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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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心说对啊,还有审配呢,我差点儿把他给忘了。一方面,按照战前的判断,袁绍肯定会派一两支游军兜个大圈子,去袭击本方的围城部队,而如今曹洪、夏侯渊所部都已从城下调来攻打袁军主力,那么袁氏游军得手的可能性就很大;另方面,这战斗就在邺城能够瞧得见的地方展开,审配没道理不加以呼应,开城杀出啊。倘若此时不加防备,被审配会合了游军,彻底击破己方围城部队,继而驱赶败兵,一路杀将过来……说不定胜败的天平又会瞬间倒转。要真那样,曹军先败后胜,胜而又败,就会成为军事史上最大的笑话了。
  于是他急忙问道:“邺下可有所报?”我刚到,你们已经来了一阵子了,有没有得到围城兵马传回来的消息呢?敌方游军有没有杀过去呢?战况如何?
  郭嘉一摊手:“计点时辰,敌游军当至城下矣,却无所报……此事甚怪,须防有变。”
  曹操笑道:“吾料彼等恐惧而不敢前,今已退去矣。我即于此列阵布防,便围城军破,审配杀来,又有何惧?”等于完全认可了荀攸的谋划。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探马来报:“袁军数千,已杀向城东去也!”
  曹操闻报,小小吃了一惊:“如何不袭城南,倒袭城东?”他原本猜测,袁绍会派出游骑来突袭自己围城的兵马,最可能的袭击方向就是城南,一是因为路程较近,二是距离主战场的距离也短,方便配合。谁想到袁军游骑却放弃了城南,反攻城东——这就算审配杀出城来呼应,也没法再威胁到自己的主力啦。当然,自己也来不及往救。
  他低头瞧了一瞧还在乱哄哄列队的那些败兵,不禁摇头:“此际列阵而战,不惧审配,然亦无力往援矣……”看起来,城东那些围城兵马是败定了啊。罢了,就算攻破袁绍主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陈群轻轻叹了口气:“今虽破袁,若围城军溃,惜乎粮秣辎重,都将损毁。”荀攸安慰他:“无妨,吾前已命董公仁将黎阳之粮暂缓前输,今营中唯五日粮而已……”就算这五天的粮草全都给烧了,还能从黎阳现运过来,不值得可惜;就算这五天的粮草都被审配掳走,他城里那么多军民呢,又能够多吃几天?
  曹操瞟了一眼是勋:“所惜者,宏辅所造新礮,子阳所造轒辒等,恐皆难免毁弃矣……”是勋紧紧皱着眉头,心说礟毁了也就毁了,咱还能重造,只怕一旦军破……诸葛亮还在城东哪!这小年轻不会那么倒霉吧,才出山几天啊就要完蛋?!
  他早就知道围城兵马将会遭到袁军游骑的袭击,还可能同时遭到审配的前后夹击,所以待在城下,危险系数挺大——要不然他也不会率领部曲,跟随曹操出战了,而必要留在营内——郭伯济弓马娴熟,故置之于易受攻击的城南,诸葛孔明并无武勇,故置之于不易遭受攻击的城东。可谁想到袁军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就去打城东了……乱军之中,“卧龙”能够逃得掉吗?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乱。正好远远地望见于禁阵斩淳于琼以后,并未深追,领着兵就折回来了——他手底下除了自己和是勋的部曲外,大多是才刚收拢的败兵,实在不敢追太远啊——于是朝曹操一揖,自告奋勇地道:“若不往救,恐军心沮丧。勋请与文则率可战之卒,前往试救。”
  曹操说也好,难得宏辅当面请战,操岂能不允?下令把于禁召唤过来,命他遴选尚可一战之卒,包括于家的部曲、是勋的部曲等,挑了一千五百人出来。随即是勋就跟于禁带着这一千多兵,离开修仁乡,小心翼翼地先往邺城南面奔去。
  到了城南一打听,果然此处并未遇敌。曹操当初命曹洪、徐晃攻打东城,夏侯渊、吕虔攻打南城,其后秘密地把曹洪、夏侯渊调到主战场上去了,光剩下徐晃、吕虔,各率三、四千人,虚张旌帜,擂鼓呐喊,装模作样地继续攻城。是勋跑到城南瞧了一瞧,城内审配没有出战的迹象,于是便又问吕虔讨了三百多骑兵,一起开往城东。
  其间吕虔说城东确实听到喊杀之声,传报有袁军掩至,但具体战况尚未报来,自己人马太少,也不敢派兵去救。
  是勋悬着一颗心,匆匆往城东而去,行不多远,突然前面一片疏林中杀出一票兵马来,高张“袁”字大旗。是勋心说完,这是已经彻底平了城东的围城兵马,所以转道来杀城南啊——就不知道共有多少人。当下一拍身旁于禁的肩膀:“文则小心,可往御敌!”自己则勒住马,不动了。
  开玩笑,我又不是武将,冲锋对阵不关我的事儿啊!
