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校对)第5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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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晟当下点齐了五千骑兵,他亲自领队,浩浩荡荡向祝阿县杀去。
  ……
  此时祝阿县并不仅仅是两支商队,还有安禄山在火药工场爆炸后追加而来的五百斥候军,现在这些外购的硫磺就是他的全部希望所在,另外他还派来了自己的一名幕僚来全权指挥这次行动。幕僚叫罗清正,年约四十余岁,是去年投靠安禄山的一名文人,此人考虑问题很周全,弥补了五百斥候虽勇却无谋的短项。
  此时,七千多斤硫磺和所有人员都已经离开了祝阿县,他们刚刚接到青州的消息,另一支商队已经出事,三千多斤硫磺全部翻沉河底,尽管消息中称只是一次意外,但罗清正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这不会是什么意外事故,济水并不很宽,而且水面平静,哪有船行半途翻沉的,这必然是被人动了手脚,他同时也意识到,应该是他们的行踪被北唐军发现了。
  夜色中,数百名骑兵护卫着一百余辆马车沿着黄河边的官道疾行,他们要连夜过河,但几个船主却因夜间河上风浪太大,死活不肯渡河,给多少钱都不答应,最快也要明天上午,而另一个船东却动心了,答应渡他们过河,只不过他的船不在这里,而在五十里外的一座码头上,一共有三艘大船,开价三千贯渡他们人货过河,上船前便需全额付钱,尽管这是百倍天价,但罗清正还是一口答应了,只要把硫磺运回幽州,花多少钱他都愿意,等过了河再回头找这个船东算帐。
  一个时辰后,车队抵达了齐北渡口,这里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渡口,位置很偏僻,平时渡河的人不多,停着十几艘大船,夜黑风高,黑沉沉的河面上波涛汹涌,一阵一阵水浪拍打着岸边,‘哗哗!’作响,大船在河里上下起伏,大船上没有一个人,已经两天不能渡河了,码头上只有两个看守船只的年轻人。
  罗清正眉头一皱,不满地对船东道:“你再三向我保证可以渡河,现在船只我看到了,但船员呢?你的船员在哪里?”
  船东连忙道:“稍等,我这就去找。”
  他跑上前问两个船员道:“其他人在哪里去了?”
  两个船员对望一眼道:“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了,反正也不能过河,大家在这里也没事。”
  船东又回来对罗清正点头哈腰笑道:“这位老爷,船员们都回家了,不过他们都住在附近,我马上把他们叫来,最多半个时辰,老爷等着啊!”
  “哼!”罗清正重重哼了一声,斥道:“速去速回!”
  “我马上就回来!”船东撒腿便向黑暗中跑去,片刻不见了踪影。
  等了约一刻钟,众人都耐不住了,横七竖八坐了一地,罗清正也坐在一块大石上,不时抬头向南望去,目光中充满了焦虑,又过了一刻钟,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但船东影子都看不见。
  这时,一旁的校尉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来低声道:“先生,我担心这里面有诈啊!”
  “你怎么知道有诈?”
  “我也是在黄河边长大。根据现在的水浪看,夜里渡黄河非常危险,河中暗流激荡,夜间目力难以发现,十之八九要翻船,否则别人的船怎么不肯出航呢?要知道先生开出的价码是平时渡河的百倍,这些人还是不干,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把我们引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罗清正沉思了片刻,道:“或许正如你所说的,夜晚渡河太危险,所以船员们都不肯来,其实我也知道,今晚未必能渡河,但至少要远离祝阿县,不被他们找到,在这个偏僻的码头等到明天天亮,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他话音刚落,忽然只听一声弓弦响,一支冷箭‘嗖!’地射至,校尉没有提防,他躲闪不及,一箭正中他的咽喉,他闷叫一声翻身倒地,这一箭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罗清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骨碌滚到地上,躲在大石后,吓得浑身发抖。
  黑暗中箭如雨至,杂乱的奔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码头上的燕军斥候一阵大乱,大家东躲西藏,寻找能躲避箭矢的场所,他们的弓箭武器都在马匹的袋子里,一时取不出来,无法形成还击,非常被动。
  骑乘和运货的马匹纷纷中箭,嘶叫着倒在地上,十几辆马车倾翻了,一袋袋硫磺散落在地上,这时箭雨越来越密,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射来,让人无处躲藏,惨叫声不断,一片片的人被射倒。
  五千北唐军完全包围了码头,他们在六十步外放箭,围成一个半圆,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向码头,当每个士兵的箭壶都射光时,密集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码头上了无声息,再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一支支火把开始亮了起来,很快形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数千支火把慢慢向码头靠拢,将码头照如白昼,只见码头上俨如箭场,十几万支箭倾泻在这片几亩大的空地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许多人就算趴在地上,也难逃一死,数百人全部被射死,无一活口,就算谋士罗清正也身中十几箭,蜷缩在大石后死去。
  士兵们迅速清理战场,将箭矢拔走,尸体抛进黄河中,这时,火光闪开一条路,大将李晟骑马缓缓而来,后面跟着情报堂堂主牛晋。
  他心中佩服不已,对方五六百人,都是安禄山的精锐斥候,竟然全部被箭射死,连对方的面都不用见到。
  李晟催马上前,望着装满了一百多辆马车的硫磺,对牛晋笑道:“这些东西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处理了?”
