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1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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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如劫持公孙康,让公孙康安排好交通工具给自己跑路,来得更靠谱一些……
  原本历史上的袁尚,即便真有这心,他也还没能够动手,就让公孙康派人给擒下了,给按倒在冰冷的土地上。袁尚还央告呢,给张席子垫垫吧,倒是袁熙认了命,叹息着道:“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
  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却不由得袁尚不动——这都要把我们兄弟交给是勋了,是勋是绝不会毕恭毕敬地请我们兄弟上路啊,而必然要上枷锁、装囚笼的呀,等到那时候,再想奋起一搏都没有机会了!袁尚这小子骨子里还是颇有一份血性的——所以袁绍说他“肖己”,袁本初年轻时候也多少有点儿不管不顾的豪侠气——当即铤而走险,假装去拿是勋,实际却奔着公孙度去了。生死存亡之际,先下手为强,至于拿下公孙度然后再怎么办……到时候再琢磨好了!
  可是眼瞧着他已经到了公孙度的面前,堂堂的辽东之主却面不改色。随即是“嘣嘣”数声,屏风后飞来数支羽箭,全都狠狠钉到了袁尚的双腿上。袁显甫双腿当即剧痛无力,但是前冲之势不衰,一脑袋就撞到了公孙度面前的几案上。公孙度朝后略一挪身,没被几案撞着,也没被袁尚拼命伸出来的双手给搭上。
  是勋是瞧得目瞪口呆,心说原来你丫早有准备,却眼睁睁地瞧着我出丑!
  公孙度确实早有准备,缘由就在于昨晚阳仪为了撇清自己,在他面前大说二袁的坏话。阳仪说了:“仆役密报,云袁氏兄弟私语,有‘手击之’、‘犹可以自广’等语,不识何意?”
  公孙度心说那还有啥何意啊,那俩货分明想要劫持我,抢夺我的辽东哪——当下狠狠瞪了阳仪一眼,心说既有此事,何不早报?所以他今天面见二袁,预先就在屏风后、帷幕后都埋伏了亲卫,倘若二袁有何异动,那便当场拿下!
  其实公孙度并未全然相信阳仪所说,因为那终究是仆役们据称得自袁氏兄弟的“私语”,又只有片言只字,准确性不好保证——估计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阳仪没有立刻禀报自己。他今日召二袁来,正如是勋所料,主要是威吓一番,瞧瞧对方的态度。要是两兄弟都跟袁熙似的,磕头求饶,那公孙度就觉得,如此脓包,不难驾驭,留下来也不足为祸。反正他又没跟是勋把话说死,打一开始,就光谈判楼班问题了,压根儿就不直接提二袁啊。
  倘若二袁自命必死,仍然气节无亏——比方说跟逄纪似的,说要杀就杀吧,只求宽赦旁人——就说明这俩年轻人不简单,还是早点儿送他们上路为好。至于说铤而走险,真的可能动起手来,公孙度虽然是预先做了防备的,但也并未料到这种戏码真会上演。
  当下屏风、帷幔后的亲卫们一拥而上,就把袁熙、逄纪,还有血呲呼啦的袁尚全都按倒在了地上。公孙度扶正了面前的桌案,冷冷一笑道:“吾尚有不忍之心,不欲杀汝,汝反来图我!”
  是勋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为了遮遮自己的丑脸,他赶紧坐稳了帮腔:“公孙将军可闻昔赵简子射狼之事耶?”公孙度听了这话不禁一愣:“何谓也?”
  是勋微微而笑,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昔赵简子出猎,有狼遁走,求匿于东郭某,云随侯救蛇而获珠,今若济物,必有以报。东郭乃纳之于囊,以避简子。待简子去,乃出狼,而狼云馁甚,与其饥死,不如啖人。今见袁氏,譬如狼也。”
  他这说的是“中山狼”的故事,虽然假托春秋时代的赵简子赵鞅,其实为宋以后的民间传说,公孙度当然没有听说过。不仅仅公孙度,在座之人全都茫然无知,心说这是哪本书上记载的哪?这位是司直还真是博学多才啊。
  逄纪给按在地上,拼命梗起脖子来,怒视是勋,骂道:“昔曹操兵败,托冀州以得活,今乃欲族袁氏。谁为狼耶?曹操豺狼之心,天下皆知!”
