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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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提前向郑浑借了郡兵,说要协助查案,于是趁着饮宴的机会,便即围拢过来。是家部曲、仆役心声警惕,上前喝问,对方就取出司直的公文来,说要搜查,然而是家人哪把区区丞相司直放在眼里?没有主人之命,任谁都不准靠近车乘!我靠这要丢了一两枚铜板啥的,到时候算谁的呀?
  郡兵围拢过来,便待强搜,两名部曲当即前出,也不动兵,光提起醋钵般大拳头来,有敢靠近的就是一拳擂去。这些都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老兵,哪把这些郡府守军放在眼中?哪怕对方人数超过自己十倍,并且都带着兵刃——再说那兵刃也只是用来唬人的,没有上峰指令,他们还真不敢挥之伤人。
  于是顷刻之间,便被放倒数名吏、卒,余者不敢再向前来,光挺着兵刃,远远地叫骂。一名眼珠被打得乌青的小吏没有办法,这才只得跑去堂上,向陈祎求救。
  等到是勋等人“呼拉拉”一大帮子全都来至院中,就见车乘旁边又多了好些人——原来当时便有一仆冲出去通报了老荆,老荆不敢打搅主人、主母,就亲自领着十几名部下赶过来救援。所以这会儿是家侧的人数,已然与对方持平啦。
  是勋心说这还不是老子全部兵马呢,真要是把百余名部曲全都聚拢起来,别说这点点郡兵,我整个儿把你这庄院屠了,也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他双眉倒竖,面向老荆,明知故问道:“何事喧哗?”老荆一拱手,回答得简单明了:“遇贼!”我们碰上抢劫的土匪啦。是勋冷哼一声:“既为贼,何不杀尽,使扰主人?”老荆答应一声:“得令!”当即就把腰里佩的环手刀给抽出来了。
  郡兵见状,全都大惊,个个腿软筋麻,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郑浑。郑浑尚未发话,他们的直属上司——河南尹兵曹掾史——挺身前出,戟指喝骂道:“汝等安敢冲冒是公车乘?还不速速退去!”赶紧滚吧,别再给咱们河南惹事儿啦!
  “且慢,”陈祎排众而出,沉声喝道,“彼等乃奉余之命,搜检不法,皆郡卒也,何得名之为贼?”于是瞪一眼是勋:“是公,得无欲诬良为贼,杀人灭口耶?”
  是勋针锋相对地把眼神给瞪回去:“既为卒,依法不得犯官吏也,何得妄夺吾车乘?!”他不提检查,而用了一个“夺”字,意思就是抢劫——“以兵做贼,罪加一等!”
  陈祎冷笑道:“何言‘夺’耶?是公请自去其覆,待吾搜检,可不必动兵也。”你敢不敢自己掀去车上的蒙布,让我,也让大家伙儿好好瞧瞧,车上究竟装了一些什么?“余奉命按查河南,二千石以下,皆可搜检,是公其若不肯,余将备表以闻。”别瞧我官儿不大,但就是有这么大权力,如今河南境内,除了郑浑以外,谁的财产我都可以查。你要是不敢让我查,那就等着我上奏弹劾你吧!
  是勋冷冷一笑,便即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来,朝向陈祎一亮:“狡吏,乃敢犯上耶?!”
第三十五章、世豪之富
  陈祎与魏讽乃为夙识,此番对付是勋,确实是二人早就商量好的。当日陈祎按察河南,正遇魏讽等人也在,他就对魏讽说,传言是勋东归,财物装了好几十辆大车,此人素有奢侈之名,我就不相信他那么多钱财全都是好来的,就没有一分一毫贪污受贿所得?
  魏讽说这倒是个机会,君可利用职权之便,前去搜检他的行李,若是抄出很多财货来,正好加以弹劾,扬君之名,也把是勋搞臭。要是他拦着不让搜呢,也好啊,你照样弹劾,大家伙儿都会认为他心中有鬼。
  难道他还能真跟马援似的,装了几十车“薏苡”返乡?你信吗?
