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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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吐怨言
先前的犯人表现出一种奇特的,混杂着如释重负又愤恨难解的表情,他们都庆幸噩梦终于结束。经过一个星期,这些留下来的犯人并没有在其他较早被释放的同伴面前展露出任何骄傲感。好几次他们就像行尸走肉般地盲从,遵守荒谬的命令,并且全然地齐声反对犯人斯图尔特819,相同地也服从命令对克莱416极不友善,对汤姆2093,我们的模范犯人“中士’,极尽揶揄之能事。
而另外五个较早释放的犯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受苦于情绪负荷的征兆。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已经回归到正常且稳定的基准,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远离了造成痛苦的来源——地下室监狱以及如此强大而不寻常的事件。在脱下他们奇怪的制服和其他监狱装扮后,已经能帮助他们由这个污秽的情境中脱离。对犯人而言,现在主要处理的问题是,必须去面对自己所扮演的顺从角色下所受到的耻辱,他们必须建立起个人尊严感,进而提升超越在顺从阶层受到外界强加的约束感。
然而,第一个被逮捕并且第一个被释放的道格8612,因为急速恶化的心理状态,让他仍对我感到特别气愤,是我创造的情境让他失去对自己行为和心智的控制。确实,他真的想过带领朋友冲进监狱解救其他犯人,但在几经考虑后决定停止这个行为。但他也得意地得知,我们对于他的解放计划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在护卫我们的机构。
不出所料,最晚获释的同伴抱怨着狱卒,说他们不按自己的角色照规定做事,还想出各式各样的花招整他们,或是单独叫出一个犯人来虐待。大家把第一个负面指控指向赫尔曼、阿内特、柏登,接着是比较没那么坏的瓦尼施和赛罗斯。
然而,他们很快地就提出哪些狱卒是他们认为的“好狱卒”,这些好狱卒会帮助犯人们一些小忙,从没让自己进到“忘记犯人也是人”的角色里。乔夫·兰德里以及马库斯是两个好狱卒的典范。乔夫在小夜班值班时会和虐待伤害的场面保持一段距离,甚至不戴上他的狱卒太阳镜和制服。他事后告诉我们,他曾想要请求让他当犯人,因为他实在厌恶成为这种系统里的一分子,将人压榨得如此难堪。
马库斯对于犯人的受苦比较没那么显著的“亢奋激动”,而且我们知道他在稍早前曾几次带来一些水果当礼物,补充犯人寒酸的餐点。在典狱长警告过不允许在他值班时这么好说话后,他才会在犯人反叛时站在一旁,对犯人大喊,在假释报告中注记对他们不利的内容。这里补充一个题外话,马库斯的字体十分漂亮,很像古体手写字,所以他有点爱炫耀。他是一个喜欢远足、露营和瑜伽等户外活动的人,因此特别讨厌像这样被限制在室内。
不论是“坏”狱卒或“好”狱卒,他们都是按表操课,做他们的工作,扮演好这个角色,处罚违规事宜,很少是出于个人因素伤害特定犯人。这里,我们观察到瓦尼施、后备狱卒莫里森,彼得斯(Peters),以及偶尔出现的大兰德里。瓦尼施一开始对于在大厅里的活动会闪得远远的,这很可能是因为他害羞的个性,在他的背景资料显示他很少亲近的朋友。而约翰·兰德里,一个成熟的十八岁男孩,不算英俊,喜欢写小说,家住加州海边的他,则是常在扮演角色中犹豫不决,有时候作为阿内特身边的小喽啰,攻击反叛的犯人,喷洒灭火器二氧化碳……但在其他的时候,他也是按表操课的狱卒,大多数的犯人也都报告他们喜欢他。
不采取行动是好狱卒的其中一种典型,他们常常在轮值时不愿意去挑战其他坏狱卒的虐行。后来我们认为,这种只当个旁观者,不做任何介入的行为,也构成了“姑息的罪恶”。
时常造反的保罗5704,报告当他得知实验结束的反应:
当我们被通知实验结束时,仿佛有一道暖流注入我的心房,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也同时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我真的很高兴实验结束了,但是要是实验持续两个星期再结束,我想我应该全更快乐。酬劳是我参加实验的唯一理由,同样地,我很高兴可以胜利地走出来,直到我回柏克莱之前,我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当时的那几个小时,我忘了所有曾经发生的事,而且也不会和任何人谈论它。你应该还记得,这个保罗就是斯坦福大监狱“申诉委员会”的领头,而且计划要把参与过程写成文章,投稿到柏克莱各大报社揭露政府支持的研究。他完全忘了他的计划!