第二十六章、钓桥无益
  袁绍派去袭击围城曹军的,是兄弟二人,兄名吕旷,弟名吕翔,亦皆河北名将也。二人率领四千精锐,按照计划是往攻城南曹营,若能得手,即与审配里应外合,破了敌围;若是曹兵防御甚严,难以得手,便绕之洹水北岸,在战场外侧游走,寻机接应。
  然而吕翔花花肠子比较多,路上就跟兄长商议啊,说:“曹操诡诈,即便挥师以敌大将军,亦必不疏忽城下防御也,我等此去,恐难建功。除是曹操密调城下兵马,全力西进,然恐大将军不敌也,则我虽解邺城围,又有何益?”
  吕旷问他:“如此,当如何做?”吕翔建议:“不如转攻东围,不管胜负,即可往投青州去,免在军中受郭图等恶气。”
  二人曾经跟随袁谭,在青州驻守过一段时间。袁谭虽然倨傲,看在二人皆父亲麾下长年战将的份儿上,平日乃以平礼相待,加上他御下极为宽松,故此二将在青州咨行不法,圈占田土,抢掠民众,小日子过得挺舒坦。可是等到被调回冀州,突然发现顶头上司不再是虽然治军甚严,却也极为公平的沮授,而换成了眼高于顶,却又统御无方的郭图。郭图自诩颍川大族,对于出身不高,而又散漫惯了的吕氏兄弟常加责罚,二人怀恨已久。
  当下听了兄弟的话,吕旷沉吟少顷,提出异议:“闻袁青州为臧霸所破,退守济水,往投青州,安可长久?”吕翔笑道:“与其遇曹司空,不如遇臧宣高。大将军若能保守河北,即袁青州败退而归,亦不失为嗣子也;大将军若不能保河北,青、冀谁属,与我等何干?若情势不妙,不如降曹,可保富贵也。”
  吕旷一拍大腿,说行,那咱们就打城东去,不管赢还是输,拉着兵就先去投袁谭,再瞧瞧有没有门路归降曹操。
  围攻邺东的,本来是曹洪和徐晃,但是根据计划,曹洪必须率领主力悄悄地撤出营垒,前往西方去对战袁绍。剩下徐晃麾下三千来人,想要伪装攻城都颇为困难,更别说分兵防御后方了。
  徐公明筹思良久,乃得一计,他扎了无数草人立在营前,仿佛是后备队,而把兵力分成五部分,每部五百余人,推着轒辒,缓缓而前,待抵城下,即架起云梯来,但是并不奋力攀爬,候一两梯被焚,便即后退,再换下一队。在城上看来,当面之将或者谨慎,或者胆怯,攻势不猛,尽可抵御得住——就不会怀疑对面兵力不足啦。
  正当他立马阵中,指挥着攻城呢,突然部曲来报,说诸葛亮求见。徐晃知道这个诸葛亮,虽为白身,却是侍中是勋的弟子,当下不敢怠慢,连声唤“请”。诸葛孔明来至他的马前,先致了礼,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家师曾言,袁军或将以游骑向我,今将军尽起营中兵马,伪作攻城,倘游骑到来,将如何处?请将军三思。”
  徐晃说我也没办法啊,手里的兵实在太少啦,不可能既正面攻城,又背后御敌——“况敌游骑来,必攻城南,我城东无虞也。”
  诸葛亮是个极其谨慎的性格,急忙奉劝徐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袁军真来打城东呢,怎么办?咱们就跟这儿等死不成吗?徐晃有点儿不耐烦了,随口便问:“难道卿有妙计,可前后御敌否?”
