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月无边(校对)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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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祸不单行,猾在吃掉岳海潮的半截身子后,摇摇晃晃从笼中爬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蛊虫,还有被蜂蛊穿透结合的猾,在冷翠烛的蓝光映照下愈见壮大。人间何尝有过这样的景象,伴随着长渊门徒凄厉的惨叫,一种恍如闯进异世的恐怖感,巨轮般碾压众人。
  猾的嘶吼越发猖狂,它的身体表面也覆上了蜂蛊的外壳,深浅不一的花纹如虎斑,那双赤眼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波月楼的人聚集到一起,胡不言说完啦,“这回咱们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真有缘。”
  五个人关系错综,魑魅和魍魉是一对,剩下的苏门主和老板都是他的心头好,有她们伴着共赴黄泉,胡不言悲伤之余,居然还觉得很安慰。
  可惜他左拥右抱的梦想最终没能实现,在他们无路可退时,有人出手,一掌击起了地火。
  满眼跳跃的金芒悬浮在半空中,和冷翠烛的光交相辉映,交织出一幅色彩浓烈的画卷。气流回旋,卷起了那人的广袖和长发,剑眉鹰眼尚有当年收伏万妖的气势。结印驱策地火,暴喝一声:“疾!”火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迸发出滔天的焰。轰地一声,燃尽天地间的污秽,将空中的蜂蛊烧了个一干二净。
  孤军奋战的猾,被烧得灰头土脸。岳南星体内的蛊虫吸尽了他的内力,又全数转嫁给它,地火不能奈它何,它成了万蛊之王。它站在满地残骸间,暴露出满嘴獠牙,向敌人咆哮。
  格斗场上弥漫起它散布的瘴气,紫府的弟子纷纷迎战,只听一阵剑击的声响,这猾刀枪不入,十几人围攻,居然不能伤它分毫。
  一片带着紫檀气的衣袖捂住了崖儿的口鼻,将她拖到身后。猾的战斗力很惊人,波月楼的人也加入了这场混战,崖儿从他身后探出来,“我去帮忙。”可又被他拽了回来。
  站在一旁的大司命,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弟子们道行不够,君上又不打算出手,现在闲着的只有他了,他还能稳坐钓鱼台,戳在他们眼窝子里讨人嫌么?
  区区的一个人蛊,对大司命来说并不难对付。只是这蛊的形态发生了变化,长如藤条的触手乱舞,甩飞了一众弟子。最后一击,啪地一声击中了苏画的大腿,她捂住伤口跌坐下来,大骂这猾“下流”。
  崖儿见苏画受伤,又在跃跃欲试,他蹙眉道:“她有大司命,不碍事的。倒是你……”仔细打量她,“刚才有没有受伤?”
  她说没有,但想起祖父,垂首道:“我亲手杀了我爷爷。”
  他和她一样,也没有体会过何谓亲情,但见她难过,心里便也跟着难过。抬了抬手,想替她擦泪,但碍于人多眼杂,还是忍住了。
  “你不必自责,有时候眼见未必属实。这里蛊虫漫天,你祖父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如果活着只剩痛苦,还不如助他解脱,他会感激你的。”
  她抬起眼,婆娑的泪眼,满脸惨然。经历了一场恶战,消耗的不单是体力,更是心神。她到现在手脚还在打颤,弯下腰,两手撑在膝头缓了缓,也没有想去依靠他。他有些怅然,她的独立常让他有英雄无用之感。可惜无法当众抱她,只得偏过身问她:“怎么了?很累么?”
