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精校校注)第75部分在线阅读

戴宗指着宋江对张顺道：“二哥，你曾认得这位兄长么?”张顺看了道：“小人却不认得。这里亦不曾见。”李逵跳起身来道：“这哥哥便是黑宋江!”张顺道：“莫非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戴宗道：“正是公明哥哥。”张顺纳头便拜道：“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得会。多听的江湖上来往的人说兄长清德，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宋江答道：“量小可何足道哉！前日来时，揭阳岭下混江龙李俊家里，住了几日。后在浔阳江上，因穆弘相会，得遇令兄张横，修了一封家书寄来与足下，放在营内，不曾带得来。今日便和戴院长并李大哥来这里琵琶亭吃三杯，就观江景。宋江偶然酒后思量些鲜鱼汤醒酒，怎当的他定要来讨鱼，我两个阻他不住。只听得江岸上发喊热闹，叫酒保看时，说道是黑大汉和人厮打，我两个急急走来解劝，不想却与壮士相会。今日得遇三位，岂非天幸！且请同坐，菜酌三杯。”再唤酒保重整杯盘，再备肴馔。
张顺道：“既然哥哥要好鲜鱼吃，兄弟去取几尾来。”宋江道：“最好。依例纳钱。”张顺道：“既然得遇仁兄，事非偶然。兄长何故见外，如此说钱!”李逵道：“我和你去讨。”戴宗喝道：“又来了！你还吃的水不快活!”张顺笑将起来，绾了李逵手说道：“我今番和你去讨鱼，看别人怎地。”两个下琵琶亭来。
到得江边，张顺略哨一声，只见江面上渔船都撑拢来到岸边。张顺问道：“哪个船里有金色鲤鱼?”只见这个应道：“我船上来。”那个应道：“我船里有。”一霎时却凑拢十数尾金色鲤鱼来。张顺选了四尾大的，把柳条穿了，先教李逵将来亭上整理。张顺自点了行贩，分付小牙子去把秤卖鱼。张顺却自来琵琶亭上陪侍宋江。宋江谢道：“何须许多，但赐一尾，也十分够了。”张顺答道：“些小微物，何足挂齿。兄长食不了时，将回行馆做下饭
(62)
。”两个序齿，李逵年长，坐了第三位，张顺坐第四位。再叫酒保讨两樽玉壶春上色酒来，并些海鲜按酒果品之类。四人正饮酒间，张顺分付酒保，把一尾鱼做辣汤，用酒蒸一尾，教酒保切鲙
(63)
。四人饮酒中间，各叙胸中之事。
正说得入耳，只见一个女娘，年方二八，穿一身纱衣，来到跟前，深深的道了四个万福。宋江看了那个女子时，生的如何？但见：
冰肌玉骨，粉面酥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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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脸桃腮，酝酿出十分春色；柳眉星眼，妆点就一段精神。花月仪容，蕙兰情性。心地里百伶百俐，身材儿不短不长。声如莺啭乔林
(65)
，体似燕穿新柳。正是：春睡海棠唏晓露，一枝芍药醉春风。
那女娘道罢万福，顿开喉音便唱。李逵正待要卖弄胸中许多豪杰的事务，却被他唱起来一搅，三个且都听唱，打断了他话头。李逵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跳起身来，把两个指头去那女娘子额上一点。那女子大叫一声，蓦然倒地。众人近前看时，只见那女娘子桃腮似土，檀口无言。未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举。那酒店主人一发向前拦住四人，要去经官告理
(66)
。正是：只因一念错，现出百般形。且看这女子性命如何？古云：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
毕竟宋江等四人在酒店里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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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旋风——兵器中有旋风砲，犹如旋风，来势凶猛，是军中之利器，以此喻黑脸李逵。
(2)
　人情——与前之“人事”义同，指礼物，实即贿金。
(3)
　小哉相——犹言卑劣，小气，小家子相。
(4)
　讯棍——官署审讯犯人时，用以殴打犯人的棍棒。
(5)
　行货——犹如物事、东西。
(6)
　日头——此谓日子。
(7)
　甲马——指一种画有道家符箓的纸。后文此词，有的指披甲武装的战马。
(8)
　神行法——一种奔驰神速、行走如飞的法术。
(9)
　串——此指束腰用的串带。
宣牌——此指檄牌，即用于速递紧急文书的凭证，以确保通行无阻。
(10)
　来情去意——犹言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先后情况。
