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缭乱(校对)第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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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觉意外,“有孕了?”
  周兴祖说是,“恭喜皇上,娘娘遇喜了。可臣观娘娘脉象,肝郁脾虚,正气不足,眼下又高热不退,没有醒转的迹象,怕是……不大妙啊。”
  皇帝被他这番话吓着了,怔怔道:“你说什么?什么不大妙?”
  四九的天儿,周兴祖却满头满脸的汗,卷着袖子边擦边道:“娘娘这种症候,多因情志不遂,劳倦太过所致。症状来得急且凶险,臣行医多年,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皇帝没了主张,呆站半天后,强自定下心神道:“把太医院搬到西边围房来,召集所有人会诊,一定要让皇后醒过来。”
  他说到最后那句,心是被撕扯着的,从没想过身强体壮,怎么收拾都不会趴下的二五眼,现在竟躺在那里没了知觉。
  他木然往她床前去,两条腿不像是自己的了,每迈一步都异常艰难。好歹到了她身边,小心翼翼叫了她两声,不敢用太大的嗓门,因为总觉得她是睡着了,要是贸然吵醒她,她回头又要打人。
  可是这两声没有换来她任何反应,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那么烫,像要烧起来似的。外面廊子上光影摇曳,无数往来的人,踩踏出一片兵荒马乱的气象。恍惚想起六岁那年皇父驾崩,窗户纸上也是这样人影不断……
  他哆嗦了下,打从心底里地,由衷地恐惧起来。
第114章
大寒(2)
  可文二,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原本他的嫡子,
盼了那么久,他和二五眼不止一次谈到过他,不止一次为他的名字较劲,要是她醒着,
该是多高兴的一桩喜事。可如今他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在他心里,
二五眼比一切都重要。
  “皇后,
你怎么了?”他抚抚她的脸,
双手颤抖恍如风烛残年,“是不是因为朕昨儿没回来,
你不高兴了?可朕什么也没干,
在养心殿批了一夜的折子,
边上是德禄陪着,
朕没有翻别人的牌子,
也没有红袖添香……”他把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失魂落魄地说,“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朕,你知道朕经不得你吓唬的……”
  跟前亲近的人都看在眼里,谁也没见过万岁爷这副模样,仿佛俯瞰人间的君王一瞬跌进了凡尘里,
只是个担心患病妻子的普通男人。
  周兴祖说皇后娘娘一定会醒的,
但究竟什么时候醒,
他说不出确切的时间来。太医在前殿拿三张八仙桌拼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药案,药材和医书堆了满桌,所有人都在翻阅典籍,可皇后的病症来得古怪,又因遇了喜,变得十分棘手。要让她清醒,就得先退了这来势汹汹的体热,退热的药材如柴胡、黄丹、羚羊角等,大多又是孕妇禁用的,因此开方子的时候每每两难。周兴祖一味地念叨:“瘟疫和痘疹都有高热的症状,但不会晕厥不醒。皇后娘娘万金之躯,眼下又有了身孕,诸位用药时千万再三斟酌才好。”
  太医们只得改良药方,正为一味药材争执不下时,皇帝从里头出来,没有旁的话,只说了一句:“保住皇后要紧。”
  众人都呆了呆,周兴祖回过神来,垂手道:“请皇上放心,臣等一定想尽法子,保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皇帝点了点头,重新退回了暖阁里。以前觉得自己手握天下无所不能,可到了生死面前,原来什么都做不了。
  太医在外间忙碌,头一个方子出来了,匆匆上西围房里称药煎煮。外面的脚步声如潮汐,来了又去,皇帝坐在她床前,仔细为她替换敷额的凉手巾,这张脸他明里暗里看过千万遍,从来都是鲜活灵动的,这次到底是怎么了呢,怎么好像变得不像她了?他知道,她这阵子受了太多煎熬,所以周兴祖说她情志不遂,劳倦太过,他就心如刀绞,觉得十分愧对她。
  眼下什么才能慰藉她呢,他垂首想了想,吩咐德禄去直义公府,把皇后的家里人都请进宫来。一面紧紧望住她,邀功似的小声对她说,“皇后,你听见了么?你惦记家里人,朕让他们都来看你。只要你醒过来,你阿玛的所有罪过一笔勾销,就算满朝文武骂朕是昏君,朕也一定保住你的母家,好不好?”