  是勋冷笑摇头:“昔袁氏尊奉天子,以讨董卓,故我主与之合纵,共抒国难,孰谓相托?后袁本初割据四州,不奉职供,我主乃奉天命讨之,是公而非私也。及赦其罪,使牧幽州,其昔日薄德亦以直报之矣。今袁尚弑父,袁谭、袁熙谋逆,尚何面目以道乃父之德?!若本初有灵,岂不化雷以殛杀逆子!”
  你敢拿袁绍的事儿来帮袁尚说话?袁尚就是一弑父的逆子,他老爹要是在天上有灵,第一个招雷劈了袁尚你信不信?!要说设策定谋,我或许不如你逄元图,要论耍嘴皮子,你根本就不是个儿!闭嘴吧!
  生死关头,逄纪本来没那么容易闭嘴,然而是勋偏偏说到了袁绍之死……袁绍是怎么死的?没人比逄纪更清楚了,当即脸就绿了,舌头就僵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公孙度摆摆手,让军士把三人给拖将出去,随即询问是勋道:“彼獠如此狂悖,天使押之返许,若有蹉跌,悔之莫及。不如度即斩之,取首而还,如何?”是勋大喜,赶紧拱手致谢。就听公孙度又说:“然逄纪忠悃,惜乎所遇非主,吾不忍断烈士头也。乃缢杀之,使葬辽东,若何?”
  是勋听了这话就是一愣,随即拱手道:“便依将军。”
  袁氏兄弟就这么着掉了脑袋。是勋又在襄平呆了三天,尽享欢宴,然后携带二袁的首级,得意洋洋地踏上了返程之途。公孙度使柳毅相伴是勋前往柳城,觐见曹操,并且输运粮秣、物资,以犒劳王师。
  路上,柳毅貌似有话要跟是勋说,但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给咽了。是勋不明白对方为何是这种态度——难道想要背主自托么?略微试探了几句,却得不着满意的回应,也只索罢了。
  其实柳毅是在考虑,关于真氏勋的事情,要不要透露一二,以市恩之呢?
  当日公孙度斩杀二袁,摆明态度与曹操和睦,柳毅回府之后,立刻就吩咐:“唤氏勋来。”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要砍下氏勋的狗头去讨好是勋,连言辞都已经琢磨好了,正不必多说什么,只要把脑袋送过去,云“此乃某地出身的某人,姓氏名勋,与天使名字相仿,因诽谤天使,吾故杀之”即可。是勋自然能够明了自家的好意。
  当然啦,在此之前,最好再把氏勋叫过来仔细询问一番,相关假的是宏辅的来历、情报,知道得越对,则对自己和辽东越为有利——说不定将来有用上的一天。可是料想不到,从人去了少顷,匆匆回报:“绳索委地,那厮已然遁去,不知影踪!”
  柳毅闻言,又惊又怒,匆忙全府搜索,又遣亲信在襄平城内外到处访查,然而直到是勋奉使结束,离开辽东,却一直找不到氏勋的行迹。那小子跑哪儿去了?难道他猜到了自己会砍下他脑袋去讨好是勋不成?!
  无奈之下,柳毅只好严令府中,说你们都要把那家伙忘掉,无论谁问起来,我府里都从来也没有过这么一个人,敢泄露的,必然斫下他的狗头!受命跟随是勋前往柳城的途中,他也犹豫着要不要给是宏辅提一个醒,但是反复思忖,还是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比较好……
  回程途中,与来时相同,都由诸葛亮为是勋驾车。某次瞅个空档,柳毅的马车距离较远,诸葛亮突然头也不回地直接低声问道:“公孙升济云缢杀逄纪,使葬辽东,未知真耶?假耶?”他真的把逄纪给杀了吗?
  是勋撇了撇嘴:“未免别生枝节,姑且信之。”我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花样,但在那种情况下,实在不好再步步进逼了呀。
  诸葛亮皱眉道:“公孙升济枭雄之资,逄元图智谋之士,若得遇合,必为朝廷之患。”是勋说你想得太多了,公孙度杀了二袁,逄纪肯不肯为他所用还是一个问题呢,柳毅、阳仪等辽东旧臣容不容得下逄纪,那又是一个问题。其实还有第三个问题,是勋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公孙度还能再活几年?
