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校对)第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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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意思是还没吃吧!他负手走出了前殿,边走边道:“朕过会子传膳,赏你搭桌子吧。”嘤鸣还没来得及谢恩推辞,他就已经阔步往揽胜门上去了。
  这呆霸王,倒也不是那么不堪,除了有时候独断专横些,大多时候还是挺正常的。嘤鸣站在台阶前向南眺望,园子里风光正好,这欲秋不秋的时节,不像先头那么热得厉害了,惴惴的心也能平静下来。早前对进宫很恐惧,宫廷生活的最开始也叫她难熬异常。现在时候久了,她好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那么多人同被困在这雕梁画栋的城里,她不是最孤单的。
  七月初六转眼便到了,因她在宫里,朝廷颁发的册封诏书先在她跟前宣读,然后又上直义公府念了一回。
  纳公爷领着全家老小跪在堂屋前的空地上,身后摆着紫檀的香案,案上高高点着一支线香。风徐徐吹来,吹得线香顶上微茫欲燃,也吹得内廷总管刘春柳拂尘上的白马尾丝缕纷扬。
  保和殿大学士举着黄绫圣旨,每一个字节都拖得老长:“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咨尔鄂奇里氏,公纳辛之女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柔嘉表度,六行悉备,宜昭女教于六宫。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
  纳公爷觉得魂儿都在头顶上飘着,但耳朵像生了钩子,死死勾住了圣旨上的每一个字。他是没想到,他们齐家从龙这么多年,在他这辈儿里,出了第一个皇后。
  往后他就是正正经经不折不扣的现任国丈爷啦,多稀奇,多叫人感慨际遇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纳公爷自觉腰杆子这回可硬了,世上哪有人不愿意出人头地的,当年孩子们到了参选的年纪,要不是薛尚章自说自话拍板让她闺女当了皇后,纳公爷也有过让嘤鸣进宫的念想。可后来知道没戏了,姐儿俩感情再好,共事一夫没意思。二丫头像他一样重义气,在深知手底下,一辈子至多混个妃位,出息不大,干脆逃避参选,找个寻常人家嫁了得了。如今兜兜转转,这顶凤冠到底还是落在了齐家,纳公爷此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仿佛这些年受的鸟气终于吐了出来,要当就当一把手的壮志自己没能得酬,闺女做到了,光耀门楣。
  大学士念完了最后一个字,笑着说:“公爷,给您道喜啦。”
  刘春柳上来搀扶,一向眼里没人的大总管这回热情非常,垂袖向他们打了一千儿道:“给公爷和福晋、侧福晋道喜了,娘娘进宫半年时候,今儿诏书下了,这会子家里总可安心了。后头大婚事宜,老佛爷发了懿旨,一应照先头娘娘的规制来……”说着声口矮下来,笑道,“就是按着嫡皇后的规矩过礼,您想想,这是何等的体面和尊荣。”
  “是是是……”纳公爷揖手说,“全赖老佛爷和万岁爷抬爱,只盼着娘娘能好好伺候主子,代我们鄂奇里氏报答主子们的隆恩。”一头说着,一头往上房引,请大人们喝口茶,一同沾沾喜气。
  前头有纳公爷招呼,福晋和侧福晋就退到后院去了。侧福晋眼下还晕乎着,似哭似笑对福晋蹲安:“给福晋道喜了。”
  福晋笑着扶了一把,“孩子是您生的,该当我给您道喜才是。”