  可惜她听不见,他不敢灰心,知道她早晚会醒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但他慌张,慌到了极点如困兽般易怒,他开始寻根究底,“皇后今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松格直抹眼泪,说不出话来,还是海棠把先前妃嫔们进来问安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娘娘虽看着不动怒,但她这么和气的人,能不顾情面处置了怡嫔,可见心里恨成了什么样儿。这程子娘娘忧心忡忡,也不怎么见她笑了,本就郁结于心不得纾解,再加上那些主儿捅她心窝儿,娘娘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
  皇帝怒极反笑,点着头说:“好啊,朕的后宫,原来是这样一番无法无天的景象。”要论他的心,各宫各赏一条绫子,都收拾干净了才能给皇后出气。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时泄愤,终究做不到的。他撑着膝头,忍耐再三才道,“朕为皇后积福,不要怡嫔的性命。往后就让怡嫔在延庆宫自生自灭吧,不到死的那一天,不许她踏出延庆门半步。”
  延庆宫本就在一条狭长的死胡同里,这样就是画地为牢了。海棠道是,领命出去吩咐,太医又把松格叫去询问皇后日常饮食,殊兰便上来打了冷手巾交到皇帝手里,一面轻声宽慰着:“万岁爷,娘娘心善,菩萨会保佑她的。”
  皇帝茫然点了点头,以前他不信鬼神,但到了这步田地,任何能使皇后醒转的可能,都应该发自肺腑地去膜拜和感激。
  外头又是一轮纷沓的脚步声,很快便进了暖阁,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来了。皇帝起身下脚踏,垂手道:“夜这么深,怎么惊动了皇祖母和皇额涅。”
  这个时候哪里还讲俗务,太皇太后道:“我得了消息,肝儿都快吓碎了,且顾不上那些了。”一面上前查看皇后病势,连叫了两声嘤鸣,床上人仍旧昏睡不醒,她心里也发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就病得这么厉害了?”
  太后在边上直抹泪,“可怜见儿的,欢蹦乱跳的孩子,这阵子心思用得太过,糟蹋成了这样。”
  太后一哭,皇帝鼻子也隐隐发酸,他颓然道:“想是朕真的命里带煞吧,妨父母,妨妻儿……一切都是朕的错。”
  太皇太后自然不许他这样说,“那种无稽之谈,亏你还放在心上!皇后只是一时病了,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你是主心骨,你不能慌。”
  皇帝勉力定了定神道是,复又把周兴祖的诊断呈禀上去,“皇后遇喜了,偏巧是这个时候,只怕不大好。”
  太皇太后和太后听了俱是一怔,嫡出的皇子对于江山社稷有多重要,不言自明。她们打从小两口没有大婚起就开始盼着能有好信儿,今天终于盼来了,结果竟是在皇后这样的险境下。
  太皇太后也没了主张,“什么叫不大好?宫里太医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周兴祖治不了,还有别人。”转头吩咐米嬷嬷,“去把陈鼎勋叫来,让他汇同太医院一道会诊。”
  陈鼎勋是慈宁宫专属的太医,医术在宫里数一数二,不过平时只管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头的传召,连皇帝有恙也不和他相干。如今把人传来,可算是汇聚了大英最顶尖的医术了,太皇太后一径安慰皇帝,“不要紧的,他们总会有法子的。皇后平常身底儿好,就算遇见些风浪也能挺得住……”
  “可这会儿有了身子,许多药都犯忌讳。”皇帝瞧了眼床上的人,低头道,“朕传令下去了,保住皇后要紧,还请皇祖母体谅孙儿的苦心。”
  太皇太后说自然,“皇后才是根基,孩子没了往后还能再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过要是能保胎,还是保住为好,到底是头一胎,滑了对她身子也有妨碍。”说罢长叹,“我这会子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这么的,昨儿就不该传你过去。”