  而且魏讽还说,这事要闹就必须闹大,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时候不管他是不是答应搜检,那都逃不脱污名去。反正咱们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你职责所在,他已避位退职,就算他不让搜,而且你也被迫让步了,其曲亦在于是勋也。
  因为汉代几无散官一说,官和职是彻底合二为一的,即便贵为三公,一旦去位,那也跟平头百姓没啥两样。你若不被允许搜检,铩羽而归,那或者是慑于其威,或者是碍于其名,并非在职权上就不该搜他。虽说是勋头上还顶着一个亭侯的爵位呢,但爵因军功而得,东汉朝儒生士大夫上台,相对鄙视武夫(虽然比后世要好得多),在职官员冲撞一名无职的爵爷,照样可以赢得不畏权贵的直声啊。
  说到了,军功贵族只有西汉前期那会儿才真敢横着走,自从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地位就逐年下降,在老百姓面前照样抖威风,在士大夫面前却未必敢昂首挺胸啦。反倒儒生士大夫欺凌有爵者的事情屡见不鲜,非但不受责难,反倒会引发士林的一致好评。
  是勋如今就是一无职的空头爵爷,你根本就不必怕他。
  故此陈祎便依计跑去求见郑浑,说听闻是公去位,返回关东,理论上该从河南路过吧?大尹为其故吏,能不能介绍我跟他认识一下啊?郑浑说我正有意召集属吏与本地士绅,设宴款待是公。陈祎上赶着请求与宴,完了又向郑浑商借郡吏三名、郡兵二十,以备查案之用。
  随即便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要坑陷是勋。陈祎还真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啦,当面威胁是勋:“余奉命按查河南,二千石以下,皆可搜检,是公其若不肯,余将备表以闻!”
  谁想到是勋只是冷冷一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朝着陈祎就是一亮:“狡吏,乃敢犯上耶?!”
  陈祎斜眼一瞧,原来是勋掏出来的是个小小的锦囊,囊外还垂着一条丝带。不用问啊,这定然是他的侯爵印绶了,果然想以爵位压人吗?是,如今乱世未息,武夫有爵者似乎有所抬头的迹象,然而士林中的舆论可还没有彻底转变哪,以为身为侯爵我就会怕你?
  当即冷笑道:“是公亦曾为司直也,岂不知侯不避法耶?”你也做过我这个职位,咱没有王侯不得搜检、调查的禁令吧?
  话音才落,身后突然响起来关靖的声音,显得非常淡然:“司直其有目疾耶?此青绶也。”你眼睛有病吧?这露在囊外的明明是青色印绶嘛,说什么“侯”啊?
  汉代的舆服制度,公、侯、重号将军,皆用金印紫绶,也就是说印章是黄金做的,印纽上的绶带是紫丝所编。然而是勋这回亮出来的印绶分明是青色的啊,也就是说,囊中之印,应该为银印。
  什么人能用银印青绶?按律,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可用也。也就是说,在座之人,也就河南尹郑浑具备用此印绶的资格。
  唉?陈祎犯迷糊了,难道说是勋虽然去位,却没把印章给交回去吗?哪有这种道理呀——莫非是曹操的特许?
  曹操当然不可能给这种特许。而且陈祎久居许都,对于安邑的事情不是很了解,那年月通讯水平也差,很多消息还并没有传入他的耳中。照道理来说,曹操为诸侯王,其相不可比拟朝廷三公,而应当降格一等,秩禄最多等同于中二千石,印绶当用银印青绶。但曹操是谁啊?他哪在乎这个?为了笼络自家部属之心,公然按照朝廷同等规格分属百官——也就是说,身为魏国中书令的是勋,其实一直领着三公俸禄,并且使用紫绶金印。
  其实是勋共有三枚官印,两枚紫绶金印,一是“魏中书令”,二是“参户亭侯”,但他还有第三枚印——也就是这会儿特意亮出来的这一方——一般人大概就都想不起来啦。陈祎也是如此,脑袋里天然有个误区,而至于给他出主意的魏讽,本为乡野之士也,官场上的知识相对匮乏,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码事儿。
  是怎么一回事呢?郑文公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朝着是勋微微一揖:“侍中,无须理会此狡吏也。”他跟是勋最初都是称呼陈祎的字的,后来称其官职,如今干脆也跟是勋学,直接名之为“狡吏”了。本来地方行政官员就跟监查系统不怎么对付——对方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挑自己的错啊——你这回又跑到我的地面上来无礼惹事儿,我干嘛还要客客气气地对你?光骂你一句“狡吏”,那还是轻的哪!
  郑浑话才出口,陈祎就觉得眼前一黑。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凡魏官亦多冠汉职,是勋身上可还一直挂着个朝廷侍中的虚衔,始终没被抹掉哪!不错,他是辞职返乡的,然而辞的是魏之中书令,没辞汉之侍中啊,就理论上而言,即便要辞侍中一职,那也不能在安邑跟曹操辞,得跑许都去向天子辞啊——可他不是还没有抵达许都,并且声称压根不打算路过许都吗?