  诸葛亮一摊手,说我没啥妙计,我只是觉得不必要装模作样地攻城,那就可以腾出兵力来,专心防备后路啦。徐晃冷笑道:“若不攻城,设审配开门杀出,如何处?”
  诸葛亮微微而笑:“袁军游骑若来,我即攻城,审配亦将出而相应也。其游骑若不来,审配必不出城——攻之何为?”所以伪做攻城之势,是为了引诱在污城的袁绍本部前来救援,可是如今袁绍也已经动了,曹操也杀过去对战了,咱们还攻的什么城啊。难道装模作样攻城,就能使城中的审配有所顾忌,不敢出战吗?万一袁军游骑到了咱们身后,不管你是攻是守,审配都肯定会出来的呀。
  徐晃听他所言有理,表情这才变得略微和缓了一些,但随即又沉下脸来,捻须不语。诸葛亮说我明白,您是既怕面向邺城,则后背遭到袁军游骑的袭击,又怕专心防御袁军游骑,等审配开城杀出后难以抵御——兵力就这么多,故而“事难两全者也”。不过现在咱们面前是城墙,要是背后遇袭,那彻底的无路可走;倘若背对城墙,多少还有逃跑……不,转进的机会。故此我认为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身后为好。
  徐晃筹思少顷,对诸葛亮说,这么着吧,我停止攻城,转身去防袁氏游军,你把所有的抛石车都推出来,朝着城上,有多少弹药就发多少弹药,以牵制审配。
  诸葛亮应命而去,随即就下令把营中剩余的抛石车,除了两具还在维修,拆开了并未装上外,全都推了出来。曹操的本营本在城东,所以是勋也随之安帐,这一日分出城东、城南各十二具抛石车来助攻,所以诸葛亮尽出存货,总共集结了二十二具抛石车,各类弹药也全都运至附近。
  兵卒们过来询问,咱这礟是瞄城上啊,还是瞄城壕啊?诸葛亮登上高橹眺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取纸笔来计算了好一会儿,这才定计——“发火药球,尽取吊桥!”
  当时的大中型城池,各门外皆设吊桥,用以阻敌,但是作用并不算大,反而限制了守军的行动。宋代陈规在《守城录》中便说:“城门外壕上,旧制多设钓桥(吊桥),本以防备奔冲,遇有寇至,拽启钓桥,攻者不可越壕而来。殊不知正碍城内出兵。若放下钓桥,然后出兵,则城外必须先见,得以为备;若兵已出复拽起桥板,则缓急难于退却,苟为敌所逼逐,往往溺于壕中。此钓桥有害无益明矣。止可先于门前施机械,使敌必不能入。拆去钓桥,只用实桥,城内军马进退皆便;外人皆惧城内出兵,昼夜不敢自安。”
  当然啦,诸葛亮是未曾穿越去后世,读过《守城录》的,是勋虽然略知一二,也还没来得及传授给诸葛亮。但这不妨碍诸葛亮通过思考,意识到破坏吊桥,将能阻碍守兵出城来攻的道理。
  于是一声令下,数十枚火药球破空而去,连发三轮,约有六、七弹中的,很快就把吊桥给燃点了起来。当然啦,曹军前数日试攻,已经填平了多处城壕,吊桥虽毁,袁军也总能绕道越壕,但多少能够起到一定的阻碍和迟滞作用吧。
  烧完吊桥,诸葛亮绞尽脑汁,又做了一番部署,然后忍不住望空礼拜,向上天祈祷——最好袁军游骑去打城南……虽说对不起郭伯济啦,但自己这里实在太过捉襟见肘,希望郭伯济能有良策退敌吧。
  正在祈祷,忽听身后喊杀之声大作,随即有小卒来报:“袁军游骑果然逼近,徐将军已布列兵马,凭垒而守,请诸葛先生谨惕城内之敌。若势危时,可即放火焚营也。”那意思,营垒与其被你占去,物资与其被你抢去,不如我自己一把火烧了吧。然后还可以利用大火来阻隔从城内杀出的袁兵,咱们并力突破游骑,冲杀出去。
  诸葛亮闻报,赶紧登上高橹,探身而望。果然一眨眼的功夫,城内袁军便也汹涌杀出,以策应城外游骑,但问题是——他们压根儿就没打城门这儿走!
