半晌,把她看得心惊肉跳,忽然哈哈笑起来,“本座喜欢成熟稳重智商高的,不说贤内助了,起码一点,不给本座惹麻烦。你呢,整天闯祸连累本座给你善后,想当本座的夫人,想得倒美!”复叹息摇头,“再说了,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本座虽然有个性,但是乱章程的事不干。好了,不许胡说。”随手一弹变出一条花裤子,大红大绿的配色,十分具有乡土气息。指了指道:“别光屁股了,穿上吧!”
  夷波捡起来,还有些嫌弃,“我不喜欢这个花。”
  他啧地一声,“不把你打扮得俗气一点,怎么凸显本座的典雅?”
  果然是毫无反驳余地的理由,她嘟嘟囔囔穿好,因为他刚才不留情面的拒绝,有那么一小会儿的伤心。不过很快注意力被裤腰带吸引了,盘弄了半天也没有成功,只得挨过去请他帮忙。
  龙君坐着她站着,抬手替她把带子系上,顺便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奇怪这裤子穿在她身上不显得难看,反而有种奇异的俏皮感,实在无语。
  气囊运行得极快,比夷波的速度快上两倍不止。以前她和阿螺到云梦泽起码得游六七天,这次两天就到了,果然高手出马,效率飙升。
  他们从女观湖里浮起来的时候,湖边上正有牛羊喝水,猛看见一个巨大的水泡啵地一声炸裂,里面跳出两个人来,吓得那群牛羊嗷嗷大叫,发足狂奔。
  夷波掐腰四顾,葭苇弥望,初春的山水还没有醒过来,依旧显得枯败萧条。回头看,龙君立在水面上,柔软的春光映在他眼底,宝相庄严,不容侵犯。这模样忽然让她想起初见他时,那么惊艳和令人敬仰。虽然现在相处下来,龙君接地气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只要保持沉默,还是非常能糊弄人的。
  “干爹。”她高高兴兴过去搀他,“上岸,吃好吃的。”
  云梦泽距离丹江口有段距离,沧浪水其实有好几个名称,有的称之为汉水,有的称之为襄水。女观湖已经到云梦大泽的边缘,没有通往丹江的水路,只能走陆路。先前在水囊里的时候龙君跟她说了很多人间美食,他描述的能力比阿螺强,夷波心动不已,打算试一试。没想到他把她的手掸开了,整了整衣冠道:“在人间男女有别,拉拉扯扯是不允许的。从现在开始不许叫我干爹,本座还要风靡万千少女呢,别被你叫老了。”
  夷波感到失落,“那我叫你什么?”
  “叫郎主吧,显得我有身份有地位。”他哗啦打开扇子,摇头晃脑踏上了驿道。
  夷波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见他越走越远,没有办法,只得一瘸一拐跟上去。
  
☆、第
27

  不知名的地方,有很浓的生活气息,近处的屋舍,远处的炊烟,交织出一副古朴壮丽的画面。没有垂柳孤鹜,却有松柏牧笛。及近黄昏的时候,美得迟迟,和海里有很大差异。
  夷波到过即翼泽,也上过岸,但那时总被阿螺牵制着,她想近距离接触人是不可能的。阿螺这样告诉她,“你是鱼,身上有鱼腥味,被人闻见了不好,误会你是卖鱼的。”女孩子都喜欢香香美美的,她为了藏拙远远躲开,现在龙君没有这么嘱咐她,她就觉得是不是味道淡了啊,可以没有顾忌地在人群中穿梭了?
  龙君在前面走得潇洒,她在后面跟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说:“我脚痛,要断掉了。”
  他原本还想嫌她麻烦,低头一看才发现忘了给她变鞋,她就这么光脚追了两里地,连脚趾都磨破了。
  龙君顿时又自责又心疼,新生的脚,哪里经得起这样锤炼!忙扶她坐下,忍不住喋喋抱怨:“你是不是有点傻?看看别人的装束,你缺了东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她委屈地扁着嘴嗫嚅:“我喊你,你不理我。”
  龙君以前独来独往惯了,到了热闹的地方难免顾不上她,谁知她这么笨,看来真是须臾也离不得的了。他叹着气,从广袖里掏出一双绣花鞋来,蹲踞在地给她穿上,抬头看她,洁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细嫩得近乎透明,红红的唇扭曲着,眼里裹着泪,因为遇风,从液体转化成固状,吧嗒一下就落地了。他吓得忙去捂她的眼睛,“又哭?你想被人当观赏鱼养在大缸里?”
  她抽泣两下说不,勉强伸脚试了试,有点疼,但是可以忍受。
  “能走吗?”他扶她起来,“不能就说话。”
  不想给他添麻烦,挺腰说没问题,他这才放心,重新上路,但速度明显放慢了很多。
  夷波是条容易感动的鱼,龙君迁就她,简直给她注入了无尽的正能量。她牵着他的袖子,边走边问:“郎主,我臭吗?”
  龙君忙着对路边上窥视他的年轻女子们释放魅力,百忙之中抽空应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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