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校对)第3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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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参加过战斗,以往的作为农兵的战斗,和这次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一次是有希望的。
  适告诉他们,如果战斗中表现的勇武,那么墨家可以出钱让他们移居沛县。
  沛县在那,这人并不知道,但却知道那里是一处乐土,一处如歌中唱出来的那样的乐土。
  只有三百人的名额,每个人都渴望争取。
  而胜于的那些人,还要留在这里继续生活,只是他们依旧也有希望,那就是希望可以向鲁阳公请愿,留下几名墨者治理这里,免除那些还不起的利息,以及免除这一切后的美好未来。
  墨家总说赏罚分明。赏之一字,最重要的是赏别人想要的东西,同时又是自己所拥有的。
  而在赏之外,还有墨家守城的严苛法令,五十断二十斩之类的说辞一直都没有变更。
  赏罚均有,才有了适在牛阑邑为墨家搏名、为墨家的军火能够卖遍天下的信心。
  透过阳光照射下略微有些扭曲的草地,适观察着晋郑联军的动静,这一次看来晋郑联军是准备在一面墙铺开。
  同时两翼也正在朝南北运动,这是故意做给城内的看的,为的就是让城内不能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东墙上。
  南北两翼的那些部队,可能是佯攻,可能只是牵制,但也可能会在必要的时候真的发动突袭。
  所以这种可能,哪怕明着让城内看到,适也不敢调动太多南北两翼的农兵到东侧城墙。
  三日的准备,晋郑联军多出了许多的木梯、冲车、盾车还有各种此时的攻城器械。
  郑韩魏三军联合行动,黑压压地朝着东墙一侧扑过来。
  适也在东墙集中了所有的炮和七百名火铳手,外加半数的弩手和弓手,今天将是守城最为重要的一天,攻城一方不可能连续数日苦战,鲁阳公即便可能保存力量等待机会,也不会不做出随时可能北上决战的姿态。
  适冲着身后的传令墨者道:“告诉炮手同志,轰击郑军的军阵,不要管人数最多的魏人。”
  传令者离开,孟胜看着适,笑道:“你这是想逼走郑人?”
  适摇头道:“不是逼走,是诸侯联军总有异心。宣义部在郑国宣传迫久,而且郑人又担忧三晋,这一次联军各有异心,郑人不会拼尽全力的。”
  孟胜思虑片刻,大约明白了适的意思,问道:“魏人这一次必要用全力,今日这一仗不好打啊。”
  适嗯了一声,叹气道:“今日若能守住,之后他们也就不会发动太大的攻势了。要么想要用些取巧的办法,可那些取巧的手段,巨子早已洞悉总结,他们哪里能够成功呢?”
  说话间,铜炮已经开始第一轮轰击,避开了魏韩两军,就是朝着郑人集结的方向猛轰。
  不断有郑人的士卒倒地,鼓声不断,可是行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落后在魏韩两军的后面。
  公子击与子马等人皆在阵后,看着城内只轰击郑人,也猜到了守城一方的意思。
  郑人如今已经落后了一截,公子击明白今日攻城的主力必然是自己。若魏人全力攻城,有破城的迹象,可能郑人也会用力攻城。然而一旦自己这边攻城不利,郑人很可能就会后撤,甚至连城墙的边都不会靠近。
  “传令下去!击鼓急促,全力向前!”
  号令一声,鼓声变得急促,靠前突击的魏人士卒听着铁球炮弹在空中发出的古怪风声,心中暗喜这一次自己没有遭到袭击,那些郑人的运气可真是不好。
  弓手就位之后,开始向城头抛射,城头也没有展开反击,唯一能够和弓箭比射程的大炮都用在了压制郑军的方向。
  城堞与城墙上的木头狗洞挡住了大部分的羽箭,凹面曲折的城墙也让魏人的弓手无法覆盖全面。
  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箭镞射中泥土或是砖石的声响,适不为所动,躲藏在砖石结构的塔楼中,下令道:“敌近四十步的时候,便可齐射。齐射之后,自由装填!”
  那些躲藏在城堞后的火铳手也并不惊慌,前几天那一战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静静等待着命令。
  火铳和弓手不同。
  弓手需要更大的空间,更为开阔的视野,更为平整的城墙。
  火铳却可以从城堞和一些预留的射击孔中向外射击,这对弓手而言就难得多。
  当第一批魏人士卒已经冲击到四十步左右的时候,第一轮齐射的命令也随之下达。
  头排的魏人士卒中弹倒下,原本还算齐整的阵型瞬间松散,顾不得后面的命令,活下来的人已经难以忍受这样的伤亡,叫喊着向前冲去。
  扛着木梯的,拼命越国那些前几日被鲜血浸泡过的城墙边,将木梯支好,几个人扶着木梯,后面的人顶着盾就要往上爬。
  一枚铁制的火药雷落在了木梯的旁边,嗤嗤燃烧的引线就像是死亡的倒计时,巨响之后,扶住木梯的魏人士卒或是倒地,或是惊恐逃窜。
  城墙上手持戈矛的农兵发声喊,用夷矛撑住木梯,几十人用力推倒,正砸在几名躲藏在盾车之后的魏人士卒身边。
  他们手持各种工具,在蒙皮盾车的掩护下,快速地挖掘着城墙。
  倒下的木梯和惨叫的士卒都不能让他们分心,他们明白只要挖开了一个洞,自己就算是安全了。
  无论是乱飞的铅弹,亦或是从上面投掷下来的火药雷,都不会弯曲到城墙下面挖掘出来的洞内。
  然而,就在他们挖掘了几下之后,从天而降的木框架装着的火药罐子在他们身边爆燃,点燃了蒙着的兽皮,也点燃了那些正在挖掘的士卒。
  烈焰浓烟,宛如北境鬼魂之乡,尚且还能活动的,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叫喊着向后逃窜,却被城头射下的铅弹击中。
  最为凄惨的是靠近城门,想要破城门而入的那些士卒。
  墨子著《备城门》一篇,就明确指出城门的两侧一定要有凹面的城墙,让城门处在凹面的中心,从而可以三面攻击一面,无论如何靠近城门的士卒数量都不可能有三面展开的守城士卒多。
  而整体的凹面城墙,也让城门前面的魏人处在三面夹击的境地之下。
  那两门口径颇大但是射程很近的射石炮,砸中在魏人举盾司马小队的中间,二十多人被百余斤的大石球砸中,瞬间丧失了战斗能力,那些木盾又怎么能挡得住从三五十步高的高空落下的百斤石球?
