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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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是我的一小步,却是……却还是他喵的我的一大步啊!
  他就有点儿奇怪,当初在平原乍见刘备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患得患失,有一半紧张,还有一半憧憬的心情呢?他分辨得出来,那绝不是因为游说曹操如何艰难,又如何有挑战性,所产生的紧张和憧憬。没错,自己是半拉曹粉,可是身处这个时代,而不是两千年后面对纷繁复杂而又仿如隔空的史料,内心应该是把刘备跟曹操摆在同一个层面上的。反正自己这辈子不是归曹就是归刘,在主意还没有拿定的前提下,曹操、刘备,又有什么区别了?
  于是长长吸了一口气,强自稳定心神,这才撩起衣襟,大步入帐。进得帐来,就见帐内除了卫兵外,共有两人,竟然没有坐着,而全都站起身来恭候。是勋真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朝上一揖:“拜见曹使君。”抬起头来仔细观瞧,嘿,果然这就是曹操吗?
第二十四章、日薄西山
  曹操是什么容貌?根据史料上的记载,曹操长得并不英俊,也不威武,甚至可能还有点儿小猥琐。所以后来南匈奴派使者前来,他生怕让外人给看轻了,要专门找相貌堂堂的崔琰去冒充,自己则假扮从人,提着把刀侍立在旁边。事后派人找匈奴使者一打问,观感如何?匈奴使者就说啦:“魏王确实气度雍容,但是他身边那个‘捉刀人’却更有英雄气概。”——“捉刀”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
  可是等是勋见过了曹嵩和曹德以后,却觉得根据一般的遗传法则吧,曹操的相貌不会太糟糕,除非他老娘是个母夜叉。曹操字孟德,所以有人猜他是庶出,因为按照礼法,嫡长称“伯”,庶长称“孟”,然而这不是死规定,况且“孟”还有别的含义,比方说勉力,所以曹操是嫡是庶没人知道——倘若真是庶子,则妻德妾容,以曹嵩的身份,小妾不会难看到哪儿去吧?曹操和曹德是不是一母所生呢?要是同父同母,没道理比曹德长得太低劣吧。
  终究曹德的相貌除了文弱一点儿外,基本上还算是可以看的,他儿子曹政还刚十三四岁,长得就比父亲更俊三分。
  如今是勋抬头一瞧曹操,嗯,果然是曹德的兄弟,很可能确实同父同母。因为这哥儿俩长得太象了,当然也并非毫无区别,终究他们不是双胞胎——一是曹操的个头儿比曹德要矮,也就一米六左右;二是肩膀宽一点儿,腰也粗一点儿,瞧着就不是文弱书生,而是个会骑马打仗的;三是曹操的肤色比曹德要黑,肤质也更粗糙一些;四是胡子不够长,甚至有点儿稀疏,既不威风,也不文雅。
  当然最大的区别还得说存在感方面。曹德那就一戴着“石头帽”的野比大雄啊,气场值无限接近于零啊,这要是把曹操换成曹德,是勋进了大帐估计就只能注意到旁边儿那人了——那应该是曹操的参谋,或者记室吧——就算眼角瞟过,也会完全忽略掉站正面的这一位。
  曹嵩那不用说,气场绝对的强,先不说多年朝廷高官养出来的傲慢FEEL,就光那吨位,就能十足十地代换成存在感。相比起来,曹操的存在感也很强,是从哪方面体现出来的呢……嗯,是勋细细一瞧,是从眼眉间体现出来的!
  曹德是普通的弯眉、大眼,正所谓增一分则太威,减一分则太媚,恰到好处,就跟随便街边儿见到的凡俗大众毫无区别,根本给人留不下丝毫印象。曹操呢?估计他那眼眉是遗传了母系的基因,跟曹嵩、曹德全不一样,眉毛又粗又浓,还打两道弯儿高高挑起,眼睛是又细又长,还老跟睡不醒似的眯着……
  我靠等等,这不卧蚕眉、单凤眼吗?!你是曹操啊你是关二爷啊!
  是勋跟这儿打量着曹操,曹操也正打量着他。说实话是勋这具夺舍的躯体真不算难看,十二三岁还在穷沟里的时候难免抽抽得跟个小耗子似的,这些年营养跟得上,就逐渐长开了,说不上英伟挺拔,那也相貌堂堂。他这时候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了,四肢匀称,宽肩细腰,脸是不胖不瘦,五官端正,唯一的缺憾是单眼皮,而且嘴唇上才刚露出点儿茸毛的痕迹,搁这时代就显得稚嫩,要是两千年后,多少显得有一点点儿“娘”。
  估计曹操没料到是勋竟然这么年轻,不禁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两眼更眯成一条缝儿了,开口就问:“卿是营陵是宏辅?”
