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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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林甫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庆安,李林甫本来只想利用他引出马球之事,没想到李庆安居然受到高力士的青睐,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得出来,高力士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再加上他本人军功卓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个有用之材,他要牢牢捏在自己手心。
  李庆安心里如明镜一般,他立刻躬身道:“相国之言,属下铭记在心。”
  李林甫笑了,他点点头道:“天色已晚,你就不用回去了,就在我府上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
  雪早已经停了,积雪的亮色将夜晚映照得难以入眠,院子里一片静寂,只偶然有灯笼从远处的树影和墙边悄然出现,又迅速消失,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座小院。
  李庆安百无聊奈地在院子里漫步,这里是李林甫的东客房,和内宅相隔一座花墙,墙上爬满了浓密的藤蔓,时值冬季,藤蔓上的枝叶都已经凋谢了,从藤蔓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李林甫的内宅,虽然叫做内宅,但这里和李林甫的居处依然相隔甚远,只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和客房一样的冷清,仿佛没有人居住。
  李庆安长长地向天空呼出一口白气,整理了一下烦乱的思绪,来长安的第一夜,他便接触到了大唐的第二号和第三号人物,在他从小的教育中,无论是李林甫还是高力士,无疑都是反面角色,都是被人唾弃的奸臣,但随着他的年纪渐长,他开始慢慢意识到,历史已经被穿了太多的外衣,野史正史混淆,以及明清以来的三次大规模篡改历史,已经使后来人很难看到真相了。
  比如高力士的丑角主要是来自李浚《松窗杂录》中的力士脱靴一篇,且不论这个李浚是否有详实的史料,但一开篇就出了问题,‘开元中’,李白是天宝元年进京,与开元何干?
  而且文中屡屡提到太真妃,这更是荒谬,杨玉环是开元二十八年进宫,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初二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太真是道号而不是妃号,杨玉环一直以女道士的身份潜纳宫中,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公开躺在公公李隆基怀中接受李白的诗?
  直到五年后寿王李瑁娶新妃,正式和杨玉环脱离夫妻关系,杨玉环这才还俗被封为贵妃。
  就算杨玉环是当贵妃后接受李白的献诗,以高力士身份之尊贵,李隆基又怎么可能允许他给一个翰林供奉脱靴?退一万步,就算高力士脱靴,怀恨在心,在杨贵妃面前密告李白诗中讥讽,那外人又如何得知?
  而今天他看到了真实的高力士,从他和李林甫简单的几句对话中,李庆安便知道,高力士此人,绝不是弄臣这么简单。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在空寂的雪夜中俨如天籁之声,不知不觉,李庆安被琴音吸引住了,琴声如诉如泣,似乎在讲述一个女子缠绵婉转的心曲,琴声时而如春泉叮咚,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少女在春天与百花共舞,她的花容月貌让人分不清是花化作了人,还是人变成了花;琴声时而低婉忧伤,少女仿佛影单孤寂地在水边徘徊,一轮清月是她寂寞的眼眸;琴声时而又如万马奔腾,激昂热血,使李庆安仿佛又回到了辽阔壮丽的安西,他骑着战马在无边的原野上尽情奔腾,越过草原、穿过戈壁,沐浴着夕阳的火红,去天边寻找落日的故乡。
  “好啊!”李庆安脱口而出,琴声嘎然而止,隔壁传来了一声低低地惊呼。
  李庆安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冲向花墙,透过枯枝藤蔓,他看了一个白衣似雪的女子,身姿妙曼,正匆匆向屋里走去,一名侍女抱琴跟在后面。
  “姑娘请等一下!”李庆安低声喊道。
  白衣少女脚步迟疑了一下,李庆安又道:“姑娘请继续弹下去,在下绝不再惊扰。”
  白衣少女最终还是走回了房中,门吱嘎一声,轻轻关上了。
  李庆安不由有些沮丧,这是他入唐以来听到的最优美的琴声,清风明月,雪夜万籁寂静,只有此时才能听到用心弹出的琴声,可惜被他一声鲁莽的叫好给打断了,他又看了良久,隔壁小院始终是一片寂静,再不见白衣少女的倩影。
