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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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踏破铁靴
  是勋有时候会莫名地觉得挺对不住儿女们的,即以膝上的是云而论,若是贪嘴,爸爸本该给你买棒糖或者冰淇淋啊,若是贪玩,爸爸本该给你买芭比甚至IPAD啊……然而生于这公元二世纪,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极度贫乏,贪嘴只有饴糖吃,吃多了又怕害牙病,贪玩就只有做些布偶、竹马什么的啦——偏偏是勋又没那份手艺,街上又非随处皆可买到。
  还有那曹淼,你说你自己专喜骑马射猎,十指从不沾针线的,偏偏请了几个婆子来家,要教女儿女红……真是吃饱了撑的,我是氏的女公子,难道还用亲手做嫁衣裳吗?
  叵耐大闺女是雪,小时候还挺机灵顽皮,稍稍长大,竟然真从了母命,或读书,或针黹,学那大家闺秀模样——好吧,她本来就是大家闺秀。是勋瞧着闺女这个样子,又是心痛,又感遗憾,懊悔自己在家时间太少,没把孩子从“正路”上给带偏喽。好在小女儿是云还是一副天真烂漫,尤其最擅长躲进“爸爸”的书斋,逃避母命。
  是勋这会儿问是云,汝姊何在?是云故意撇过脸去,说阿姊不让说。是勋明白,这是要谈条件了,于是笑着伸出手指来捏捏是云的小脸:“但说,爸爸不告汝姊知道——若说了,便亲自下厨,炒鸡蛋汝吃。”
  是云这才得意地笑笑,凑近是勋耳旁,低声告密:“阿姊在后园,与姊夫相会呢。”是勋闻言大惊,忍不住把脸一板:“谁是汝姊夫……小小年纪,相会而何?!”
  是雪本年虚岁十五,夏侯威十七岁,少年男女,情窦初开,又早有了父母之命,平常凑在一起那也很正常啊,可是身为老爹的是勋,听闻却不禁心中光火。照理说此际男女大防并不象后世那般严重,没有什么“七岁不同席”的说法,而且是勋也并不想把闺女养育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女性——别说闺女了,她老娘曹淼原在琅邪闺中,受曹豹兄弟宝爱,恃宠而骄,就经常出城去打猎,甚至换穿男装跟市场上shoping,当年初会时那端庄模样,全都是现装出来的。可就算搁二十一世纪吧,老爹当然不能禁止女儿跟同年龄的男生来往,但你们单独凑一块儿,究竟想干嘛?会不会闹出不可收拾的丑事来?!
  当即厉声喝问,倒把是云给吓了一跳,小嘴扁扁,险些要哭。是勋赶紧堆下笑脸来,好言抚慰,并要是云将前因后果全都分说明白。是云这才说:“姊夫……夏侯阿兄文章做不出,遭先生责罚,求告阿母,阿母亦不能为……”是勋心说是啊,曹淼也就刚脱盲的状态,哪能教人呢?“阿母不能为,便唤阿姊教之……”
  啊呦,是勋心说想不到,我倒是知道大女儿喜欢读书,却不料还有教人的水平啊,改天须亲自测试一番。细细打问,才知道是雪并没有单独会见夏侯威,曹淼还跟在旁边儿呢,这才心上一块大石头落地。
  当下又与是云嬉笑一番,正觉温馨,突然门上来报,说张侍中求见。
  所谓“张侍中”,是指张机张仲景,与是勋这个“是侍中”不同,张机的侍中职乃魏官,而非汉官。侍中在汉秩中二千石,为君主近臣,在魏则秩千石,归属门下省,基本上就是个吃闲饭的。曹操笼络张氏,欲以安荆南也,所以才特意用此职把张仲景给供了起来——因为此人虽为“医圣”,在政治、经济、军事方面却都没有蛋用,且尝为孝廉,乃正牌的士大夫,也不好划太医署去跟华佗辈为伍。
  是勋与张仲景本为故交,当即延入。就见张机手提一个布囊,坐定之后便说,我刚写得了一部相关医药的书,特来请令君过目——即从囊中取出一厚摞纸来呈上。是勋接过来一瞧,果不其然,正是那部千古流传的《伤寒杂病论》——虽失《青囊书》,却得《杂病论》,倒也多少可以弥补一些内心的缺憾吧。
  当即朝张机笑一笑:“吾可使人刻印此书,刊发天下。”张机说这还不算是定稿,还须令君斧正。是勋不禁莞尔,说我哪儿懂什么医术啊,你把这书将来要我提意见,这不是问道于盲吗?张机正色道:“昔在长沙,令君教我‘疫毒’之语,颇中肯綮,胡谓不通医道耶?”