“前”狱卒们的怨言
在第二个小时的汇报中,狱卒表现出与先前十分不同的群像写照。其中的少数几个,也就是在犯人评估中被认为是“好狱卒”的人,很高兴一切都结束了,但大多数人都很失望实验突然提早结束。有些人觉得目前已经控制全局,这么好赚的钱再多一个星期也无妨。(但是他们忽略了克莱416的绝食抗议,中士在他和赫尔曼的冲突中提高了道德的标准。)有些狱卒打算公开道歉,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完全沉醉在他们拥有的权力之中。其他人觉得自己的作为情有可原,因为他们被赋予了狱卒角色,旁人应该能谅解他们的行为。
我处理狱卒们的主要问题,就是要他们认识让他人受苦时自己内心的罪恶感。他们是否明白,他们扮演的角色真有这个需要吗?我开宗明义地告诉大家我的罪恶感,因为我很少主动介入,形同默许,才会让他们走向极端。如果他们受到更多上对下的监督,就可以减少许多给他们造成的伤害。
狱卒们都很难忘记犯人第二天的反叛运动,那让他们开始对犯人们另眼相待,认定犯人是“危险的”,必须确实压制。同时他们也愤怒并咒骂那些带头造反的人,那让他们感受到是一种“恶意的行为”,引起他们以牙还牙的报复心。
让狱卒们解释为什么他们必须要这么做是汇报中让人不自在的主要部分,但不管他们怎么为自己辩护,也不过是对他们的虐待、暴力和甚至残暴行为找理由罢了。实验的结束,意味着他们指挥之下发现新权力的乐趣也即将终了。狱卒柏登日记说:“当菲利普向我透露实验将要结束时,我高兴极了,但也很震惊地发现,其他狱卒却很失望,因为薪水会变少。但我觉得,某种程度上他们很享受那个过程就够了。”
各个角色的最后交流
在汇报的第三个小时,我们带进先前的犯人,实验室里立刻充满紧张尴尬的笑声:因为他们穿着平常的衣服,以至于有些人一时辨认不出来。没有了制服、号码和特殊的配件,就像改头换面,连我都很难认出他们,因为我已经很习惯他们在监狱里的打扮了。(我还记得,1971年时大家都爱留头发,两组学生大部分都长发及肩配上长络腮胡,有些还会多留两撇小胡子。)
比起先前比较放松或和气的犯人时间,此时此刻,用“前”犯人的话来说,就是“刻意保持礼貌”。大家面面相觑,有个犯人的第一个问题,是问我们“有些人是不是因为比较高大才被选成狱卒”。杰里5486说:“在这个实验里,我感觉某种程度上狱卒的块头比犯人大,所以我想知道,狱卒的平均身高有没有比犯人高。我不晓得这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制服造成的错觉。”我先回答他:“不,没有。”再叫全部学生都按照身高站好,由高到矮,当然了,最好的比较方式就是狱卒们站一边,犯人们站另一边。为什么犯人会觉得狱卒比实际上还高?可能是因为光是狱卒穿的靴子,鞋跟就高出两英寸。至于为什么没有看到被伤害的犯人和伤害人的狱卒的直接冲突,也许是因为我也参与其中的缘故。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因为在一个超过20个人的团体里,个人挑战相当不容易成真。然而,看起来部分犯人还残留着强烈情绪,那是先前被有意抑制、现在那个权力已消散的原因。也有少数狱卒公开为他们沉浸于这个角色太深、太认真而道歉。他们的道歉消除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也算帮了那些强势没有公开道歉的狱卒,像是赫尔曼。
在汇报的时间里,先前作风强硬的狱卒阿内特,我们的社会学研究生,仔细说了两件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第一件事是对犯人沉浸在角色中的观察……留下来的犯人们说,如果他们可以被释放(假释)的话,就愿意放弃他们的酬劳。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感想是,犯人在会议时没办法相信“约翰·韦恩”和我,或者是其他狱卒(我感到我们两个是最令人讨厌的狱卒),因为我们已经彻底融入我们的角色。可能有很多犯人甚至觉得,实际生活中我们就是那么残暴不仁或刚愎专制的人,但在他们或甚至我们自己面前,其实是我们的职责遮盖了真实的样貌,我绝对确信,至少我自己的天性就不是那样。”
