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精校校注)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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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车——指车上施以栏干围四周,以囚禁罪人之囚车。
(10)
 兜出——犹言绕出。
(11)
 山后——指燕山山脉以外的地区。即自天津市蓟县东南绵延而东至海滨这一山脉以外。
(12)
 狼牙棒——乃手执武器,系坚木制做,长约四五尺,植钉于棒上如狼牙,故名。
(13)
 红头子——喻指绿林强盗。因其多用红巾包头,故称。
(14)
 公祖——此乃下级对上级长官的敬称。
(15)
 起身——犹言出发。
(16)
 死敌——谓死战。
(17)
 寨栅——即安营扎寨。
(18)
 一彪——犹一聚,或三百匹、五百匹。
(19)
 食禄于国——享受国家的奉禄。
(20)
 刬(chàn)地——犹言反而、倒是。
巧言令色——谓花言巧语,献媚的样子。
(21)
 饶让——犹宽容忍让之意。
(22)
 锦毛团——以羽毛、兽毛团喻指虎。
(23)
 半米——犹言微小。 放闲——谓空隙。
(24)
 了事环——指武将马鞍上插挂兵器的环套。
(25)
 霍地——突然一下子。
(26)
 檑木——从高处推下之重木。 
炮石——用机械炮推射之石头。
 灰瓶——内装石灰的瓶子,自高处投掷,瓶破灰飞,可伤敌人。
 金汁——即粪尿汤。以上皆为古时作战所用以击灭敌人。
(27)
 上溜头——指江河的上游。此谓从上头高处放水。
(28)
 陷坑——为擒敌而挖的坑穴,坑面上伪装有遮盖物,一踩踏便掉进坑里,坑内常有鹿角、竹签等致伤之物。
(29)
 策立不定——此指驱马行不了,也停不住。
(30)
 陷马坑——多于敌人来路和城门内外设置,是一种重要御敌工事。据称“陷马坑,长五尺,阔三尺,深四尺,坑中植鹿角枪、竹签二物,皆削尖入火令坚。其坑排如卜字。或解
为之,覆以刍草,或上种草苗,务令敌人不觉。凡敌来路及城门内外皆设之”。(《武经总要前集》卷十二《宋城器具》,转引自王利器《水浒全传校注》)
(31)
 统制使——官名。出使作战时的地方军事长官。
(32)
 巳牌——上午九至十一时。
(33)
 白地——犹言空地。
(34)
 吊桥——又作钓桥,即设在城门外可以吊起或落下的活动桥。据称:“钓桥,造以榆槐木,其制如桥,上施一铁环,贯以二铁索,副以麻绳,系于城楼上,桥后去城约三步,立二柱,各长两丈五尺,开上山口,置熟铁转输为槽,以架铁索并绳,贵其易起。若城外有警,则楼上使人挽起,以断其路,亦以护门。”(《武经总要前集》卷十二,转引自王利器《水浒全传校注》)
(35)
 女墙——城墙左右两侧砌有射孔的遮挡矮墙。
(36)
 指拨——犹言指挥、调拨。
(37)
 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形容其罪恶极大,天地不容,该零刀割的。
(38)
 “上天”以下两句——形容处境危险、走投无路之境况。
(39)
 纳——犹忍受、吞嚥。
(40)
 室——指妻室、妻子。
(41)
 归顺——此乃屈服、服从之意。
(42)
 发放——犹言吩咐、号令。
第三十五回 石将军村店寄书
小李广梁山射雁
诗曰:
行短亏心只是贫,休生奸计害他人。
天公自有安排处,失却便宜损自身。
十分惺惺使五分
(1)
,留取五分与儿孙。
若是十分都使尽,后代儿孙不如人。
当下秦明、黄信两个到栅门外看时,望见两路来的军马,却好都到。一路是宋江、花荣,一路是燕顺、王矮虎,各带一百五十馀人。黄信便叫寨兵放下吊桥,大开栅门,迎接两路人马都到镇上。宋江早传下号令:休要害一个百姓,休伤一个寨兵。叫先打入南寨,把刘高一家老小尽都杀了。王矮虎自先夺了那个妇人。小喽啰尽把应有家私、金银财物宝货之资,都装上车子,再有马匹牛羊,尽数牵了。花荣自到家中,将应有的财物等项,装载上车,搬取妻小妹子。内有清风镇上人数,都发还了。众多好汉收拾已了,一行人马离了清风镇,都回到山寨里来。
车辆人马都到山寨,向聚义厅上相会。黄信与众好汉讲礼罢,坐于花荣肩下。宋江叫把花荣老小安顿一所歇处,将刘高财物分赏与众小喽啰。王矮虎拿得那妇人,将去藏在自己房内。燕顺便问道:“刘高的妻今在何处?”王矮虎答道:“今番须与小弟做个押寨夫人。”燕顺道:“与却与你,且唤他出来,我有一句话说。”宋江便道:“我正要问他。”王矮虎便唤到厅前,那婆娘哭着告饶。宋江喝道:“你这泼妇!我好意救你下山,念你是个命官的恭人,你如何反将冤报?今日擒来,有何理说?”燕顺跳起身来便道:“这等淫妇,问他则甚
(2)
!”拔出腰刀,一刀挥为两段
(3)

王矮虎见砍了这妇人,心中大怒。夺过一把朴刀,便要和燕顺交并。宋江等起身来劝住。宋江便道:“燕顺杀了这妇人也是。兄弟,你看我这等一力救了他下山,教他夫妻团圆完聚,尚兀自转过脸来叫丈夫害我。贤弟你留在身边,久后有损无益。宋江日后别娶一个好的,教贤弟满意。”燕顺道:“兄弟便是这等寻思,不杀了要他何用?久后必被他害了!”王矮虎被众人劝了,默默无言。燕顺喝叫小喽啰打扫过尸首血迹,且排筵席庆贺。
次日,宋江和黄信主婚,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做媒说合,要花荣把妹子嫁与秦明。一应礼物,都是宋江和燕顺出备。吃了三五日筵席。自成亲之后,又过了五七日,小喽啰探得事情,上山来报道:“打听得青州慕容知府申将文书去中书省