  啊呦,是勋心说糟糕,吹牛吹豁啦……
  想当年他南下长沙,游说张羡发兵北上,以牵绊刘表,就在临湘城内,与张机张仲景初次相遇。当时张机跳出来阻止乃兄动兵,是勋与其辩论,张嘴就吹:“吾实不通医术也。然,吾治经典,究天道,病理亦有其道可循也。”随即跟对方摆了摆传染病的基本常识,因为本身也搞不明白细菌和病毒的区别,干脆新编一词,叫做“疫毒”。
  所以这会儿张机刚写完《伤寒杂病论》,就紧着来找是勋,请求斧正。是勋暗自苦笑,无可奈何,说那就先把书稿留下来,待我恭览之后再说吧——其实他压根儿就没兴趣去读这类医书,想着不如扔给张机的弟子许柯,让许大夫不痛不痒地随便说两句就成了。
  然而没想到张机亦为医痴,不肯就此别去,直接翻开书稿,指着某页问是勋:“此处即录令君所言‘疫毒’,按以杂病,似颇有验,然……”下面拉拉杂杂一大套话,全是医学术语,是勋如闻天书啊,彻底地有听没有懂。
  问完以后,张机就仰着一张未老先衰的乡农脸,充满期待地望着是勋。是勋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也只好同样望着张机,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张机还以为是勋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错误,满身漏洞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呢,赶紧抬起手来在是勋眼前摆了摆:“令君?令君?乃可直言不讳也。”
  是勋心说估计我今儿不随便说几句,你丫不肯就走——罢了,罢了,左右我有后世两千年的常识,随便趸点儿皮毛出来就够唬得你一愣一愣的了(当然也只有皮毛,精髓他也彻底不懂),想想人阴阳家是怎么骗人的?难道我这张嘴还比不上那些江湖骗子不成?
  想到阴阳家、骗子,心里突然有了底,于是捻捻胡须,假作高深状,缓缓地对张机说道:“吾曾言,治经典,究天道也,而实不通医术,故即以道论之,仲景愿听否?”
  张机大喜,急忙敛祍受教。是勋于是先说:“闻仲景适才语,颇多阴阳五行之言,然阴阳可信,而五行实不可信,慎勿堕前人圈套也。”
  张机赶紧问其所以然,是勋解释说:“《易传》云:‘一阴一阳谓之道’,此伏羲、文王制易之所由也。然伏羲、文王但云阴阳、八卦,而不言五,何也?老子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有一乃必有二与之应,斯所谓阴阳也。
  “至于人之体也,有寒暑,有燥湿,持之以中即康泰,过与不及乃皆病也,斯同于阴阳也。”
  所谓阴阳理论,说白了就是最古老、朴素的辩论法,以阴阳来指代各种相互渗透、变化,又相互依存、共生的对立范畴。是勋认为,这玩意儿是有其道理的,用在医学上,或许也有可取之处。
  但五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五行之说,始于春秋,不过术者卜算天命之所用也,《内经》因之,实不可取。或以官数亦五也,即眼、耳、鼻、眉、口,然眼、耳、鼻、口皆可病,眉有何病?齿之病与口之病不同,何不与列?或以脏数亦五也,即脾、肺、肾、肝、心,而腑数偏六,即胃、胆、大小肠与三焦,何不言五?且脾与胃因何分属?不过凑数而已。
  “前在长沙,问仲景何以为疫,遂云五运主岁,六气环序,亦乃因此而生者乎?疫毒多样,疫病多端,乃真可五分、六分者耶?以吾思之,二分可也,且或分寒暑,或分燥湿,或分风火,正不必绝然不变。”
  张仲景听是勋否定了他的根本理论,不禁涔涔汗下,忍不住就问:“然令君疫毒之说,亦无以确证,机试之多岁,或验或不验,究竟何故,可能教我?”
  是勋微微一笑,继续诓他:“大道无穷,而人力有穷,仅仅数岁,安能通汇?所谓疫毒,存于气中,有如虫蚋而微,眼不可见,手不可触,或喜寒,或耐暑,得其时而蕃。人有强健者,或中而疾隐,然未必不中他人;人有虚弱者,染毒必毙。病而不加隔离,乃更滋育,四布流传,终成大疫。岭南有瘴气,中之亦病,或亦疫毒汇聚者也……”
  拉拉杂杂,云山雾罩,全是理论,而无一字落于实处,但张仲景听着,却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大门,内中似有无限风景。其实传统医学便是如此,虽为经验之谈,也多凭空臆想,到处找哲学理论来硬凑,以示与天地一体,合乎于道也。所以是勋光给理论就够,而他的理论再粗,还能比阴阳五行说更不靠谱吗?