我从心理学角度出发的一个观察是,这个监狱少了一些幽默感,没人用幽默来尝试消除紧张关系,或带一些真实世界的事物到不真实的环境里。举个例子,那些不高兴同事做得太过火的狱卒们,可以在狱卒休息区开开玩笑,说他们那么投入应该拿两倍酬劳。犯人们也可以用幽默感将自己带出不真实的地下室监狱,比如问狱卒这个地方在变成监狱之前是拿来干什么的?是猪舍吗?还是兄弟会据点?幽默可以打破许多人事地的限制。然而,过去一个星期以来,这个哀伤的地方没有这样的反应。
在正式终止实验之前,我请他们确保他们已经完成最后对这个经历的体验评估,确实填写科特·班克斯给他们的表格。我也邀请他们写一些简短的回顾日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记下一些感触。如果他们愿意,也会有酬金。最后,他们将会在几周内被邀请回来,在“1971教室”里,和我们一起用幻灯片或录像带、剪报回顾一些我们收集的资料。
值得在此特别一提的是,我到现在还和许多受试者保持联络,在每次出版时需要提到这个实验时,就会再次和他们联系。此外,在这几十年中,他们之中也有些人在不论是实验刚结束没多久还是直到今日,都曾经受邀上一些电视节目谈论他们的经验。后面我们将会讨论这个实验对他们的后续影响。
犯人或守卫角色各意味什么?
在进行到下一章之前,我们要先检验一些在这六天实验里搜集的客观资料,还有这个实验可能反映的几个较严重的道德问题。我相信,回顾挑选受试者的自我反省,会对我们非常有用。犯人角色的扮演
克莱416:“一个好的犯人,就是他知道如何有策略性地和其他犯人打成一片,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身先士卒。我的室友杰里(5486),就是个好犯人。总是有一个隔阂,立在那些挣扎着要出去的犯人和那些不太在乎的犯人之间。不在乎的犯人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但自己要放聪明点,不要变成其他殚精竭虑想出去的犯人的绊脚石。一个坏的犯人就是做不到这点,他只想到自己要出去。”
杰里5486:“最显而易见的是,我发现这个环境底下大部分的人都容易受到外界直接的影响,而丧失了对自己的认同,那也就是他们会崩溃的原因——被压力给击垮了——他们在对抗这些事情时无可凭依。”
保罗5704:“必须那样自己看轻自己,真的让我很沮丧,也是为什么我们直到实验结束前都那么容易驾驭的原因。我放弃极端的做法,因为我不认为这一切会因为我的态度和行为而有所改善。在斯图尔特(819)和里奇(1037)离开之后,我发现自己不断想着,我没办法做那些我必须自己下决心的事情……另一个理由是,在他们走了之后我似乎安顿下来了,而我如果要达到安定的程度,其他人就必须愿意和我配合。我告诉其他犯人关于罢工之类的事情,但是他们完全不想参与,因为他们已经在第一次反叛行动中尝到苦头。”
狱卒阿内特:“犯人们在实验情境下的反应,让我感到惊讶且印象深刻……特别是出现个人的崩溃,我觉得,实验结束前还会再发生一次。”
道格8612:“物质上的状态,像狱卒、囚房和相关的设备,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即使我全身赤裸被锁着,那也伤害不了我:但首要的那部分,也就是心理层面的部分,最难承担的就是知道我不能按照我的心意被释放……我不喜欢想要去洗手间时却不能去……没有办法自己做主的心情将我撕裂。”
替代犯人戴维8612——我们的眼线,他被送进我们监狱短短一天,只是为了查出逃跑计划的真相——最后却展示了他多快且多彻底地转换成犯人的角色:“每个人,上到典狱长下到低等的犯人们,全都融入角色之中。”他极快就认同自己是犯人,而这短短一天的模拟监狱,给了戴维极大的冲击:
我偶尔全党得,被送进这里揭露这些好人,让我感到有些罪恶——发现还没有什么好讲的时候,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当告密机会终于来了——没多久,我就知道手铐钥匙藏在哪,但我没说。那晚入睡时,我感到肮脏、罪恶且良心不安。当我们被带到锅炉室时(预期外人会来突袭监狱),我解下脚镣,认真地考虑逃跑(大概是我一个人自己溜吧),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害怕被抓……作为一个体验一整天实验的犯人,这形成了足够的焦虑,可以让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都不敢靠近监狱。甚至连回来参与“汇报”,都让我感受到些微的焦虑——我吃的不多,比平时记忆中的我更紧张。整个经验对我而言非常令人失望,而我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经验和其他人深入地讨论,甚至是我太太。
我应该补充一下,那个狱卒的手铐钥匙被犯人偷走的事件。在突发事件后,也就是星期三晚上,狱卒将犯人们送上五楼的储藏室,当他们在中午12点30分回来的时候,犯人两个两个被铐在一起,以防脱逃,回到监狱时却没有钥匙可以解开,我只好打电话请斯坦福警察局派人来歼锁.真是难堪极了,至少对我来说。真相是一个犯人把钥匙丢进了暖气孔,戴维知道这件事,但是却不愿告诉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狱卒角色的权力
狱卒小兰德里;“就像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监狱——你投入这个角色,而这角色变成你界定自己的定义,变成一堵墙,让你想要突破逃出,告诉所有人我根本不是真实的我,而是一个一心想要逃走,告诉大家‘我自由’了的人,我有自己的自由意志,根本不是那样残忍无情,会享受这样事情的人。”
狱卒瓦尼施:“对我而言这个经验绝对十分宝贵,经由一个概念,让原本同质的两组大学生,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发展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团体,一个团体拥有所有压榨另一个个团体的权力,实在教人感到心凉。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我叫他们互相叫骂,还有徒手洗厕所,我几乎将犯人当作‘一头牛’,一直认为必须随时盯着犯人,以防他们使出什么花招。”
狱卒凡迪:“对我而言,骚扰和处罚犯人的乐趣十分奇怪,因为我向来以为自己对弱小伤残富同情心,特别是对动物。我想,这是因为我可以全然做主管理犯人,才会让我滥用权势。”(有趣的是,典狱长贾菲在日志中提到了狱卒权力后续影响的新发现,凡迪在他值班的时候说:“我发现自己在家里对着妈妈大吼大叫,颐指气使。”)
狱卒阿内特:“表面上装作强硬一点都不难,首先,某种程度上我就是个独裁的人(尽管我强烈地不喜欢自己或他人身上的这项特质)。再进一步说,我感到这个实验十分重要,因为我所扮演的‘狱卒’角色,对于发现人们如何面对威权压迫很重要……对我行为的主要影响是来自我的感应,即使模糊抽象,但我相信真正的监狱就是残酷,里头是没有人性的。我试着用公正无私、有节制的命令限制约束他们……首先,我想办法压抑私人的或友善的情绪……表现得中性、公事公办。而且,我也从我的记录中察觉到,无聊和监狱生活的其他面相,可以剥削人性到让人去人格化而迷失方向:给人单调的工作,因为个人的坏行为而集体处罚,无时无刻不要求再细琐乏味的命令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在操练时间以严厉、形式化的措辞说话……在这样社会环境下,受到控制的那一群人是非常敏感的,而我试图利用这些技巧来强化犯人间的疏离。我只在一定的范围内这么做,因为我不想变得残忍无情。”
好狱卒和坏狱卒