(4)
,奏说反了花荣、秦明、黄信,要起大军来征剿扫荡清风山。”众好汉听罢,商量道:“此间小寨,不是久恋之地。倘或大军到来,四面围住,又无退步,如何迎敌?若再无粮草,必是难逃。可以计较个常便。”宋江道:“小可有一计,不知中得诸位心否?”当下众好汉都道:“愿闻良策,望兄长指教。”
宋江道:“自这南方有个去处,地名唤做梁山泊。方圆八百馀里,中间宛子城、蓼儿洼。晁天王聚集着三五千军马,把住着水泊,官兵捕盗,不敢正眼觑他。我等何不收拾起人马,去那里入伙?”秦明道:“既然有这个去处,却是十分好。只是没人引进,他如何肯便纳我们?”宋江大笑,却把这打劫生辰纲金银一事,直说到“刘唐寄书,将金子谢我,因此上杀了阎婆惜,逃走在江湖上”。秦明听了,大喜道:“恁地,兄长正是他那里大恩人。事不宜迟,可以收拾起快去!”只就当日商量定了,便打并起十数辆车子,把老小并金银财物衣服行李等件,都装载车子上。共有三二百匹好马。小喽啰们有不愿去的,赍发他些银两,任从他下山去投别主。有愿去的编入队里,就和秦明带来的军汉,通有三五百人。
宋江教分作三起下山,只做去收捕梁山泊的官军。山上都收拾的停当,装上车子,放起火来,把山寨烧做光地,分为三队下山。宋江便与花荣先引着四五十人,三五十骑马,簇拥着五七辆车子老小队仗先行。秦明、黄信引领八九十匹马和这应用车子作第二起。后面便是燕顺、王矮虎、郑天寿三个引着四五十匹马,一二百人。离了清风山,取路投梁山泊来。于路中见了这许多军马,旗号上又明明写着“收捕草寇官军”,因此无人敢来阻挡。在路行五七日,离得青州远了。
且说宋江、花荣两个骑马在前头,背后车辆载着老小,与后面人马只隔着二十来里远近。前面到一个去处,地名唤对影山,两边两座高山,一般形势,中间却是一条大阔驿路。两个在马上正行之间,只听得前山里锣鸣鼓响。花荣便道:“前面必有强人。”把枪带住,取弓箭来整顿得端正,再插放飞鱼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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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叫骑马的军士,催趱后面两起军马上来,且把车辆人马扎住了。
宋江和花荣两个引了二十馀骑军马,向前探路。至前面半里多路,早见一簇人马,约有一百馀人。前面簇拥着一个骑马的年少壮士。怎生打扮?但见:
头上三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匹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背后小校,尽是红衣红甲。
那个壮士穿一身红,骑一匹赤马,立在山坡前,大叫道:“今日我和你比试,分个胜败,见个输赢。”
只见对过山冈子背后,早拥出一队人马来,也有百十馀人。前面也捧着一个年少骑马的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征
玉兽,手中轮一枝寒戟银蛟。背后小校,都是白衣白甲。
这个壮士穿一身白,骑一匹白马,手中也使一枝方天画戟。
这一边都是素白旗号,那壁都是绛红旗号。只见两边红白旗摇,震地花腔鼓擂。那两个壮士更不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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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挺手中画戟,纵坐下马,两个就中间大阔路上交锋,比试胜败。
花荣和宋江见了,勒住马看时,果然是一对好厮杀。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
(7)
。但见:
绛霞影里,卷一道冻地冰霜;白雪光中,起几缕冲天火焰。故园冬暮,山茶和梅蕊争辉;上苑春浓,李粉共桃脂斗彩。这个按南方丙丁火,似焰摩天上走丹炉;那个按西方庚辛金,如泰华峰头翻玉井
(8)
。宋无忌忿怒
(9)
,骑火骡子飞走到人间;冯夷神生嗔
(10)
,跨玉狻猊纵横临世上。左右红云侵白气,往来白雾间红霞。
当时,两个壮士各使方天画戟
(11)
,斗到三十馀合,不分胜败。花荣和宋江两个在马上看了喝采。
花荣一步步趱马向前看时,只见那两个壮士斗到间深里,这两枝戟上,一枝是金钱豹子尾,一枝是金钱五色幡,却搅做一团,上面绒绦结住了,哪里分拆得开。花荣在马上看见了,便把马带住,左手去飞鱼袋内取弓,右手向走兽壶中拔箭
(12)
。搭上箭,拽满弓。觑着豹尾绒绦较亲处,飕的一箭,恰好正把绒绦射断。只见两枝画戟分开做两下,那二百馀人一齐喝声采。
那两个壮士便不斗,都纵马跑来,直到宋江、花荣马前,就马上欠身声喏,都道:“愿求神箭将军大名!”花荣在马上答道:“我这个义兄,乃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宋公明。我便是清风镇知寨小李广花荣。”那两个壮士听罢,扎住了戟,便下马,推金山,倒玉柱,都拜道:“闻名久矣。”宋江、花荣慌忙下马,扶起那两位壮士道:“介胄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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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可讲礼。且请问二位壮士高姓大名?”