  夜里,李庆安做了一个梦,梦中琴声仿佛又至,白衣少女在水边轻舞,长袖当空,舞衣飞扬,犹如月中仙子降临人间,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听见了琴声,一时间,他竟不知是梦还是真。
第四十五章
太白酒楼
  次日一早,李庆安返回了进奏院,一夜之间,他便赚到一千五百贯钱,一千五百贯钱可以在关中买一百五十亩上田,可以在长安城内买一座占地宽广的上宅,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笔巨赏。
  一贯重六斤,一千五百贯也就是九千斤,他自然没有办法拿走,高力士府和李林甫的府邸分别给了他一块玉牌,凭这块牌子,他随时可以去府内支钱。
  第二天中午,李庆安便带着安西的弟兄们去长安最有名的太白酒楼喝酒洗尘。
  “七郎,你既然是阔佬了,不如请我们去长安最好的青楼,一边喝酒,一边听艳曲,岂不是更妙,去什么太白酒楼。”
  一路上,荔非元礼拉开大嗓门吵吵嚷嚷,非要去青楼不可。
  李庆安心中还在惦念昨晚的白衣少女,可荔非元礼的大嗓门把他吵得头痛不已,使白衣少女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他便停住马笑道:“老荔,你若实在是想找女人,我给你二十贯钱,你一个人去,我们去喝酒。”
  “他奶奶的,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要去大家一起去,喂!想去青楼喝花酒的,举手啊!”
  半天,只有他一个人举手,他无可奈何,只得骂骂咧咧道:“奶奶的,一群伪君子,算了,老子也去喝酒,把你的一千五百贯钱喝个干净。”
  “这可是你说的,今天你不喝三十坛酒,我可不饶你,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老荔不喝三十坛酒,咱们就把他剥光衣服,扔到街上去。”
  众人说说笑笑,便来到了长安东市,东市和西市是长安两大商业中心,东市奢华、西市大众,两座商市都占地广阔,有高墙包围,里面道路纵横,各有店铺数百家,但今天他们不是来东市买货,而是来东市大门外的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是因为天宝初年李白在此挥墨写下‘将进酒’而闻名于世,在酒楼的二楼墙上,依然保留有李白的墨迹,去太白酒楼饮酒从此便成了长安人附弄风雅的去处,今天,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天气晴朗,长安人纷纷出门踏冰赏雪,太白酒楼内也是人满为患,一楼二楼的大堂都坐满了,三楼和四楼的雅室自然也没有了空位。
  他们这群安西军人个个身材魁梧,在酒楼门口一站,大堂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下来,一名店小二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连连躬身道:“各位军爷,真是抱歉,实在没有位子了,二楼三楼的雅室全部坐满。”
  “我说的吧!没位子了,还不如去青楼喝花酒。”
  荔非元礼终于找到了籍口,又开始叫嚷起来。
  李庆安眉头一皱,刚要说换家酒楼,旁边的段秀实忽然道:“四楼不是有五间大房吗?难道也都满了?”
  “军爷,四楼的房间倒是有两间空着,但那是被人包下的,不好再外卖,请军爷见谅。”
  “我出你两倍的价钱,可行?”李庆安笑道。
  “这个……”伙计犹豫了一下,“你们稍候,我去问问掌柜。”
  伙计跑进了里间,片刻出来道:“军爷,掌柜说如果你们愿出两倍的价钱,可以想法给你们腾出一间。”
  “那好,大家上楼吧!”
  二十几名安西军人浩浩荡荡上了四楼,四楼一共有五间大房,间间布置奢华,基本上都被长安权贵所包,平时不准人入内,此时还是中午,有两间大房空着,酒楼掌柜便看在两倍房钱的份上,擅自做主收拾出一间给他们。
  一群人走到门口,只听隔壁传来一阵莺歌笑语声,在门口站着六名身材魁梧的军人,正警惕地望着他们。
  众人一涌进了房间,房间内布置得富丽堂皇,被一座白玉屏风一隔为二,鎏金地砖,绣花纱帘,墙角各放一只越州落地大青瓷瓶,处处镶金嵌银,令人眼花缭乱。
  “各位军爷,请爱惜房内器物。”伙计提心吊胆,唯恐这帮军人毛手毛脚,弄坏了房内的东西,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这个贼伙计怎么如此小气,老子连小勃律国王的龙床都睡过,还稀罕你这些破烂玩意?快去把好酒好菜端来。”
  荔非元礼嗓门自然最大,他一边斥骂店小二,一边拿着一双镶银筷子把玩,暗暗思忖怎么把它带走。
  “伙计,东西少了、坏了我照赔,你快去端酒菜来,把你们店里有名的菜肴一样送两份,再给我们送十坛最好的酒来。”
  李庆安也被店小二防贼似的目光弄烦了,他挥了挥手,让店小二快去,店小二无可奈何,只得向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问道:“军爷们要不要找乐女来弹琵琶唱小曲?”
