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月无边(校对)第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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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完,停下来看她神色,崖儿静静坐在那里,案下的手脚变得冰冷。
  她知道爹娘的遭遇,结局如此,过程必定惨烈。他的叙述增添了一部分她不知道的细节,助她重新整理和回忆。人的思维陷进痛苦里,每一次心跳,每一段血液的流动,都带着难以言表的凄凉。
  她缓缓吸了口气,“然后呢?公子现在可以直接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然而他却沉默下来,眼神专注,盯着博山炉顶缓缓凝聚的翠烟。那烟真如他先前说的那样,升到半空便凝结不散。他探手取过一面神璧,牵着袖子小心分割,烟雾被分成了丝缕,在他指尖悠悠绕了一圈,缓慢向她游去。
  他含笑望着她,“楼主身在江湖,应当听说过那人,众帝之台的右盟主厉无咎。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厉无咎口碑颇佳,且不问世事多年,又有传言说他身患痼疾,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成为这起阴谋的幕后黑手的。”
  崖儿看着那缕烟雾转腾而来,带着馥郁的兰花香,停在她面前。她仍旧在考虑他说的话,“不,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他露出欣慰的笑,“楼主果然世事洞明。”
  “我唯一不解的是,公子怎么会如此了解内情。”她凝眉看他,“难道公子也参与了此事么?”
  卢照夜轻轻叹了口气:“若说参与……不能说我参与了。当初我与厉无咎有一些钱财上的往来,他需要钱建造他的乐土,我恰好有财力解他燃眉之急。”
  “那么厉无咎许了公子什么好处?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不可能无条件为他提供金钱上的资助。”
  这个有些不好回答,他微微犹豫了下,“小情……我的夫人,以前曾经是与柳绛年齐名的美人,但两者的命运天壤之别。柳绛年出身高贵,小情却身为下贱。那年热海王府大火,让她容貌尽毁,我答应过她,一定要让她完美如初……”
  “所以厉无咎以柳绛年的面皮作为交换,是么?”她唇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挥袖驱散了那团翠烟,“可惜厉无咎最终没能达成你们夫妻的愿望,柳绛年进入雪域后就死了,血脉凉透,再也无法移植,这个约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眼里微微流露出一丝惊讶,“楼主果然冰雪聪明,很懂得举一反三。”口中说着,袖底的五指慢慢搅动,她没有察觉,那缕被驱散的烟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重又聚集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愿如此,谁喜欢过着非人非鬼的日子?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完成心底的一个梦,和心爱的人,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他不无哀伤道,“可是平常人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事,于我却是万万分的难。但我不会放弃,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要为自己创造最好的条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楼主认同吧?”
  崖儿笑得轻蔑,她绝不能容忍一个曾经图谋她母亲面孔的人继续活着。她驱动神璧,那两尾阴阳鱼正欲向卢照夜冲去,忽然滑如丝弦的烟缕钻进她的鼻腔,一瞬脑子顿住了,眼前影像也变得重叠,她听见卢照夜唏嘘:“楼主手段太高,卢某要是不使些小聪明,也不敢贸然和楼主见面。龙涎不单能聚烟,同蜄壳同燃,还能催发蜃气。”他在她晕厥前一刻走到她面前,悲天悯人般俯视她,“所以你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前楼的灯火和宾客,还有那些吵吵嚷嚷的叫好声,都是假的。可能你不知道,神璧于我虽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你。”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如同对待最珍贵的瓷器,“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这张脸要是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柳绛年的女儿,包括厉无咎。所以……留在我身边吧,人生短短几十年而已,我们一起生老病死,比孤独行走在人世间强百倍。”
  ***
  她想说不,可是说不出来,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像被重拳击中,只觉得昏昏的,不知道时间,也辨不清方向。勉强睁开眼,看见雪白的屋顶,这屋子没有窗,没有半点自然的光,只有烛火跳动着,她明白过来,应当是困在蚁巢中的某一个房间里了。
  动了动手脚,发现动不了,四肢被捆绑在一张铺着白布的门板上,生生扯成了大字型。她的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活动,转过去便看见那个无脸的卢夫人,就躺在她身边的长榻上。
  此刻连狰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相貌,她的面皮早就没有了,只剩一个模糊的骷髅,两颊鲜红,零星米黄色的脂肪薄薄覆盖在肌肉上,额头是青白色的,骨骼的颜色。两只硕大的眼窝里装着鸡蛋般的眼球,因为没有眼睑,直愣愣地盯着她。
  崖儿一惊,奋力挣扎起来,可是那点挣扎微不足道。
  卢照夜走过来,手里举着一把锋利的刀,遗憾地说:“暂时还不能动用神璧,因为你有思想,我怕控制不了,被它反噬。”
  小情有些亟不可待,两排牙阴森森暴露着,磕得咔咔作响,暴躁地催促:“她已经醒了,你还在等什么!”