那个穿红的说道:“小人姓吕名方,祖贯潭州人氏。平昔爱学吕布为人,因此习学这枝方天画戟,人都唤小人做小温侯吕方。因贩生药到山东,消折了本钱,不能够还乡,权且占住这对影山,打家劫舍。近日,走这个壮士来,要夺吕方的山寨。和他各分一山,他又不肯。因此每日下山厮杀。不想原来缘法注定,今日得遇及时雨尊颜,又遇得花将军,名不虚传。专听二公指教。”宋江又问这穿白的壮士高姓。
那人答道:“小人姓郭名盛,祖贯西川嘉陵人氏。因贩水银货卖,黄河里遭风翻了船,回乡不得。原在嘉陵学得本处兵马张提辖的方天戟,向后使得精熟,人都称小人做赛仁贵郭盛。江湖上听得说对影山有个使戟的占住了山头,打家劫舍,因此一径来比并戟法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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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连战了十数日,不分胜败。不期今日得遇二公,天与之幸!”宋江把上件事都告诉了,“就与二位劝和如何?”二位壮士大喜,都依允了。后队人马已都到了,一个个都引着相见了。吕方先请上山,杀牛宰马筵会。次日,却是郭盛置酒设席筵宴。
宋江就说他两个撞筹入伙,凑队上梁山泊去,投奔晁盖聚义。那两个欢天喜地,都依允了,便将两山人马点起,收拾了财物,待要起身。宋江便道:“且住!非是如此去。假如我这里有三五百人马投梁山泊去,他那里亦有探细的人在四十里探听。倘或只道我们来收捕他,不是耍处。等我和燕顺先去报知了,你们随后却来,还作三起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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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秦明道:“兄长高见。正是如此计较,陆续进程。兄长先行半日,我等催督人马,随后起身来。”
且不说对影山人马陆续登程。只说宋江和燕顺各骑了马,带领随行十数人,先投梁山泊来。在路上行了两日。当日行到晌午时分,正走之间,只见官道傍边一个大酒店。宋江看了道:“孩儿们走得困乏,都叫买些酒吃了过去。”当时宋江和燕顺下了马,入酒店里来,叫孩儿们松了马肚带,都入酒店里坐。宋江和燕顺先入店里来看时,只有三副大座头,小座头不多几副。只见一副大座头上,先有一个在那里占了。宋江看那人时,怎生打扮?但见:
裹一顶猪嘴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金不换纽丝铜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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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穿一领皂绸衫,腰系一条白搭膊,下
护膝,八搭麻鞋。桌子边倚着根短棒,横头上放着个衣包。
那人生得八尺来长,淡黄骨查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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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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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根髭髯。宋江便叫酒保过来,说道:“我的伴当人多,我两个借你里面坐一坐。你叫那个客人移换那副大座头与我伴当们坐地吃些酒。”酒保应道:“小人理会得。”宋江与燕顺里面坐了,先叫酒保打酒来:“大碗先叫伴当一人三碗,有肉便买些来与他众人吃,却来我这里斟酒。”酒保又见伴当们都立满在垆边,酒保却去看着那个公人模样的客人道:“有劳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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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借这副大座头与里面两个官人的伴当坐一坐。”那汉嗔怪呼他做“上下”,便焦躁道:“也有个先来后到!甚么官人的伴当要换座头,老爷不换!”燕顺听了,对宋江道:“你看他无礼么?”宋江道:“由他便了,你也和他一般见识。”却把燕顺按住了。
只见那汉转头看了宋江、燕顺冷笑。酒保又陪小心道:“上下,周全小人的买卖,换一换有何妨?”那汉大怒,拍着桌子道:“你这鸟男女好不识人!欺负老爷独自一个,要换座头。便是赵官家
(20)