  一直说到是勋口干舌燥,觉得再也难以为继了,张仲景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说我回去就重做验证,修订我的《伤寒杂病论》。可是才刚起身,他却又坐下了:“尚有一事,几乎忘却。”说着又从布囊里抽出一摞纸来:“令君可将此书付梓否?”
  是勋接过来翻看,哎呦,这又是一部医术——“亦为仲景大作乎?”
  张机摇一摇头:“非也,此华元化狱中所书,相赠于我……”
  这可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是勋闻言大喜,而且略一沉吟,已知前因后果。在原本的历史上,张仲景并无归曹事,那么华佗在狱中写得书稿,无人可以托付,也就只能黯然地一火焚之啦;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张仲景同在安邑,二人每常谈论医术,则华佗哪有临刑前不把《青囊书》送给张机的道理呢?
  至于毛玠麾下小吏而言,自己当时光问他们华佗有没有弟子前来探监啦,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张机又非华佗弟子,他是千石魏臣,难道还进不去牢,带不出书来吗?
  是勋手抚书稿,不禁慨然而叹:“有此传布天下,元化乃可不朽,吾亦无憾矣!”
  【凿空何期见之卷十九终】
托付恐不效之卷二十
第一章、苴鉏去之
  建安十五年四月,在曹操假模假式三辞三让以后,终于接受了封王的诏命,从此即为魏王,位列三公与诸侯王之上——理论上除了皇帝、皇后、太子、皇太后、太皇太后……之外,再无人可比曹操尊贵。同时,并增上党郡入魏。
  翌月下诏,封吕布为凉公,以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五郡为凉国——因为魏氏群臣商量来去,暂时还以羁縻吕布为要,既然他想要五个郡,那就给他五个郡呗,反正都是人口不超过五万的荒僻地方。而既然曹操不希望吕布哪怕在名义上地盘儿比自己大,干脆再给魏国增一上党,可矣。
  消息传至成都,刘备勃然大怒,拍案喝骂道:“老贼篡僭之心,昭然若揭矣!”
  其实刘玄德根本就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因为曹操篡位之势已成,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刘备也早有心理准备了。他甚至还忍不住会想,明明可以一步迈上帝位的,偏要作乔拿势,先封个王——曹操真是老啦,做事竟如此拖泥带水,要是换了老子……
  此必老贼忌我与吕布也,乃不得不迂缓以进耳。
  刘备的野心并不在曹操之下,当然若说曹操篡汉、刘备拥汉,话也不能算错。终究刘备为汉室宗亲——即便世繁而不能考,起码是同姓啊——对炎汉的感情比曹操要深得多,况且即便他篡位称帝,朝名也是不会改的,仍然会叫做“汉”,以示正统。
  于是刘备即召聚群臣,商议对策。一来曹操封王了,咱们即便只是口头上抗议,也得拿出方案来;二则一旦曹操巩固了关东领地,必然西征,首要打击的便是益州,必须预作准备。
  蜀郡太守、振威将军长史法正法孝直率先提议,既然曹操封王,主公也当称王,乃可与之拮抗也,许靖、庞羲、射援等尽皆附议,而另一名益州重臣——治中从事庞统庞士元却冷眼旁观,不发一语。
  刘备瞧瞧激昂陈词的法正,再瞧瞧正襟危坐的庞统,脸上虽然一如既往仿佛戴了面具一般毫无表情,实际额头青筋微跳,心中大感恚怒。
  此前从关中撤兵,回至成都州署,他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先后接到了对法正和庞统的劾奏。对于法孝直,乃劾其破坏法纪,自作威福,擅杀无罪;对于庞士元,则劾其欺瞒主上,引用私人。其实这些事儿刘备全都心知肚明啊,只为“水至清则无鱼”,故用其长而掩其短,假装闭着眼睛瞧不见罢了,如今被人当面揭破,但觉头痛无比。
  可是倘若就这些罪名还则罢了,至于有劾法正不识小大之势,乃至关中之战徒劳无功者,有劾庞统不能保证粮秣输送,致使大军粮尽而退者——一句话,这回咱们失败的根由,全都在法、庞二人头上——这就太明显是诛心之论,党同伐异啦。
  荆州士和东州士虽然都是外来户,但根据入益的时间先后,以及原从刘备或自刘璋处投顺为区隔,各成系统,相互攻诘,此亦刘备预料中事也。他原本就打算先想办法弥合这两个集团之间的矛盾,等稳固了益州以后,再挥师北伐的,结果为救孙吴,仓促出兵,反使矛盾激化。
  简单而言,益州的大饼就这么大块儿,原本就为蜀地土著和东州士抢吃的状况,结果突然又空降来一伙刘备集团,那就更不够分啦。倘若东州士多被清洗,自然能够空出一部分利益来容纳荆州士,问题以法正为首的东州士降者甚多,而刘备也为了尽快稳定蜀地局势,大肆招降纳叛,前事不究,导致分饼的旧人没少几个,新人又增加无数,饼却还是那么大,怎么可能不出事儿呢?