  侍中为中二千石,那可是跟郑浑相同,都在自己丞相司直的监查范围之外啊——我也就能查查厅局级干活,省部级干部可真不是我能够得着的呀!
  怎么办,接下去又该怎么办?瞬间从云霄跌落泥涂,陈祎就觉得手足冰凉,心乱如麻,忍不住转过头去寻找魏讽的身影——子京你得再给我出个主意啊。其实他要下台也很简单,直接上前谢罪,说我忘记您还挂着侍中衔了,确实我没有权限来搜检您的行李,此为我之失职也,还望侍中恕罪。众目睽睽之下,是勋必须要表现大度,不可能再揪着这事儿不放,至于日后会怎么对付自己……那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啦。
  然而陈祎临事惊悚,根本就没想到这法子,光琢磨着找魏讽来问计啦。而在魏讽看起来,其实咱们此番行动也不能算彻底失败嘛,起码是勋的数十车乘暴露在了众人面前,至于里面是不是金银财帛,他愈是不让查,便愈可启人疑窦。至于陈祎的权限如何,那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要是权限允许,陈祎可靠此扬名,如今权限不允许,失职之罪也落不到我脑袋上来,就让陈元德一个人顶着好啦。是勋是猛虎啊,吾等以微弱之身而欲搏虎,想一点儿伤都不受,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必须要站出来敲钉转脚,给是勋以最后雷霆一击——反正以是宏辅之智,我跟陈祎一唱一和的戏文也肯定被他给看穿了,我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就此逃避他的报复。干脆站到前台去——陈元德啊,你显声扬名的机会错过了,那就让我来踩着你跟是勋,就此青云直上吧!
  若能就此揭破是勋贪腐的本质,吾必名动天下也!就算他将来再怎么报复,难道还能治我的死罪不成吗?但得不死,有此声名,异日公府征辟,为相做宰,易事耳!
  于是排众而出,大声质问道:“即魏之中书、汉之侍中,双俸所得又几希耶?是公为经学大家、天下楷模,于今携数十车乘,满载而归乡里,其如舆论何?魏王唯才而不唯德,乃专为是公所设耶?!”
  是勋重新揣好青绶银印,随即冷冷地瞥了一眼魏讽,心说我哪儿来的双俸?我还想要呢,人曹操也得给啊——“汝非世豪,故不识世豪之富。吾自有爵有田,岂因俸活?妻家亦大族也,所载皆田土、坊肆所得,何所异言?”这年月又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经商,我靠种田和经商致富,很奇怪吗?
  宣帝朝有名臣张安世,曾继霍光执政,做到大司马卫将军领尚书事,史书上说,他不但“食邑万户”,而且“夫人自纺绩,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内治产业,累积纤微,是以能殖其货,富于大将军光”——家奴七百人各有手艺,搞了很多三产,再加上生性吝啬,锱铢必较,结果积累起来万贯家产,竟然超过了霍光。可是有人因此而说过他坏话吗?又不贪污,也不抢掠,有钱怎么了?有钱是罪过?
  是勋开口辩驳,魏讽不禁冷笑:“其谁知之?”或许你真的不怕查账,可问题谁会来查你的账?这种事情总归越描越黑啊,到时候舆论哄传,你说有多少人相信你的钱都是好来的?
  是勋微一皱眉,心说这还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上来了,我不可能真派部曲把此间人屠尽,但凡哪个混蛋跑出去胡说几句,谣言传流开来,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而且话再说回来,就连我自己也不敢保证所有家产都干干净净……我日常不管钱啊,都是老婆跟鱼他在管,二人大花样是不敢玩儿的,收点儿小贿,搂点儿小财,那肯定避免不了呀。
  魏子京果然“有惑人才”也,好,我也不等你谋反了,不如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命!反正被你们泼这一身脏水也洗不干净,不怕再多背个杀人之名!
第三十六章、谁人祖道
  是勋跟魏讽说:“汝非世豪,故不识世豪之富……”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世豪”,是家祖上就没有出过二千石以上高官,是仪的二千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沾了是勋的光——在原本历史上,他那二千石得去东吴领受。也就是说,是家显贵自是勋始,此前在士大夫阶层中,不过中等身家而已。
  至于魏讽的出身,或许与是勋类似,只可能低,不可能更高了。
  然而是勋这几句话,主要不是说给魏讽听的,而是说给身后那些瞧热闹的人听的。郑浑曾祖父郑众为东汉大儒,明帝朝即任给事中,章帝朝为大司农,已入高官行列,郑浑兄郑泰于董卓执政时拜为议郎,郑家乃是实打实的豪门世族。至于其属吏,其中不少豪富也,跟着来的那些本地士绅,亦全是世族出身——若为庶族,哪有资格以白身与宴呢?也就魏讽跟着刘伟、张泉过来,勉强混了个末席而已。
  所以说,是勋故意把话头引到有钱是“原罪”上面去,以博取那些人的同情。哦,我现在因田土、工商而致富,就被人污蔑是贪污受贿,钱都不是好来的,那你们以后还敢当官儿吗?你们好意思把这事儿当笑话往外传?