  是勋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故作镇静地淡淡一笑:“营陵是勋,拜见长者。”你丫年岁大了不起啊?老子就是年轻,你怎么的吧!
  曹操还没回答,侧位那人抬手相邀:“是先生请坐,坐下说话。”是勋瞥了一眼那人,就见他三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也只留了短髭——嗯,刘备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原来这年月“露啄君”还真不少呢。
  “这位是……”
  “某是戏贤。”
  是勋没听说过这位戏贤,或者是郤咸,估计只是曹操普通的记室吧,所以其名不传于世。他拱拱手,跟对方见礼,然后就迈步走到另一侧,脱了鞋子,踏上草席。三人又各一拱手,这才一起坐下。
  曹操就问了:“未知是先生到此,何以教我啊?”你干嘛来啦,有什么话想说啊?
  是勋淡淡地一笑:“听闻汝南许子将曾言,曹孟德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其实许邵这句话有两个版本,一说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还有一说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但是初次见面,是勋当然不能指着曹操鼻子大喊“奸贼”、“奸雄”啦,所以只好把两个版本掺和着来,挑最好听的字眼儿来说。
  果然曹操听了挺高兴,微微一捋胡须。接着,就听是勋继续说:“故此英雄垂暮,特来相吊。”知道你老了,快要挂了,所以我过来吊祭一番啊。
  曹操嘴角才刚堆起笑容来,突然听到这话,那表情就僵住了,眼见得眉毛一挑,就要发作。边上戏贤赶紧出来打圆场:“是先生恐是误听人言,我主尚在壮年,孰云垂暮?”
  正好有兵送上来热水,是勋端起杯子来吹了一吹,卖个关子,笑着回答道:“曹公若在东郡,自然不老,此来兖州,却正所谓‘日薄西山’也。”
  “日薄西山”是西晋李密《陈情表》里产生的成语,这个时代还没有,所以曹操跟戏贤虽然大致能够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却多少有点儿含糊,生怕领会错了,就追问道:“何意也?”
  这正是是勋想要的效果,要是直白了说:“你到兖州来,那就离死不远了。”曹操一下明白了,说不定当场勃然大怒,就不方便引出后面的话来了。他拿个新词儿出来,让对方似明白似不明白的,就会发问,发问他就好回答——当然,不是直接解释“日薄西山”这个成语。
  “曹公前在东郡,当面之敌唯凉州兵而已……”这里所谓的凉州兵就是指的占据司隶西部的李傕、郭汜等西凉军阀。本年的年初,把持朝政的董卓就被吕布给宰了,接着李、郭等董卓旧将联兵杀入长安,驱逐了吕布,就此把小皇帝刘协捏在了手心儿里。这消息是勋还在郯城的时候就听说了,但是具体情况、前因后果,估计全徐州就他一个人门儿清。
  “……袁氏兄弟相争,袁冀州以曹公保障侧翼,倘后将军(袁术)欲入兖州,必然增派兵马,以援曹公。是曹公虽无磐石之安,却亦无睫瞬之祸也。”
  曹操捋着胡子不说话,还是戏贤帮忙问:“那么如今我主已得兖州,兵马更盛,不应该更为安稳吗?何云‘日薄西山’也?”
  是勋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水——其实论起口才来,他真未必有多高,但前一世听过太多的评书啦,怎么卖关子,怎么吸引听众,可是他的长项,这年月无论谁都没这本事,无它,这年月没评书——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比划着手指,继续说道:“兖州前被黄巾,城池残破、士庶离心,曹公虽得兖州,无一两年的生聚,恐怕实力还不如往昔仅仅东郡一地,况且粮草将更捉襟见肘……”
  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加快了语速:“然而,四周形势却已丕变!凉州兵仍在当面,身后又有徐州,后将军为怕曹公坐大,不日便将兴兵入兖。而最可虑的,如今袁冀州为一州之长,曹公亦为一州之长,可相拮抗,倘若后将军入兖,则冀州必然坐山观斗,以谋渔翁之利——曹公若胜,冀州兵也将入兖,若败,冀州正可并吞兖州。兖州四战之地,据此而四面皆敌,正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是勋这些话不是无的放矢的,换了一个不了解、不熟悉袁绍的人,还真未必说得出来。因为根据原本的历史,袁绍基本上就是这么干的,一瞧见小兄弟曹操开始壮大,就琢磨着背后捅刀子。后来吕布袭兖州,曹操正跟他打得不可开交呢,袁绍可好,不但没有派发援军——吕布就是他从冀州给轰出来的,无论就敌我阵营来说,还是从道义上考虑,他都没有不派救兵的道理——反而跟曹操说:“兄弟,为防万一,你把家眷都送我到的邺城来吧,我帮你照顾着。”
  你还别说,那时候曹操朝不保夕的,脑袋一晕,差点儿就要答应,幸亏程昱劝谏,说:“将军你糊涂啊,你是那种肯于屈居人下的性子吗?你甘心当别人的爪牙,就跟汉高祖手下的韩信、彭越那样吗?再说了,韩信、彭越最后是什么下场,你也不是不知道!”曹操这才打消了念头。
  袁绍正是要用接家眷的方法,想一步一步地彻底吞并曹操的势力。他就是那么一个人,曹操打小跟他一起长大,对他的性子还不了解吗?当下听了是勋的话,捋胡子的手就不禁微微地一哆嗦,眉头皱得更紧了。
  戏贤拱手道:“是先生高论。然而先生此来,不仅仅是为了示警吧?况且兖州群贤既已推举我主为刺史,无法再辞,先生可有良策,以解目下之危呢?”