  “不不。”侧福晋含着眼泪说,“孩子虽是我生的,更是您的闺女。这些年全仰仗福晋调理,让她识得眉眼高低,进了宫才得主子赏识,这些全是福晋的功劳。头前三哥儿和四哥儿爬树看见姐姐了,说姐姐瞧着挺滋润模样,我心里还放不下。这会子旨意来了,一块大石头落了一半儿,总算没有委屈了孩子,要不我这一辈子都要揪在上头了。”
  福晋听了也有点儿怅惘,高兴只能高兴一半儿,宫里沉浮瞬息,谁也不知道路能不能一直宽坦下去。但开了好头,总比一直不明不白的好,这半年孩子在宫里没消息,家里比她更着急。眼下尘埃落定,她大概还是不上心的样子,家里就连她那份一块儿高兴了。
  “只是不让娘娘回家来,说老佛爷和太后舍不得,要留在宫里。”侧福晋很失望的样子,“原以为能在家待上三个月,我把她那小院儿都收拾好了,这会子心里头真不是滋味儿。”
  福晋说不碍的,“咱们明儿就进宫谢恩去,不愁见不着娘娘。”
  两位母亲丫头丫头的叫惯了,如今开口闭口叫娘娘,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来宣旨的人稍逗留一会儿就回宫复命去了,纳公爷打发人过来传话,说要上祠堂通禀祖宗。福晋和侧福晋进门的时候,正看见纳公爷跪在列祖列宗神位前念念有词,说:“咱们齐家出皇后娘娘了,往后就是正经皇亲国戚。虽说当了皇后不算什么好事儿,但总比当妃子强。请老祖宗们保佑孩子一切顺遂,来年抱个阿哥,那咱们家的根基就稳了。”
  做母亲的,所求没有那么多,福晋和侧福晋都只盼孩子没病没灾。毕竟薛家的例子在眼前,皇帝虽尊贵,三岁的时候没了母亲,六岁的时候先帝升遐,后来迎娶孝慧皇后,不过五年光景,皇后也病逝了,若说命格,皇帝实在不算软乎。但眼下没法子,既然到了这一步,不走也得走。但愿嘤鸣的命格能拿得住他,这是全家最大的愿望。和帝王家结亲不像和平常人家,平常人家有问名,能合八字,皇帝的八字可哪儿能让你们拿来排算呢,一切都是宫里钦天监料理。他们那头自然向着自己,压不压得住,全得看嘤鸣的造化。
  纳公爷领头给祖宗磕头,才磕了一半,听见门外小厮进来传话,说薛公爷福晋来了。
  侧福晋迟迟瞧了福晋一眼,“才下的旨意,人就登门了,这回八成有说头了。”
  福晋叹了口气,“无事不登三宝殿,当初是他们硬把娘娘送进宫的,这会儿封了后,她这是来看收成了。”一面说,一面起身往前去了。
  薛福晋坐在圈椅里,低着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福晋从廊下过来,透过菱花窗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自己一现身,薛福晋立刻换了一张笑脸,说:“我才刚从梅翰林家回来,走到半道儿上听说宫里下旨了,特来给你们道喜。”
  福晋还了一礼,“同喜同喜,娘娘是您的干闺女,眼下孩子出息了,也要谢谢福晋当初的举荐。”
  这是在打薛福晋脸,关于她那头使劲儿把嘤鸣送进宫的仇,齐家即便到了现在还记着呢。但薛福晋并不放在心上,他们怨恨由他们怨恨去,她今天来,只是来给他们提个醒儿。
  “她们姐儿俩上辈子八成是一对双伴儿,原就是那么好的感情,现如今走了同一条路,我这会子想起先皇后来,心里针扎似的疼。娘娘是我们的干闺女,我和她干阿玛拿她当自己孩子,她眼下登了高枝儿,我们也放心了。只是这皇上,倒不像从前了,这头册封娘娘,那头在朝堂上频频敲打我们老爷,真应了人走茶凉这句话。我是想着,你们不日要进宫谢恩的,见了娘娘替我带个好儿,也请她得了机会,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福晋是个沉得住气的,捏着手绢慢悠悠道:“您倒忘了,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儿,叫娘娘怎么好开口呢。况且她同皇上,处得怎么样咱们尚不知道,只怕她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话不是这么说。”薛福晋笑了笑,宫里的动向,他们时刻都关注着,“皇上几次三番赏娘娘一同进膳,自是错不了的。咱们呢,毕竟亲如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越是当了皇后,越该顾及母家存亡。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不靠母族在帝王家立足的皇后,嘤鸣为了稳住地位,保全齐家,就得先保全薛家。