  陈规在《守城录》中曾说:“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城门既多且开,稍得便利去处,即出兵击之。夜则斫其营寨,使之昼夜不得安息,自然不敢近城立寨。又须为牵制之计,常使彼劳我逸。又于大城多设暗门,羊马城多开门窦,填壕作路,以为突门。”邺城表面上的城门并不多,那是沿袭了旧日小小的邺县城的规制,其实并不符合如今冀州中心大城的需要,但城墙上却设有多处暗门,只是因为曹军守备严密,审配才并没有自暗门发兵,去夜袭敌营。
  如今需要用上暗门了——因为城门口的吊桥已被焚毁,城上人自然不可能瞭望不到——于是审配即打开多处暗门,派发兵马,自曹军填埋处越壕,汹涌而向曹营杀来。
  诸葛亮见了,只觉得手足冰冷,同时却又兴奋莫名,以致面色涨得通红。他急忙下令:“发礟!”
  烧毁吊桥以后,他就已经重新调整了抛石车的位置和方向,全都瞄好了那几处城壕填埋处,于是一声令下,礮车齐发,把火药球不计成本地全都打将出去。虽说准头难以保证,但仍然有超过一成的火药球击中目标,余下的还有砸中城墙,或者落在城壕外侧的,全都爆裂开来,火焰乱飞,袁军虽然几无伤损,但阵列当即散乱。
  只是阵列虽乱,绝大多数袁兵依然前冲——因为他们瞧见抛石车附近的曹兵并不算多,也就数百人而已,而且半数在操作抛石车,手中执有武器,左右护卫的,数量更是寥寥无几。此战,审配使己侄审荣与沮授之子沮鹄出阵,事先就关照过他们了:“曹军毁我吊桥,明示其怯也,营中留守必然寥寥。卿等务必奋勇向前,与游骑前后夹击,破军杀将,便计头功!”审荣和沮鹄都是小年轻,行事操切莽撞,心说敌军也就这点儿能耐了,阵列乱就乱了吧,即便乱战,我等依然能够取胜!
  冲啊!
第二十七章、漫天箭雨
  审配想要趁着这个大好机会,一举摧破曹营,更重要的是,毁弃其各类攻城器械。他知道,轒辒易造,礮则难制,尤其自己还早把周边十数里内的大树给砍光了,曹操竟然能够直抵城下第二日便发起试功,皆此物之助也——肯定是预先造好了,再千里迢迢推过来的。曹军人力之丰,使他大感恐惧。
  尤其那些礮手久经训练,取的甚准,又花样百出,一会儿石弹,一会儿泥丸,一会儿火球,不但摧破了羊马墙,填平了多处城壕,还给他城上守御带来了诸多不便。虽然杀伤力并不甚强,但对守卒的心理压力却是很大的。
  故而他希望能够一举把这些抛石车全都毁掉,再极大地杀伤礮手——曹操再想造起那么多抛石车来,非一两个月不可,有经验的礮手更非短时间内即可训练起来——则能够给守城提供相当长一段调整、休息的时间。
  所以审配调动了城内精锐,集结了七千兵马,打算分批经各处暗门杀出城去。第一队即有两千,由审荣、沮鹄统领,虽说被对方火球所阻,阵列散乱,部分还被堵在城壕内侧,但就城头所见,也有近千人瞬间便杀近了抛石车。审配手扶城堞,心情非常紧张,虽然根据他的判断,曹营中并无多少人马,还必须分出相当数量来阻遏己方游骑,但曹操诡诈多谋,是不是还留有后手,真是不敢打保票啊。
  袁军呼啸着冲近,眼看那些礮手们全都放弃了操礮,惊慌失措地四外奔蹿。近了,相当近了,很多袁兵手持巨大的木槌,还有些备着火种,只待靠近,便以大槌毁礮,或者点火焚之。
  敌军是就此崩溃呢,还是敌将尚有守御之策呢?审配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就想暂且闭上眼睛,凝定心神,不去观察为好。反正兵既派出去,相距甚远,自己也不可能再下达任何指令,真要遭遇阻碍,也必须由审荣、沮鹄他们年轻一辈去临机处断了。好,也是个机会,希望这些年轻人通过此战可以尽快成长起来,只要人才不绝,冀州必能保安!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曹营中推出数十辆大小不等的轒辒来,呈弧形遮护在抛石车前。审配定睛观瞧,似乎轒辒中还隐藏了不少的长矛手,矛尖朝外,如同拒马一般。正在冲锋的袁兵得见此物,不自禁地就把脚步放慢了下来——继续猛冲,那不是主动撞上矛尖去找死吗?