  是勋心说来了,前言叙过,这就要进入正题了。就目前看来,形势还在老子的掌握当中,希望此后不要出什么漏子,可以把曹操一条道儿地引到黑,让老子的两大论题全都得以安然通过。“至于良策……”他又故意卖个关子,瞧了曹操一眼,又瞥了戏贤一眼,那意思——“道法不传六耳,光能跟曹公你一个人讲。”
  曹操摆摆手,把帐内卫兵全都轰了出去,然后一指戏贤:“志才为某的心腹,先生但言无妨。”
  志才?戏贤戏志才……我靠,原来这家伙就是戏志才!
第二十五章、戏中有戏
  戏志才在历史上,其实也就是一个打酱油的,不是他没本事,没影响,而是活得实在太短,年纪轻轻的就夭折了。
  戏志才是荀彧推荐给曹操的,被史书称为“筹划士”,也就是出谋划策的机要参谋一类角色。后来他挂掉了,曹操很悲伤,跟荀彧说打戏志才死后,我都不知道跟谁商量事情好了,你还有什么可推荐的吗?于是荀彧就给推荐了郭嘉。
  荀彧一辈子给曹操推荐了很多名士,但是为什么戏志才死后要推荐郭嘉呢?可见这俩是一路货色……哦,应该说,都是同一类型的谋士。郭嘉就不用说了,智力值拔尖儿啊,那么戏志才当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是就因为死得早,所以他究竟对于曹操集团的崛起起到了何种作用,史书上是一字没提,就连他的名字都不全——志才究竟是名呢,还是字呢?另半拉究竟是啥呢?现在是勋知道了,原来他也是按照这个时代士人的习惯,起的单名,单名一个“贤”字,志才是字。
  是勋不禁又瞥了戏贤戏志才一眼,就觉得这家伙相貌也很普通,而且脸色发青,估计确实健康状况不大好,是个早死的歹命。他没空仔细观察戏贤,还先得把主要精力都用来对付曹操啊,于是把手朝上一指,想了想,又改为朝下——他是想先说袁绍来着,袁绍在北,按照前一世的习惯就该上北下南,可是按照这时代的习惯,却得下北上南。
  “袁绍四世三公,雄踞河北,此暂不可与之争锋也。但他正与公孙相争,幽、冀之战,非五年难以终结,曹公只要暂且虚与委蛇,则冀兵不会入兖……”顿了一顿,是勋又临时加上一句:“袁本初好谋而无断,动作迟缓,不足为虑。”
  曹操仍然低头沉吟,不搭话。戏贤才伸手一指,想要说些什么,就被是勋给打断了——我得把徐州放到最后再说,你可别混乱了我的次序:“再说西方,李傕、郭汜,以及樊稠、张济、李蒙、王方、贾诩等辈,皆为董卓旧将,秩禄相近,谁肯屈居于同僚之下?群狼无主,假以时日,必起争执,到时候曹公引兵入河南,可收渔人之利。
  “三说南方,袁公路窃据南阳,兵众而粮少,资储源自江上。而刘景升已入宜阳,号令全州,又素来与之不睦,倘若断其粮秣,则袁术将何以自处?”