  福晋长长叹了口气,这也算叫人拿捏住了把柄,谁叫纳公爷当初确实跟着薛派干了不少糊涂事儿呢。福晋说成吧,“等明儿咱们见了娘娘,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第74章
秋分
  皇后的位分确定,是与天底下所有婚姻都大不相同的一种身份的转变。圣旨在向齐家传达的时候,
封后的诏书也昭告了天下。外头满世界都在议论继皇后的出身,
及继后和先皇后的关系,
嘤鸣所感受到的最直观的不同,是日常用具的变化,
及跟前显见扩充的听差人手。
  海棠和豌豆都来了,领着所辖的宫人们,跪在头所殿前的青砖地上行叩拜大礼,高声说:“奴才等,恭请皇后主子金安。”
  嘤鸣看着面前跪倒的一大群人,抬了抬手说“伊立”。这是帝王家才会用的词儿,
往常都是别人冲她这么说,
今儿也轮着自己了,不必长篇大论地表示受之有愧,
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这种天翻地覆的改变,
霍然有种翻身做主的错觉。
  到这会儿还有些云里雾里,
嘤鸣站在一旁,
看老佛爷和太后的赏赐源源不断运送进来,
大到家具陈设,
小到掸帚唾盒,用的都是皇后规制的螺钿和金玉。那些宫人们垂首在两旁侍立着,
严谨且加着小心,
这是侍奉头等主子最起码的规矩。
  海棠笑着说:“主子娘娘,
头前儿奴才和豌豆伺候过您,原没想有这么好的造化,自此在您跟前。今儿万岁爷钦点了我们来,说娘娘要是用得惯,就留下我们。奴才们在御前伺候了六七年了,往后在娘娘跟前也一样的尽心。娘娘是佛心主子,请娘娘瞧着咱们吧。”
  嘤鸣听了倒要笑,她不是那种会拿腔拿调的人,自觉身份高了就两副嘴脸。她还是宽和的样子,温声说:“御前的人来我这儿,是万岁爷的恩赏,我对你们没有不放心的。眼下我受了册封,身份虽不同了,我待人的心还是一样,只要你们真情对我,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豌豆道了声是,“奴才们和主子娘娘一条心,绝不辜负娘娘对奴才们的垂爱。”
  表过了忠心,就该给新主子重新梳妆了。海棠最擅梳头,拿篦子仔细给皇后篦头,一面说:“眼下诏书下了,娘娘的名分也在这儿了,以往打扮素净,这会子奴才们稍稍给您妆点妆点,您要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跟前谢恩去的。”
  嘤鸣嗯了声,自然知道眼下一切都变了,自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只挑自己喜欢的来了。她坐在巨大的黄铜镜前,看着海棠替她绾了把子头,细细压上点翠首饰和米珠穗子。海棠梳头的手段确实高超,脑后的燕尾梳得一丝不苟,压着后脖颈,人不得不抬头挺胸,要不那燕尾就撅着,像鸭屁股似的。内务府送来好几盘衣裳,上佳的缎面绣满精美的花纹,一件件都展开了让她过目。太繁复不顶合适,毕竟这会子没大婚,她还是姑娘的身份。最后自己挑了件晚烟霞的纱绣花蝶褂子,待妆点好了胸前香排香串儿,豌豆又取赤金嵌翡翠的护甲来,郑重给她套在了手指头上。
  她是头一回戴这种东西,十指抓握了好几回,只觉两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僵直,再也弯曲不过来了。她笑了笑道:“我这还没养指甲呢,戴得太早了些儿。”