  卢照夜却没有立刻动手,他只是望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问她:“小情,你疼吗?”
  小情怔了下,觉得他的问题简直白痴,“疼又怎么样?我等了那么久,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她没有了嘴唇,所以每句话都漏风,听上去有些可笑。卢照夜垂着眼睛看她,“脖子切开,切面远比整个头颅小得多。如果我一时疏忽,把头发和脸皮的位置装反了,你可能永远要前后颠倒着生活了。”他俯下来一点,轻轻对她说,“娘子,不如把头换了吧,这样会省很多麻烦。”
  小情先是一愣,然后便暴跳如雷起来,“卢照夜,你疯了么?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人以头为首,头是一切的中心,只要头在,脑子在,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拼装的。但如果把头换了,那么她就不再是原来的她,而是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了岳崖儿,花魁小情便再也不存在了。
  惊惶的眼珠子瞪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到这刻才意识到,这个每天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早已经受够了她。在她满心欢喜期待得到天下第一的面孔时,他却在盘算如何抛弃她。
  她的手足为准备即将到来的换脸固定住了,他只能哀声乞求他,“卢郎,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以前咱们多好,你说会爱我一辈子的。”
  情意绵绵的话,却搭配这样血淋淋的面孔,往昔的爱从她嘴里说出,再也不能令他动容了。他甚至看见带着血沫的唾液从她的嘴角涌出来,他错愕了,不知他的小情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顿时一阵反胃,匆忙别过了头。
  “卢郎,我那么爱你呀……”她似哭似笑唤他,一个女人到了这种关头,还期望用缠绵的声调唤醒男人的良知,明明是徒劳,但总不能死心。
  卢照夜深深叹了口气,“你爱的只是我的脸。你厌恶我的身体,你喜欢雄壮的男人。这些年来,我不停依照你多变的胃口转换身体,你知道每一次我得忍受多大的痛楚,要冒多大的风险么?”他把脸凑到她眼前,“你看,我的眼角已经开始有皱纹了,过不了多久,你会要求我像你一样换脸——然后不停换身体、换脸……我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就到今天为止,你我都解脱,这样对大家都好。”
  小情尖叫,喉中发出笔直的嘶吼,大概是想说“不”,但没有唇,无法表述。
  卢照夜向她作最后的道别,吻在她的脸颊上,像印章蘸满了印泥,嘴唇沾血,红得诡异。然后把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喃喃说:“别怕,忍一忍就过去了,很快的,我保证。”
  这对见鬼的夫妻!崖儿用力试图挣脱,可蜃气依旧在她身体里盘旋,她的蹬腿连身下的木板都无法震动。
  她见惯了杀人,摘下敌人的首级交差,以前也经常做,但那是在她能够控制一切的情况下。现在她行动不便,没脸的女人躺在她身旁,换了身体的男人打算让她们对换头颅,这种可怕的境遇像场噩梦,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
  卢照夜的脸苍白麻木,他把刀刃抵在小情的脖子上,正打算用力按下去,忽然看见银光一闪,他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地。
  后脑撞得生疼,来不及考虑别的,他打算站起来。可是猛地发现手不见了,原来脑袋和身体分离的人成了他。小情从长榻上下来,手里举着同样锋利的刀,一步步向他走去,“卢郎,我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二十年的夫妻,最后竟然这样收场,真是没想到!”那丝缕纵横的肌肉微微向上提拉,她露出个笑,弯腰把他的头颅捧起来,轻声道,“你说我厌恶你原来的身体,其实你错了。我把它保存起来,以便让你死有全尸。”
  卢照夜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嘴唇不停开阖着,但身首分离后没有肺的供给,他发不出声音。
  小情说“嘘”,“你不用感激我,我是个念旧情的人。”走到墙角去触动那烛台,墙面上凹下去方正的一块,像活字印刷版上顶出了一枚胶泥似的,露出全部面目后,才看清是口精美的棺材。
  她推开棺盖,转过他的头,让他看里面那具矮小丑陋的无头尸身,“这么多年来,热海公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你已经忘了你原来的样子。现在再看看,到底还是这具身体最适合你。”
  不愿回首的往事就像一个疤,你费尽心机丢弃它忘记它,结果转了一大圈又被打回原形,这种绝望才是最可怕的。一个活着的头,一具死了的身体,组合在一起古怪又恶心。他眼里涌出泪,无法正视自己,悲愤地闭上了眼睛。
