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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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杜伯侯现在究竟在哪里呢?没有人知道,是勋仓促间也根本找他不来。
  可是再想一想,杜畿本为京兆杜陵人氏,并非河东旧族,他治理河东,靠的是自己的能耐,而非背景支持。换言之,杜畿若守别郡,同样也会出成绩,而他人镇守河东,基础也未必就比杜畿来得差。
  杜伯侯能为,吾何不能为?!
  随即亲自上门去找鲁肃商议,见了面就说:“子敬既荐我以镇河东,当有以教我。”鲁肃歪着头瞟他一眼:“肃若有定计,便可自为,何必荐卿?前虽出使河东,所见皆吕布军中人也,不涉民事,河东上下,实无所知。”
  是勋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给鲁肃:“河东之事,卿且观此三人便可。”这是他适才阅读郭嘉交予的情报的时候,记录的部分笔记,主要便相关郡守王邑、郡掾卫固和中郎将范先三人。
  鲁肃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接着又从尾到头复习一遍,然后放下纸张,捻捻胡须:“此三者不去,河东难安。彼等各怀心思,去亦不难,只恐迁延时日——袁军南下,或在年内,河东若不粗定,则难以呼应,宏辅即为无功者也。”
  是勋很喜欢鲁肃这种态度,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打马虎眼。不象荀氏叔侄他们,以为很多粗浅的环节是勋肯定能够料到,说出来反倒象在小瞧对方,所以交谈时往往故意忽略过去——他们实在太高看是勋了呀!
  鲁肃一开口,说的就是以真正的是勋的智慧,都肯定能够想得到的问题: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把河东郡稳定下来,只有这样,才能在袁、曹大战之际,从侧翼助上一臂之力。是勋低头想想,确实如此,杜畿扮猪吃老虎的故智其实并不值得仿效,因为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其实杜畿也挺弄险的,倘若高幹等早一日侵扰河东,而他还并没有做好对付卫固、范先的准备,恐怕便要落得严象在淮南一般的下场啦。
  “子敬之意,须施雷霆手段,一朝而定?”
  鲁肃点头:“事涉大局,不得不疾,亦不得不狠。”说着话抽出情报中一纸来:“吾且先议王邑……”
  王邑字文都,北地泥阳人,曾为故太尉刘宽门客,后任离石长,升河东郡守。献帝东归时,为李、郭等所逼,先北渡而至安邑,王邑进献丝帛,乃得封侯,并加号镇北将军。据说这位王太守是个好官,治理地方很有一套,百姓安居乐业,因而后来杜畿前去接任,他不大想离开,百姓也舍不得他走,卫固、范先等遂能煽动民意,发兵阻拦杜畿。
  但是是勋觉得这事儿很有水分——包括郭嘉情报中所写——王邑不大可能真得百姓拥戴。首先,这年月从中央到地方都是小政府形态,守、令与百姓的接触极少,要说施政清明,得到大户缙绅的拥戴尚有可说,要说深得民心,恐怕未必啊;其次,原本的河东,起码从献帝东归直到高幹来侵,十年间便没遭过什么兵祸,相比起附近的其它郡县来,肯定要太平、稳定得多,这不能算是王邑的功劳;其三,倘若王邑治郡真有成效,那后来杜畿接手,不可能高过他一大截去,也就难以成就贤名啦。
  再说了,在这条时间线上,河东曾经接待过吕布军入驻,那就是彻底的虎狼之师,杀戮、抢掠,无所不为,王邑内不能制吕布,外不能和南匈奴,他怎么可能深得民心?
  当然啦,此人在郡多年,熟悉郡内大族,那些大族若是承其旨意,煽动百姓闹事,以违抗诏命,挽留于他,这倒不可不防……
  是勋担心王邑会煽动河东百姓,起而闹事,阻挠自己接任郡守之位,因此与鲁肃商议过后,特意多呆了几天,等到秋忙之时,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入安邑。因为这时候农夫都忙着收割、晒谷、脱粒呢,哪怕明令免了他们的租税——既包括国税也包括佃租——他们都未必肯抛下农活,出门搞点儿别的。郡中大户若是支使不了百姓,那是勋还有何可惧?
