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校对)第1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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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之后,他们还是觉得墨者的那些道理,其实还是能够做到对上平等而对下压迫的,他们还是挺喜欢的。
  这也有墨者宣义部的一份功劳,讲清楚了许多的道理,瓦解分化沛邑内部的贵族。
  夏杞之后的话一说完,对面那些这一次变革被损害利益最多的贵族们就同声咒骂。
  原本同一战线,如今却在不知不觉中泾渭分明。
  旧派贵族骂道:“且不说墨者的那些道理对与不对,也不说他们如此做必然天下大乱,就说这私亩税一事,难道真让我们缴税?”
  “哪一任邑宰,不是先与我们为友才能治邑?”
  又痛心疾首地骂了几句墨者的行为无耻、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必将天下大乱之后,这些旧贵族终于说到了最实质的问题。
  “承认私亩,我们凭什么要求那些农人替我们耕种?”
  “分掉公田,军赋从哪出?我们难道用自己的钱帛粮草养战车驷马?”
  “尚贤选贤,我们竟然要和那些出身低贱的人一起去争夺官吏的位置,这是可以忍受的吗?”
  “鼓励垦草,又提供农具铁器,又有几个租农不愿意拥有自己的土地?”
  “没有人耕种,土地在那有什么用?”
  夏杞之后闻言,笑道:“就算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
  他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阵民众的欢呼。
  不用问也知道,墨者又在那里展示那些威力强大到可怕的武器。
  夏杞之后说道:“听听,这是墨者想让我们听到的声音!民众皆服,我们又能怎么办?”
  “两三年前,我们还不知道墨者的深浅,以为不过百人,未必不能敌。如今若是还这样想,可真是可笑了!就算民众不服墨者,凭我们又怎么能对付得了墨者和那些义师?”
  说到最实际的暴力问题,对面那些人的脸色便难看了许多。
  墨者之中,大多数算是“士”,而义师则属于扩充之后的“甲士”。哪一个大贵族若是手下能有三四百武力强劲的“士”,在商丘这样的地方就可以有足够的话语权。
  这些小地方的贵族,纵然也算是车马娴熟,可真要打起来还真不是墨者的敌手。
  对面之人听这样一说,半晌才道:“如今墨者已经收拾了那些吏,用的就是当年与巫祝敛财害天下的名义,难道他们就不会来对付我们吗?”
  夏杞之后起身道:“巫祝就是被墨者杀绝了,剩下的人都在做劳役。那些吏地产不多,他们偿还不起。可我们却能偿还的起。”
  “墨者真要是逼迫我们,便还钱就是。墨者终究还是讲道理的,除了那些被雷决和绞刑的巫祝,剩下的大多都是偿清就不追究。”
  “可要是和墨者作对,我们可是要拿命去换。墨者杀人之凶,你们也都见过!”
  说到杀人,这些人不禁想到了那些被处以绞刑和雷决的巫祝,又想到挂在城外摇晃的那些尸体,知道墨者杀人可绝不会考虑什么刑不上大夫,正如那日处决巫祝之时站出来的那些墨者,那是连君主都想过去刺杀的疯子。
  时代大潮之下,这些旧贵族已经落伍了。
  不要说思想更先进的墨者,再过几十年他们在一些国家连君权都斗不过,更何况从来没把血统这东西当回事的墨者。
  墨者担心的也不是这些贵族的叛乱,而只是这些贵族煽动那些“不明真相”的租农反对,能够解决租农的问题,墨者其实根本不怕这些人叛乱,甚至恨不得他们快点叛乱以便一次性解决。
  但这些人也能够知道自己的势力微弱,如今内部已经分化,墨者的凶名又多传播,当真是无可奈何。
  沉默许久后,一老者道:“我们不能对付墨者,但墨者要让天下大乱,这是王公所不能容忍的。”
  “如今墨者势大,我们就先不要招惹他们。”
  “但各家需凑一些钱财,前往陶邑聘请能言善辩之士,以重金许之,让其游说君上,让君上六卿出面解决此事。”
  “墨者这样做,怕君上六卿皆不知情,只消报上此事,再以口舌之利说动,此事必成。”
  “只要君上有令、六卿有命,墨者一旦离开,本地的事,我们自己便能处置。”
  他们并不知晓墨者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间动手,也并不知晓宋国内部如今已经乱成一团,所以仍旧将希望寄托在上层出面反对。
  墨者终究不能对抗一国,即便守城也只是起到一个催化剂增加弱国力量的作用,因而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在场的这些人又没学过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关系,只觉得墨者一旦离开,那些民众就算有了铁器,再以压迫也一样可以回到原本的宗法制分封的旧制度上。
  这么一看,似乎真的可行。
  夏杞之后身边的那几个人也有些心动,唯独夏杞之后心中暗叹,心道只怕这个办法也不行——他不知道宋国内部即将出现的大混乱,却隐约觉察到就算墨者离开,沛邑恐怕也再难成为以前的样子。
第一六八章
禹圣故法泗水清(十一)
  聪明的人,会做出聪明的选择。而聪明的选择,日后看一定是符合大势的,否则以后来看那就是愚笨的选择。
  贵族之间暗暗商量之后,认定了这个办法,也定下来各家一共出多少钱财,只说暂时并要直接出面反对墨者。
  这时候出面,就是找死。
  夏杞后裔却在这场密商之后,派遣了心腹人,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墨者,但也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暂时还在观望。
  他只是隐约觉得墨者此时这么做,一定有深意;又觉得恐怕将来墨者就算离开沛邑,沛邑的民众也很难再接受井田制与工商食官制度的束缚,此时还是多留一条退路的好。
  几日后,沛邑的民众集会如期举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有了远超上次的资金和粮食、还有远超上一次的人数维持秩序,这一次的集会举行的极为成功。
  乡亭之间百人选一代表出席,沛邑城内非沛郭乡之人全数出席,在春日里开了一场持续了四天的民众集会,商定通过了墨者的变革法令,并且选出了沛邑的政之府人选,几乎就是把沛郭乡的建制挪到这里再加上一些人。
  忙完这些事,已经是三月中。
  大规模的丈量土地等事,有大半年的时间可做,墨者也不是全数前往,而是要留下一部分人。
  在墨者内部的高层,那些贵族的异动作为机密已经掌握,这一次就是要商讨这件在离开沛县前往商丘最重要的事。
  适对此只是一笑,说道:“看来他们还并不知道商丘即将大乱,还在盼着王公贵族能够维护旧法。墨者人数众多,他们也不敢动手,这倒是个机会。”
  墨子问道:“什么机会?”