  当然啦,这横刺一枪,其实效果并不怎么好,魏讽一口咬定:“其谁知之。”看起来今天是想牢牢揪着是勋不放啦。是勋就觉得被人当头泼了一盆脏水,浑身上下是难受无比,偏偏还找不到好办法,真能重新给洗得一尘不染喽——就算这事儿最终不能实质上损害到自己,也肯定会动摇自己辛苦得来的名声啊。
  他恼恨再加无奈之下,不禁油然而起杀心——我让你求仁得仁,用性命来抵我的名声吧!但表面上不仅丝毫也无怒意,反倒双眼微微一眯,嘴角上撇,竟似在笑,随即便把目光移向人群中的关靖——我是不是应该动手?该找何种理由动手呢?士起可有以教我?
  关靖跟是勋相处多年,是勋的脾气、秉性,乃至习惯表情,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见此眼神,便知端底。于是急忙迈步而前,但却既不阻拦是勋,也不给他乱出什么杀魏讽的主意,而只是如惯常般平和地一笑,拱手躬身:“主公离安邑时,何人祖道,可曾记否?”
  旁人闻听此言,都是满头的雾水——这突然间把话题给岔了开去,究竟是啥意思?真能解决问题吗?只有是勋,闻弦歌而识雅意,眼前一亮,杀意顿敛,不禁朝关靖点一点头,便即答道:“魏王使九公子相送,三台以下,百僚毕集。”
  是勋既是曹家亲眷,又为曹操重臣,才刚交卸了首相的职务,又不是因罪被罢免的,所以他离开安邑的时候,百官皆来相送。曹操因为身份尊贵,不好亲自前来,于是就派曹冲作为代表,先至十里亭送别。
  魏讽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说车上所载,皆百官祖道之金吗?可是名为百官,其实能有几十人相送就了不得啦——品级太低的,若非门生、故吏,还真没有资格亲送是勋——其中豪富者未必能有多少,我就不信饯别的礼钱、相赠的盘川,就能装上满满数十辆大车?
  其实有些话点到即止可也,好给对方一个台阶下,避免彻底撕破脸皮。问题是一瞧众人的神情,全都皱眉疑惑,关士起乃未免有明珠投暗之叹。他只好轻轻摇头,被迫再补充几句,把意思给彻底挑明白了——
  “荀公达当世名相,毛孝先清廉耿介,钟元常天下才士,徐季才初掌宪台,皆自城门而送至十里亭,始依依惜别而去……”只有新任中书令华歆还在从许都往安邑赶的路上,未及相送。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啦,众人方始恍然——当然也有仍然糊涂的,不过估计这号人智力太低,明白不明白的也无所谓。
  关靖的意思,魏之百官,皆来相送是勋,其中既有在士林中名望极高的荀攸、钟繇,也有前任御史大夫、向来刚正清廉的毛玠,以及新任御史大夫徐奕。难道这些人就都是瞎的,全没有见着是勋的车队吗?倘若觉得有问题,以毛玠的性格、徐奕的职责,难道不会提出什么疑问来吗?他们全都不理会,就你一白身跟这儿捕风捉影,究竟能有什么意义?
  社会舆论是掌控在士大夫手中的,其中世家豪门、高官显宦,更是占有着相当大的发言权。虽说自桓、灵以来,民间舆论逐渐压倒官方舆论——世族之必须严厉打压,也存在这一方面的要素——但民间舆论又掌握在谁的手中?是荀氏、钟氏,还是你一名不见经传的魏讽魏子京?
  倘若没有这么一出,即便荀攸、钟繇等人事后偏帮是勋,士林中亦难免怀疑——你们又没瞧见是勋装了多少辆车,车上都是些什么,怎么就敢给他打保票?从来表面上诵经谈礼,暗地里男盗女娼的家伙多了去啦,焉知是宏辅非此类人耶?可是既有祖道之事,他们大可昂首挺胸地做证。怎么,你还不信?难道打算连我们的人格全都怀疑?