  荔非元礼大喜,一把抓住伙计问道:“你们这里还能听艳曲吗?”
  可怜伙计骨头都快被他捏断了,呲着牙道:“军爷,听艳曲可以,捏捏摸摸也可以,但不是我,你要先把我放开。”
  “呵呵!快点去,女人一定要漂亮,记住了吗?”
  “是!是!我这就去。”
  伙计挣脱他的手,慌慌张张地跑了,很快,酒先送来了,众唐军也不等菜,开始大杯大碗喝了起来,划拳猜枚,热闹非常。
  “七郎,不知道这次小勃律战役,皇上会给我们什么封赏?”
  段秀实端着一杯酒和李庆安低声聊天。
  李庆安沉吟一下道:“拿下小勃律,对大唐的安西意义非同寻常,如果皇上要打石堡城的话,我估计他会借这个机会激励士气。”
  “这次你抓可住机会了,七郎,你在安西还不到两年,就屡立奇功,既让人羡慕,又令人佩服,来!我敬一杯。”
  “一样的,成公,你也一样会高升,来,喝酒!”
  两人碰了一下杯,将酒一饮而尽,又低声笑谈起来。
  这时,隔壁的莺声燕语不断,使荔非元礼心痒难按,他久等乐女不来,便悄悄溜了出去,出去没多久,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你这个混蛋,你竟敢摸我!”
  “军爷,你搞错了,这不是你们的乐女。”
第四十六章
请君入瓮
  荔非元礼从房内出来,恰好遇见一个身材丰满,怀中抱琵琶的美娇娘,而他们的伙计就跟在后面,他便以为是自己房内的乐女,一时心痒难按,便伸手在她玉臀上捏了一把,不料这个美娇娘竟是隔壁房的乐女。
  事情本来不大,道个歉,再掏钱给点补偿便可以了,伙计连连道歉,荔非元礼也苦着脸伸手去怀里掏钱,那女人斜睨着荔非元礼的手,看他准备拿多少钱出来。
  误会似乎可以消除了,可就在这时,隔壁门口六名守卫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忽然冲了上来,对准荔非元礼的面门迎面就是一拳。
  “他娘的,竟敢非礼我们小将军的女人。”
  荔非元礼措不及防,被一记老拳打在鼻梁上,血顿时喷了出来,把他扎蓬蓬的一脸大胡子染成了红色。
  紧接着,其他五人一起冲上来,把荔非元礼按在地上乱打,女人尖叫声、小二的哀求声,门口乱成一团。
  房内喝酒的人开始不当回事,这老荔色胆包天,喜欢调戏女人,估计又在调戏乐女了,可没多久便听外面传来了打架声,众人一起冲了出来,只见荔非元礼被人按在地上猛踢狠揍,荔非守瑜眼睛都红了,他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一脚把其中一人踹倒。
  其余安西军皆勃然大怒,一起冲上去揪打,六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片刻间,便被打抱头鼠窜。
  “你们这帮贼配军,竟敢打我的随从。”
  隔壁房内冲出来了五六人,为首之人年约三十岁左右,穿一件锦衣玉袍,但模样却长得像山贼一样,对安西军怒目而视。
  荔非元礼鼻子被一拳打破,又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他连对方的毛都没碰着,心中着实愤懑难当,从地上爬起来,他狂吼一声,如疯虎一般扑了上去,一下子将为首年轻人扑倒在地,卡住对方的脖子,斗大的拳头朝他脸上猛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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