  等见到了王邑,他打眼一瞧,果然跟来的百姓都非赤贫,不是缙绅,就是小市民,这些人惜命得很,不敢冲锋在前。再加上王邑身型瘦小,不象是个能打的,是勋这才放下心中忐忑,先一把揪住王邑,随即下令,将卫固、范先斩杀当场。
  卫固、范先,心怀异志,按照史书所说,王邑离职前,他们就跟高幹暗中勾结,而即便此事为真,这时候也还并无反迹。倘若不处在大战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倘若可以如同杜畿般徐徐图之,那便先不能对他们动手,要待其“多行不义必自毙”。然而鲁肃说了:“事涉大局,不得不疾,亦不得不狠。”故而是勋预先请了钟繇的旨意,将二人处决了事。
  在定下这一方略的时候,是勋也不禁暗中自我检讨: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的士人群中呢?是不是连自己的立场、思想都已经彻底古代士大夫化了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
  可是虽然自我检讨甚至自我厌恶,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饶过卫、范二人的性命——至于“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检实奸诈”之类莫须有的罪名,在原本的历史上,那是钟繇硬生生安在王邑脑袋上的,逼他去职,如今便给卫、范两个先用上了。
  是勋在十里亭内处斩二吏,随即挟持王邑,大队兵马亦从后跟进,浩浩荡荡进了安邑城,接管城防。是勋本无自己的部属,问曹操要了武装以后,还讨得几个熟人为将,一是当年与他一起战过匈奴兵的夏侯兰,二是伺候典韦伺候得满心冒火、手足无措的孙汶,并有过带兵经验的门客秦谊,共掌这两千兵马。
  他扯着王邑进入郡署,召集属吏前来,当场宣读诏书,罢免了王邑的职务而自代之。王邑满心不愿,然而经此一幕,早就吓破了胆,只得乖乖地捧出印绶来,交割完毕——比原本历史上要听话得多。
  赶走王邑以后,是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派职务,把自己从许都带来的属吏、门客安插到各部门去,以期用最短时间掌握、捋清日常政务。
  他现在脑袋上挂着三个职务,侍中之职是虚的,河东太守与监河东军事是实的,且各有属吏。但是是勋不打算搞两套班子,也不打算随大溜,沿用传统的行政架构,既然一郡之内,完全自己说了算,那干脆彻底推翻,重起炉灶——当然啦,为了便于这时代的人们接受,旧名尽量沿用。
  首先是郡守的副官,本名郡丞,按照汉制,“郡当边戍者,丞为长史”,因为这个新的河东地方政府要兼管民政和军事,如同边郡,故而更名为长史。这是朝廷钦命的官员,是勋向曹操讨来了司空掾司马懿——反正刻经立石之事已经上了轨道,另找一人萧规曹随可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仲达就是是勋敢亲赴河东上任的定心石。
  下为功曹,负责人事,是勋请来了谒者裴茂的三子裴徽,字文秀,担任功曹掾。因为裴家乃河东大族,发掘郡内人才,他们家人上手最为便捷。其实裴徽不如其长兄裴潜多矣,只可惜裴潜“不修细行”,所以不受老爹待见,独自一人跑荆州刘表那儿窝着去了。是勋曾经多次建议曹操征召裴潜,刘表就是不肯放人——虽然也不肯重用他。
  户曹管民政,包括“民户、祠祀、农桑”,户曹掾找来了原太学生诸葛瑾——反正诸葛瑾能不能毕业,算不算毕业,是勋完全可以说了算。法曹管司法、审判,法曹掾由旧吏乐详留任。
  工曹负责工程,工曹掾毌丘兴,也是旧吏,乃河东本郡闻喜县人也,是勋见其应对得体,尤擅工事,故而留任。因其姓氏与籍贯,是勋怀疑他跟后来造过司马师反的毌丘俭关系匪浅——或许,就是毌丘俭的老爹或者爷爷?