保罗5704:“我喜欢约翰和乔夫(兰德里兄弟),因为他们不会像其他狱卒那样干扰犯人。就算处罚我们,也总是保有人性。我很惊讶狱卒们都颇能接受他们的角色,而且不分日夜,甚至是值班结束回家休息时也不例外。”
狱卒大兰德里:“我和犯人聊天时,他们说我是个好狱卒,感谢他们看得起。我知道在内心里我就像坨屎,科特看着我时,我知道他了解我的感受。我也知道要尽量和善而公正地对待犯人,但我失败了。我还是让残酷的事情发生,除了感到罪恶,还有尽量当个好人以外,我什么都没做。老实说,我也不认为我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甚至连试都没试。我和大部分的人做法相同:坐在狱卒休息站,想办法让自己忘记犯人们。”
关于这个模拟监狱实验的权力,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证词,也冲击了另一个被认为最公正公平的狱卒,乔夫·兰德里,约翰·兰德里的弟弟,在实验结束后语音访问中提到,他甚至想过和犯人交换角色,让我们吓了一跳。
狱卒乔夫·兰德里:“这已经不仅仅是参加实验而已,我的意思是,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实验,那么它的结果和产物是过分真实了。当犯人呆滞出神地凝视着你,而且含糊地咕哝,你只能意识到最糟的情形。但是,那也只是因为你害怕最糟的情况会发生罢了。就好像我接受了坏事可能会发生,便启动了我最轻微的紧张焦虑和精神衰弱迹象,成为可能最糟情况影响的开端。特别要提到的是,当1037开始作乱的时候,显然他即将崩溃,这种经验让我不能再说‘这只是个实验’。那个时候我担心又害怕,甚至萌生退意。我也想过干脆当个犯人,因为我不想成为压迫他人、强迫别人服从而且不断找碴的大机器中的一部分,我几乎宁愿是别人找我碴,而不是我找别人的麻烦。
乔夫曾在星期三晚上向典狱长报告,他的衬衫太紧,而且刺激到他的皮肤,所以他不想再穿。事实上,实验开始的前一天他们就已挑好合身的衣服,也在接下来的四天里天天穿着,所以他的问题应该是心理面而非物质面。我们帮他找了更大件的衣服,他才不情愿地穿上。他也常常摘下墨镜,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照规定戴上墨镜,他总是说忘记把眼镜放到哪儿了。
狱卒赛罗斯:“我讨厌整个他妈的该死的实验,所以实验一结束我就马上走出大门。对我来说,这个实验太真实了。”狱卒虐待狂的爆发
道格8612,在事后一个学生导演针对这个研究而拍摄的影片中侃侃而谈,比较斯坦福监狱实验和他曾经工作过的加州监狱。
“斯坦福监狱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监狱环境,但是它仍然导致狱卒变得残暴,犯人变得歇斯底里,几乎都想脱逃。即使环境温和宽厚,还是没用。它仍然催化所有事物升级为真正监狱的样子,狱卒角色变得残忍病态,犯人的角色变得混乱又带羞愧。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狱卒,但很难当一个可以抵抗那股成为虐待狂冲动的狱卒。这是寂静之中的怒火,从温和中诞生的恶毒,你可以保持低调,但还是逃不掉——它会残酷地由另一边爆发。我想,当犯人比较能学会控制。每个人都需要(体验当)一个犯人,我曾经在真正的监狱里看过真正的犯人,他们意外地有尊严,不会袭击狱卒,总是对狱卒保持尊敬,不会挑衅狱卒施虐的冲动,能够跳脱角色中的羞愧成分。他们知道怎么在那种情境之中保有尊严。”
监狱的本质
克莱416:“狱卒们就像我一样,被当成犯人关起来了,他们只是可以自由进出这个监狱区块,却不能打开身后那个上了锁的门,而且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人聚集在这里,你生气,大家就一起生气。犯人没有自己的社会,狱卒也没有自己的社会,这很重要,也很令人害怕。”