,老爷也鳖鸟不换!高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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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脖子拳不认得你!”酒保道:“小人又不曾说甚么。”那汉喝道:“量你这厮敢说甚么!”燕顺听了,哪里忍耐得住,便说道:“兀那汉子,你也鸟强!不换便罢,没可得鸟吓他。”那汉便跳起来,绰了短棒在手里,便应道:“我自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其馀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燕顺焦躁,便提起板凳,却待要打将去。
宋江因见那人出语不俗,横身在里面劝解:“且都不要闹。我且请问你,你天下只让的哪两个人?”那汉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宋江道:“愿闻那两个好汉大名。”那汉道:“一个是沧州横海郡柴世宗的孙子,唤做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宋江暗暗的点头,又问道:“那一个是谁?”那汉道:“这一个又奢遮,是郓城县押司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宋江看了燕顺暗笑。燕顺早把板凳放下了。那汉又道:“老爷只除了这两个。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怕他!”宋江道:“你且住,我问你。你既说起这两个人,我却都认得。柴大官人、宋江,你在哪里与他两个厮会?”那汉道:“你既认得,我不说谎。三年前在柴大官人庄上住了四个月有馀,只不曾见得宋公明。”宋江道:“你曾认得黑三郎么?”那汉道:“你既说起,我如今正要去寻他。”宋江问道:“谁教你寻他?”那汉道:“他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
宋江听了大喜,向前拖住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只我便是黑三郎宋江。”那汉相了一面
(22)
,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得遇哥哥,争些儿错过,空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宋江便把那汉拖入里面。问道:“家中近日没甚事?”那汉道:“哥哥听禀:小人姓石名勇,原是大名府人氏。日常只靠放赌为生。本乡起小人一个异名
(23)
,唤做石将军。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多听得往来江湖上人说哥哥大名,因此特去郓城县投奔哥哥,却又听得说道为事在逃
(24)
。因见四郎,听得小人说起柴大官人来,却说哥哥在白虎山孔太公庄上,因此又令小弟要拜识哥哥。四郎特写这封家书与小人寄来孔太公庄上,如寻见哥哥时,‘可叫兄长作急回来’。”
宋江见说,心中疑忌,便问道:“你到我庄上住了几日,曾见我父亲么?”石勇道:“小人在彼只住的一夜便来了,不曾得见太公。”宋江把上梁山泊一节都对石勇说了。石勇道:“小人自离了柴大官人庄上,江湖中也只闻得哥哥大名,疏财仗义,济困扶危。如今哥哥既去那里入伙,是必携带。”宋江道:“这个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人。且来和燕顺厮见。”叫酒保:“一面这里斟酒,莫要别处去。”三杯酒罢,石勇便去包裹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着
(25)
,又没平安二字。宋江心内越是疑惑,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后面写道:
“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见今停丧在家
(26)
,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切不可误!宋清泣血奉书。”
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燕顺、石勇抱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醒。
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只有这个老父记挂。今已殁了,只得星夜赶归去奔丧
(27)
,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世上人无有不死的父母。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矣。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
(28)
。’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却是使不得。我只写一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等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一个连夜自赶回家。”燕顺、石勇哪里留得住。