  贼曹统管郡兵,负责地方守卫、秩序维持,以及搜捕盗贼——反正那些服役的土兵也打不了什么大仗——贼曹掾为秦谊。兵曹负责军事,兵曹掾为夏侯兰,孙汶当他的副手。
  仓曹负责一郡之财政,仓曹掾为戚喜。奏曹负责一应公文往来,兼掌记室,奏曹掾为韦诞。督邮曹掾暂时只任命了一位,即张既张德容也。
第三章、世家短视
  是勋新设计的这套河东军政组织架构,他在来的路上就跟司马懿、张既等人商量过了,只有乐详、毌丘兴不大清楚而已。架构搭成以后,他就勒令诸吏尽快理顺曹内上下级,以及与各县的统属、交接关系,完成秋粮的征收——“朝廷已准河东本年租赋不输,唯役不免。待秋粮入库,便要征兵备战,卿等仔细。”
  任务分派下去,太守兼监军大人立刻就大撒把,一应庶务,全都委托给了长史司马懿。是勋此前也就做过一任县令而已,完全没有统筹全郡的经验,他觉得就算自己插手,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司马懿虽然也没经验,终究家学渊源,他老爹可是做过京兆尹的呀。
  虽然厌恶世家,但这年月还真离不开这些世家子弟,打比方来说,世家子弟就象是人大政经系出身的,庶族再有本事,也是野鸡大学毕业,眼界、经验上往往差距很大。
  那么是长官干嘛去了呢?他离开了郡治安邑,带着督邮张既,开始到处游荡,主要目的是探查山川形势、各县风物,以及拜会郡内各大家族。
  河东近于旧京,大族甚多,主要有安邑郊外的卫氏,闻喜的裴氏、董氏,还有解县的柳氏。卫氏,也就是蔡文姬前一任夫家,此时出仕者有卫觊卫伯儒,曾任治书侍御史,现任弘农郡守,是勋跟他略有交情,来河东之前,即遣人往赴弘农,请他介绍族中情况,并写下相通的书信。是勋来到卫家的时候,家中上下乱作一团,因为本族的卫固被杀,到处传说,新郡守要收拾卫家,好在有卫觊的书信开道,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有卫固人头为慑,又有卫觊书信相通,是勋觉得卫家应该不敢随便挡自己的路吧。
  再北上闻喜。裴氏即裴茂之族,如今裴茂之子裴徽在郡中为掾,深受郡守信任,裴家自然是大力支持是勋的。董氏即董仲舒之后人,无人出仕,全靠着祖先的名望支撑家业,是勋为当代著名的儒士、古文学者,跟那些整天窝在老家死读书的家伙,多少也有点儿共同语言,好生抚慰,效果颇佳。
  最后是解县柳氏,大家长名叫柳慧,字公施,昔天子幸安邑的时候,因有贡献,受拜关内侯。是勋答应荐柳氏二子入太学,一子往郡内出仕,纯粹诱之以利。其余低一等的家族数十家,也皆逐一拜访。
  是勋顺便还深入乡间,与普通百姓攀谈——这本来也是郡守体察民情的正职,但到了这个年月,二千石官员能够真的蹲在地头跟老农唠嗑的,恐怕除了是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张既本就出身小吏,在百姓面前没太大架子,倒是没表示什么异议,但等是勋返回安邑以后,司马懿却劝谏道:“侍中尊贵,应重其威,不当与老农语。”
  是勋叹了口气:“吾昔在乐浪,家中贫寒,亦常亲耕垄亩,今既贵重,见泥即觉其秽,恐污鞋袜,嗅粪即觉其臭,恐坏精神。卿以我不当与老农语,吾却憾居之日高,则距黎庶日远,亲民之任,何其难哉!”说着话斜斜地瞥了一眼司马懿,心说:诸葛亮也曾躬耕隆中,要是他听了我这几句话,或许还能理解一二分,你这种世家子则肯定明白不了啦。
  是勋此番出镇河东,并没有携带家眷,一则只怕袁、曹大战在年内便要打响,河东临近前线,岂可置家人于险地?二则两个孩子都小,还离不开母亲,总不能把他们也都带在身边儿远途跋涉吧。唯一没有孩子拖累,可以带上的只有甘氏,问题你不带正妻,也不带先进门的管氏,却偏偏带上甘氏,曹淼、管巳又会怎么想?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为好……
  是勋勉强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则笔记,云某官乘船赴任,携姬妾无数,江上风凉,妾各做一件半臂与之,这官恐怕厚薄有差,寒了妾侍之心,只好谁的都不穿,结果冻病了……后人乃嘲之曰:“谁教汝纳妾耶?”他如今便也沦入了这般境地。男人总容易见一个爱一个,后世有法律约束,即便不能从一而终,绝大多数也只好有妻无妾,这年月放开口子,就连具有来自两千年后灵魂的自己,也终究不能免俗啊。而自己既然已经三心二意地伤害了她们,又怎能再分厚薄,引其妒恨呢?