狱卒赛罗斯:“(当)一个犯人对我产生激烈地反应时,我发现必须自我保护,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保护狱卒的角色……他因我是个狱卒而恨我。针对这套制服的反应,让我没有选择余地,只能防卫身为狱卒的那个我。这令我感到震惊……发现自己比他们更像是犯人,我不过是反应他们的感觉……我们都被压力给击垮了,但是身为狱卒的这一边有自由的错觉。这只是表象,一个错觉……我们都不过是金钱的奴隶。差别是犯人很快地就变成奴隶的奴隶……”
鲍伯·迪伦(Bob
Dylan)在《乔治·杰克逊》这首歌中说,有时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大监狱:“一部分的我们就像犯人,而其他人是狱卒。”
在六天内性格转换
回顾一些实验开始前的陈述,还有我们各式各样的每日记录,便可以看到狱卒心理某些重要的转换是怎么发生的。这里有一个通例——狱卒柏登实验前后的陈述。
实验之前:“作为一个爱好和平、崇尚非暴力的个体,我不能想象我如何成为一个狱卒,如何粗暴地规范他们的日常起居。我希望我可以被选作犯人而不是狱卒。作为一个长期对抗体制、参与冲撞体制的政治和社会行动的人,我相信我会非常适合犯人的角色——也很想知道当我处在那种情况下的能耐。”
刚开始实验时:“访谈后我买了制服来确定这个像游戏一般的情境,我怀疑是否我们大部分人都一样打算‘严肃’看待整个实验,但我感到,当一个轮班的狱卒让我稍微放心一些。”
第一天:“实验刚开始时,我最怕犯人会把我当作坏蛋。作为一个典型狱卒,每件事都不对劲,而且也不是我看待自己的方式……我会留长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某种程度上,我不想要别人用不是我的方式看待我……让犯人从我的外貌找乐子,逐渐形成我最初的策略——我只需注意别对他们说的任何事情发笑,也不要让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我留在笼子外面。(当赫尔曼和那个高大、金发的狱卒用完晚餐时,他们似乎比我对自己的角色更有自信。为了强迫自己融入,我时时提醒自己要记得戴上墨镜,带着警棍,这会提供一定程度的权力和安全感。)我走进去,嘴角要下沉僵硬,而且不管听到什么都是这个表情。我在三号囚房前停下来,让我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且低沉,对5486说:‘你在笑什么?’‘没什么,狱警先生。’‘最好是没有!’我装腔作势地说话,但当我走出时,我只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第二天:“从车子里头’走出来时,我突然希望人们注意到我的制服。‘嘿,看看我是什么呀。’……5704要求来根香烟,我不理他——因为我不抽烟,所以不能感同身受……即使同情1037,我也决定‘不要’跟他说话。接着,我开始有个习惯:(用我的警棍)打墙打椅子打铁栅门来展现我的权力……当他们报数过了。熄灯之后,狱卒赫尔曼和我故意很大声交谈,说些我们要回家找女朋友,然后我们会干什么的话来激怒犯人。”
第三天(准备第一次的探访夜):“在警告过犯人不准抱怨,除非他们想中止探访的时间后,我们才带进第一对父母。我让我自己成为大厅中唯一的狱卒,因为这是第一次我有机会如我所愿地操弄权力——众所瞩目的我,拥有几乎完全的控制杈。当犯人和父母落座之后,我坐在桌子上,双脚悬空,随意监看、监听、反驳任何事情。这是实验中我最享受的一段。犯人819非常惹人憎恨……赫尔曼和我都又佩服又讨厌他。赫尔曼扮演狱卒的角色真是惊人地适合,残忍成性,但也很困扰我。
第四天:“心理学家(克雷格·黑尼)在离开(咨询)办公室前,为了手铐和蒙住犯人眼睛的事情来指责我,我愤恨地回答,这都是必要的安全措施,也是我个人的事……回家时,我更是很难描述监狱情境的真实面。”
