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精校)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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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圆淡淡一笑道:“该罚的应该是裴相吧!难道你忘了吗?年初我还专程来求亲。”
  “是了!是了!”裴俊连连拍自己的脑门,他唉了一声,苦笑着道:“我家那死丫头前几日被我责骂几句便跑回邺郡了。”
  “难怪崔宁说好久没见小莹了,原来是这样。”崔圆眼睛微微一眯,“只是河东之路颇不太平。裴相可要多派一些人手。”
  裴俊见他渐渐转到了正题,便笑了笑道:“夜里寒冷,我却不让相国进屋,罪莫大焉。”
  他一侧身,做出一个恭敬的摆手姿势,“请!”
  崔圆拱手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裴俊地书房。书房里已经被裴明远收拾好,一盆碳火烧得正旺。使房间十分温暖,更关键是不该让崔圆看见的东西,此刻都踪影皆无。
  裴明远正要离去,却迎面遇到父亲和崔圆走了进来,他急忙上前施一礼,“侄儿参见崔世伯。”
  “哦!是明远,我们好久不见了。”
  崔圆见他要走。便笑了笑挽留道:“我和你父亲聊一些家常,你在旁边也无妨。”
  “这……”裴明远有些不安地向父亲看去,两个相国谈话,他怎么有资格在旁边。
  裴俊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这崔圆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知不觉下了套子,殊不知他今天有意无意的一个表示,说不定就会成为将来裴家内讧之根,但裴俊却不露声色。他温和地对儿子道:“既然崔伯父让你留下来,那你就在一旁侍侯吧!”
  裴明远答应一声,便垂手站立一旁,这时,两个侍女在坐榻之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又给端来了热腾腾的茶。崔圆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一股暖流融入腹中,使他浑身舒坦无比,他点头笑道:“寒冷的冬夜,一盆碳火、一杯热茶,便足矣!”
  “崔兄伤势初愈还顶风冒雨前来拜访,裴俊感激不尽,不知崔兄可有什么要事?”裴不再寒暄,他开门见山便直奔主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近来朝堂之事弄得心里很烦。所以特地来找裴兄下一盘棋。”
  “下棋?”裴俊会意地笑了。他回头向裴明远点点头,裴明远立刻从书架上取了棋盘和棋罐。裴俊将白子向崔圆面前一推,笑道:“崔兄布局在先,我跟风在后,当让崔兄先行。”
  “还是那句老话,恭敬不如从命。”崔圆接过棋,便在自己左角先布一子,随即裴俊也在自己右角布一子,两人皆不再说话,各自行棋如飞,脸色都渐渐变得异常严肃。
  旁边地裴明远却越看越心惊,倒不是因为二人争夺如何激烈,恰恰相反,实在是因为他们下得太诡异,按一般的下棋,应是针锋相对,边角必争,每走一步都会慎之又慎,可这两人下棋,只管走自己地一边,对方的那里连眼皮都不抬,最后棋面形成了一半黑一半白,就象两个孩童用棋子作戏,可偏偏这两人却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左右相国。
  裴明远忽然恍然大悟,他眼前哪里是棋盘,分明就是河东之地,崔家在南,裴氏在北,他们手中的棋子就是军队,而真正较量的地方是中间,裴明远的目光立刻紧紧地盯住中间那一长条空白之地,尤其正中间那一小块,应该就是太原。
  “裴兄,陛下已去了十日,却依然停柩太极宫,这实在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耻辱,陛下一日不下葬,朝中局势就一日紧张,所有地官员都人人自危,不利于我大唐社稷的稳定,我想应该立即给陛下下葬,并让太子登基,裴兄以为如何?”