  小情的笑声又尖又利,“卢照夜,你就是个侏儒,到死还是短手短脚,不足我腰高!”她入木三分地讥讽了一番,终于从袖中抽出一块黑布,随手一抛盖住了他的脸,冷冷道,“死吧,带着你肮脏的身体永堕无间地狱,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了。”
  棺盖合起,重新收回墙内,小情静静站了会儿,转身向崖儿走去。这次再没有什么能令她不快乐了,每一步都袅娜风流,边走边道:“男人这东西真是靠不住,让岳楼主见笑了。你来了半日,不能一直冷落你,现在就把你我都关心的事办了吧。”
第42章
  真是一张喜人的脸啊,皮肤剔透,毫无瑕疵。还有那头长发,灯下回旋出油青的光,缎子似的……不不,最上乘的缎子也不及她分毫。
  小情蹲下来,蹲在那张木板旁,离她很近,便于更清楚地观察她的脸。看啊看,看到最后有些哀伤,想当年她也有过这样的风华正茂,也有过这样光洁的皮肤和油亮的头发。可惜那把火……和卢照夜恩爱的那几年,倒不觉得有多痛苦。后来渐渐起了隔阂,直到发生刚才的一切,难过也不至于,就是很有些失望。男人果然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啊。只要有了美丽的脸,何愁找不到真心待你的男人。
  皮囊实在重要,爱情首先通过外表奠定,最初的心动就是源于那张脸。没有美貌,再有趣的灵魂也无人问津。
  现在这脸马上就是她的了,她快乐到几乎发狂。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脸的主人明显很抗拒,重重把头偏向一边。遭受冷遇让她感到落寞,但即将功德圆满的充实又让她重新振奋起来。
  “别怕。”她说,一滴带血的唾沫不小心溅到这位楼主的脸上,她慌忙替她擦拭了,“岳楼主美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失去这张脸吧!你知道毁容后的感觉么?就像扒光了衣服被推到大街上,你找不到任何东西掩盖自己的慌张。你痛苦、自悲,在别人鄙夷的目光里发现自己成了活鬼,这一刻情愿去死……没关系,一切我都理解。你放心,我会帮你,不让他们看见你丑陋的样子。”
  这没脸的女人在边上自言自语,大约是在悼念往昔的辛酸,和苦难作最后的道别吧!
  崖儿的手脚一点点恢复知觉,内力也在一点点凝聚。要谢谢他们刚才的那场大戏,如果卢照夜和小情仍旧是一条心,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曾经相爱的人,到最后你死我活,他们忙于解决彼此间的恩怨,恰好给了她转圜的时间。
  蜃气开始消散,她平稳地吐纳,渐渐发现可以说话了。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闲话家常似的同她搭讪,“先前他说了关于你的过去,据说你曾与我母亲齐名?”
  那张无法精准展现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对那段辉煌岁月的眷恋。
  “确实……我曾经是云浮大陆最负盛名的花魁。那时花车所经之地,万人空巷,我与你母亲分属南北,你母亲是簪缨出身,虽尊贵无双,但要论容貌,我也不遑多让。可是女人呐,年华总会消逝,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得找一个归宿。我虽是脂粉堆里的皇帝,豪绅恩客相聚时万般怜爱,但提及婚姻,并没有人肯真心对待。楼里放出我要从良的消息,最后只有一人投了名帖,就是热海王府的世子。照理说有个世子愿意娶我,我应当满足了,可是那个世子……”她嗬嗬笑起来,“他是个傻子!第一次见面他就说漏了嘴,原来他只是想给他的侏儒弟弟找个能睡的女人。”
  手腕上的麻绳有了松动的迹象,崖儿一面暗暗挣脱,一面随口虚应她,“竟是为了他弟弟?”
  小情像兽一样在室内游走,忽而仰头,忽而垂首,“可不嘛,就是为他弟弟。那个傻子,被自己的手足情深感动得泗泪横流,还嘱咐我千万不能告诉他兄弟,大婚那天要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凭什么?给傻子当世子妃也就罢了,给侏儒当小老婆,连个名号都没有。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先勾引卢照夜,然后杀死卢照恒。只要傻子一死,老二是世子,我仍旧是世子妃。可惜我算漏了,不慎弄伤了脸,彻底被热海王府抛弃了。还好卢照夜他爱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他的将来,事已至此,那些实话只能跟着卢照恒一起埋进地底下。谁不喜欢魁伟的男子?谁又愿意和三寸丁做一辈子夫妻?楼主听说过落头氏么?落头氏有飞头要诀,可以为自己,或为他人换头。所以我留下了卢照夜,因为他长了张漂亮的脸,倒也勉强可以将就。遗憾的是,今时今日他开始厌倦我,若不是为了把你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恐怕他早就对我下手了,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
  崖儿平静地笑了笑,“把我也变成怪物,因为世上只有同类才能理解同类。其实你们早已经相看两相厌了,你换上了我的脸,难道还会要他吗?”