  所以只好连甘氏也不带在身边,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赴任,光带着几名门客、几名仆役——自然包括一个学会了炒菜的厨子。
  此外,他还特意带上了李才哥和当日许家相赠的那名榨油工,趁着巡游各郡的机会,即在涑水岸边、猗氏境内,新盖起了两家作坊来。本来官家便有官田,库内又有闲钱,是勋完全可以利用郡府的权力修治产业——只要目的是为了官家的方便,并且不把产权归入私人名下即可。
  是勋不禁慨叹啊,我要是早知道当地方官还有这种便利,也就不需要找曹德借钱开作坊啦——终究我要是的用纸方便,还真没想靠手工业发家致富……
  油坊不大,所得四成郡府自用,六成出售。纸坊的规模大致等同于他在许都郊外的私坊,于是一声令下,郡府上下,甚至周边各县衙署,都可以转化为全新的纸张办公模式,甚至还有富余在郡内出售,或运往雒阳,卖给钟繇。
  此外,经过反复斟酌,第三座作坊也秘密地开始动工兴建……
  十月中旬,河东收粮已毕,算是个平年,是勋也在郡内绕了一大圈,终于返回郡治安邑。河东郡二十个县,他其实只走了十四个,白波谷西北的平阳、襄陵、杨县、永安,还都捏在南匈奴手中,北方的北屈、蒲子,距离太过遥远,又无显族,干脆就不去了。
  回来以后便召见工曹掾毌丘兴,要开始征发劳役,治水修渠。怎么管理好一个郡,其实是勋并无腹案,他只是想着,未有民贫而乱者也,亦未有田沃而民贫者也(当然还得约束住那些地主,盘剥农民别太厉害),可是自己虽然自称少年时候种过地,其实也就穷坳那一小段时间而已,还彻底是粗耕,比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强不了多少,具体怎样才能把农田给侍弄好了,还真是没那个知识。早知道,在鄄城和许都的时候,就跟管亥、白老五他们多学几招啦。
  可是他总知道,北方的田地最怕干旱,要想丰收,首先得搞好农田水利,因而此番出巡,便特意勘察了各县的水文状况。山区暂且不论,安邑所在的涑河谷地(运城盆地),田土丰沃,北有汾水,南有黄河,中有涑水,前代的沟渠亦皆完备,虽然长久失修,但只要略加修缮,来年再别闹什么特别的灾害,也别被兵,一定可以获得丰收。
  司马懿又来劝啦——他本不想这么多嘴的,但目前全郡的庶务都是他在负责,不先跟上官把话说清楚喽,事儿就不可能办好——“曹公使侍中来此,为积屯粮草,整备兵戈,寻机以挠袁绍之背也。今冬将以募兵为一大要务,而百姓既应兵役,复应劳役,不亦疲累乎?若激起变乱,其罪非小。”
  是勋说你放心,主要疏通一下沟渠、修缮一下堤防,劳役并不沉重,况且——“但闻开渠而灌,使民喜也,未闻使民忧也。况不谋万世,无以谋一时,若只使民安而不使民富,设战事迁延,粮秣何来?兵源何来?便侥幸得胜,河东户口亦当剧减,岂天子与曹公所寄望耶?再者,民焉有不富而能得安者乎?”