(11)
　解拆——犹调解。
(12)
　作闹——此指闹事。
(13)
　铁牛——铁铸的牛，借指性情刚直。
(14)
　小牢子——犹小衙役、小狱卒。
(15)
　高低——此谓尊卑贵贱、深浅轻重之意。
(16)
　解——此乃兑换、抵押之意。
(17)
　赚漏——犹言骗取。
(18)
　屠龙手——能宰龙的手，喻指能战强敌的人。
(19)
　头钱——赌博用的一种工具，即铜钱，共六枚，正面是字，背面是镘，投掷下去，以字、镘的多少决胜负、赢输。
(20)
　赌直——大概是指赌性直，即赌输赢都痛快认账。直，爽快。
(21)
　傍猜——指不直接入局参赌，立一旁猜测胜负，也是一赌，类似押宝。
(22)
　一注——此指一笔钱。
(23)
　肐
地——拟声词。形容快，犹一下子。
叉——将头钱掷下去，全部呈正面的叫叉。乃负彩。
(24)
　快——将头钱掷下去，全部呈背面的叫快。乃胜彩。
(25)
　遮莫——犹言不管，无论。
(26)
　革争——谓强争。
(27)
　喉急——此谓因着急而耍赖。
(28)
　不直——不正直，犹今日所谓不遵从游戏规则，赖账。
(29)
　讨头的——即乞头的、抽头的。指赌场主与服务人员从赌徒赢的钱里抽取回扣。
(30)
　将息钱——养伤的费用。
(31)
　白乐天——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字乐天。他的长诗《长恨歌》、《琵琶行》最为著名。琵琶亭在今江西九江西，因白居易任江州司马时，送客途中夜闻琵琶声而作《琵琶行》，后人因此筑亭，并以琵琶名之。
(32)
　玉壶春——酒名。
(33)
　红蓼——生于水边的一种草本植物，此花呈淡红色，称红蓼。宋徽宗绘有《红蓼白鹅》，过目难忘。也有花呈白色者，称白蓼。
(34)
　黄芦——枯黄的芦苇。
(35)
　紫霄峰——江西卢山有此峰，位于香炉峰上。
(36)
　八面玲珑——此乃形容琵琶亭内轩敞明亮，外观亦精致挺秀。
(37)
　当年司马——指白居易当年被贬为江州司马，夜闻琵琶声事。《琵琶行》有句云：“坐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38)
　羊肉——从上文“欺负我只吃牛肉”看，疑此“羊肉”当为“牛肉”。
(39)
　大把价——大把大把地。价，语气助词，无实义。山东方言。
挝——犹谓抓。
(40)
　家生——此谓家什，指盛汤的器皿。
(41)
　湓——指湓水，又名湓浦或湓江。源出江西省瑞昌县西清湓山，东流经九江，北流入长江。流经九江处为湓浦港，入长江处为湓浦口。白居易诗中多有提及。因其状如盆，故名。
烟景——谓云烟水气缭绕的景色。
尘寰——指人世间。
(42)
　髻鬟——此以女子环曲束于头顶的发式，比喻峰峦高高低低松散簇拥的景象。
(43)
　船梢——即船尾。
(44)
　行贩——此指市场上的鱼贩子。
(45)
　竹笆篾——竹片编制的篱笆，插于船尾，放水进船舱，且拦鱼于舱内。
(46)
　竹篙——撑船的长竹竿。
(47)
　棋子布捎儿——谓织有棋格子布的布巾。
(48)
　驾——架的通假字，即用胳膊支撑抵挡。
(49)
　行(háng)秤——市面上用的杆秤。测定物体重量的器具，含秤杆与秤砣两个部件。旧时多用，今已被台秤、地秤、弹簧秤、电子秤所替代。
(50)
　下三面——指下身两条大腿内侧部位，即阳物所在处。
(51)
　匾扎——犹捆绑。
水裩儿——即可以穿着下水的满裆裤。
(52)
　江面——犹言大江之水面。
(53)
　赵元帅——名公明，神名。原为道教中冥神、瘟神，后世附会各种传说，以讹传讹，又奉为财神。
(54)
　九曲河——喻曲折逶迤的河，九折入海，指黄河。
(55)
　黑煞——指凶神、恶神。
(56)
　赴——谓涉水，泅水。
(57)
　探头探脑价——李逵不会游水，此乃形容其一沉一浮地挣扎张望的样子。价，语气助词，无实义。
(58)
　分际——此指紧要关头。
(59)
　如行平地——喻指踩水，是一种游泳方法。
(60)
　不打不成相识——曾有过矛盾，但经过较量，反而彼此更为了解。
(61)
　“大家”句——意为大家一边作揖，一边口说“无礼”，表示抱歉的一种行礼方式。
(62)
　行馆——暂居之地。此实指牢营。
(63)
　鲙——此指鱼片。
(64)
　酥胸——形容洁白丰润的胸脯。
(65)
　“声如”以下两句——形容女子娇美婉转的歌声和轻盈柔美的体态。
(66)
　经官告理——犹言打官司、说理。
第三十九回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
(1)
梁山泊戴宗传假信
诗曰：
闲来乘兴入江楼，渺渺烟波接素秋。
呼酒谩浇千古恨，吟诗欲泻百重愁。
赝书不遂英雄志，失脚翻成狴犴囚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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