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校对)第2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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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很重要,这是天下定于一和天下同义的基础,所以商丘的民众也不得不学这种字。
  就在他们忙着推举各个连的代表之时,也在按照墨家宣传的那样,推选出一些年轻人跟随墨者前往商丘学习文字九数和田亩等等,这些人的种植需要其余人家帮忙。
  连是商丘城内比较大的编制单位了,按照管仲的做法,一连有四里,一里有十轨,一轨有五家,算起来也就是二百户为一连。
  既然商丘要成立义师,这一连既是基础的行政单位,也是基础的军事单位。
  询政院能做的,只是商议法度,而商议完法度之后的事,就不是现有的农正之类的官吏可以完成的了。
  新的种植技术,新的田亩制度,新的税收制度,种种这些,都需要有相对应的文化知识才能完成。
  因而在讲清楚道理之后,每个连都要推选出一个大家信得过的、聪明伶俐一些的年轻人跟随墨家去沛邑脱产学习一段时间。
  墨家如今有钱,脱产学些的衣食倒是可以提供,但是他们的土地尚且需要别家人户帮着种植。
  墨家承诺会调派人手,帮助商丘民众在制定法度和新的田亩制度后,开井田、通阡陌,划分土地。
  一整套的事,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墨家的人手不足,这已经成为一个很严重的制约墨家发展下去的大问题。
  只是,人不是庄稼,可以一年一茬收获。
  想要学会基础的文字、九数之类,少说也要三五年时间。
  几年后这些各连的人返回后,将会成为基层的连长里长之类的职务。
  除了这些年轻人之外,宣义部还希望每里抽出一名儿童跟随墨家去沛县学字,回来后将要教授其余孩童学习文字,然后由各家共同提供此人的食宿。
  此时如果能够学习文字,就是一种奢侈,非是士出身,很难有学习文字的机会。
  而原本的各种鸟篆,学习起来又极为复杂麻烦,因而导致识字的人极少。
  墨家如今有冶铁技术在手,资金可谓源源不断,提供数百儿童的食宿并不是问题,这是一件将来垄断知识的大事,墨家众人极为重视。
  商丘的民众也极为重视,说都知道这样的好事若是能轮到自己孩子,简直就是天上掉饼。
  至于说离家太远,数年不能见之类,对于儿童动辄夭折,全家每天吃葵菜粟米的庶民而言,并没有这么多矫情。
  一时间为了公平,也就只能选择抽签的方式,毕竟太多的儿童墨家就算能供养得起,也没有那么多的老师来教授这一切。
  为了提高女性的地位,这一次抽签不分男童女童。
  一里五十户内的百姓,符合条件的孩童全部集中起来,由他们自己抽签,抽中的就可以跟随去学习。
  一时间除了商议询政院庶民院的第一次会议之外,抽选儿童前往沛邑学习的事,就成为了商丘的第一大事。
  民众们自然不会去关心宋公吊唁死去之士的事,反正也与他们无关。
  街巷之间,民众们不是在讨论即将到来的变革,就是在讨论谁家的孩童抽中了可以前往沛县的名额。
  抽中之家一个个喜形于色,没有抽中的也只能暗骂几声:这些抽中的孩童回来是要教授文字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只怕已是五六年过去,不可能再教授此时一般大的同伴了,也就意味着那些人家的孩子只怕也没有学习文字的机会了。
  名单已经定下,邻里之间也就没有了之前的不安。
  正如子反当年讲给楚共王的故事一样:一只兔子在街上跑,数百人都会去追,然而当这个兔子属于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其余人就不会去追了。
  抽签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选择,负责这件事的适也没有时间在这个商丘考察哪个孩童更为聪慧。
  重新恢复了平静关系的邻里,便开始讨论询政院会议之后的种种。
  “听说询政院会议定下法度之后,咱们就要去外面砍伐木材,准备制作墨车,前往沛县运粮了。”
  “是的,昨日遇到适,他是这样说的。除了运粮,还要抽调一些人去平整道路。他说这是为咱们自己忙的,也不是为君子贵族王公,这是有道理的话啊。”
  “到时候,那些被选中的孩子,都要坐在墨车上,一路送到沛县。我听说是这样的。”
  一群人讨论着,便幻想出一幅场景。
  浑黄的道路上,数千人推着墨车,上面坐着一些孩童,有男有女。人们携带着简单的干粮食物,前往沛县运输粮食,回来的时候那些坐着孩童的地方,换成了一个个的装满希望之种的大竹筐……
  这是一幅很美的场景,因为充满了希望,而不是逃荒的绝望。适与墨家众人,也曾幻想过,绝不会让墨车成为民众逃荒的标配工具。
  在民众们讨论着希望的时候,贵族与宋公则对这件前所未有之事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第二六零章
庶贵商政民意足(四)
  人总是这样,在最难将要溺水的时候,一块木板就足以高兴到无以复加。
  可当溺水的风险消失之后,便会感叹这木板上多刺,如果是舟船该多好。