  所以刘备在接到这些劾状以后,就赶紧全都给按下了,以安法正、庞统之心,同时他又把上奏的几名中级臣僚(当然不会是庞统亲自弹劾法正,法正亲自弹劾庞统啦,全都指使党羽先探探路)贬往外郡,以作警告。两派相争,刘备急于寻找一名超脱于荆州、东州之上的人士来设谋解难,或者加以制约,但问题左右瞧瞧,自己元从党中也就简宪和略微还算有点儿政治头脑——孙公祐就是一迂腐书生;关、张、赵等但识用兵,不识为政;夏侯纂出为广汉太守,不在成都。
  于是只好矬子里拔将军,把简雍召来密谈,将心中的担忧和顾虑合盘托出。简雍说啦:“孝直、士元,皆骄傲者也,岂甘下人?主公得此二杰,若使和睦,可定天下,但恐不能并立耳。”说完叹了口气:“若正方、元直辈,虽其稍逊,却堪共济。”
  只可惜两派的首脑不是李严和徐庶,这二位虽然能力稍逊于法正、庞统,自视却并没有那么高,或许倒有和睦一心,共襄大业的可能性。
  刘备皱眉问道:“如之奈何?吾不忍偏废也。”他既舍不得庞统,也舍不得法正,更重要的是,这二人乃是荆州士和东州士的领袖,随便抑压任何一个,都可能直接导致其所属集团的离心离德——这可该怎么办啊?难道就由得他们继续攻讦下去吗?
  简宪和论口舌为一世之杰(虽然曾经被是勋给比下去过),论眼光也自不俗,但具体谋划能力却也平平,他能够瞧得出来法正、庞统难以并立,却根本提不出具体的解决办法来,只能安慰刘备:“但使云长、益德等典兵,公绪(夏侯纂)等坐拥大郡,又何伤耶?”只要咱们原班人马把兵权、主要地方政权都捏在手心里,就算党争,也闹不出太大乱子来吧?
  刘备连连摇头:“韩非子有云:‘千丈之堤’如何如何……”他读书少,简雍也知道,赶紧给补充:“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刘备说对——“小隙不补,大厦终倾,未可轻也。”当然他也明白简雍的能力局限,于是就说啦:“蜀之大也,岂无良才,可为吾解忧耶?乃使宪和按察各郡,为吾访贤。”你去给我找找看,有没有足智多谋的本地人,可以出主意帮我解决这个难题。
  简雍领命而去,还没回来呢,就赶上这回商议曹操封王之事。法正建议刘备也称王,以向天下人表明自己与曹操势不两立的态度,方便收拢人心,积聚实力。庞统虽然内心也赞同法正所言,但因为二人矛盾正深,所以故意缄口不语,他的党羽瞧着老大是这种态度,也皆沉默。
  刘备跟上面瞧着,心里就来气,可是也不好直接点破。反正庞统等人既然不表示反对,那就算默认吧,他正待认可法正所奏,忽然就听不远处想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呜呼,悯天不吊!中原虎狼窃据,吾是以南游荆楚,以为得见英雄,可为朱虚之怒。今始知也,朱虚苴鉏之言,为己欲王耳。”
  “朱虚”是指的朱虚侯刘章,当时诸吕并王,刘章却在宴席上对吕后说:“深耕既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苴鉏而去之。”意思是种田的道理,就是保留秧苗,而把杂草全都除去——言下之意,刘氏是需要保护的秧苗啊,吕氏不过杂草而已,怎能让它们跟秧苗共同成长呢?等到吕后去世,刘章遂与周勃、陈平等合谋,诛灭了诸吕,因功封为城阳王。
  这人就说啦,我今天才明白,敢情刘章抑压诸吕,不是为了汉室江山着想,只是自己想要称王哪——刘备你要是也敢封王,那就跟曹操相同,并为篡逆!
