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王朝(校对)第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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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腹在她唇上摩挲,反正太子血脉喷张,心在蠢蠢欲动,觉得自己又快爆炸了。
  星河却不大高兴,庄重但不失礼貌地格开了他的手,“您还没洗漱呢,我叫人进来伺候您。”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手上一股味儿,抠脚丫子了么……”
  太子僵立在那里,心像寒冬里的腊肉,肥的地方也再冒不出油水来了,冻得梆硬。
  伺候的人鱼贯而入,由茵陈打头引领,那些宫人都去料理太子爷了,茵陈还是绞了帕子来服侍她。小姑娘的好恶一向这样鲜明,她眼里基本没有太子,只有星河,一口一个星河姐,给她擦了脸,又来伺候她穿衣裳。
  “我都听说了,您真厉害,酒量那么大,把太子爷都喝趴了。”啧啧感叹着,“能在外头当官儿,号令男人,喝酒又不落下成,还有什么您不能的!您教我喝酒成吗?我也想学来着。”
  星河失笑,“小孩儿家喝酒不好,侍中将来是尊贵人儿,别跟我似的。我是给人卖命的人,喝酒都是为了应酬。”
  茵陈说:“我不尊贵啊,我也是给人卖命的。”
  她是不明白,不管她往后跟了哥儿俩其中哪一个,都是受封诰命的命运,和她不一样。
  茵陈还在絮叨,她对星河的喜欢从来不加掩饰,就因为和叶近春聊了两句,小叶子说大人体恤奴才,赏他新夹袄穿,她就越发觉得她是好人了。
  好人?星河捺了下唇角,控戎司里哪儿来的好人,领着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棍,能清白到哪儿去?
  高知崖死了,高家人半夜把尸首运了回去。这样的死法儿,连丧事都不能办,家里停了一天灵,第二天夜里就草草下葬了。别人家都过冬至,尚书府上里里外外哭声一片,金瓷回禀时,正值黄昏。她站在衙门外听他说话,朝南观望,高府离这儿不远,隔了两条街罢了。
  “公主府有什么动静?”
  金瓷说没有,“公主府上房黑灯瞎火一整夜,公主没在自己府上过节,头天就收拾了,上简郡王府去了。”
  她慢慢点头,哥儿俩常在府里出没的,这会儿都死了,想想都觉得怕吧。
  她转身进衙门,边走边问:“那个徐二马呢?放了没有?”
  金瓷道:“人还在牢里关着,那晚太子殿下处决了高二爷,没动徐二马,说等大人回来,请大人亲自定夺。”
  让她定夺,不就是想逼她下死手吗。她知道利害,人不能留,留着是把柄,落到简郡王或高尚书手里,就要坏事了。先前说了那么多哄骗的话,终究都是虚的,控戎司办事,翻脸只在弹指间。
  脚下一踅,“上牢里瞧人去。”
  天色渐暗了,金瓷挑着灯笼在前面引道,星河负手而行,及到徐二马牢房前,烂稻草堆儿里的人一看见她就蹦起来,“大人……大人,案子结了,能放我回去了吧?昨儿过节,家里缺我一个,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呢。您说好的,只要我指证高二爷,您就放我回家……”
  星河平静地看着他,凉声道:“你很识时务,事儿办得不错,回头我会送你媳妇儿二百两银子,权做你家以后的吃用开销。你想回去,得等明天,明儿让你媳妇来接你。”
  徐二马有点懵:“用不着她来接我,家里还有孩子,我自个儿回家就成了……”
  她没再说话,瞥了金瓷一眼,转身往外去了。
  金瓷从墙上摘下马鞭来,鞭梢狠狠在手上绕了两圈,踢开牢门,迈进了狭小的牢笼里。
第37章
行天入镜
  人活着,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奈。谁不愿意做个好人呢,可是做好人得有资本,如果她还是闺阁里的姑娘,每天的忙处只在小小的花绷上,或许会有闲情儿顾一顾别人的死活。现在呢,身在其位,牵连太多,如果妇人之仁,那接下去就是无边的灾祸。
  徐二马的尸首停在了牢房前的空地上,她终归是不忍心的,没有让番子把人扛到荒郊野外随意埋了。徐妻来接人,看见了没有气息的丈夫,当即瘫软在地痛哭起来。
  星河旁观了半晌,等她哭完才上去说话,“节哀吧,突发的急病,救不回来。原本是要充军的,现在能回家也好。”
  伏地的女人仰起脸来,锦衣华服的女官居高临下看着她,斗篷领上贵重的狐裘衬托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神淡漠,唇色轻淡。卑微的村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那种对待生死近乎冷血的态度令人恐惧。她瑟缩着,犹豫着,转头再瞧一眼板车上躺着的人,咧开嘴复失声嚎啕起来。
  星河微抬了抬手,千户将一张银票送到跪地的女人面前。
  “这些银子是人犯留下,托本官转交夫人的,夫人请收好。检点一下死者随身物品,若没有遗漏,就领尸回去吧。”转头叫江城子,“她是妇道人家,雪天路滑不易行走,你打发两个人护送掩埋。”
  江城子道是,一挥手,两个黑衣的番子上来,抬起了车辕。
  星河看了眼抽泣不止的妇人,蹙眉道:“徐二马祖籍山东,京城不宜久留,领上老娘和孩子,迁回老家去吧。”
  女人失魂落魄的模样,手里捏着那张银票,上头的数目让她感觉惶恐,“他一个月不过半两奉银,二百两……就是一辈子都赚不着啊。”
  “那本官就不得而知了,公主府家大业大,攒下几百两也不是什么难事。”言罢一顿,“怎么?夫人对这钱的来历存疑吗?既然如此,那就暂且扣留,等查明了再处置吧。”
  那女人听了这话,慌忙把银票收进怀里,一迭声道:“不不……是我糊涂了,他在伙房上值,兴许是差当得好,主子赏赐的。”
  星河不由感叹,这世道就是这么混账,衙门里发生的事儿无处申冤。一条人命,二百两银子,活着的人得活下去,老的要供养,小的嗷嗷待哺。再难过,有了钱,难过也能减半。
  徐二马的妻子扶着板车回去了,边上千户看了眼,低声问:“留么?”