  戏贤猜测道:“或者与之火并,或者引军入兖……”
  “不错,”是勋继续保持那种淡定的微笑,乃至于感觉腮帮子都有点儿发酸,只好借着喝水的机会略微舒缓一下,“倘若袁、刘相争,曹公亦可保南线无忧;倘若袁术引军入兖,无粮食资储,安能持久?与之周旋消耗,则破亦不难。”
  说到这里他就停了嘴,等着曹操和戏贤搭话。果然戏贤就问了:“是先生适才言道,兖州四战之地,可是又说北、西、南三个方向皆不足为虑,岂非自相矛盾么?难道那东方的陶谦,才是我家大敌吗?”
  “不然,”是勋摇一摇头,摆足了狗头军师的架势,“北、西、南三面分而言之,皆不足虑,然而倘若袁术入兖之际,陶谦与之呼应,则兖州危矣!兖州若危,则冀州兵必然南下,以免全兖为袁术所并,到那时候,曹公亦危矣!关东腹心之地,因而大乱,安知西凉群豪不会因此而分守河南,寻机东进,到时候李傕、郭汜各据两京,樊稠、张济自宛城入荆,李蒙、王方自阳武入兖,到那时候,大汉天下亦岌岌可危矣!”
  这是他在来兖州之前就想好的一套说词,可是现在这套说词得变了,得把题目从徐、兖合纵毫无痕迹地转到百万青州黄巾和管亥的性命上面去,因此不等曹操和戏贤作出反应,是勋突然又作一转折:“后事暂且不论,即以目下来看,徐州兵已然占据华、费,又深入任城,南北如钳,威逼腹心。倘若曹公不能尽快解决青州黄巾的问题,恐怕不待年终,臧霸将自泰山而向济北,曹豹将自大野而趋济阴,袁术亦与之呼应,出陈国而向陈留——非止兖州,恐曹公欲退守东郡而不可得也。故而是勋才来为曹公吊。”
  曹操面沉似水,只是缓缓放下了捋着胡须的右手,交谈间第一次开口问道:“青州黄巾已在某的围困之中,不日便可剿灭。到时候挟得胜之师驱逐臧霸、曹豹,再使一大将镇守雍丘,以塞袁术北上之路——尚有何忧?”
  是勋轻轻摇头:“谈何容易啊——请问曹公,黄巾百万之众,倘坚决不降,必待杀戮,又将耗费多少时日?损伤多少兵卒?间或漏网,散布四野,又须多少时日才能将其殄灭?转瞬便是来年,兖州久历兵燹,户口十不存一,田地大多荒弃,到时候粮秣无着,又拿什么来驱逐臧霸、曹豹,并封堵袁术呢?”
  戏贤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如之奈何?”
  哦哦,到时候了,终于可以翻牌了。是勋望望戏贤,又望望曹操,竭力捕捉两人脸上的哪怕再细微的表情——嗯,他们倒并没有什么骇然之色,肯定对于周边形势,也早就有了一定的认知和分析,只是大概没有自己论得那么系统罢了。是勋现在能够看出来的,只是两人脸上隐隐露出期盼之色,仿佛是听书正听到了肯结儿上,希望说书人赶紧揭破谜底,别再等第二天了。想想也知道,要是不能最后一刻全盘翻转,你埋那么多伏笔为的是啥啊?难道就为了给个全灭的结局?又不是田中大神……
  他们越是期盼,是勋越是要卖关子,但是戏份既得做足,却又不能太过火,于是也就左右扫了几眼,装模作样喝了一口水,然后伸出两枚手指来,最终揭开谜底:“是某不敏,恰有一计在此,可使百万黄巾,顷刻便作良民,千里兖州,一年便化沃土——但须曹公依某一事方可。”
  下面的口水活儿就简单了,曹操或者戏贤肯定问:“是哪一件事?”是勋就说必须得饶过了管亥的性命,然后“嘡嘡嘡”把论据一摆,说你一日不肯松口,则黄巾一日不降,最终就会闹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候我前面所说的种种危机,就会一齐爆发出来,曹操你怎么办?曹操可能会犹豫,可能会再谈条件,然后等把这个论题答辩完了,是勋还能再献一计,加深曹操的印象和对自己的好感,最后再提出徐、兖合纵的第二道论题。
  他想得倒是挺美,可是忽听正座上的曹操是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是勋一下就蒙了——曹操你这是要干嘛?是我来游说你唉,又不是你找我诈降,这紧接着就是“但笑黄公覆不识人耳”的气氛究竟是要闹哪样?
  随即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要糟。
  作为一代的枭雄,曹操也好,刘备也罢,那都是深具演戏天赋的强人啊,从来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很可能满不挨着,让别人琢磨不透究竟什么打算。要没这两把刷子,心里存不住事儿,刚被人掏了钱包就如丧考妣,想着去踹寡妇门就一脸的淫荡,所有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怎么会有人愿意跟着你去打天下?