  崔圆一边说,手却在左边空白处点上一子,裴俊这时已不再另一面走棋,而是紧靠在白棋旁边也下了一子。
  “我其实一直在想,当初我们同意陛下立一个三岁的孩童做太子是否合适,现在陛下不幸中途而去,太子年幼,自然由崔皇后行太后监国之权,别的都好说,我就是担心右相和太后都姓崔,这会让天下人议论相国,恐怕会有损于相国的名声。”
  裴俊说完此话,却不等崔圆落子,一气连下了十子,黑棋便占去了中间那个空白长条的一半,崔圆笑了笑,也不阻止对方不守规则的下棋,而是把左边这一块拱手让给了裴俊。
  裴明远暗暗点了点头,如果他没看错,父亲占去这一块应该就是汾阳郡和汾阴郡了。土地极为丰腴,号称晋中粮仓。
  此刻,棋盘上还剩中间和右边一块,右边那一块应该是绛郡和吕郡,绛郡是人口稠密之地,而吕郡是太行山区,人口虽少。但紧邻河北,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崔圆在绛郡上先下了一子。他淡淡笑道:“太后是太后,右相是右相,我大唐是国天下而非家天下,都姓崔其实也无妨,到是听说裴相国收了安北都护的数万兵,传出去还以为裴相擅自扩大范阳节度地编制,让我十分头疼。”
  他也不等裴俊落子。又连下三子,将的人口稠密绛郡收入囊中,这才微微笑道:“段秀实那里粮食稀少,确实也养不活八万军,这个便宜就让给裴相了。”
  裴俊也毫不示弱,他也摸出三子,将紧邻河北的吕郡占领了,冷冷一笑道:“其实彼此彼此。崔兄既然是借道陈留,为何又留下五千兵马驻守,也会让人联想翩翩,难道又是假道伐虢的典故重演么?”
  事关彼此的切身利益,两人都不再相让,这时。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正中间那一小块空地上,那里就是北都太原,他们同时举棋,行到一半,却又放不下去,僵了一会儿,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手中之棋。
  崔圆淡淡一笑道:“适才裴相提到太子年幼不妥,其实这倒无妨,正好让良师从年幼起便细心教导,使我大唐将来出一仁德之君。倒是那礼部尚书张破天出身卑微。学识浅薄,比起张若镐差之千里。当初我就觉得大唐内阁之臣怎能由一个家族来内定,只是碍于皇上地面子不好反对,可现在皇上已不在,此事我就不得不重提,我准备召开内阁会议免去张破天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保留其太尉,不知裴相是否同意?”
  旁边地裴明远心中叹息,人说实力是立足的资本,这话一点也不假,河东已被崔裴两家瓜分,张家大势已去,自然就不能挤身于内阁,张破天再次倒台也是情理之中。
  裴俊点了点头,他明白崔圆地意思,张破天既然出阁,就必须有一人来替,而这个新的礼部尚书就和太原之地形成了熊掌和鱼,二者不可得兼。
  “我同意崔相的意见,张破天应该出阁,但不知可否由小弟来推荐一人?”在裴俊看来,太原是鱼,而礼部尚书是熊掌,他自然要舍鱼而取熊掌。
  崔圆早有腹案,朝廷局势讲的是平衡,只有平衡才能稳定,现在自己已有王、杨两家在手,韦家中立,而裴俊只有淮南楚家,所以这个新的礼部尚书必须给裴俊。
  他崔圆现在极需要稳定的时局来消化已得利益,他便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五枚棋子一齐填满了中间地空白处,“我同意由裴相国来推荐新地礼部尚书。”
  崔圆已经告辞而去,残棋依旧未收,裴俊背着手默默地注视着棋盘,裴明远在后面垂手站立,他不敢打扰父亲的沉思,良久,裴俊把占据太原地五枚白棋轻轻拾起,太原还在张家手中,还有三万河东军未解决,现在还言之尚早。
  张破天在五天前离开长安奔赴河东,却出不了潼关,万般无奈,只得返回了长安,这样一来,太原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裴俊眉头轻轻一皱,‘河东军可是有实力的精锐之军,难道真的要给崔圆吗?’
  裴俊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裴明远,见他似乎若有所悟,便淡淡一笑,问道:“你说说看,我们该怎样下这一步棋?”