  她粗喘了两口气,摇摇头,可她越是这样,越让他心疼。他也不说话,匆匆拉她到转角处,这里尚且有些遮挡,不怕人看见。趁着里面正乱战,把她压在墙上,狠狠吻她一下。然后抱紧她。
  她犹豫着搂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这时还在忧心,“别让人看见。”
  忍字头上一把刀,忍住相思,才是最难熬的。他沉默着,恨不能把她嵌进身体里,复仇的路不是那么好走,他帮不了她什么,想劝她放弃,又觉得这么做太自私了。满心的话只能融入一个拥抱,可悲的是还必须偷偷摸摸,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兵戈终于散了,猾的身体四分五裂。众人点火焚烧,一个浸泡过各种尸液,以吃人内脏为生的怪物,掀起的恶臭令人窒息。
  大司命率众退出来,远远看见仙君半遮半掩在一片凸出的崖壁后。他怔了下,忙抬手示意众人止步。作为蓬山上掌管一切事物的人,照顾紫府君也有三千年了,一向和君上很有默契。人有三急,方便的时候大军杀到,难免会让高洁的仙君难堪。
  指挥众弟子转过身去,自己当然也要身体力行。可是那个受了伤的苏画骑着狐狸,带着两位护法姗姗来迟,并不理会他的号令,反倒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仙君的方向。大司命出言阻止,她也充耳不闻,他气愤之余,狠狠骂了句“无耻”。
  苏画白了他一眼,心说这大司命怕不是个傻子。她眼睁睁看着紫府君抽身而退,身前还藏着他们的楼主,原来是小情人正私会。这个场面要是被死板的大司命看见,不知作何感想?可惜她受了猾的一鞭,已经无力同他拌嘴了,只是狠狠抽着气道:“老仙君,我伤得不轻,恐怕也中蛊了,还请救命。”
  紫府追缉的偷书贼已经抓到了,自然是押回龙息寺旁的小院。弟子们也有损伤,但毕竟都有些道行,治蛊可以自行处理。令人为难的是凡人,苏画的伤没人能医,最后只得大司命出马。他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潮红的人,头一次产生了见死不救的想法。
  她的眼神因蛊毒入侵变得迷离,人在床上蠕动,像一条被扔在火炉上的蛇。见他迟疑,虚弱地喃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愿救我?”
  大司命握紧了拳,其实也不是不愿救,实在是因为她伤的地方太隐秘了。正进退两难,她撩起裙裾,露出一条大腿,把腿一撇,腿根的伤便暴露在他眼前。
  “我也很尴尬。”她喘了两口气道,“可我要活命,顾不上害羞。吸毒是不是要用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大司命的脸愈发苍白了,“你在想什么?谁说要用嘴?”
  不用么?她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用手也行。”
  屋子里发出暧昧的低吟,时而高亢,时而细若游丝,听壁角的人听出了满面红光。
  魑魅看看魍魉,“没想到苏门主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魍魉啧啧点头,“这大司命到底是神仙,看来手段很不一般。”
  胡不言很生气,抓着一根枯枝在地上乱划,“神仙了不起啊?神仙不守清规,到底有没有人管?”说完更绝望了,连紫府君都带头破戒了,可不是没人管了么。
  苏门主的呻吟持续了有半柱香,从屋里出来的大司命高一脚低一脚,走路有点打飘。
  雨早停了,天上露出一轮圆月,月光下的人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微微转过头瞥了一眼。
  大司命忽然觉得心虚,但为什么心虚,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快步走到紫府君面前,拱手道:“君上,苏门主的蛊毒已经解了,但她坚称自己还没痊愈,不肯离开。”
  紫府君点了点头,“你不必解释,本君明白。”
  又是这样!大司命感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反正解释也是多余,他稳了稳气息道:“人犯已经拿住了,君上可以逼她说出鱼鳞图的下落,属下等即刻去取,还来得及赶回去将图册归位。”
  紫府君对插着袖子,面色凝重,“她口风太紧,本君软硬兼施,才套出她两句话,也不知是否属实。”
  大司命心头一喜,“她说图册在哪里?”
  紫府君缓缓摇头,“她说要本君亲自去取。”
  这却有些不寻常了,大司命是个耿直的人,想了想道:“岳崖儿诡计多端,属下怕君上着了她的道。实在不行,唯有逼供了,反正波月楼的人现在都在咱们手上……”
  紫府君说好啊,“你看拿谁开刀比较合适?苏画是她师父,她必定看重她,可以先打五十鞭,再剁手脚,只是大司命舍得么?”
  大司命张口结舌,从一开始的委屈,到后来的气恼,直到现在的泰然处之,鬼知道他经过了怎样屈打成招式的心路历程。他垂头丧气,“那君上有什么好主意?”
  紫府君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来,不沾阳春水的五指,骨节纤长,一截一截移动掐算,“还有……二十五天。”
  大司命说是,“时间不多了。”
  他微微一笑,“二十五天,可以做很多事啊。”
  言下之意不到最后期限,他并不打算解决这件事。大司命低着头,本来一直难以启齿,今天也不知怎么忽然来了勇气,冲口道:“君上,你是不是喜欢岳崖儿?”