  小情果真不说话了,沉默了半天发笑,“对,你说得对。我恢复了容貌,为什么还要和一个换头的妖怪在一起?不过最后还是他先动的手,是他先负我,我问心无愧。”她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内情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没有告诉过别人。现在告诉楼主,楼主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女人,永远无法和你母亲相提并论?”
  崖儿不答,只是含笑看着她。
  她有些懊恼,别过头说随便吧,“你母亲确实义薄云天,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无声无息地死了?女人为男人舍身忘死,到底有什么意义?何不如活得尽兴些?”她顿了下,又喃喃道,“可惜,你没有机会体会我的话了。时候差不多了,岳楼主该上路了。”
  她说完,举起了手里的刀。刀刃上的寒光一闪,刺花了崖儿的眼,她不由哀叹,来不及了,恐怕要折在这里了。胡不言那个笨蛋,说好了半柱香时间汇合的,如今人呢?死到哪里去了?
  应该会有点痛吧,痛在皮肉上,也许比钻心好过一些。她想起紫府君来,人走到最后,应当回顾一下前尘,和割舍不下的人道个别。
  她在这人间无亲无故,父族母族都凋敝,没有她值得惦念的人。想一想波月楼里那些手下,他们大多屈服于她的手段,真正归心的也不知有几个。枞言呢,回大池去了,胡不言这会儿可能还搂着姑娘……想来想去只有那个人,恨她彻骨,但又拿她没办法。
  她心头萧索,如果她死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找回鱼鳞图。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他的,这么长时间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终归是爱他。
  冰凉的刀刃抵在她耳后,有刺痛传来,她仔细感受刀尖的移动,料想大约割出了寸来长的口子。
  倦怠的神经必须有剧痛刺激,才能重新催发力量。那种痛直达身体最深处,她猛地一激灵,开始集中精力召唤神璧。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世界都震颤了,昏昏的暗室顶上出现了星光。她本以为是神璧击破屏障冲进来了,可待看清了,才发现是有人掀了半边屋顶,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了满天繁星下。
  外面传来尖叫,寻欢作乐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坏了。小情握着刀有些仓惶,狂卷而至的一股掌风将她劈飞出去,她像一只失了线的风筝,跌宕着被抛上了半空。
  胡不言出现得很及时,飞快拿刀割了她手上的麻绳,“老板,你崴泥啦?还好我老胡来得快……”
  崖儿顾不上搭理他,忙撑起身看,半空中的小情定住了身形,桀地一声怪叫,脖子骤然伸出丈余长。那脖子左右扭动,像一条血红的触手,顶端仍旧连着她丢了面皮的脑袋,看上去恐怖异常。
  怪物向下嘶吼,皓月银辉里的人立在峭壁上,夜风呼啸,长发临空。
  崖儿终于看清那个人了,熟悉的侧影让她鼻子蓦地发酸。他结印筑起一面降妖网,青蓝的光照亮他的脸,眉间寒色逼人。扬手抛掷长空,将上方的怪物罩住,夜幕下的紫府弟子如箭离弦,执剑激射出去,那面巨大的月亮便成为发光的背景,映照出了众多矫健的,黑色的身形。
  那边降妖混战,胡不言看准时机背起她,嗖地一声便脚底抹油了,边跑边喊:“妈呀,那是什么鬼!没给吃了算你命大!”
  崖儿趴在狐背上,耳边风声嗖嗖,打起精神匆忙召回神璧。临走回头望了眼,胡不言跳下墙头的刹那,恰好他也正向她这里看。视线短暂相交,他却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只是静静伫立,深邃的眼眸平静如海。她在落地的那一刻还在揣测,那双眼睛里有没有悲伤,对她的所作所为,他是否感到失望。
  一个落头氏,其实并不难对付,只不过他们善于制造幻象,喜欢把自己的屋子建得很大很复杂。如果说妖,他们算不上妖,充其量是个神秘邪恶的古老部族。所以俘获后不能收入《万妖卷》,也没法归进《百鬼卷》。
  别通来请示:“主上,怎么处置这飞头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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