  牛晋连忙谢道:“多谢将军援手,这些硫磺我一把火便烧了。”
  “那好,撤!”
  李晟一声令下,数千名军士片刻便撤得干干净净,码头上只有留下了情报堂的四十余人,士兵们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取回战马,纷纷翻身上马,向历城方向而去,行出数里,李晟忍不住回头观望,只见码头上已是火光冲天,冒起滚滚白烟。
  他猛地一抽战马,战马如箭一般向黑暗中疾奔而去。
  ……
  两天后,河南道情报堂的密报传到了长安,李庆安在第一时刻得到了情报,尽管在火药阻截战中,李庆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沉重地打击了安禄山的天雷火药之梦,但李庆安却并不高兴,张越之死同样也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李庆安是在七天后才得到幽州城妙手回春堂出事的消息,此时他的五百精锐斥候已经撤到了太原,正在返回长安的途中,而妙手回春堂却被捣毁了,除了张越和赵家驹自尽外,四十三名伙计被抓,这其中有二十七人是情报堂的成员,同时,包括和妙手回春堂有直接关系的十五名军中汉唐会会员也被抓捕,包括了第一个发现安禄山使用火药的校尉陈志明。
  李庆安的马车在长安城内辚辚而行,数百名亲兵执戟护卫在两边,在马车旁,内卫左将军胡沛云隔着车窗正向李庆安汇报河北最新的情报,“河北刚刚传来了消息,安禄山已经下令严禁幽州和附近几个州县的民间养鸽子,只要一经发现,全家处斩,同时严禁其他州县民众进入幽州,从幽州出去的人也要严格搜身,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得到幽州的消息了。”
  李庆安缓缓道:“鸽子不能养,可以用鹰,尽量隐蔽一点,总之情报不能断绝,可任命翼州支堂堂主齐雨花为河北道情报分堂堂主,命她重建河北情报堂,要吸取这次妙手回春堂的教训,不能再有半点闪失,另外,要加强对长安的监视,我怀疑安禄山会报复长安,他在长安一定也有情报机构,最好能利用他们报复长安的机会,将安禄山安插在长安的耳目一举捣毁,去吧!”
  “属下遵命!”
  胡沛云行一礼,便匆匆地离去了。
  马车继续前行,半晌,李庆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越家族四代忠心,最后临死前以季布、侯赢明志,如此忠耿的部属,他何以为报?
  在马车里除了李庆安外,还坐着他的次妃姜舞衣,舞衣不知道丈夫为什么带着自己同行,她心中疑惑,可见丈夫脸色凝重,她也不敢多问。
  很快,马车进入了崇仁坊,在一栋不大的宅子前停了下来,另一名隐龙会成员,同时也是朝廷的礼部郎中王喜安上前去叫门。
  这栋宅子就是张越在长安买的一栋房产,张越是隐龙会的核心成员之一,三代单传,张越的独子在十年前不幸病逝了,膝下便无子无女,两年前他的一名小妾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不久这名小妾也染病去逝了,张越便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长安,交给自己的乳娘裘氏代为抚养。
  乳娘裘氏一家便带着张越两岁的女儿生活在这座宅子中。
  门开了,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便是张越乳娘的儿子,名叫裘远儿,是一名皮毛商人,往来于安西和长安之间。
  他一开门,见外面竟有如此多的军队,将他吓了一大跳,紧张地问道:“你们……找谁?”
  王喜安和张越关系极好,他认识乳娘一家人,便笑道:“裘远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裘远儿愣了一下,“你是……啊!你是王郎中。”
  “还好,你还记得我。”
  李庆安下了马车,王喜安便连忙给他介绍道:“殿下,这就是张越乳娘的儿子裘远儿。”
  “殿下?”
  裘远儿在安西见过几次李庆安,他忽然认出来了,吓得他连忙跪下道:“草民裘远儿叩见赵王殿下。”
  “你起来吧!我来看一看张越的女儿。”
  “啊!”地一声,裘远儿连忙回头喊道:“娘子,你快出来。”
  只见院子里磨磨蹭蹭地走出一个年轻妇人,一看便知道是安西胡娘,她颧骨很高,嘴唇极薄,没有一点血色,浑身非常干瘦,个子倒是很高,身材就像一支后世的圆规。
  她怀中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一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娘,在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小女孩,约两岁左右,长得乖巧可爱,她牵着妇人的裙子,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李庆安。
  李庆安鼻子一酸,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像极了张越,他便知道,这就是张越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了。
  他蹲下来,双手伸给了小姑娘,笑道:“你就是张灵儿吧!我是你叔父,你爹爹让我来接你。”
  小姑娘躲在妇人身后,不敢出来,裘远儿上前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半哄半拖告诉她,她的叔叔来看她了,将她拉到李庆安身边,李庆安取出一串亮晶晶的珍珠,挂在她脖子上笑道:“这是叔叔给你的,喜欢吗?”