  太皇太后向来是极硬气的人,多年的政治生涯百炼成钢,只要是做下的决定,从没有更改后悔的时候。可这回不成了,嘤鸣这孩子太能吓唬人了,她本就深得她和皇太后喜欢,如今又怀了孩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朝廷的章程和平衡固然重要,但在太皇太后眼里远没有曾孙重要。如今纳辛的那点罪过,可说是微不足道,只要皇后能即刻醒过来,老太太已经打定主意既往不咎了。
  皇太后只管难过,她摸摸嘤鸣的脸,又隔着被子摸摸她的肚子,哀声说:“只怕她自己还不知道遇喜了呢。好孩子,你素来看得开的,往常有了心事也和咱们说,可当了皇后,反倒拘谨起来,可见这个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啊。”
  太后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她也曾当过皇后,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会被扼杀多少天性。嘤鸣早前和她处世态度很像,她之所以能岿然不动,还是因为不够爱死鬼先帝。嘤鸣则不同,她和皇帝两个那么好,越是感情深厚,夹在夫家和娘家之间,便越是艰难。
  太皇太后虽然不满意太后的口无遮拦,但谁不是打这儿过的呢,说到根儿上其实也没错。
  皇帝到底不愿意劳师动众,她们在暖阁里流连不去,他只得劝慰:“皇祖母和皇额涅先回宫歇着吧,叫你们陪着干熬,实在是我们的不孝。”
  太皇太后和太后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反倒添乱,又徘徊了一阵儿,还是回去了。
  那头的药终于熬得了,豌豆疾步送进来,皇帝忙取金匙给她喂药。万幸的是大半都咽下去了,周兴祖才松了口气,“这剂方子是《金匮要略》中的桂枝茯苓汤稍作了添减,可退热,并治孕妇血瘀癥瘕之症。臣等先前商议,娘娘症候来得太急,怕是与前几天的扎伤不无关系。想是娘娘因伤处隐晦,不好意思让臣查看,自己稍作清理就包扎起来了。才刚臣看了病灶,伤口一圈红肿不消,臣心里惴惴不安,只怕娘娘是患了破伤风,真要如此,那就回天乏术了。可眼下看来,娘娘并没有身体强直,口噤不能开的症状,还是要庆幸宫里用的都是金剪,伤口纵是感染,也不至于危急性命。”
  皇帝如梦初醒似的,抚额说对,“她曾扎伤过,朕当时没想到竟会这么严重……不是破伤风就好,这会子药也喝了,皇后什么时候能清醒?”
  周兴祖歪着脑袋说:“娘娘体热气虚,伤口感染,且近来劳心劳力,又兼遇喜,四下里夹攻便倒下了。其实那三宗倒是小事,最要紧的还是这伤,臣以二子消毒散替娘娘清洗伤口,倘或七天之内能消肿,那还有转圜,若是七天之内伤势不减,只怕伤毒进了肌理,皇上……心里就该有个准备了。”
  皇帝勃然大怒,“准备?准备什么?你说朕要准备什么?皇后要是有个好歹,你,还有你们太医院那帮庸才,一个也别想活命!朕会杀光你们,诛你们的九族!”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即便遇见再大的风浪,也不曾有过半点失态。可当他听见这段话,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大开杀戒都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恨和恐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一直小心呵护着这段感情,对她也算尽心尽力,为什么还要经受这样的考验?
  他的雷霆震怒吓坏了所有人,满世界都是跪倒的身影,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都滚出去,方子不对就再换。记好了,皇后平安,你们就平安。”
  周兴祖磕了个头,飞快退了出去,殿里一时静下来,他看着床上的人,到这时才敢哭出来。
  “齐嘤鸣,你要是不在了,朕也不能独活。”他拍拍她的脸,“皇后,二五眼,这回你又是装的吧?你想拿自己来要挟朕是吗?朕是你的丈夫,你信不过朕,你可真没良心!”