  城门两侧的堡垒内,轻便的发射砂石的霰弹虎尊炮也已经点燃了引线。
  正对着正在撞击城门的魏人士卒,两侧一共部署了六门,碎石装满,一阵浓烟,正喷在那些叫喊着用力的魏人士卒身上,十余人捂住自己的脸亦或是身躯,惨叫着趴在了地上。
  两枚木框架的火药罐被投掷下来,点燃了许多魏人的衣服革甲,惨叫声不绝于耳。
  每隔几十步的行墙、整体的凹多边形结构,以及适弄出的火药,都让魏人士卒切身感受到了墨家守城术的力量。
  本来,墨家的很多东西都是超脱时代的,不谈可以化为平等博爱的“兼爱”与“人无非老幼贵贱”,即便是最为受人关切的守城术,也是如此。
  比如“行墙”的理念,即便墨子没有明确指出什么交叉火力和射击死角、以及兵力展开瞬间火力、直线与曲边长度对比之类的概念,但其内涵已经具备。
  比如“征集粮米皆记录于册日后平价归还”的理念,封建时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后世冻死不拆屋的那支军队。
  当这些超脱时代的概念遇到顺应时代的武器时,迸发出来的力量远不是这个时代的所谓强军能抵御的。
  此时时代的强军,在重步兵加军功爵突起的秦军还未出现的此时此刻,适唯一认可的也就是西河武卒。然而……眼下这支军队并非西河武卒。
  野战,那些车士尚且比城内的农兵要强。可攻城,他们又和守城的农兵有什么区别?
第三一四章
星芒璀璨万骨遗(七)
  城门附近的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着,适登高远望,发现联军的第二波进攻部队正在整队。
  实际上整队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靠近城门的魏军已有崩溃的迹象,靠南一边的韩军尚在苦战,而左翼的郑军因为之前火炮的迟滞刚刚接战。
  适急令火炮转移,这一次不再轰击郑军,而是转而轰击正在集结准备接应第一波攻势的魏军。
  城门附近的魏军已经出现的溃退的征兆,远超之前残酷的战斗是这些人所不能承受的。
  而左翼的郑军,因为昨日的损失与今日遭受了炮兵的袭击,在靠近四十步左右的时候就逡巡不前。
  就在郑人逡巡的时候,城头上挥舞了一番墨者的旗帜,一名在郑人看来胆大包天而在墨家内部比比皆是的勇士从城头缒绳而下。
  他手中拿着昨日让人前来收尸的墨家旗帜,在郑国士卒看来如同走在田边地头,施施然朝着郑人而去。
  几个郑人小贵族也愣在那里,其余郑人听着右侧激烈的战斗,也有些木然。
  那名手持旗帜的墨者径直走到了郑军队列之前二十步,高声道:“郑人与楚三十年不曾战,何必为魏谋称霸?”
  郑人士卒手持兵刃,可那人仿佛看不到一般,以一口正宗的郑语高声喝问。
  “幽公元年,韩武子伐郑而杀幽公,据此不过二十四载。其后郑韩交战,楚人并未侵郑。”
  “若以私仇论,楚人不曾杀你们的父母,反倒是韩人与你们在负黍、黄池交战,或死兄弟、或死老父,楚人与你们何仇?”
  “墨家巨子曾言,天下非攻。郑不过八百乘小国,楚纵弱也有数千乘。魏之精华皆在西河,楚国难道可以越国郑国而攻伐魏国吗?楚人若怒,难道地挡楚人兵锋的,不正是郑国吗?到时候就算墨家以为楚兴不义之战,转而助郑人守,死伤的不还是郑人吗?”
  “郑国的城邑皆在楚国的兵锋之下,楚王是王子疑还是王子定,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墨家兼爱,不忍相杀,所以……你们又何必求死?不若这样,你们只摇旗呐喊,墨家劝告城头楚人,也击鼓作势,多投掷火药雷于城下,以作交战之声。”
  那人就在千军之前侃侃而谈,丝毫不顾及可能受到的威胁,更仿佛生死已然置之度外。
  一切话语,正如当年烛之武退秦丝毫不谈何利与郑,处处站在对方的角度为对反设想。
  正如墨家众人所认识到的那样,只有把兴不义之战的国家打疼了,他们才可能听什么非攻弭兵的言论。
  而三日前适全力攻击了郑人一次,让郑人充满了恐慌,加之郑国内部的国人本来就对攻楚颇为不满,只是碍于驷子阳执政律法严苛不敢明说而已。
  前日之战,或许有人不曾参与过那次攻城,但是傍晚时候收拢尸体回去,很多人都看到了尸体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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