第二十五章、迁胡入幽
  氏勋历经坎坷,少年时代的热血和天真早就已经如同烂疮般被彻底割尽了,他如今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想,全都是世事的险恶和人心的狡诡,若非为自己境遇的瞬间改变还残留着刻骨铭心的创痛,他很可能即便认出了假是勋的真实身份,也仍然缄口不言,而把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心底。因为他曾经多次提醒自己,那夷人小子不知道有了何等奇遇——难道真是神仙指引他的吗?——如今贵为二千石高官,与自己相比,一在苍穹,一在泥涂,想要揭破对方的真实身份,实在是万分艰险,稍有不慎,自己想要苟延残生恐亦不可得矣……
  然而,那被欺骗、被冒用身份的仇恨,那复仇的火焰,就如同干草垛上的一点点火星,一旦燃起,便瞬间填满了整个心胸,再也无法熄灭。
  只是理智尚没有被情感所彻底蒙蔽,氏勋一时激动,向柳毅道出了真相,随即便被拘入柴房。在柴房中度过的整个晚上,他辗转难眠,越是思忖,便越是冷汗涔涔,难以自已。易地而处,倘若自己是柳毅的话,会不会愿意揭破假是勋的身份呢?那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自己与柳毅非亲非故,只是一个门客,甚至一个家奴罢了,柳毅有什么理由要为了自己去得罪一名二千石的高官呢?即便成功,就真能动摇假是勋的地位吗?
  换了是自己,即便真氏勋是自家至亲,恐怕也未必愿意冒这场无谓的风险吧……
  氏勋越想越是恐惧,并且也逐渐理清了前后的头绪——夜半无人时分,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倘若公孙度想跟朝廷翻脸的话,那么有很大可能性,柳毅愿意帮助自己去揭穿假是勋的真面目;而倘若公孙度欲与朝廷握手言和,则自己很可能成为柳毅讨好假是勋的牺牲品……
  氏勋进入柳府已经年许,自然在府中也有一些自己的亲交好友,或者酒肉朋友,于是他便利用翌日朝食的机会,请前来送食的仆役传递出了消息去。那边公孙度斩杀二袁,然后又与是勋进行了简单而隐晦的谈判,此时柳毅已经下定决心,将要斩氏勋之头以谢是勋,但他还并没有机会亲自返回家中办理,而且就在公孙度驾前,也暂且没有办法把决定传递回府。斩杀二袁的消息并不可能仅仅限定于辽东上层,而对中下层保密,因而讯息比柳毅本人更快地便进入了柳府。
  自然有人将此消息传递给氏勋,氏勋虽然早有所准备,亦不啻遭逢晴天霹雳。于是他在友人的援护下,匆匆忙忙遁出柳府,一口气便跑到了襄平城外。
  这是一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偶尔得见禽鸟穿梭,广袤的大地上植被茂密,因为就在城侧,所以行人辐辏,颇为热闹。然而此时氏勋的心中却是漆黑一片,天地虽广,自己还能够到哪里去呢?难道必须躲藏到这天地的尽头,躲藏到汉境之外,去隐姓埋名地做一辈子农夫不成吗?张岐害我父而夺我产,但那夷人小子却直接褫夺了我的出身,相比较起来,那更是使人无法轻易放下的深仇大恨啊!
  不报此仇,枉自为人!而且若不报此仇,自己的人生就要彻底沉沦,再也无法恢复昔日衣食无忧、鱼肉乡里的士人生活了!
  他狠狠地咬着牙关,他对自己说:吾不甘心啊!
  试想起来,在得知真相以后,还愿意为自己去冒险揭破假是勋的,大概只有伯父是(氏)仪了吧——身为一家之长,他岂能容忍家族的血脉为他人所篡夺?既然已经探听得是仪现为登州刺史,那自己不如去登州寻他……只是,伯父被那恶贼蒙蔽已久,又该怎么取信于他呢?