  然而这回说再多挤兑她的话,她都不能蹦起来回嘴,说“您才没良心”了。他多怀念她叉腰骂街的样子,多怀念她窝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的样子。还有昨晚他离开坤宁宫时,她说“你抱我一下再走”……他后悔极了,为什么晚上没有回来,让她枯等一夜。他们大婚才三个月罢了,这短短三个月,难道就是一生了吗?
  各种可怕的念头横冲直撞,绞得他心口生疼,他想抱一抱她,可又不敢,怕会弄疼了她。他只有坐在她床沿,一直陪着她,这当口把以前发生的一切都重新回顾了一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曾经那么神憎鬼恶,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看来这个人不仅心大,更有赈灾般博爱的心胸。
  他又摸摸她的脸,由衷地说:“好人有好报,你会长命百岁的。”
  这时德禄匆匆进来回禀,直义公全家上下都进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皇帝叫传,齐家人进殿匆匆磕头,也不等皇帝发话,便起身往床前来。
  侧福晋跪在脚踏上颤声说:“娘娘……嘤儿,全家都进来看你了,阿玛和额涅也来了,还有嫂子和弟弟妹妹们……你醒醒啊。”
  纳辛站在地心,又不能上前,探着头使劲往前看,喃喃说:“是我害了姑娘,是我害了她……”
  这深宫里,步步都是陷阱,好好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连冤都无处伸。当初就不该进宫来的,拼着掉脑袋,也不该让嘤鸣填窟窿,纳公爷眼泪巴巴地想。然而至多不过是想想,他不敢有怨言,因为全家老小都送进笼子里来了,要是敢出言不逊,事儿就大了。
  他的皇帝女婿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皇后前几天扎伤了腿,眼下伤口出了点纰漏。
  纳公爷耷拉着脑袋说是,其实他很想问问为什么堂堂的皇后会扎伤,扎伤了还那么巧地发作起来,竟到了昏睡不醒的地步。人在谁家出的事,谁家就该负责,这得亏是帝王家,要是换了一般的亲家,非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不可!
  横竖纳公爷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圣主明君真是个克妻的,克死了一个又一个,苍天啊,这种人为什么还要立后啊!
  纳公爷脸上五光十色,皇帝面对齐家人,心里也很不自在。他觉得愧疚,没能照顾好嘤鸣,但帝王的尊严不容他低头,便道:“你们既进来了,多和皇后说两句话吧。她记挂家里,忧思过甚了,让她知道你们都好,或许能助她快些醒过来。”
  他说完,从坤宁宫退了出来,在寒冷的冬夜里一直往南走,走出乾清宫,走进了景运门。
  后面的德禄追得匆忙,好容易追上了,给他披了端罩说:“主子爷仔细受寒。奉先殿里冷,奴才这就吩咐守殿的预备火盆。”
  皇帝说不必了,皇后病得这样,他还在乎冷暖么?仿佛挨了冻受了寒,才算和皇后共过患难。
  人在生死面前,实在过于渺小了,他无处哀告,只有去求列祖列宗保佑。景运门到诚肃门,再到奉先门,里头有好长一段路,他一步一叩首拜进了奉先殿。殿里历代祖先的画像高悬,两掖三十六支通臂巨烛日夜燃烧,照得一片森罗庄严的气象。他跪在冷硬的金砖上,深深泥首下去,“臣不求风调雨顺,不求国泰民安,臣只求列祖列宗保佑我的皇后,保佑我的嘤鸣,让她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第115章
大寒(3)
  只可惜,
求祖宗保佑也好,
求神拜佛也好,并未让皇后的病情有所好转。一昼夜了,皇后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侧福晋一直在床前守着,
眼泪哭落了两大海,只是没用。有时候连她都要怀疑,
是不是她的嘤儿已经不在了,
只留下一个躯壳在这里,