  审配微微点头:“敌将应变甚速。”随即又冷笑:“技止此耳。”这些配了长矛的轒輼守御有余,进攻不足,他在城上瞧得清楚,轒輼之后也就稀稀拉拉百余曹兵,不大可能发起反击,顶多也就射几轮箭罢了。袁兵又是大槌,又是火种,破坏起轒辒来,比破坏抛石车要容易多了,你又能支撑多久?
  眼瞧着当先的袁兵冲近轒辒,大概也就三十多步的距离了,其中经验丰富的,早就举起了盾牌,遮护头、胸部位。相信曹兵必要放箭,只要扛过一到两轮箭,自己必能冲至轒辒之前,然后即纵火焚之——那东西都是木头造的,上面蒙着生牛皮,今天又没有涂湿泥,点火还不容易吗?
  生牛皮不易燃,并非不可燃,真要是点着了,烧起来那也是挺快的。
  曹军果然放箭,然而在审配看来,这箭支的密度却大得超乎他意料之外,并且……为什么全都带着火光?只见漫天箭雨,射速奇快,并且挟着浓烟、烈焰,直向袁兵当面飞来。审配不禁目瞪口呆:“此为何物?!”
  其实这东西,就是是勋下令研制的“一窝蜂”,他造了三十具,并数百捆火箭,全都带来了邺城前线。前两天,他得意洋洋地带着诸葛亮参观自己的库存,包括抛石车,各类弹药,也包括火箭,还给诸葛亮仔细解说了一番火药的配方和原理、效用。诸葛亮对此大感兴趣,只可惜是勋并未提及“一窝蜂”的射程,诸葛亮还以为跟普通弓箭相同,只是一发二十五箭,射速如同连弩一般呢。所以这回把所有三十具“一窝蜂”都搬了出来,躲在轒辒后朝着袁兵狂射,箭一出匣,诸葛亮就觉出不对来了——
  “远者能射几二百步!早知如此,便该提前发出才是呀!”
  反正自己要是守不住,什么抛石车呀、火箭啊,全都会被袁军或者破坏,或者掳走,既然如此,干脆都先用了吧。不用管什么成本问题、时机问题了,能够消耗得越多,己方就越不吃亏。
  “一窝蜂”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即造大木匣,内中分格,每格置一火箭,药捻在匣后总合为一,则一点火,可数十矢齐发,威力、震慑力都实足惊人——当然啦,要是考虑准确性问题,这东西其实也就是一漂亮的大烟花而已。后世有老外加以复原,并且做过试验,一具明朝“一窝蜂”,瞄准二百米外的一横排人体模型射击,结果最终杀伤数为——零!