  氏勋考虑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背起简单的行囊便迈开脚步,逦迤向东行去。他必须返回乐浪,返回列水岸边的旧日家园,去寻找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或许是父亲的遗骨,或许是尘封已久的少年时代的回忆。虽然他也知道,此行艰难万分,但即便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也一定要找到证据,然后启程前往登州——若非如此,痛苦将一辈子咬噬自己的内心,即便活着,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对于这些事情,奉使成功、风光无限返回柳城的是勋自然一无所知,他根本就察觉不到有一道浓重的阴影正逐渐逼近自己的人生……
  此番出使,前后也不过十日而已,等回返的时候,柳城中的境况已经有了很大改变——统而言之,曹操已经基本站稳了脚跟。后军陆续抵达,胡汉降人也大致稳定了下来,曹操从中遴选出三千精锐胡骑充入自己的阵营。此外,他还曾经派遣曹休前往阳乐,去探查辽东军的情况,曹文烈回来后直截了当地禀报道:“辽东军无可惧也。”
  就诸侯军队而言,辽东军也算一时翘楚,居于北地,民风剽悍,又与乌丸和高句丽多年相争,互易或者抢掠了战马无数。但比起扛着王师的大旗、又在中原各地厮杀数年的曹家精锐来说,仅仅这些长处是不够的,曹休认为辽东军散而不整,韩忠勇而无谋,加上并没有做好跟朝廷全面开战的准备,故此若真的交起手来——“我可敌其倍也。”即便两倍的辽东军,也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所以曹操重拾自信,盛情地款待了前来探听消息的柳毅。柳毅此来,肩负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劝说曹操尽早退兵——别再跟辽西呆着了,以免擦枪走火。当日公孙度也曾经询问过是勋这个问题:“既斩二袁,则未知丞相何日还朝?”是勋没法拿出确切的撤兵时间表来,只好随口敷衍:“丞相荷天下之重,自不能长居边邑,但二袁首级到,即退兵也。”
  如今面对柳毅,曹操也给出了同样含混的答复。曹操并没有想就此一举解决辽东问题,一则正如是勋所说,他不可能长期在外,而不返回许都,二则是辽东地区地广人稀,交通不便,就算曹军真能以一敌二,也没有短期内解决战事的信心。所以——“既公孙将军受朝廷所拜,表其忠悃,则吾不日将退兵矣。”
  不但退兵,而且按照是勋出使前便商量好的,曹军还将全面退至辽西郡最西侧,而把大致完整的平州全都让给公孙度。因为辽西走廊实在是太漫长而狭窄了,若在柳城驻兵,则必须耗费极大的精力去从幽州补给,实在是得不偿失啊。故此曹操的打算,只等大水一退,即后退到辽西最西侧的肥如、临渝一线。
  当然,在退兵前还必须完善的一件事,就是加紧笼络辽东属国乌丸大人、峭王苏仆延,不使王师前脚一走,孤立无缘的他后脚就彻底被公孙度扯上了贼船。
  辽西地区这一年的雨季,其势比往年都来得要暴烈,过往是“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而“今夏更甚,几为泽国”。但正所谓“飙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水来得越是猛烈,退去的也便越快,再加上荀攸、郭嘉等在幽州,亦广征民夫,一候水退便修缮道路,接应曹操,故此九月下旬,大军便安然离开柳城,返回右北平。
  不仅仅是曹军而已,曹操还把沿途所可以搜集到的胡汉民众全都逼着迁徙,以实幽州。
  途中即与群臣商议,该怎么安置这些降人呢?汉民好说,幽州迭经兵燹,荒地很多,随便圈几块地让他们屯田就成——曹操屯田屯上甜头了,恨不能把全中国的老百姓全都圈起来,以兵法布勒,并取其收获之四成。是勋赶紧劝阻,说“此乃秦政也”,把老百姓不当人,只当工具来用,迟早是会引发大乱的呀。屯田只是特殊时期、特殊背景下的权益之计,您可千万别当治世良药啊。
  当初献屯田之策的便是是勋,故而相关此策的局限和弊端,曹操是不可能不倾听是勋意见的。于是最终打消了屯田的念头,决定把所掳得的汉民各授田土,放归幽州为自耕农。
  而对于乌丸降众——先后所得,达十数万——那就只能在上谷、代郡等北边,寻找合适放牧的地方,监视居住了。是勋对此提出两点建议:其一,择其长帅治之,由其长帅面对郡县,而不另委汉官;其二,析而分之,不使任何一部有坐大的机会。