  小姑娘被漂亮的珍珠吸引住了,她柔嫩的小手捏着一颗珍珠,有点害羞地点点头,这时,裘远儿的另一个女儿伸手便要过来抢,却被裘远儿一巴掌打了回去,小娘顿时大哭起来,裘远儿娘子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怒气冲冲地拉着女儿回去了。
  裘远儿心中害怕之极,他连忙哆嗦着解释,“这个、殿下,我娘子是胡人,不懂礼仪。”
  李庆安瞥了那妇人的背影一眼,冷冷道:“我不会追究你们,但孩子我带走了,作为你们抚养她一年的补偿,这座宅子归你。”
  这时,舞衣走了上来,她蹲下来,取出一面镶满了宝石的小铜镜,给孩子照了一下,递给她笑道:“喜欢吗?”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伸出两只小手抓住镜子,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竟咯咯地笑了起来,舞衣喜欢她之极,她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此时舞衣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她见李庆安用一种征求她意思的目光望来,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庆安不再理会裘远儿,快步向马车走去,舞衣抱着小姑娘跟在丈夫身后,上了马车,她不时爱怜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情绪,李庆安抚摸一下孩子的头发,道:“好好带她,将来她会是我大唐帝国的公主。”
  舞衣默默点了点头,她感激地望着丈夫,眼睛有些红红的,此时小姑娘已经完全被精美的小铜镜吸引了,翻来覆去地看,竟没有一点留恋裘家的意思。
  裘远儿呆呆地望着马车远去,他心中五味掺杂,不知是喜还是悲。
第五百七十九章
火烧东市
  长安平康坊,这里以外来人口聚居地而出名,这里也是长安最大的娱乐场所,拥有各种妓院青楼数百家,酒肆、客栈更是不计其数,每年科举时都会有十几万从全国各地来的士子聚集在这里,就是平时长住人口也有十几万,是长安城人口最多的一个坊,坊内鱼龙混杂,官府极难管理,在平康坊内有一座青楼叫千翠搂,是一座有近百年历史的老牌青楼,口碑非常好,在平康坊内也是数一数二,但就在今年春天,这座青楼却秘密换了主人。
  傍晚时分,平康的人流量开始猛增,各大青楼的生意都开始好了起来,千翠搂的大门前也人流如织,大多是衣裳鲜亮的富贵人家子弟,几个老鸨笑颜如花,在门口热情地拉客,千翠楼内灯火通明,大堂内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在千翠楼的五楼,一扇窗户的窗帘微微拉起一角,一个中年男子正望着楼下的情形,千翠楼的主楼很高,这是它的一大特色,在顶楼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平康坊的任何风吹草动,从这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男子放下了窗帘,转过身缓缓道:“这是大帅的命令,你敢不遵从吗?”
  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刚刚从幽州过来的张通儒,原本是安禄山的情报头子,但因为火药工场的爆炸事件而被安禄山免职,又被派到长安来执行报复李庆安的计划,张通儒也曾经有过漂亮的大手笔,天宝十二年的长安军器监仓库被焚便是他的杰作,数十万件兵器被烧毁。
  正因为军器监的成功,张通儒才被安禄山提拔为情报总头子,成为了他的心腹之一,虽然张通儒已被高尚替代,但安禄山还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命他进京策划针对李庆安的报复事件,安禄山心怀一肚子怒火,而且这口恶气他如果不出,也必将影响到燕军的士气,安禄山对此事深为重视,派张通儒来长安全权负责此事。
  在房间内还有另外两人,一个叫徐英杰,是安禄山在长安的情报头子,三十余岁,方脸大耳,军容犹在,显得相貌堂堂,他原是安禄山的亲兵校尉,去年底被任命到长安任职,这次张通儒来长安,实际上就是取代了他的职务,尽管只是临时,但此事还是令徐英杰极为不舒服,他从前就和这个张通儒关系不好,现在他的顶头上司已经换成了高尚,更不卖张通儒的帐了,这个张通儒一来便摆出了上司的架子,用安禄山来压人,拉虎皮做旗帜,命令他即刻策划报复行动,徐英杰虽然不敢明着反对,但他却以沉默来抵制,他靠墙坐在一个角落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另一个叫谷问道,也就是千翠青楼的大掌柜,四十岁出头,长得白白胖胖,脸上一团和气,他倒不是什么军旅出身,也不是范阳文官体系,而是安禄山的私人幕僚,安禄山在洛阳开了一家大钱庄,便是由这个谷问道负责打理,这次安禄山买下了千翠楼,一方面为了赚钱,另一方面也是设为长安的情报据点,这个谷问道两面都有负责。
  也正是由于谷问道不属于军政两大系统,因此他便成了张通儒和徐英杰之间的矛盾润滑剂。
  他见房间内的气氛紧张,便笑呵呵打了一个圆场道:“张将军有所不知,现在长安已经不像前两年那样容易得手了,现在除了千牛卫外,还成立了内卫,想进皇城做事几乎是不可能了,徐统领是担心一旦失败,反而会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报网毁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通儒对这个解释却不买帐,他重重哼了一声道:“哼!再难能难过当年我烧毁军器库吗?我都能做到,为什么你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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