  不过这两位的心机深沉,还多少有所区别。刘备那是真正的“喜怒不行于色”,总板着一张做报告的面孔,让人感觉永远伟光正,不似活人却似神像——这点是勋没瞧出来,上回去平原搬救兵,刘备说“连孔北海也知道世间还有我哪”的时候,就挺欢欣鼓舞的样子,估计是因为才入行,演技还没磨炼出来。曹操跟刘备正相反,喜笑无忌,貌似什么都放在脸上,而且还特别夸张,高兴的时候能够把整张脸都浸进菜盆子里去,悲伤的时候能够抱着朋友墓碑嚎啕痛哭……当然啦,他是不是真的开心或者伤心,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说白了,刘备就是一演北野武黑帮片儿的,没有表情就是最棒的表情,曹操是演周星驰喜剧片儿的,不怕你表情动作夸张,就怕你放得还不够开。
  可是打从是勋进了曹营,见到曹操以后,曹操就面沉似水啊,难得露出点儿笑容或者疑色来,简直跟史书上的记载就大相径庭嘛。是勋一开始没注意,等到曹操开始放肆地大笑,他才突然明白:原来你丫一直在演戏啊,并没有真的被我牵着鼻子走啊!我靠你个演无厘头喜剧片的,啥时候也卖身投靠北野武去了!
  不自禁的,他后背上冷汗又下来了——最近三天两头的冷汗涔涔,路上行走又没什么机会洗衣服,他都能够闻见自己身上的馊味儿了……
  曹操笑着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略略收敛一些,伸出手来,“呯”的一声,重重地拍上了几案,就拍得是勋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好象马上就要跳出腔子来。
  “好!”曹操这嗓音就不比拍几案的声音低,吓得是勋差点儿没从席上弹起来,“好一个说退百万黄巾的是宏辅。”说着用手一指是勋:“想汝能在都昌城下说退黄巾,救了孔文举,定是与那管亥旧有勾结,此番再来说某,仗此利口,也是要我退兵而去吗?还是要我饶了管亥的性命?亏汝也曾读圣贤之书,竟然结交匪类,从逆叛国,还巧言令色,威吓于某。莫非汝以为曹某之剑不利乎?还是汝得孔文举信重,以为曹某不敢杀你吗?!”
  这个“杀”字一出口,就吓得是勋是三魂丢了两魂,七魄飞了六魄。曹操这家伙确实气势很足,当下挑着眉毛,努着眼睛——没想到那对眯缝眼儿还能瞪得鹌鹑蛋那么大——拍案而斥,声音又高得震耳,估计三里外全都能听见,是勋就觉得跟一柄大锤狠狠地砸在脑袋上似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当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曹操拍完了桌子,骂完了人,还特意地顿了一顿,好象要是勋好好地品味一下自己的威风煞气一般。他见是勋不回话,当即招呼卫兵:“来啊,将这个谋逆的狂生绑了,推将出去,斩首辕门!”
第二十六章、良辰可待
  是勋觉得自己实在是流年不利,要不然就是老天爷骂太多了……今儿早上才刚被任峻下令绑过一回哪,没想到隔了不到两个钟头,这就又被绑一回,而且绑的结果都是一样,要推出去砍头。
  他一时被曹操的气势给震慑住了,竟然傻愣愣地坐在那儿就毫无反应,直到两个卫兵冲进来,再次把绳子套到了他的脖子上,他这才缓过劲儿来,心说难道自己这就要真的完了?无论史书上也好,演义上也罢,还有比自己更悲摧的说客吗?就算那废物蒋干,游说周瑜失败也没给砍了脑袋啊,中了反间计回来,曹操也没杀他啊,干嘛你今天这么火大?老子是来游说你的唉,又不是阚泽来献诈降书!
  当下把腰一挺,从坐姿改成跪姿,就想要开口讨饶。可是不经意地瞥一眼戏贤,就见他略转过头,不瞧自己,但是从半边脸上透露出来的表情,却毫无愤恨或者哀怜之意。他那是什么表情?他是在窃笑吗?
  不对,不对,这恐怕是戏中还套着戏哪。仔细想想,既然曹操一直在演戏,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能够牵动他的鼻子,那么他为什么不打断自己的长篇大论,直接询问主题,然后把自己推出去砍了呢?他吃饱了撑的,还是没孩子打闲的,要先耐着性子听完自己那么一长套说辞?再说了,要求饶过管亥的话自己还都没有说出口哪,全是曹操自己跟那儿猜啊,我就说你猜错了,大不了老子不救管亥就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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