  豌豆说:“就是得好好护着,才能养出漂亮的指甲。宫里主儿都是这么着,一则精细的玩意儿戴着好看,内造的护甲外头可买不着;二则戴着显身份,因为只有主子们才戴护甲,咱们底下做奴才的要干活儿,可没人敢有这造化。”
  罢了,既然是为了显身份,就算不方便也得戴着。从上到下全收拾好之后,站在铜镜跟前照,边上丫头们抚掌,说咱们主子娘娘真是无可挑剔,“先头还是公府小姐,这会子可不就是娘娘做派么。要是主子爷瞧见,不定多喜欢呢。”
  底下人都要挑好听的说,嘤鸣不过笑了笑,才想起诏书下定之后还没见过那人,想必彼此都不好意思吧,她不想去见他,他也不敢来见她。
  “成了。”她抚了抚衣裳道,“我该去谢恩了。”
  于是浩浩荡荡的人随侍,众星拱月般把她送进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在,她们升了座,嘤鸣在底下行大礼,就算脚下踩着花盆底,她照样稳稳当当丝毫不乱。这是童子功,早前福晋有教导的,家里姐儿三个一块儿学规矩,三寸来高的底子,人不能摇,头不能晃。跪下去鬓边穗子纹丝不动,十指笔直压在金砖地上,不卑不亢道:“奴才鄂奇里氏,谢太皇太后恩典,谢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忙命鹊印搀起来,然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笑道,“好孩子,这才是咱们帝王家的体面尊荣。如今我的心也定啦,往后果真是一家子了,也别老佛爷太后的叫,就随皇帝,叫皇祖母和皇额涅吧。”
  这是极大的抬举,要是照着老例儿,皇后虽是后宫之主,也不当同皇帝一样称呼长辈。帝王家毕竟和民间不一样,天下第一家,压根儿没有所谓的平起平坐,即便你当了皇后,在真正的主子面前,依旧得口称奴才。这种自称到什么时候能完全摆脱呢,大概是媳妇熬成婆,还得是你儿子够争气,当上皇帝的时候。
  眼下得乖乖听话,做个长辈们喜欢的小媳妇儿。嘤鸣最擅长这个,腼腆蹲了个安说是,“多谢皇祖母和皇额涅抬爱,奴才愚钝,得主子册封,这会子心里还惶惶不安呢。皇祖母和皇额涅不厌弃奴才,奴才往后就在二老跟前孝顺,以报皇祖母和皇额涅恩典。”
  太后新得了媳妇,最高兴就数她,“我这辈子不曾生养,皇帝待我极孝顺,我也足意儿了。如今又添了皇后,我也不稀图旁的,只求你们好,早早儿抱个阿哥就完了。”
  太后这人不会聊天,常把天儿聊死,不过嘤鸣同她处多了见怪不怪,只是红着脸绞着手指头,不知怎么答话。还是米嬷嬷解了围,说:“太后忒性急啦,这会子还没拜堂呢,论生阿哥可早了。”
  新媳妇害臊自不必提了,大伙儿打着哈哈和稀泥,但太皇太后的观点很明确,皇后应当为大英绵延子嗣,这是排在主持宫务之前的第一重任。
  “先头皇后没有生养,皇帝眼下子嗣单薄,你也瞧见了。”太皇太后笑着说,“别怪太后说话耿直,这原就是咱们的念想。皇帝的性子呢……”她皱皱眉,对这个孙儿表示了无奈,“他……可说生来就是帝王,鲜少和宗室子弟们厮混,没学会那些花马吊嘴的手段。他是办大事儿的,寝宫里好与不好,要你多担待。只要你们帝后一心,咱们也就踏实了,横竖阿哥总会有的。”
  老太太们亟不可待的那份心情,可说是呼之欲出。嘤鸣不知怎么接口,说奴才一定和万岁爷多生孩子么?那也说不出口啊!
  不过总算还有好的消息,太后说:“你家里两位福晋递了牌子,明儿进宫谢恩。你们娘们儿有程子没见了,正好趁着机会叙叙话。”
  嘤鸣高兴起来,她虽身处锦绣堆儿里,却和外面断了联系,家里探监似的偶尔来瞧瞧,这就已经很好了。
  这里正闲谈着,殿门上董福祥引了周兴祖进来,说老佛爷吩咐的龟苓膏预备妥了。错眼一看新封的皇后也在,忙又扫袖打千儿拜见,嘤鸣让他们免礼,心里且费琢磨,做龟苓膏怎么和太医院牵扯上了,那不是膳房的差事吗?