  有荀攸、钟繇等人为是勋背书,就算你紧着往是勋身上泼脏水,能有几个人相信?你以为“公众知识分子”、“意见领袖”是这么好当的吗?这才哪年哪月啊,以这年月的信息流通水平而论,这类谣言真能找得着市场吗?你是打算一棒子搂倒魏国群臣、中原世豪吗?小子,千夫所指,你还打算在士林中混吗?!
  魏讽当即脸色大变,跟同党陈祎一般,全都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是傻掉了,郑浑可没有傻,身为世家子弟、积年官僚,他这时候的脑筋比绝大多人都要灵光,当即戟指怒斥:“魏讽,汝竟敢阴谋构陷国家大臣,罪在不赦!”旁边儿的河南尹兵曹掾史领会上峰意思也很快,紧着断喝一声:“拿下了!”
  旁边儿那些被陈祎借走的郡兵,刚才差点儿被是家“恶奴”当抢劫官员财产的盗贼给宰了,正跟这儿胆战心惊呢,听得号令,有那警醒的,赶紧猛扑过去,就把魏讽按倒在地。郑浑又把眼神一扫——不光这一个哪,还有——随即又有兵卒把任览也给扑翻了。
  陈祎声音发颤,哆哆嗦嗦地叫道:“魏子京无……无罪,大尹何得构陷?吾当上表弹劾……”郑浑朝他一撇嘴:“司直乃先思辩辞为是。”你赶紧想好自己该怎么上表自辩、谢罪吧,还弹劾?弹劾谁?我还是是勋?你有那个机会吗?
  其实郑浑心里最恨的人不是魏讽,而是陈祎,只是对方虽然低自己这么几级,终究互不统属,又身处监查系统,自己不好直接入他的罪,更无法命士卒将其当场拿下。因此只是随便拱一拱手:“日将暮矣,司直慎行。”赶紧滚蛋吧你,不送!
  他也就能够利用自己的职权,收拾魏讽和任览,因为那俩小子没有后台,对于同来的刘伟和张泉,便只能视如不见啦——再说刘、张二人貌似也没怎么张过嘴,说过话,不象魏讽、任览,直接跟自己的宴会上闹事,攻讦是勋,当即安上“构陷大臣”的重罪,要把他们押入大牢,等待审理。
  魏讽还梗着脖子大叫:“此皆讽之罪也,任初度并不与此事!”郑浑冷冷一笑:“审过方知。”刘伟、张泉赶紧过来,朝郑浑和是勋打拱作揖,请求宽放二友。郑浑也没给他们好脸色看,只是一甩袖子:“卿等少年,交友须慎,一旦误结匪类,独不怕累及尊亲乎?”你们想把自己跟自家父兄也一起栽进去吗?竟然还有余暇为旁人担忧?还是先顾好你们自己吧!
  这一套雷厉风行,瞧得是勋都有些目眩神摇,心说:郑文公果辣手老吏也!他明白郑浑的用意,那就是竭力地撇清自己,并且以此来向是勋谢罪。今天这宴会是郑浑摆下的,所有客人,不管如陈祎一般是上赶着凑过来的,还是魏讽等人般跟着朋友过来的,理论上都得经过郑浑点头,也就是说,郑浑必须为陪客的行为负责。陪客得罪了贵客,主人难辞其疚,要不赶紧表态,万一是勋以为他郑文公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那可怎么得了啊!
  陈祎灰溜溜地滚蛋了,魏讽、任览也被押将下去,刘伟、张泉没脸再留,匆匆辞别,随即郑浑瞬间就变了一副面孔,朝是勋深深一揖,谄笑道:“此皆浑之误也,几使小人奸计得售,有伤是公令名。即请归宴,浑当进酒赔罪。”其属吏、士绅等也皆围过来鞠躬如也,恳请是勋消气——咱们还是继续回去喝酒吧,别为了这些混蛋坏了您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别为了这些混蛋坏了咱的感情。
  然而是勋却杵在当地,半晌一动不动。郑浑正感有些下不来台,想要转过头去恳请关靖或者周不疑帮忙转圜,却见是勋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文公,且借步说话。”郑浑这才直起腰来,吩咐众人:“即可返宴,温酒以待是公。”然后跟着是勋,几步离开人群,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那么是勋要跟郑浑说什么悄悄话呢?他说:“今日之事,文公以为,其指在勋乎?只恐项庄舞剑,意乃不在剑也。”
  郑浑闻言,脑筋一转,便即明了,不禁微微一个哆嗦,就觉得背后全都是冷汗,夜风掠过,遍身寒意透入骨髓……
第三十七章、项庄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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