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校对)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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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动连杆机构,便既可以用来推磨,将来也可以直接用来拉动风箱鼓风。这是动力系统,至于连接什么样的水力机械,那就是以后的事。
  前天已经在城外的一处不冻的溪流处试过,效果良好,用来推动磨盘建造水力磨坊并无问题。
  模型变为实物还需要继续尝试,可是具体方向和原理弄清楚后,再做也就不是难事。
  做出来这件事物后,墨子极为高兴,据那些跟随墨子已久的弟子说,竟比许多年前与公输班比斗时候还要高兴。
  或许在墨子看来,这是大利于人之物。他又是最专业的木工,为了守城又经常制作风箱皮橐,哪里不知道这东西可以用在冶炼上?
  高兴过之后,墨子又琢磨起适说的两样小巧的东西,更是在墨子看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物,只是没人想起罢了。
  一是双辕马车。二是独轮车。
  此时的马车都是单辕的。前面的扼与挽具是个T字形,马必须成双对,在T字形的两侧,靠中间的横杆拉动后面的马车。
  马车最早是出于战争需要,所以需要多马拉动。另则春秋时候生产力不足,有马车的都有的是牛马,不差这一匹,寻常人家也没有牛马。
  但现在许多商贾、工匠、靠近城市的农夫也需要一些马车牛车,越简单越好,他们多用不起两匹马以上的马车。
  独轮车,方便在商丘这样的冲击平原上使用。
  用不起马车牛车的人,在城内推着独轮车也可以省却许多力气,造价又不贵,没有轴承全靠干磨轴,这东西多了城市才有城市该有的吱吱呀呀的动静。
  将来若是逃荒,或是迁徙,有独轮车也算是附近今后的黄泛区特有的悲惨情景。
  适是但愿这独轮车出现后,只利于人,而不再成为那些悲惨记忆中的不可或缺之物。
  墨子倒是已经懒得再夸奖适的奇思妙想,甚至连此物大巧之类的话都懒得说了,而是和适讨论起了一些技术之上的原理性问题。
  他是研究过动滑轮、定滑轮的,而且研究的相当透彻,适便趁机和他讲起了一些需要墨子亲自命名在《经说》上的东西。
  力学基础墨子也有,适便顺着墨子的逻辑方向,讨论起了一些简单的力学问题,从滑轮和轮子开始谈起。
  墨子对定滑轮研究的颇深:他称之为“绳制”,定滑轮下,若两物相等,那么便会平衡;如果两物相等重、又是在定滑轮的两端,若是一轻一重,必然轻的是放在斜面上,同等的另一端的重力大于斜面上等重物的摩擦力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适便先说道:“先生通绳制之法,赛先生称之为滑轮。赛先生曾说,滑轮分为两种,定与动。”
  稍微一说,墨子便明白过来动、定两种滑轮的区别。
  “先生,定滑轮,你拉动多长的绳子,重物便提升多少,拉动的力量等于重物的力量,是这样的吧?”
  墨子点头道:“是的。如你所说的动滑轮,则需要拉动两倍的绳子,才能够提升一样的距离,但是力气也省了。这是和标本之术一样的。”
  标本,是墨子对杠杆的阐述。动力臂称之为标、阻力臂称之为本。
  适便道:“既是这样,那么拉动一石粟米到两尺高,定滑轮需要一石之力拉两尺;动滑轮需要半石之力到四尺。两者相乘,总是相同。所以我便想,可以将此相乘之数,称之为功。”
  墨子听到这称呼,毫无丝毫违和,点头道:“古人说,功,以劳定。劳,力与时。此名甚好。”
  适连忙道:“既是这样,可以说定滑轮不省功也不省力、动滑轮省力却不省功。又好比在冰上推物,与杀地推物,同重同长,功则不同,则必可知力也不同。”
  墨子喜欢定义一些东西,甚至试图把天地间的很多东西都给出明确的定义。
  比如时间、空间、圆、力、害、利、光学原理等等,这种喜欢定义的习惯很有趣,也很有用……事实上几何与物理的基础,也正是定义,最起码要分清重量和质量。
  辩术看似无用,实则大用,如果没有哲学基础是无法定义出质量这个也属于哲学而不单单属于物理的概念。
  既然还活着,那么一定要引发他多定义一些东西,作为后世墨者所必须掌握的。
  墨子并不知道适的心思,低头看了看那个已经制作好的独轮车,倒过来转动了一下车轮,听着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琢磨到一些问题。
  好半晌,也不知道他想明白了什么事,这些天都没有在听到墨子夸奖的适,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墨子的一句夸奖。
  “适,你这是做出了一件平地之上、相对于肩挑手提来说,又省功又省力之物啊!”
  他刚要感谢先生夸奖,又听了墨子的下一句话,彻底愣在那了。
  “你既知力与功,又懂标本绳制之术,可曾学过光影之说?我曾说,影不徙。飞鸟在动,影子没有动,实际上是原本的影子消失了,而新的影子立刻又出现了,而不是鸟的影子在挪动。”
  “我观铜鉴水镜,知光以直而传,可这光到底有多快,才能让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影子消失又出现呢?”