  太皇太后揭开盖儿,亲自拿银针查验了一番,见她起疑便道:“眼看秋燥了,这会子滋阴补肾最好。这龟苓膏加了蜂蜜和炼乳,不难上口的,你给你主子送去。他政务繁忙,又逢车臣汗部作乱,叫他别着急上火,一切缓和着来。”
  嘤鸣道是,身后的海棠上前接了,她带着几个贴身的人往养心殿去了。
  可是甫一到廊下,便听见西暖阁方向传来皇帝的厉声呵斥,因暖阁外有围屏遮挡,要听也听不真周。
  三庆起先在暖阁前站着,忽然看见她,忙虾着腰上来打千儿,“主子娘娘,给您道吉祥啦。”
  嘤鸣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也没说旁的,只是站定了朝西边张望。
  “主子正召见臣工呢,兵部的人办差不靠谱,惹主子生气了。”原本朝政上的事儿不能多嘴,但这位如今是皇后娘娘,也没有那么严格的忌讳。说罢了扭身瞧,暂且没有叫散的意思,便道,“娘娘上东暖阁稍待吧,后头还有一起呢,您站着不知道等到多早晚。”
  嘤鸣一瞧也没法子,点了点头,上东边去了。
  但隔着正殿,依旧能听见皇帝的嗓音。他的声口本就清冷,如今雷霆震怒,那种冰棱透体的感觉,光是旁听就叫人心头发虚。
  其实要照着他对待臣工的严苛来看,当初那些冷言冷语压根儿就不算什么,可见他对待姑娘还是留了两分情面的。嘤鸣一个人坐在南窗下,满耳朵听见的都是和江山社稷有关的话,好些她连听都听不明白。唯有一点值得庆幸,至少皇帝在面对她时,从未真正疾言厉色过。
  那他是不是有些喜欢她呢,她低着头悄悄地琢磨,如果能有一点儿也是好的。可她还是吃不准,他那个狗脾气,真叫人没法分辨。说他对她有点儿意思,那天畅春园里的种种可瞧不出什么来。若说对她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一个帝王有时候做出来的事儿简直又傻又呆,虽不会动不动叫她滚了,但冲她翻个白眼还是常有的事儿。
  檐下那只红子又滴溜溜叫唤起来,嘤鸣扭头朝窗外看,老爷儿不那么厉害了,但日光透过玻璃照在黄云龙的缎面上,摸着照例有些烫手。
  那头臣工们还在奏对,后头倒没听见皇帝严厉的训斥了,隔了有两柱香时候,短促的脚步声纷至传来,那些大臣们鱼贯退出了西暖阁。又是一拨叫起,两位穿武将补子的进去了,这回谈论的是天干十旗的调拨,那些繁琐的名字,什么焉逢、端蒙、疆梧,听得她一脑子浆糊。
  当初府里的西席没教会他们干支,她到这会儿才知道尚章二字是出自古天干。以至于后来他们每每提起那两个字,她的心头就蹦跶一下。皇帝早晚会收拾薛派,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呢,薛公爷到底是深知的父亲啊。
  “娘娘……”她出神的当口,三庆在门口唤了一声,“这起说话儿就散了,奴才通禀了徳管事的,您预备预备吧。”
  嘤鸣哦了声,皇帝不爱跟前站太多人,她留下食盒后就打发身边的人上围房候着,自己还像以前似的,静静等待里头召见。
  终于第二起也退了出来,她本想上西暖阁去的,才站起身就见皇帝走过来,隔着宽坦的前殿看向她。大概是头一回见她盛装,似乎怔了下,然后脸上神色就不大自在起来。
  这回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各自心里都惴惴不安,那种悸动却踏实的况味,很难用语言表达。嘤鸣又想起先前和海家定亲,那会儿见了海银台也是这么着,真是局促又尴尬。不过如今和他,更多的似乎是羞赧的感觉,他这么看着她,她的脸颊就热起来,有些不知怎么应付才好了。
  皇帝走过去,娇花儿一样的未婚妻,胜过一切人间美景。她这会子的装扮才是和他匹配的,是天朝皇后的模样。他两眼瞧着,脚下茫然,走到她面前,犹豫了下才道:“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嘤鸣退后一步,恭敬向他蹲安,“奴才奉老佛爷的令儿,来给主子送龟苓膏。”
  她蹲下去,请安的时候难免有卑微的姿态,他并不喜欢。不自觉伸手想去扶她,可伸了一半又缩回来,怕她觉得自己鲁莽,定了亲,就琢磨吃人家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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