  紫府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在他求证的目光里沉默,良久才道:“所以你看,将来你受罚,我可以陪你一起。上司做到这份上,总算仁至义尽了吧?”
第54章
  大司命验证了长久以来的猜测,虽然答案和他暗中认定的不差毫厘,但真正从仙君口中说出,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怎么会这样呢,他痛心疾首,“君上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您虽然驻守人间,但您是上仙。人仙本来就殊途,和凡人发生感情,将来她撒手西去,苦的是您自己。难道您还打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么?把自己弄得仙不仙,鬼不鬼才肯罢休么?”
  紫府君歪着脑袋听他长篇大论,最后告诉他:“我不在乎。有个词叫殊途同归,大司命应该多读书。你也不用如临大敌,你我现在在一条船上,与其劝我,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路应当怎么走。”
  大司命垂死挣扎:“君上,我和苏画之间是清白的,您要相信我。”
  紫府君说少来,“我明明看见了。”
  可是他看见什么了?仅仅看见她咄咄逼人,把他压在桌上而已,这能证明什么?
  大司命艰难地比了个手势,“我们都穿着衣裳,姿势虽然不雅,但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紫府君啊了声,满脸被愚弄的表情,“可本君是因为看见你和苏门主纠缠不清,才动了凡心的。现在你告诉我,你和她没什么?”
  大司命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君上,您……难道不是在蓬山时,就……属下还曾经劝诫过您。”
  他说没有的事,“也可能就是因为你的不断暗示,才在本君心里种下了思凡的种子。大司命这么做,不会是觊觎本君的位置吧?”
  大司命脸都白了,“绝对没有,君上千万不要误会。”
  “所以你和苏门主究竟有没有那事?如果没有,为什么自告奋勇为她治腿伤?”
  为她治伤还不是因为没人肯动手吗。至于反面教材和觊觎高位,哪项罪名更重……大司命权衡再三,只得垂首,“君上说有就有吧。”
  紫府君这才满意,拍了拍他的肩道:“别一脸委屈,高兴点儿。你我现在也算有个伴,要互相周全才好。将来……这琅嬛君恐怕还是得由你来当。”
  大司命惶惶不安,“君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这时守门弟子传出呼声,说波月楼主骑着金狐狸逃跑了,他做出一个无奈的笑,“哎呀,又让她跑了。”
  大司命这回再也不闹着去抓人了,他点了点头,“那只狐狸的脚程太快了,跑了就跑了吧。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再追也不迟。”
  紫府君对他的知情识趣很是赞许,仰唇一笑,背着手回房去了。
  不知怎么,大司命不由自主又去了苏画所在的那间厢房。床上人的大腿还袒露着,他伸手扯过被子,替她盖了起来。
  静静看那张脸,她是个目的明确的人,醒着的时候风尘味太重,睡着了倒显出沉静的美来。如果他心思活动些,可能经她三番四次的挑逗,早就忘记立场了。扪心自问,对她有没有半点心动?可惜半分也没有,他并不喜欢她。人说日久生情,他不赞同这种说法。真正的爱应当是于千万人中一眼即中,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两相凑合。日久生情是什么?是平庸之中刻意发掘闪光点,欠缺了激情,算什么爱!他虽不向往那种不顾生死的冲动,但更不愿意被动接受恩赐。可能他就是个强势的人,宁愿粉身碎骨为心中执念,也不愿委曲求全完成人人当有的爱情梦。
  蛊毒缠身,比一般病痛来得凶猛,但苏画依旧保有杀手的警觉,从他进门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合着眼感觉他替她盖上了被子,静待良久却又不见他有别的动作,这才不情不愿睁开了眼。
  朦胧的光线下,他凝眉站着,似乎很困扰的样子。她一向快人快语,便支起脑袋含笑问他:“大司命是在苦恼,不知应当怎么对待我么?”
  她一出声,倒把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掖着袖子说:“你们楼主已经跑了,苏门主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苏画对紫府君会放过崖儿毫不意外,但看大司命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她缓缓坐起身,将裙裾端正摆好,仰着脸问他:“你不去追么?”
  他摇头,反正抓回来还是会放走,就不作这无用功了。
  既然崖儿已经离开,自己的蛊毒也清除了,确实没有再流连的必要了。苏画慢条斯理穿好鞋,正想出门找魑魅和魍魉,刚迈了一步,便听见他在背后叫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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