  司马懿闻言深深一揖:“侍中所见甚远,懿受教了。”可是是勋瞧他的眼神——其实你是有听没有懂吧?唉,地主阶级是不可能真心为老百姓考虑的,即便如仲达这般人才,在这方面也肯定短视,鼠目寸光……
  点查户籍,河东一郡有户口四万余,其中仅涑水、汾南两处谷地便有将近三万,要按一户五口计,就是十五万左右。可是是勋明白这数字并不靠谱,他深入乡间,探知各县大族多掳民户为奴婢,这些奴婢是不计在口数内的。估计把隐户全都发掘出来,全郡超过三十万人还不止。
  若按照旧例计人点兵,三十万人口大概能够征发兵役三万,可是刨掉大量隐户,再加上连年动乱(虽说河东情况还比别郡略好),男子寡而妇孺多,能够拉出一万郡兵来就算不错了,扔到二十个县里,一县也就几百屯守,这管屁用啊!目前在册的郡兵数是八千余,是勋估计其中还有大量的空额……
  其实兵役制度在东汉初期便已经形同虚设了,募兵制逐渐占据主流,要按照历史的正常流程发展下去,到了魏晋还会产生世兵制。所以呢,兵役继续征发,为免扰民,也不加重了,延续旧规即可,是勋只是把秦谊叫来,说大战在即,今冬的训练一定要加强,不可有丝毫马虎。
  就这点点郡兵,甚至连守城都困难,也就维持维持治安,干点儿后世普通民警的活儿。真要想拉出去打仗,还得靠募兵,就以曹操拨属的那两千人为基础,争取尽快训练出一支可以上阵打仗的强……普通品质的军队来。
  是勋首先沙汰郡内旧将,因为有卫固、范先的人头做榜样,满身杀气的曹兵(主要是青州兵,在降曹前就已经满身杀气了)为后盾,加上由夏侯兰、孙汶来执行,倒还算一帆风顺,没闹出什么变乱。旧将十免其八,并且把他们的部曲全都收拢起来,得兵近千。
  然而是勋亲自跑去转了一圈儿,苦着脸瞧了瞧那些兵丁,转过头就跟夏侯兰商量,你瞧够一半儿能用吗?夏侯兰问是勋:“侍中求其广耶,求其精耶?”是勋一瞪眼:“以弱兵当敌,非为战也,是故杀之也——须精!”于是夏侯兰一番精挑细选,只留下了一百来个……
第四章、无米之炊
  王邑在河东,完全贯彻了传统的小政府模式,政务全都大撒把给属吏和乡绅,军务全都大撒把给郡将和豪强,自己光把着人事权就得,所以民生尚可,军事实力可是彻底糟糕啊——王邑也没打算扯旗自立,要是招多了兵,反倒容易引来周边势力的猜疑,或许他亦不得不如此耳。
  但是是勋既然接替了王邑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接受了镇守河东,进而侵扰并州的任务——他脑袋上终究还挂着“监河东军事”的头衔呢——那便不可能不重视军务。只可惜手下能战的只有从许昌带来那两千人而已,服役的民兵又不可用,没办法,只好竖旗募兵了。
  这年月失地的百姓很多,只要竖起招兵旗,不怕没人吃兵粮,需要考虑的只是装具和粮秣问题罢了。是勋搜检了一番府库,挑出尚可使用的兵甲,只够武装三千人——如果不考虑损耗的话。这点儿数量可不成,于是他命诸葛瑾和毌丘兴二曹合作,加大铁矿采掘和兵器打造的力度。好在河东本来便是产铁大郡,匠人也很多,估计不必等到年底,便能造就足够万人使用的各类兵器出来。
  问题是粮食不足,虽说朝廷免除了本年河东郡赋税的上交任务,但大量田产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因为种种成文或不成文的特权不向或很少向郡衙交税,所以计点钱粮,也不过勉强够支持七、八千兵一年之用的——还不可能天天吃饱。这年月士兵的战斗力普遍低下,一是缺乏训练,二就是待遇奇差,往往半饥半饱并且对前途毫无期盼地就被赶上战场,所以即便曹操军令森严,抢掠之事也屡禁不止。是勋是很想改变这种现状,起码把河东兵打造成一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但问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再去向曹操求告?先不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就算有,他有那么多战区要支应,肯不肯给你还是个问题。再者说了,已经求得了本年赋税不输,再去求粮,曹操会怎么瞧自己?自己的脸皮还要不要了?