第五天:“我羞辱了‘中士’,他持续顽强地过度反应所有命令。我挑他出来特别虐待一番,因为那是他自找的,而且简单说我就是不喜欢他。真正的麻烦开始于晚餐。新来的犯人416拒绝吃他的香肠。我们把他丢到黑洞里,命令他双手紧握香肠。我们的威权有了危机:这个反叛行为埋下了潜在的因子,来对抗我们对其他人的控制。我决定挑拨犯人们间的团结,告诉这个新犯人如果他不吃晚餐,那么其他人的探访夜就泡汤了。我走出来猛力关上黑洞的门……我非常气这个犯人造成其他人的不安和麻烦,我决定强迫喂食,但是他还是不吃。我让食物从他脸上滑落,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我恨我自己强迫他吃,但是我更恨他不吃。”
第六天:“我很高兴实验结束了,却发现有些狱卒很不开心,因为他们的钱会变少而且他们都很乐在其中……后来的解读变得很困难,每件事都变得很紧张且不舒服……我坐上我的脚踏车,在阳光下骑车回家;脱离这里,感觉真他妈的好极了。”
一周以后:“大家都觉得绝对残忍的事情(赫尔曼决定让416一整晚都待在黑洞),几个星期以后才让我感到痛苦,但我想当时(他决定结束这个实验),一定是有更多事情一口气打击了菲利普(津巴多)。”
另一个有趣的角色转换记录,是在典狱长的日志中,和我们的研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可以当成“额外的轶事”看待。决定中止实验后,我这个认真严肃的心理系同事就不断挑战我对这狂热的努力,而我只能用“实验已经结束”来敷衍他。他想知道:“什么是独变项?”
贾菲的笔记写着;“星期二晚上当犯人被移送五楼储藏室时,B博士来访。”B博士和B太太上楼去看犯人们,B太太分发杯子蛋糕,B博士揶揄了两件事:一个是犯人的服装,另一个则是这个地方散发出的恶臭。这种“随兴进来里头插一脚”的模式,几乎是每个参访者共同的态度。
他的太太给了受试者一些“茶和同情心”,我这个一向含蓄保守的同事,才忽然想到这个实验如此去人性化地对待学生。B太太的举动,让他自觉十分羞耻。
赫尔曼的“小小实验”
赫尔曼在一个星期前,实验尚未开始时写下的自愿者背景资料,让我们晓得他在“当狱卒前’的状态。我很惊讶知道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二学生,相对于最老的阿内特,他是我们最年轻的受试者。赫尔曼来自一个中产阶级的书香之家,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高6英尺2英寸,重175磅,有着绿色的双眼和金黄色的头发,外表让人印象深刻。这个年轻人认为自己是个“音乐家”而“本质上是一个科学家”,他这么自我描述:“我过着自然生活,喜欢音乐、食物和其他人。”又说:“我对人类有着极大的爱。”
在回应“人们最喜欢你哪一点?”时,赫尔曼的回答充满自信:“一开始,人们会欣赏我是因为我的天分和外向的个性。但很少有人了解我处理人际关系的才能。”
在“人们最不喜欢你哪一点?”的问题中,赫尔曼的回答让我了解这个年轻人复杂的个性,给了我一些可以了解他在赋予完全权力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信息。他写道:“我对愚蠢的事情没耐心,我会完全忽略那些生活形态与我不苟同的人。我会利用一些人,我直言不讳,我有自信。”
最后,这位受试者五味杂陈地说,他比较希望自己被分配到犯人的角色,“因为人们憎恨狱卒”。在知道他的角色偏好后,我们不妨来回顾一下,实验后他怎么看待自己在研究中扮演角色的认知。
狱卒赫尔曼:“是的,这不只是一个实验而已。我有机会可以测试人的极限,假借惩治之名,将他们推到崩溃边缘。那不是多让人愉快的事,但我就是忍不住因为个人强烈的爱好驱使,而去测试他们的反应。我自己,就在许多场合做了许多实验。”
“这个实验最好的一个部分,就是我好像是催化剂,带出许多惊人的结果,引来电视台和报社的瞩目……如果我惹来比你想象中更多的麻烦,我很抱歉——只因为我在做自己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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