  胡人入塞归附,往往受汉官欺凌,就此酿成暴乱——延绵几乎整个东汉朝的羌乱,其重要来源便在于此。所以是勋建议,胡人的事情就让胡人自己去管,郡县官员只要负责收取额定赋税,调解各部矛盾,以及防止他们造反和抢掠便可,管得多了,反易生乱。但同时,还要把各部分别安置,任何一名渠帅,所统部众都不可超过千户,则既可以避免任何一部很快壮大起来为中国之患,又可以加深他们内部的矛盾,从而“以夷制夷”。
  当然啦,后来历朝历代对于内迁胡人,也大多是这么干的,政策本身没有太大问题,但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具体执行过程中却往往错漏百出——比方说扶持某家以对抗别家,结果反倒使这某家坐大——那也不是是勋所能够预见和解决得了的问题了。
第二十六章、甄氏佳妇
  曹操此番东征直至柳城,基本上来说,打垮了辽西乌丸,震慑了右北平乌丸和辽东属国乌丸——是所谓最强的“三郡乌丸”是也。所以在返回幽州以后,他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基本上肢解了右北平乌丸,以及势力相对小弱的上谷乌丸和代郡乌丸,按照是勋所说,都拆分成千户以内的很多小部族。至于右北平乌丸大人、汗鲁王乌延,曹操找个借口,裹胁其返回许都——跟我回去吃闲饭吧,就别再跟幽州这儿掺乱了。
  一切安排妥当,曹操便打算高奏凯歌,返回许都了。于是召集群臣商议,让谁来镇守幽州为好?幽州旧日的军阀,除了一个曹操绝对相信、待之如子的阎柔外,包括刘和、鲜于辅、鲜于银等等,那是都要连根拔起,带回许都去做寓公的,幽州六郡,不可无人统属——就阎柔而言,无论地位还是名望,还都不足以担任刺史的要职。
  刺史本为中央派驻地方的监察官,其后权柄日盛,到了汉末,终于成为民政、军事一把抓的地方首脑,甚至是割据诸侯。曹操在基本上统一了中原以后,也逐步削弱刺史的权柄,一就是按是勋所说的“分州”,把大州割为小州,缩小这新形成的一级行政区划;二是剥夺刺史的军权,而仅仅付之以民政。当然啦,第二条是就已经牢固控制住了的腹心之地而言的,对于幽州这种胡汉杂居的远州,就目前而言,刺史仍必须掌握一定的军事权力,才能够顺利施政,安定地方。
  要是光做个民政长官,阎柔够格啊,要是军事、民政一把抓,阎柔就未必合衬喽。
  群僚毕集商议,就中偏偏缺了郭嘉郭奉孝,因为郭嘉此刻正重病而卧,根本爬不起来。其实曹操还没有返回幽州,郭嘉就倒下了,很可能是因为连日奔忙,征调民夫以接应曹操,受了风寒。是勋听闻此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吧,难道即便并未从征柳城,郭嘉也终究活不下去了吗?
  其实再仔细想想,史书上光说郭嘉从柳城回来就病倒了,不久即殁,还真没提是因为从征的辛劳。本来临行前,郭嘉的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若非如此,曹操也不会留下他,而只带着是勋东进——也说不定此人天寿便止于此,光少跑一段险路,那也挽救不回来啊。
  据说还有一件事,也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郭嘉躺倒——就在曹操东征柳城的那段时间里,十六岁的曹丕突然闯入甄府,说要迎娶甄家最小的女儿,同时也是袁熙袁显奕的旧妻。
  历史已经被改变了,但仍然刻意在某些细节上顽固地展现着自己无可阻挡的惯性……
  在原本的历史上,邺城被攻破是在三年以后,从征的曹丕率先闯入袁府,一眼便见到了蜷缩在袁绍继室刘夫人怀中的甄氏,然后十九岁少年的心便被深深吸引住了……这一幕并没有简单地提前三年,虽然曹丕在此次从征前即提前行过了冠礼,取字为“子桓”,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曹操并没有打算让这个“中二”年龄的庶子直接提着武器冲上第一线去。故而,蓟城被破的那一天,曹丕并没有机会得见甄氏。
  甄氏是在袁熙遁出雍奴的消息传来以后,才正式宣布跟丈夫离异的——当然啦,作此决定的乃是他的兄长、当家人甄尧,而非甄氏本人。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贵族之家,男女双方都是有提出离异请求的资格的,虽然还必须得到另一方的同意,否则就必须对簿公堂,但逃离曹家控制范围的袁熙,他同意与否,那还重要吗?