  裴明远点了点头,他从一张红纸上撕下一角,揉成团,在太原的空白上一摆,“这枚棋子非黑非白,既然父亲一心想得到礼部尚书一职,最好不要再插手太原,那我们就不妨走这一步棋。”
  裴俊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这或许是一步好棋,不过我也想到了另一步。”
卷四
经略河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枭雄本色(上)
  在距太原约三十里的官道上,从南疾奔而来的天骑营忽然放慢了步伐,原本五、六天的路程,因为避让崔圆的山东军而绕了个大弯,足足走了十天,大队人马驻扎在百里之外,张焕则率三百名亲兵前往事先和李泌约好之处,苗家庄园。
  在三百骑清一色彪悍的队伍中,夹杂着一辆马车,马车里自然就坐着裴四小姐了,不过这位一心投军的千金小姐此刻并不在马车里,而是一身戎装,娇小的身躯骑在一匹十分高壮的大宛马上,对比度显得十分强烈。
  “裴四小姐,你还是回去吧!等我拿下河西,你再过来。”一路上,张焕象和尚念经似的重复着毫无营养的话。
  裴莹耳朵里虽早已听出了老茧,不过她却不腻烦,依然笑吟吟道:“我不喜欢结局,我喜欢亲历过程,我要亲眼看你怎么拿下河西,说不定将来我还会写两首诗去长安广为流传。”
  自从渡过黄河后,这位裴家的明珠一反从前羞涩含蓄的性子,变得英姿飒爽,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她的归去问题,按约定渡黄河前她应该在陕郡和张焕分手,返回长安,不料张焕一提到这个问题,她便粉脸一寒,丝毫不理会张焕,也不解释什么理由,一意孤行地随他北去;另一个是对张焕的称呼,过了黄河后,她便不再叫张焕将军。自做主张称他为去病兄,颇有一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架势。
  一路同行,张焕也渐渐了解到了这个美丽女子性格坚韧地一面,她虽是左相嫡女,却能和男人一样骑马昼夜行军,脸颊削瘦了,眼睛熬红了。却从不抱怨一声苦,始终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让天骑营的将士们也对她刮目相看,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竟会有如此坚强的意志。
  张焕忍住笑又道:“可是你这样跟着我,长安恐有流言坏你名声,将来某个大英雄想娶你,他一打听,哦!原来裴小姐曾跟一个张某某跑过,这女子可要不得。如此,不是害了你么?”
  裴莹秀美的柳眉一挑,“什么流言,我是投军报国,怕什么流言,难道你心里有鬼么?”
  “有一点点……”
  “你……”裴莹大羞,扬起拳头便打,张焕哈哈一笑。任她在自己背上捶上几拳,惹得后面亲兵们一阵哄笑,好不羡慕地望着他们的将军。
  既然已经随行千里,张焕再无让她返回去地道理,好在裴莹十分聪明,从不让张焕为难。当张焕处理军务,斥责手下办事不力之时,她会消失无踪;可当张焕处理完军务,或在漫漫黑夜中行军之时,她又会悄然出现,用她女性特有的温柔,慰平这个年轻男子孤独地内心。
  又走二里,裴莹忽然遥指远处的一处院墙高耸的庄园问道:“去病兄,那里可是苗家庄园?”
  “是!”张焕笑着点了点头,才几个月时间。苗家庄园的围墙已加高加厚。周围皆挖了深深的水沟,看来上一次的夜战已经把他们吓怕了。
  这时。田庄的大门开了,十几匹马从大门里冲了出来,裴莹见了便笑道:“在马上赶了一天地路,也着实累了,我先歇一会去。”说罢,她十分轻巧地翻身下马,躲进了马车中。
  几匹马很快便奔至近前,为首之人正是给张焕整理文书的韩愈,近一个月前,他随李泌先走一步来到太原,今天一早得到张焕斥候的通报,特地赶到苗家庄园等候。
  “李先生呢?难道还没回来吗?”张焕见后面没有跟着李泌,心中略略感到了一丝不安。
  李泌先来河东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收集情报,二便是去陇右商谈借道之事,尤其是后者,将直接关系到张焕此行的成败,当年李亨在灵武登基,多依仗关陇集团的支持,作为李亨的首席幕僚,李泌在关陇一带有不少旧人。
  “李先生已经去了朔方,这几天应该有消息传来。”韩愈靠近张焕,向他低声道:“请将军随我进庄,我有要事禀报。”
  张焕点了点头,向后一挥手,“大家先进庄歇息!”