宋江问酒保借笔砚,讨了一幅纸。一头哭着,一面写书。再三叮咛在上面。写了封皮不粘,交与燕顺收了。讨石勇的八搭麻鞋穿上,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挎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酒食都不肯沾唇
(29)
,便出门要走。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缘故,可为我上复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
且说燕顺同石勇只就那店里吃了些酒食点心,还了酒钱,却教石勇骑了宋江的马,带了从人,只离酒店三五里路,寻个大客店,歇了等候。次日,辰牌时分,全伙都到。燕顺、石勇接着,备细说宋江哥哥奔丧去了。众人都埋怨燕顺道:“你如何不留他一留?”石勇分说道:“他闻得父亲殁了,恨不得自也寻死,如何肯停脚,巴不得飞到家里。写了一封备细书札在此,教我们只顾去,他那里看了书,并无阻滞。”花荣与秦明看了书,与众人商议道:“事在途中,进退两难。回又不得,散了又不成,只顾且去。还把书来封了,都到山上看。那里不容,却别作道理。”
九个好汉并作一伙,带了三五百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寻大路上山。一行人马正在芦苇中过,只见水面上锣鼓振响。众人看时,漫山遍野,都是杂彩旗幡,水泊中棹出两只快船来。当先一只船上,摆着三五十个小喽啰,船头上中间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背后那只哨船上,也是三五十个小喽啰,船头上也坐着一个头领,乃是赤发鬼刘唐。
前面林冲在船上喝问道:“汝等是甚么人?哪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花荣、秦明等都下马立在岸边,答应道:“我等众人非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哥哥书札在此,特来相投大寨入伙。”林冲听了道:“既有宋公明兄长的书札,且请过前面。到朱贵酒店里,先请书来看了,却来相请厮会。”船上把青旗只一招,芦苇里棹出一只小船,上有三个渔人,一个看船,两个上岸来说道:“你们众位将军都跟我来。”水面上见两只哨船,一只船上把白旗招动,铜锣响处,两只哨船一齐去了。一行众人看了,都惊呆了,说道:“端的此处,官军谁敢侵傍
(30)
!我等山寨如何及得!”
众人跟着两个渔人,从大宽转直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朱贵见说了,迎接众人都相见了。便叫放翻两头黄牛
(31)
,散了分例酒食。讨书札看了,先向水亭上放一枝响箭,射过对岸,芦苇中早摇过一只快船来。朱贵便唤小喽啰分付罢,叫把书先赍上山去报知。一面店里杀宰猪羊,管待九个好汉,把军马屯住,在四散歇了。第二日辰牌时分,只见军师吴学究自来朱贵酒店里迎接众人,一个个都相见了。叙礼罢,动问备细,早有二三十只大白棹船来接。吴用、朱贵邀请九位好汉下船,老小车辆人马行李亦各自都搬在各船上,前望金沙滩来。上得岸,松树径里,众多好汉随着晁头领,全副鼓乐来接。
晁盖为头,与九个好汉相见了,迎上关来。各自乘马坐轿,直到聚义厅上,一对对讲礼罢。左边一带交椅上,却是晁盖、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那时白日鼠白胜,数月之前,已从济州大牢里越狱,逃得到了山上入伙。皆是吴学究使人去用度
(32)
,救得白胜脱身。右边一带交椅上,却是花荣、秦明、黄信、燕顺、王英、郑天寿、吕方、郭盛、石勇。列两行坐下,共是二十一位好汉。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各设了誓。当日大吹大擂,杀牛宰马筵席。一面叫新到火伴,厅下参拜了,自和小头目管待筵席。收拾了后山房舍,教搬老小家眷都安顿了。秦明、花荣在席上称赞宋公明许多好处,清风山报冤相杀一事,众头领听了大喜。后说吕方、郭盛两个比试戟法,花荣一箭射断绒绦,分开画戟。晁盖听罢,意思不信,口里含糊应道:“直如此射得亲切,改日却看比箭。”当日酒至半酣,食供数品,众头领都道:“且去山前闲玩一回,再来赴席。”当下二十一位头领相谦相让,下阶闲步乐情,观看山景。
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听得空中数行宾鸿嘹喨
(33)
。花荣寻思道:“晁盖却才意思,不信我射断绒绦。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伏我?”把眼一观,随行人伴数内却有带弓箭的。花荣便问他讨过一张弓来,在手看时,却是一张泥金鹊画细弓,正中花荣意。急取过一枝好箭,便对晁盖道:“恰才兄长见说花荣射断绒绦,众头领似有不信之意。远远的有一行雁来,花荣未敢夸口,小弟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雁的头上。射不中时,众头领休笑!”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看时,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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