  星河忖了忖,还是点头,“内情那个女人不知道,就算落进别人手里,也问不出头绪来……留她一条命吧,她还有孩子要抚养。”言罢怅然远望,雪下得绵密起来,人影遁进重重迷雾中,看不真切了。
  返回值房里,徐图之压刀进来回禀,说衙门又接了密报,卫将军曹瞻私设幕府,挪用军需,“南大人已经入宫面陈皇上,请皇上示下。那封密函写得详尽,连军饷去处都有推测,据说是私养外宅,达十处之多。曹瞻的家族是宪宗时期曹太后娘家,曹太后临朝称制,曹瞻的曾祖任大将军,和太傅三公合称五府。不过宪宗皇帝手腕高超,最后有惊无险亲政,那干外戚都给削了权,如今只剩卫将军一个有实权,掌北军驻守。”
  星河听后阖上了文书,靠着椅把手说:“活儿又来了。”
  徐行之不解,“南玉书最爱抢阳斗胜,这案子就算批下来让查,也是他的职权范围。”
  星河笑了笑,问徐图之,“私宅的情况写得明白吗?”
  徐图之说是,“在哪个胡同,多大年纪,宅子里有多少人伺候,都一清二楚。”
  “通常底下人弹劾,私设幕府和擅用军饷两项,就足以置人于死地了,何必连那些外宅的数目的报得一清二楚?这个写密函告发的人,其实在意的是他在外头养妾,恐怕那些妾还不是暗门子,有正经出处,且已经给他生养了。”
  她刚说完,徐图之就拍大腿,“大人神了,一猜一个准儿。收得早的外宅都有生养,最大的儿子已经十来岁了。”
  “瞧瞧。”她囫囵一笑,“大了得认祖归宗、得进家学、得安排入仕,还得娶媳妇儿。将来家业田产,庶子都有份儿,倘或外头儿子多了,家里正头儿子可吃大亏。”女人就是有这本事,前后串联起来一琢磨,一场人伦大战就在眼前。
  “这么说来,写密函的人没准儿是内鬼?”
  她没应,伸了个婀娜的懒腰,支着脑袋说:“等南大人查下来就知道了,这会儿不能下定论,不过总有咱们出马的时候。十来处外宅呢,可够没日没夜的过审了。”
  屋里的千户笑得有些尴尬,女上司嘛,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点儿姑娘的风致。比如那一摇曳的妖娆,也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心儿跟着摆动起来。
  徐图之看见炭盆里的炭快烧完了,平时懒出了境界的人,添起炭来别提多利索,看得他哥哥一阵鄙夷。锦衣使的美貌照耀了整个铁血的衙门,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虽然她的做风并不像一般的女孩儿,办起事来又准又狠,但姑娘就是姑娘,只要年轻貌美,没有一个是招男人讨厌的。
  叶近春到了廊下,探头一看,“大人,该用午膳啦。”说着回身招招手,身后进来三个太监,都是内侍的打扮,提着食盒弓着腰,麻溜收拾了八仙桌上的东西,红绸一铺,就揭盖儿搬吃食。
  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叶近春说:“太子爷吩咐的,天儿太冷,不忍心叫大人吃外头的东西。让典膳厨专给大人做得了,往后每天给大人送一顿午饭,其中前菜三品、御菜三品,饽饽二品,每天轮着花样来,叫大人开开胃口。”
  星河头都晕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叶近春笑得含蓄,“这个奴才就不知道啦,太子爷亲自给的示下,说大人不容易,没的忙起来又忘了吃饭。或是胡乱填塞两口,对身子也不好……太子爷要给您养身子呢。”
  养身子,外人不知情的,听着真以为作养了身子好生孩子。横竖他就是这么蔫坏,连好好送顿饭都要把人往岔里引。看着那一桌子铺陈,宫中御供的瓷器盛着,和冰冷的值房格格不入。这么多的菜,她一个人也吃不完,边上的千户欲躬身告退,被她叫住了,“留下一块儿用吧。”
  千户们面面相觑,这可是宫里送出来,太子爷特意滋养枕边人的。他们这些泥脚杆子,有多大的脸,敢上那桌子分一杯羹?