  宋公子田此时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态。
  当初政变来临、楚人围城的时候,子田所期待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公爵之位,不要被民众驱逐出国。
  而当这一切危险都解除之后,宋公对于商丘日益发展起来的民众运动充满了警觉和恐慌。
  墨家的人用丧葬之礼拖延着时间,宋公为了保住自己的基本盘,又不得不去做那个维护周礼的人,这样才能有足够多的士为自己所用。
  即便参加着丧葬仪式,即便忙着与楚人会盟,宋公依旧关切着城内的局势。
  因为这件事太过重要,重要到子田感觉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原本作为君主,也是有自己的封地的,宋国的土地不只是宋公的,如果能做到宋国境内皆是君土,那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次的政变。
  按照周礼,士有封地俸禄,大夫双倍于上士,卿双倍于大夫,上卿再双倍,而君主则是上卿的双倍。
  这和普遍征收的税赋不同。
  税赋名义归公,税是为了祭祀和一些平日的礼仪开销,赋是军事义务和军事开销,即便按照周礼这也不是君主可以私自动用的。
  而君主个人的封地,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封地内的税赋都归属君主自己,一些日常开销也是从封地中获得的。
  一部分公田是宋国的,不是宋公的,墨家抓住这一点,力争询政院有商议这些税赋支出使用的权力。
  公私之分,早已深入人心,这件事倒是顺水推舟,很容易达成,也很容易讲清楚道理。
  宋公不满的就是这一点。
  如今贵族和君主封地之内的政策暂时保持不变,墨家的基本盘是商丘内的自由庶民,而非是贵族和君主封地内的农奴。
  宋公听闻近侍说了城内的一些传言之后,与之前明确站在自己一边的近臣们苦叹道:“原本以为墨家的稼穑牛耕之法,可以多征赋税。原本二犹不足,想着如今稼穑之术变革,便能征收更多,可墨家众人却鼓噪民众,商定税额。”
  近臣道:“君上,此事怕已不能更易。民众皆小人,墨家喻以利,国人岂不从?若是不答允,君上又能怎么办呢?若您不答允,民众可是要驱逐您的。况且,您若不答允,只怕公叔便会答允……”
  子田拍着自己腿,叹气道:“我哪里是不答允这件事呢?这件事又怎么能不答允呢?”
  “墨家众人已经讲诉了道理:国君的财富,便是一国百姓财富的总和,所以我若是宋国的君,按说我就是一枚钱半两金都没有,依旧拥有宋国所有的财富。”
  “道理是这样的,我即便不想接受,民众也是不能答允的。”
  “只是,我封地俸地之上,又该怎么办?商丘民众皆用私亩,又定下税额,我若在自己封地俸地上征的多了,其上庶民必有不满,争竞之心下,他们难道不会不满?或是逃亡?”
  那近臣急忙道:“昨日我于街市上,听适谈及此事,倒是说了个办法。”
  “说是君上的土地,可以租用给询政院。询政院再遣派人管辖,每年提供君上可以接受的财富和粮食,这些财富和粮食便归宫室所用。”
  “他又说,这些土地每年所缴纳的,必会比之前君上所获得多!”
  近臣说完这个听起来似乎很完美的办法后,子田怒道:“适这个人的话,难道是我们可以听信的吗?”
  “他难道会想着我们这些‘王公贵族’吗?世人皆知,适整日说财富源于劳作,王公贵族皆是蠹虫,他的话是不能够听信的啊!”
  那近臣赶忙拜道:“君上,我听闻沛县民众财富众多,想来墨家也有经营之法。墨翟大才,其弟子又多才,他们既说让您把土地租用给询政院能够缴纳更多的财富粮食以供养公室,这便是可以做到的。”
  子田苦笑一声道:“那我还剩下什么?钱?粮食?再有政变夺位之事,我的士卒从哪里来?那些封地俸地之上,不只是钱财粮食,还有兵卒啊。”
  “若那些土地不归与我,我哪里有自己的兵卒呢?”
  那近臣道:“适说,商丘和立义师。到时候若有国战,义师必要履行义务。而如果有人违背约法,义师也会维护约法。司城、大尹等人,纵然再想做篡夺事,也是不能啊。”
  “墨家的手段您是看到了,楚军数万都能穿阵而盟,大尹、司城难道竟比楚军更为雄壮吗?”
  子田咬牙道:“义师所维护的,是约法。谁尊约法,谁便是宋公,那我这个宋公还剩下什么?我若违背了约法呢?”
  “届时就算有钱财粮帛,我又能做什么?每日酒池肉林?”
  那近臣无语,知道这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也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君主若是能够遵守约法,听起来似乎也很好,可若是那样君主又算是什么?只是一个富庶的人?一个宋国的符号?
  可君主若是不想这么做,贵族矛盾与组织起来的民众,就会让这个宋公连宋公的名头都消失。
  而且,就宋国这体量,似乎也做不成什么:对外扩张死路一条。
  这种事,宋郑卫等小国也不是出了一次两次了,许多被流放的君主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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