  但这是就基本有效射程来做试验的,而且目标只有一横排,而非多列方阵——倘是多列方阵,火箭射不中前面的人,未见得就射不中后面的人,因为这些老式火箭基本上全都不是走的直线,甚至也不是弧线,而经常曲里拐弯,甚至空中打转。如今诸葛亮因为不熟悉火箭的射程,把袁兵放近到三十步时才始点火发射,再加上袁军虽然阵列散乱,却也不是一横排,而是分散于从三十步到二百步的不同距离、位置上。所以这三十具“一窝蜂”,每具二十五箭,先后六百多箭破空而发,当即便有数十名袁兵中箭栽倒——最近的是第一排,最远的还在近两百步以外。
  尤其这年月的兵卒见识本少,又多迷信思想,对于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的事物,会本能地心生恐惧。抛石车他们知道,火药球嘛,也就是曹操官渡时候用过的火药罐的翻版,对此还是有一定了解和心理承受能力的。然而火箭……此前只有南匈奴左谷蠡王部和郭缊所属雁门兵见识过一回,而且逃回去之后还都吓破了胆,光会嚷嚷“妖法”、“火蛇”了,邺城的袁兵对此是两眼一抹黑啊。故此“一窝蜂”所产生的主要效果,并非杀伤力,而是震慑力。
  尤其这东西太可怕啦,完全没有正常轨迹嘛,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到处乱蹿,防不胜防。原本就队列散乱的袁兵这回就更乱啦,有些以盾牌遮面的没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在闷着头往前冲,更多瞧见了的,则发一声喊,四下乱蹿。于是互相冲撞、牵绊、拉扯,攻势就此基本停顿。
  这时候审荣还被阻隔在火药球燃起的大火之后,沮鹄已经策马到了前线,见状既惊又怒——惊的是曹军这是玩的什么?难道是妖法不成吗?怒的是如今前冲或许尚有胜算,后退则必溃无疑,你们这是慌的什么?难道以为往旁边儿跑,往城内退,妖法就伤不到你们了吗?你不见这些妖法发出的火蛇四外乱蹿,覆盖面极广,根本就躲不过去吗?
  急忙挥舞手中马槊,连声斥喝,鼓舞士卒奋勇向前,胆敢后退者,必斩不赦!
  只可惜沮鹄年纪太轻,威信不著,他的斥喝实在缺乏效果,而且诸葛亮随即就重新聚拢礮手,继续朝城壕方向投射火药球,以阻隔后方的袁兵,并且继续装填“一窝蜂”,又是第二轮火箭发出。箭矢乱蹿之际,沮鹄坐骑受惊,朝向侧面便直蹿下去,主将既走,袁兵更乱,绝大多数掉头就跑,只有十多人冲到了轒辒之前——可能还是慌不择路所致——被轒辒中的长矛手捅得满身筛子。
  城壕方向,审荣已经冲过了火场,聚拢起数百兵马来,他不敢再正面冲击轒辒阵,兜个圈子,尝试从斜向杀向抛石车。然而抛石车没那么快转向,就算转向了不预先计算抛物轨迹,也休想打得中人,“一窝蜂”可不同,只需要一人怀抱,一人点火即可。诸葛亮小旗一挥,半数的“一窝蜂”朝向审荣冲来的方向便陆续发出。袁军大惊,挟裹着审荣落荒而走。
  审配在城上瞧得目眦尽裂,以手拍堞,拍得满手都是鲜血。如今前军崩溃,败兵四散,再想聚集起来发起新一轮冲锋,除非有积年宿将在场……可是后军被火焰堵在城内,暗门附近挤作一团,仓促难出,就算身边有宿将在,恐怕也只能用绳子缒下城去了——缓不济急啊。审配站得高,瞧得远,已见游骑来到的方向,袁军旗号散乱,似有败退之相。一但游骑战败,曹军反身来敌,别说冲击敌垒了,恐怕出城的这两千人一个都回不来!
  无奈之下,审配只得痛苦地作出决断:“鸣金!”
  再说徐晃对敌吕旷、吕翔,他自知二将一到,审配必会开城杀出,诸葛亮手下包括礮手、护卫的兵卒,不足五百之数,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到时候自己腹背受敌,那是必败无疑。故此一咬牙,一狠心,干脆分开鹿砦,率军杀出——哪怕败,也起码得杀出一条血路来,方便逃走啊。
  吕旷、吕翔本无决死之心,一见曹军杀出营来,只道对方早有准备,并有胜算,先自气沮。勉强提槊迎敌,结果双战徐晃,都不能胜,眼见卒伍散乱,只得收兵退走。两将朝南方直驰出两箭之地,才背靠一片树林,重新收拢败兵。正待商议,是不是这就干脆东去青州,投奔袁谭呢,突然部下来报:“西方有曹兵杀来!”
  吕旷大惊,急忙一提马缰:“此乃促我东去也。快走!”谁想却被兄弟一把揪住了缰绳:“兄长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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