  “不不不……”他们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衙门里有伙房,咱们上那儿吃去。”
  星河在男人堆里当官,没有那些官家小姐卧房里开小灶的习惯。不住出言挽留没有必要,她偏头吩咐叶近春,“添两副碗筷来。”两个千户进退不得了,她大方地指了指,“都是自己兄弟,不必客气。”
  自己兄弟,这话说来豪迈又慰心。徐氏哥儿俩向她抱拳,便不再推辞,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他们替她办事,虽然原本就是他们份内,但纲纪之外总有人情。席间你来我往,一张桌上吃过饭,交情就不一样了,办差自然也更尽心。
  徐图之是弟弟,他和他哥子不一样,二十五六光景,欠了行之的沉稳,性情更跳脱。饭后一抹嘴,感慨道:“这回是托大人的福啦,也叫咱们尝尝御供的菜色。咱们是小小的千户,这辈子除了进宫回事儿,没人请咱们吃席。”
  星河听了一笑,“宫城四门上戍守的,都是咱们控戎司的人,目下由南大人调遣分派。可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风水轮流转嘛,未必转不到咱们头上。等当上了控戎将军,就是在皇城内办差了,没人请你们吃席,我来请,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开创出一个咱们的大局面来。”
  抱负是要有的,不光男人该有,女人也一样。控戎司衙门内当要职的,尚且都只是千户,等干上了将军,虽说不过是个杂号将军,但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大有屎壳螂变季鸟的光荣。
  千户们两眼放光,那头伙房里出来的金瓷等人见他们剔牙,发现错过了好机缘,个个抱憾不迭。当然不是嘴馋那一口御菜,吵吵嚷嚷只为凑趣而已。
  收进了食盒的几盘点心重又被端出,盘儿里的鞭蓉糕、豌豆黄遭了贼似的,一抢而空。太监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临了摇着脑袋把空盘收起来,暗里只是感慨,亏得宿大人能在这儿扎根,都是些什么人呐,没规没矩,一群彪子!
  那头南玉书从宫里回来,让人请锦衣使过来商议,把信件交给她过目,“皇上对此事很看重,曹家是外戚,虽然没落了,但曹瞻掌管北军,终究是个人物。我不敢妄揣圣意,但这种亲戚,对朝廷来说是越少越好。在太极殿里时皇上口谕就是叫查,我出东阁门时御前总管太监追上来,重申了两字,叫‘严查’。请锦衣使来,是因里头掺合了十处外宅……”一头嘀嘀咕咕骂起来,“狗娘养的,外头十个,家里还有五个,王侯都没他猖狂……那十处外宅要劳锦衣使大驾审问,衙门里糙老爷们儿审起来不方便,也不好说话。”
  星河仔仔细细把信看完,这种案子审起来不麻烦,只要上军中查明,确有拖欠军饷的事儿就成。至于那些女眷,找个地方先看押,统计了人数,该入罪的入罪,该为奴的为奴,三两下就处置完了。这些都是浅表的东西,可以不去管他,叫她瞩目的,是这案子背后的有利可图。曹瞻掌管的是北军,而京城之外的驻防都归枢密使霍焰掌管。换句话说霍焰是曹瞻的顶头上司,他敢私吞军饷,这位枢密使知不知情?是否也当一查呢?
  她调转过视线来,看了南玉书一眼,“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玉书唔了声,“宿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大人是这会儿才叫卑职看见这封信,倘或早早和卑职商议,卑职绝不赞同大人入宫呈报。”
  南玉书一脸错愕,“宿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关军饷,这样大事,怎么能不上报?”
  她垂眼,把书信放在了他面前,“如果单是曹瞻一个人的事儿,自然是应该往狠了查。可这件事背后还牵连其他大员,那尊大佛,恐怕你我都惹不起。”
  南玉书怔了下,细思量,“你是说枢密使霍焰?”
  星河点了点头,“曹瞻是外戚,霍焰是宗室,要论资排辈,霍焰和皇上是一辈人,连太子爷见了他都不得造次。曹家如今是空了,他在枢密使手下,本就有背靠大树的意思,大人要查他,难道能绕过枢密使吗?枢密使这人……我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知道他和我哥哥同在一个衙门,大人对他熟悉吗?”
  南玉书也是摇头,“当初枢密院掌控整个大胤的军政大权,枢密使何等风光,人家又是皇亲,咱们这些人,压根儿不在他眼里。如今枢密院的权虽然分散了,但霍焰照旧不动如山,绝不会屈尊与我等为伍。”
  这就是了,她也曾经听说过,枢密使是个过分骄傲的人,且绝不简单,否则星海周旋这些年,不可能扳不倒他。她倒是对这人有些兴趣,如果能借此动摇他的根基,那么星海这个副使,便有更大的活动余地了。
  她冲南玉书笑了笑,“大人办差这些年,没遇见过比这更难处置的关系吧?也是个契机,借此会一会那位枢密使大人,瞧瞧他是如何的三头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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