  只得召集属吏开会,询问谁有良策。裴徽出主意:“可请郡中大姓捐输。”是勋一拍桌案:“好,便以裴家为始,请捐一万斛粮、十万钱!”裴徽闻言大惊,瞬间便摆出苦瓜脸来:“实难筹集此数……”是勋心说别说这个数字了,再加十倍你家也拿得出来,问题是你要敢这么回去说,当场就会被家法给活活打死——“卿族甲于郡内,尚筹不得此数,遑论别族?所得若少,不敷使用,又恶显姓,非良策也。”
  这时候他眼角无意识地一瞟,瞧见张既略一昂首,嘴唇翕合,却不出声,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会上没能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等散了会,是勋就把张既单独留下,拉着他的手问:“德容有以教某乎?”
  张既急忙施礼:“不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既前随侍中巡游各县,所见所闻,裴、卫等显姓广有田产,仓廪皆实,虽百万之数亦可支应也。裴文秀所言不实。”
  是勋苦笑道:“吾岂不知?然天下未定,强敌在侧,若恶了显姓,反易生乱,奈何?”就他的本心,恨不能立刻就发动贫苦农民打土豪、分田地,估计把郡中数十上百家大地主全都抄了,瞬间便能攒够十万大军三年的钱粮。可问题是社会环境不对,自己屁股坐的位置也不对,天赋也没加到点儿上(他舌灿莲花能说士人,就未必真能煽动百姓),要敢那么干,必被反动阶级给残酷镇压喽,不但死无葬身之地还留不下好名声。
  ——就算两千年后,谁会相信一个士人出身的二千石高官在没有外力压迫之下会真的为老百姓考虑,会反统治阶级,会想搞土地革命?“农民运动领袖”之类的头衔就算安张角、孙恩之流的头上,也安不到自己头上啊。
  就听张既继续说道:“今秋虽为平年,既闻去岁却大丰收,虽野为吕布所掠,各显姓家中,料多积储。可以捐输之名,向其收购,则虽平价,彼等亦不敢不与也。”你拿出钱来跟大户买粮食啊。有郡守的威势在,要他们直接献粮可能性不大,要他们平价卖给你粮食,名正言顺,他们也就不敢有啥二话啦。
  是勋闻言一愣,随即一摊手:“钱从何来?”这年月商品经济不发达,货币作用并不明显,很多地方还是以货易货,所以是勋要真是手里有钱,拿来买粮,倒没什么舍不得——作坊都已经盖起来了,今后郡内必须用钱的地方少之又少,用粮的地方可多了去啦。但问题是,库中粮食倒是堆了不少,虽然还不够用,钱却剩下不多了。
  张既答道:“既闻因农而稳,因商而富,府库之钱,一来自山林池泽所出,二便来自于贸易。南匈奴近在咫尺,未知可能与之交易否?”
  是勋低头沉吟,心说这倒不失为一条出路,可以去尝试一下,可是……该用什么去跟南匈奴贸易呢?一般汉民跟草原民族的互市贸易,是用盐、铁来交换牛羊、皮毛,但问题是南匈奴就在郡内,他们那块儿也未必就缺盐、缺铁啊……
  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得轻叹一声:“吾本欲募兵以足,再往说匈奴,则有武力为恃,说之易也。如今……只得提前走上一遭了。”我先过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吧。
  因为并没有携带家眷上任,是勋这些天颇感寂寞,经常绞尽脑汁,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事儿来干。正所谓“光棍好当,鳏夫难熬”,终究是正当壮年的男子,夜深人静之际,难免孤清,所以只好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先四方巡游,又核粮募兵,就比在许都的时候要繁忙得多。想必曹操若见到了,肯定会大吃一惊——是宏辅也有这么勤快的时候吗?你是见贤思齐,想要效仿荀文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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