  “若我们的眼睛能看到极快的事物,影子的消失和形成的瞬间又是什么样的呢?若鸟飞极高,我若为光向下,那影子是否还能在我身上?我又能否看到鸟的阴影?若影子不在身上,我自然应该看不到阴影,可是鸟确实是在天上挡住了阳光啊……这是我思考多年所不能解惑的问题。”
  适一听这个,急忙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不是他假装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他这半瓶子水哪里知道在光速条件下影子的消失与重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就像此时那个著名的辩术问题,箭飞起来后的某一瞬间,到底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一样,都是他这样的人无法解释的。
  这是此时的哲学问题,他不擅长这个。而这个问题代表着墨家的时空观和时空的连续性和不可分割性,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
  墨子叹息一声道:“所以,在没有经历过一些事之前,是无法想象的。你说的乐土,我推演过几十次,都是符合你说的那些事物出现后的模样的。因而我相信你一定见过那些实物,否则就像是我刚才那个问题一样,若不为光便很难想清楚光那样快的影子之事。”
  “按你的乐土九重之说,尧舜之时的人,一定想不到此时的城市。武王分封周公定礼之时,也一定想不到此时的天下。因而没有不变的道理,只有变化的道理,看似不变的也实则有前提。”
  “道理需要依附与物,否则便是空谈。如你所说的恶金、草帛之物如果没有,那么你说的那种选贤的办法也是不能够使用的。而如果你在赛先生与唐汉处,没有亲眼见到实物,也是不可能凭空推出与之相合的乐土的。”
  适躬身听教,心中暗赞。
  墨子又说了几句,指着这独轮车道:“此物利于人,人却未必能知道。所以要如你制麦粉之时,先做出十几辆,立于市旁供人使用。待人知其巧,一则可以广我墨家名声;二则日后均买也可让这工匠会得利;三则这也算是乐土一景,也好让更多的人能理解想象你做的那些诗篇。”
  “这是我见了你在村社种植那些作物后又作那些诗篇后想到的。若不亲眼看到一些东西,也就很难想象以此物为基础的将来。”
  适对墨子的哲学观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但对墨子的手段很是惊奇。
  看上去句句都是行义,可将此物放在市旁免费供人使用,虽然并不值几个钱,可从未有人做过,又是实实在在的事物,人皆可见,商丘城哪里还能不知道墨者的行义之名?
  此物一出,木匠工匠会数年之内又能有许多得利之法,焉能不对墨者倾心而信?
  如此一来,五年之内便是没有新的东西出现,工匠会的人仍旧不可能离开,会担心之后的任何一天都可能出来类似的器物。
  在适看来,能领导数百墨者倾心不叛的人物,绝不会是纸面上那些他知道的故事那样简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多想了?还是墨子仅仅是想让此物利人?但墨子既然这样说,正与自己想法相合,便称是,自去准备。
第七十章
双辕单马孑人立(下)
  春风似剪之前,商丘城多出了一道新的风景。
  适带着几个墨者,满头是汗地推着几个独轮车,轮替着从东门跑到西门,又从南门跑到北门。
  扯上装着两大筐的粮食,显然极为沉重。
  就算那些常年吃苦的人,也难以靠肩挑手提这样长久转运。
  那独轮车的吱嘎声,引来许多人的注意,不少人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玩闹。
  适停到一处人多的地方,擦了擦汗,便有人喊道:“适,你们墨者又弄出什么利人之物了?”
  这两个月时间,适算是声名鹊起,从一个无人知晓的鞋匠之子,成为商丘三万户多数知道的人。
  三万户,放到适生活的年代,也就是个大一点的乡镇水平,说不准一个镇长管的人都比此时一个国都的人多,想要在国都成名也就容易得多。
  这几日这些人整天听什么利人为巧之类的话,就算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说却早已说的纯熟。
  适把独轮车放好,站到了那两筐粟米上,大声道:“这叫墨车。为什么叫墨车呢?一则是墨者制出,二则嘛……墨是啥颜色?就是咱们这些吃苦的人的颜色,咱们可没有那些贵人那样白嫩的脸。这东西不用马,可不正是咱们这些黑乎乎的人用的车吗?”
  他煽风点火趁机灌输的手段,此时无人能及,几句话便把一棵无形的木楔子插入了众人心中。
  只是这种事暂时显不出,众人还忙着称赞这些“墨车”,便问道:“累不累啊?”
  适伸出自己相比于那些壮汉不算太结实的胳膊,说道:“你看我这胳膊,这都能推动。要么咱们比一比?谁的力气最大?我推车,你们挑,从南门走到北门。看谁弄的多?”
  几个壮汉已经蠢蠢欲动,又有几个欲要显示自己手段的,便喊道:“赢了如何?”
  “赢了?我没多少钱,可我哥嫂开的麦粉豆浆摊却在。谁要赢了,吃一个月的饼!就算不赢,只要能挑到地方,一人一块豆腐!”
  他这样一喊,顿时引来许多人跃跃欲试。
  适让旁边的墨者将扯上的粮食先放下,找出几个村社帮着编织的麻口袋,将粮食装了进去。
  造篾启岁在一旁小声道:“你行不行?”
  适抖了抖肩膀,小声道:“不太行。我快撑不住了。可是也得比下去啊。”
  揉了揉肩膀,叫来几个市井间的人物做个见证,便将做好的皮索套在了自己脖子上,这样可以省却一部分将独轮车抬起来的手臂力量,也能跑的更远。
  七八个棒小伙子一身的力气,背起一个装满了粮食的麻袋,双手抠住麻袋的底部,微微弯腰让麻袋卡在背上,吆喝一声朝前走去。
  后面跟着一堆的孩子在那叫喊鼓劲,适见那些人背了大约一百六七十斤,知道这些人恐怕难以走七八里的路,自己也不着急,就现在那歇了一会。
  和众人闲聊了好一阵,发酸的胳膊也休息过来,叫人抬上约二百斤的粮食,吆喝一声推着就往前走。
  他走的极慢,好在地很平,晃悠着往前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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