  甄尧是个老实人,但同时他也和这时代绝大多数的世家子弟一样,首先必须肩负家族的兴衰荣辱,在此前提下,才能谈得到对主君的忠诚——至于国家、民族,那又是什么了?并没有在太学听是勋宣讲过的人,是根本不会理解类似概念的。此前邺城被破,因为考虑到妹夫袁熙尚在幽州,仍然有可能保护甄氏家族,所以甄尧才率全族跟随袁绍北遁,并从此后忠心耿耿地为袁绍服务。如今袁绍已经死了,袁家几近灭亡,就连袁熙也几乎是空身遁往辽东的,那么,甄家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乘坐在那条破船上,等着灭顶之灾的到来呢?
  所以蓟城告破之后,甄尧被从牢狱中提至曹操面前,他当即就俯首归降了。甄家始祖乃西汉末太保甄邯,自东汉复兴以来,世吏二千石,在冀州的影响力很大,再加上甄尧平庸,离开冀州后大量田产都被曹家没收,故此对于这种可以作为旗号却不会造成实际损害的破落贵族,曹操断没有不纳的道理。曹操当即答应,保留甄家在幽州的产业——冀州就算了,除了老宅可以还给你们,土地我既然吃到了嘴里,那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并且表甄尧为郎,让他暂且跟着自己的次子曹丕。
  正是通过甄尧,曹丕在曹操东征以后,见到了大他四岁的甄氏,一见而惊为天人。甄尧也觉得,若能趁此机会巴结上曹二公子——虽然只是庶子——则甄家必然能够顺利得脱这场劫难,逐渐振兴起来,因而力促其事。曹丕小孩子心急,不待父命,当晚就留宿在甄家了。据说留守诸臣,包括郭嘉、荀攸等全都前去劝说甚至是责备他,结果遭到愣头青曹丕的顶撞,郭嘉回来以后就气病了。
  事后得闻此事,是勋却对传言大不以为然。若是崔琰之类腐儒还则罢了,郭嘉一辈子冷面冷心,曹家内部就没几个人给他好脸色看过,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岂会如此之差?究其实质,这人还是累病的……或者不如说,他体质不佳,而又用脑过度,日积月累,迟早都会病倒,跟曹丕的胡作妄为绝无关系。
  曹操返回幽州以后,闻听此事,当即重责曹丕,亲手打了他二十棍,然后就让次子带着伤滚回许都去。这门亲事我可以认下,但我是什么身份,对方又是什么家世?岂可苟且!等回去以后,再择良辰为你们成婚就是了,你小子着的什么急啊!
  等到即将凯旋,商议幽州刺史的人选问题,百僚毕集,其中独独缺了郭嘉。曹操也还在犹豫,是带着郭嘉返回呢,还是就让他暂且留在幽州养病好呢?暂且按下心中的焦虑,曹操询问群臣,留谁镇守幽州为好?
  陈群推荐河内温县人常林常伯槐,王粲推荐太原祁县人王凌王彦云,是勋心中并无所属,干脆缄口不言——不过就他看来,这二位无论就名望还是能力来说,估计都未必够格啊。
  然后荀公达就站出来说话了:“常伯槐、王彦云皆忠悃之臣,娴于民事,若兖、豫等州,以之为刺,必可称职……”是勋心说你先夸这俩几句,却不提幽州,而说近畿的兖、豫,那肯定后面还有转折啊——果然就听荀攸继续说道:“然幽州事巨,西、北当鲜卑,东接公孙度,袁氏方灭,遗党猖獗,又散布乌丸,制度初立,非他州可比也。若留镇幽之臣,攸以为须具三长……”
  说着话开始扳手指头:“其一,非止民政,亦通军事,未必临阵夺旗斩将,而能督导之;其二,熟于边事,外则能知公孙也,内则能御杂胡;其三,为腹心重臣,名闻天下,乃可镇以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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