  话音才落,人皆惊悚——这特么谁啊?竟敢当面嘲讽我主(虽然拐了个弯子),目之为篡?法正更是羞恼,终究对于他的建议,刘备还并没有点头哪,也就是说,是我欲导主公为篡乎?这跟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谗佞小人”有啥区别?何物如此猖狂,得无为荆州士耶?
  当下怒气冲冲地循声望去,可是瞟了一眼,反倒释然了——原来是他!敢情不是咱们自己人,就特么一个外人,还是习惯于满嘴跑火车,四六不着调的……
  就见这说话之人已届暮年,但精神还很矍铄,气色也好,身量不高,须发斑白,一张方脸,细眉挑目,有傲视天下之态,高鼻薄唇,显睥睨群雄之姿。
  瞧见大家伙儿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这人挺得意,当即站起身来,一步三摇,来与刘备对面,随即笼着袖子一拱手,斜眼瞟着法正:“孝直中州上士,惜乎久居偏僻,乃数典而忘礼乎?昔高皇帝白马盟誓,非刘不王,故曹操非王,实篡也,与诸吕同。玄德公刘姓而王,事本宜也,然无天子嘉策,而由群臣并举,此与曹操何所异耶?”
  那曹操也是指使群臣上奏,逼迫皇帝封他为王的,法正你也打算怂恿刘备这么干吗?那跟曹操还有什么区别?
  “数典而忘礼”之言一出,法正再也无法淡定了——混蛋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莫非是庞士元所指使乎?你上了庞统的贼船了吗?要在主公面前如此抹污我!双眉一挑,正待出言驳斥,却被刘备摆摆手给拦住了。刘备倒是对此人态度相当恭敬,乃柔声问道:“即以孔公意,吾当何如?”
第二章、夏侯仲父
  跳出来反对法正请刘备称王之议者,非他,正乃天下名士、圣人嫡传的孔融孔文举是也。
  想当年孔融得是勋劝说,离京避祸,南下以投刘表——虽然表面上是奉旨去吊赵岐,但他本没打算事毕了就回去——其后曹操伐荆,孔融乃自请前往益州去向刘备求援。打那以后,他就长留在益州啦,因为刘琦用周瑜计,幽囚刘表,此等以子而犯父之恶行,孔融断不能忍,又岂能再居荆州幕中呢?
  正经说起来,孔融非刘备幕客,只是贵宾而已,他头上还冠着太中大夫的朝职,比起刘备本人来也只高不低啊,加上为人倨傲,眼高于顶,刘备又岂敢屈之于下?好在孔融昔在北海,遭黄巾包围,幸亏太史慈、是勋往平原向刘备求得救兵,这才全其性命,所以他对刘备存有一份感恩之心,平常言辞还没敢太过分,要不然纵然刘备大量,法正、庞统之辈定不能容此恶言老贼。
  可是今天孔融说的话却实在太过分了,不但直接反对法正的建议,还将矛头直指刘备,质问他:其实你是想仿效曹操吧?你也想篡夺汉室江山吧?!刘备听了,不由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而生——我压根儿还没有发话好不好?你要骂就骂法孝直,干嘛句句不离我的左右?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实你丫早就对我有所不满了吧?还亏我待若上宾,这样重要的会议也允许你出席——我可知道为啥有传言,曹操将要杀汝,汝故匿之刘表处也。我肚量不见得比曹操大我告诉你,别把老子逼急了,宁可背上害贤之名,也要取老贼汝的首级!
  好在刘玄德终究是刘玄德,论起演技来,当世可为魁首,就连具备后世经验的是勋都要瞠乎其后。心中虽然恼怒,刘备在表情上却一如既往地严肃之中带有温情,当下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乃问孔融:“即以孔公意,吾当何如?”你说我不应该称王,那么要怎样号召天下之人,与逆贼曹操相对抗呢?
  孔融手捻胡须,侃侃而谈:“玄德为汉之宗室,中山靖王之后,若能殄灭丑类,扶天子以还故都,乃王可也,何必不待诏而自立,贻人口实?昔圣公(刘玄)自为天子,以讨新莽,得位不正,故乃丧败。世祖(刘秀)初不过更始偏将军也,鹰扬河北,三分天下得有其二,且圣公亦亡,群臣乃请上帝号者,犹三辞不受,终于上合天命,以绍继汉。今天子尚在,玄德何能遽王耶?乃一州牧而不能击篡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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