  “引蛇出洞。我们这一次只要做好,数年之内,沛邑无人敢管。但我们离开之前,放出消息,只怕他们会以为我们有去无回……如今还未正式丈量土地,一旦真正丈量土地分发地契的时候,才是他们最痛的时候。”
  他说到这,已经有不少人明白过来。
  摹成子接话道:“你是说,到时候他们以为我们有去无回、再真正分发地契丈量,他们就会叛乱?”
  适点头道:“正是这样。如果他们不叛乱最好,但我们需要知道万一我们离开,他们会不会叛乱。所以,要引诱他们叛乱,一旦叛乱,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
  “隐藏一部分墨者、抓紧训练一部分新的义师,在偏僻之处隐藏不要被人知晓。一旦出事,立刻返回沛邑,杀个干干净净,确保新法令可以执行下去。”
  墨子想了想本地贵族的势力,摆手笑道:“这是小事,如适所言,我们担忧的只是租农不满。如今既能解决,又何必担心这些人?”
  “反倒是之前定下的挖河渠之事,才是大事,利天下之事。我们墨者既以大禹为圣,倒是可以用禹圣的故法,让沛县无水旱之忧。”
  “适灭杀了祝融的巫祝,总要有个新的‘祝融’来赐福民众无水旱事。”
  墨者的大部即将开赴商丘,离开后七悟害之中只有两人留在此地,还有剩余的那些一部分部首人物。
  在离开之前,必须要安排好可能长达一年的事。
  这一年沛县不可能有战火,贵族叛乱的事墨子没放在心上,适也只是想要引蛇出洞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兴修水利就是重中之重。
  其实也已经算是大部解决,在之前的讨论中,适、墨子、一部分七悟害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沛邑新变法,民众还未完全服从,再者制度新变,都在忙着土地的事,最好暂时不要征召。
  剩余的六乡,召集的劳役人数不多,算了算工程量最多只能挖掘一条沟渠,而且只能方便一个乡。
  这是作为样板用的,为的是一年后墨者全数归来后,可以继续发动民众全力挖掘。
  六个乡的人,只能挖掘一个乡的沟渠,如果是强制去做也不是不行,可墨家如今终究有个宣义部,还是更愿意讲清楚道理。
  宣义部的人已经将道理讲清楚,第一条沟渠都是侧支,但也可以冬天小麦灌浆的时候便能灌溉,算是立竿见影。
  因而六个乡的六条侧支沟渠以抽签的形式来保证先挖哪一条,这也算是无奈之举,但至少看上去公平一些,再有墨者的信誉保证日后一定会修其余乡,也算是得到了认同。
  怎么说,在啮桑挖沟渠,沛泽乡的人并不能享受到便利,但又需要他们出力,这就必须讲清楚道理。
  适展开了一幅简单绘制的水流图,与在场的墨者道:“抽签的事,已经完成,先开挖的是沛泽的沟渠。”
  “我最怕的,就是先挖掘近滕的沟渠,一旦沛邑有事不能迅速回援,这个结果还是不错的。”
  没有裁开的纸上,简单地画着一些湖泊、沼泽、田地和河流的分布,一条虚线所画的简单沟渠就在纸上。
  适指着那条虚线道:“选择挖这里,一是方便挖掘、二是中间有两处小水泊无需太大工量、三就是农田较多灌溉最好。”
  “只不过这一片暂时还没有村社居住,一旦沟渠挖好,需要并几个村社的人搬迁至此,这样就能沿沟渠灌溉。愿意搬来的自有支持,或是将那些无地者安排到这里。”
  “做这些土方事,需要留下不少人,巨子已有安排,这不是我管的事,我也不必说。”
  “我就说下,宣义部要趁着这个机会,多与聚集在一起的民众宣扬道义。答应民众的工钱,也最好以铁器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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