  已经行军了十天的士兵们早已劳顿不堪,听到命令,众人纷纷催动战马,迅速向田庄驶去。
  进了田庄,张焕也顾不得休息,立刻召见了韩愈,此刻形势危急,他只有趁崔、裴两家对太原迟迟不能下手地时机,谋取自己的利益。
  “我先来问你,最近张家可有向外转移钱物的迹象?”这是张焕首先关心的事情,他知道在张家帐房的地下室里有价值百万贯的金银和珠宝,与其便宜崔、裴两家,不如自己拿走建立根基。
  “没有!我们一直在严密监视,张家没有从地下室向外搬运物资,只有张家人树倒猢狲散一般逃亡。”
  张焕点了点头,“那你说吧!你有什么要事要禀报于我?”
  韩愈精神一振,立刻压低声音道:“张破天地长子昨天晚上赶到了太原,将军没想到吧?”
  “没想到?”张焕哼了一声,冷冷笑道:“我怎么会没想到,裴俊肯定不会让张破天回河东,但他张破天会坐以待毙吗?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把河东军交给张灿,他必然会让自己的儿子来带走军队。”
  张焕背着手走了两步,他仰头喃喃自语道:“我就不相信,崔裴二人会没有事先准备?”
  停了一下,张焕又继续问道:“来的张云还是张毅?他现在在哪里?”
  “禀将军。来地是张毅,他昨晚深夜刚到,直接去了张府,我走时他还未出来。”
  “去张府?”张焕愣了一下,张毅为什么不去军营?但念头一转他立刻便反应过来,张毅是取兵符,张破天任礼部尚书后。为向张若镐表示诚意,便将他调动河东军的兵符一分为三。一块在军营,一块在他手中,而另一块则放在张府,除非他本人亲来,否则,调动军队必须三块兵符吻合方可。
  想到此,张焕当机立断。他立刻命令道:“让弟兄们立刻收拾上马,随我出兵。”
  三百名骑兵风驰电掣地向位于太原东郊的东兵营驰去,战马冲过光秃秃的田野,趟过浅浅的水沟,溅出大片浑浊的泥水,转眼间便将一簇簇枯黄地树林远远地抛之脑后,很快,他们身影便消失在了一大片黑黝黝地松林里。
  ……
  张破天有五个儿子。其中长子云和次子毅是正妻所生,或许是因为张破天是军人出身的缘故,他总希望自己地儿子能弃武从文,考中进士,从小便对长子张云寄以厚望,请来名师教授学问。张云也不负父亲的期望,在庆治十年一举考中进士,随后放到地方为官,现已累官到了郡司马一职。
  而次子张毅年纪不到三十岁,天生却不是读书的料,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长得也孔武有力,张破天便以为这是上天安排,也请来有名的武师教授其武艺,让他长大后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张毅在名师调教之下练得了一身高强的武艺。
  在这次河东危机中。张破天也意识到张家大势已去,可他却出不了潼关。情急之下,便派次子张毅火速赶到太原,企图带走军队以保存自己的实力。
  正如张焕所想,由于不是张破天亲至,张毅必须拿到张府地那一块兵符才能调动军队,但张焕有一点却没有想到,张毅除了要那块兵符,他还要问张家要五十万贯钱和百万石粮食,作为河东军的转迁资本,争吵声一大早便从张家的主客堂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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