其实魂魄早就走远了。
  这宫廷,看着雕梁画栋,
妆蟒堆绣底下张着吃人的虎口。如果说当初先皇后的病故,
能归咎于先皇后本就身底儿弱,
她的嘤鸣不是这样。嘤鸣自小身板儿结实,
五岁上出过一回花儿,
别人都是满脸麻子九死一生,她呢,唯有上臂留下三四个浅浅的窝儿,不细看简直分辨不出来。就这样的身子骨,进宫还没满一年呢,便闹得昏厥不醒,这是皇权镇压下不好开口,
否则真得找太皇太后和皇帝质问一番,
是不是嘤鸣被人下了毒,
亦或是被人敲了脑瓜子,这才醒不过来的。
  做母亲的,想得越多就越怕。侧福晋不便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便自己悄悄查看,看遍了嘤鸣的十个手指头,还好,甲盖里头血色是正常的。复去查验她的头骨,小心翼翼把闺女的脑袋摸了一番,并没有哪里受创。她松了口气,颓然坐下来,看看嘤鸣的脸,着实地五内俱焚,便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哀声说:“嘤鸣,你玛法那时候管你叫小牛犊子,说你身强体壮,将来一准儿有福气。如今你的确是哥儿姐儿里头福气最好的,可你怎么成这样了呢?我同你说过的,人活一辈子,指着别人都是空的,必要自己争气。你眼下有了身子,也是要当额涅的人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孩子在肚子里呢,你成天烫得炼丹炉似的,孩子受不住,再拖延两天,只怕要生个齐天大圣出来。”
  明明很悲伤的气氛,可经侧福晋嘴里说出来,就引人发笑。松格在边上侍立着,心里很觉得怅惘,以前她主子也是这样的,心境儿开阔,说话逗趣,瞧着端庄稳重,谁也不知道她大家闺秀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个炙热活泛的灵魂。但是后来,自打大婚过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因为公爷以前犯的事儿不小,连带着主子也天天如临大敌。
  “侧福晋,您别急。”松格说,“主子最喜欢孩子啦,母子连心,就算为了小阿哥,她也会醒过来的。”
  侧福晋听着,轻轻叹了口气。药吃了不老少,但就是不见效。她身上依旧滚烫,这热要是还退不下来,别说孩子,就连她自己也有危险。
  这会子能怎么办呢,真像落进了海心里似的。所幸皇帝没有撒手不管,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没有不闻不问,隔一会儿就打发人来问情况,看样子倒都把嘤鸣兜在心上。尤其皇帝,做到那样确实不容易了,昨晚上熬了一夜,今早鸡起五更御门听政,散朝后刚进来,恰逢八百里加急的密函入京,又匆匆召见臣工去了。人都说皇帝多高高在上,多没有人情味儿,可这一晚上看下来,并不是这样的。侧福晋早前并不待见这皇帝女婿,但见他两头悬心,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的模样,丈母娘疼女婿的千古通病就犯了。起先她是满心怨恨,觉得嘤鸣像先皇后一样,八成受尽了苛待。如今看来,嘤鸣那时口口声声万岁爷待她好,并不全是为了安家里人的心。
  “要快些醒过来,”侧福晋捋捋她的头发,“瞧着万岁爷吧,你一向是个不要人操心的孩子啊……”
  西洋座钟底下坠着的那个铁坨坨有序地摇摆着,时候过起来飞快,转眼天就黑透了。侧福晋看看外头,心里愈发焦躁,嘤鸣昏睡得越久,母子俩就越危险。可怜那小小人儿,在娘胎里受那么大的罪,这可是头一胎啊,要是有了闪失,往后就不好了。
  这时殊兰端着玉盖碗进来,小声说:“侧福晋,皇后娘娘一天一宿没进吃的了,这么下去只怕身子撑不住。万岁爷先头让给娘娘熬米油,这会子预备妥了,给娘娘进些,也好有力气坚持。”
  侧福晋道好,正起身预备喂她,见外头皇帝进来了,忙肃容退到一旁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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