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8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87/360

  小厮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会儿灶火都已经熄了,只有一些冷食而已。马齐随手从囊中掏出几枚制钱来,用力往案上一拍:“便冷食也可。热水可有,热了酒来我等饮。”小厮见了钱,两眼不禁放光,赶紧招呼一声“三位少待”,就直奔厨下去了。
  马齐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乃免为饿殍也,郑县此可谓善政矣。”
  陈纻却拧着眉毛,沉吟良久,突然摇头:“恐非善政,实恶政也!”
第九章、反逆蟊贼
  马齐怪道:“三市合一,使无时无售卖者,无时不可货买者,斯善政也,何得谓恶?”就不提咱们还能侥幸赶上点儿冷食,光说整个白天,商贾随时都可以卖货,购者随时都可以买货,那就比原来方便多啦,怎么能说是“恶政”呢?
  正说着话,小厮送上来一瓯热酒,并碗碟、干果,随即表示,有上午新烤的饼,尚有余温,新煮的肉,可以切片冷食,以及三五道腌菜——要不要都给三位端上来?马齐说赶紧的,我肚子都快饿瘪啦——“若得饱腹,必别有赏赐!”
  小厮退下了,马齐转向陈纻,再次追问:“何得谓恶?”
  陈纻冷笑道:“三市合一,自然方便,前人岂不知者?”难道从前人都是傻瓜吗,就想不到这样买卖双方都能够得着便利?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是因为管理起来太过烦难了呀。坐商和行商,税率不同,随便卖点儿东西挣零花钱的老百姓,更是不缴税的,所以要把他们分开来,方便管理和征税。可是如今合三为一,哪儿有那么多小吏来管理啊?难道不会造成混乱吗?
  “郑县非止三市合一也,且早开晚闭,所为者不过厚其税赋耳……”其目的就是为了多收商税,但是因为管理混乱,必然造成收税不公,长久下去不仅商业难以繁荣,恐怕还会人心离散——这是涸泽而渔、杀鸡取卵之法也。
  马钧不明白了,便问:“何、何得必云乱也?若乃增、增、增……”马齐接过他的话头:“若乃增其吏,未必便乱也。”
  陈纻说那就更可怕——“农食其田,工食其技,商食其殖,吏食其禄。前两者,增物也,后两者,减物也。虽然商贾不可得无,官吏不可得无,但要在抑制之,使物均平。若百农养一吏,是农将输其税半分,若养十吏,是农将输其税五分——则吏愈多,而事愈繁,且税负重,民乃不堪,由是可知矣……”
  如今朝廷变更旧制,已经在各郡县增添了很多官吏,原本长吏私征,吃用长吏禄米的幕僚,如今都变成了拿朝廷俸禄的正经职位。如此一来,朝廷在官吏俸禄方面的开销,比从前大了多少倍你们算过吗?这些粮食、布帛,难道都能凭空产生出来吗?最终还不都得转嫁到平民百姓的头上去?
  其后上行下效,朝廷增加官吏数量,如郑县这般又增添了很多小吏数量,全都吃用国库,国家真能承受得起吗?一两年可能没有问题,时间一长,要么朝廷破产,要么赋税沉重,官逼民反,这都是可以预见得到的事情啊!
  陈纻痛心疾首,说得马钧一愣一愣的,马齐倒是并不在意,一边享用小厮才刚送上来的饼、肉、菜,一边笑道:“此非兹免所当言也。”
  陈纻一瞪眼,说:“国家事,士若不言,何得称为士耶?”咱们读书人都不敢讲真话,这国家还能好得了吗?
  马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朝廷不增置吏,安得开科举?旧选人法,一郡止岁举二孝廉、茂才也,安有吾等?故谓他人可言,兹免不当言也。”你本人就是这增设官吏政策的获益人,怎么还好意思喷这条政策呢?
  陈纻正气凛然地说道:“吾应科举,为谋国也,非谋身也。若试题有所涉及,必直言增吏之弊,望达天听,以挽颓风!”
  马齐一撇嘴,说你可别胡来——“吾闻增吏与科举同,皆是公之策也,若乃诽谤之,安可得中?且欲言达天听,必先为吏,若不得举,谁听汝欤?”你别吹牛皮了,皇帝哪儿能瞧得见你的考卷?你得先顺应时势,好好地考过了,当上个官儿,官儿做大了,才能有机会上达天听,发表你的意见哪。
  旁边马钧沉思良久,终于忍不住插嘴:“即、即以吾郡观、观之……”陈纻说你别着急,先喝口酒,再慢慢地说。马钧赶紧顺一口热酒下去,这才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过往有讼,比、比年不断,民有难事,吏不、不肯问。今增吏也,大有改观……”郡里官儿多了,各司其职,办事就简单、方便多啦,对各县、乡的掌控也更加深入了,要是不增设官吏,很多事情都办不成啊。
  陈纻摇头道:“乡间自有三老,非大事不必问吏也。”各县、各乡的大户人家是干嘛吃的?有他们掌控地方不就成了嘛,干嘛什么事儿都要劳动官府呢?
  马钧紧皱双眉,总觉得他这想法不对,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齐却笑:“即有三老,本村无份也。今多置吏,使行科举,吾等乃可有仕宦之途,岂不佳耶?”要不是有国家增吏、科举的政策,我马家休想再复过往的辉煌——我可没你那么大公无私,我觉得对自家有利的就是“善政”,对自家没利的才是“恶政”哪。
  话不投机,陈纻也懒得再跟马齐废话,只好撇嘴一笑,自顾自垂下头去用饭。这顿冷食说不上有多丰盛,但以他陈家的财力,亦不能餐餐有肉——至于马钧,估计要倒过来说:生年一十六载,未必餐餐无肉也,比方说赶上马齐冠礼之类的族内宴请,还是能够见着点儿荤腥的——如今离家在外,倒得肉吃,也算意外之喜。
  随口便道:“得无鸭肉耶?”马齐摇头:“此野雁也。”陈纻不禁腹诽:也就你这般富裕人家,才能分辨得出鸭肉和雁肉的区别,人比人真的要气死人……
  正餐之际,忽听门口脚步声杂沓,三人抬起头来一瞧,却见气汹汹冲进来七八名乡卒,手中有执杆棒的,有提绳索的。当先一名小吏,进得门后便将双三角眼横着一扫,随即抬手戟指马齐:“拿下!”
  马齐还没能反应过来,塞了满嘴的肉也说不出话,便被一名乡卒狠狠一棒扫在颈项上,扑的便倒,撞翻了面前食案,浆水淋漓,糊满一脸。随即另几名乡卒过来按住了,以索套项,便待捆绑。
  马钧惊得呆了,只是觳觫,却难置一词。还是陈纻颇有胆色,赶紧站起身来喝问:“汝等何人,何故胡乱拿人?”那小吏瞥他一眼:“此必同党也,一并拿下!”
  乡卒们一拥而上,当场便将马钧也按翻在地。还有两个来拿陈纻,却被他后退半步,抄起面前食案来,奋力格住来棒,随即飞起右脚,将一名乡卒踹翻在地。
  那小吏见了倒不禁胆寒,朝后便缩,口中却道:“蟊贼,安敢拘捕!”陈纻大叫道:“吾等乃往都中应科举之士人,何得谓为贼耶?!”
  陈纻陈兹免本籍长沙,其父少年时曾为郡中小吏,从长沙太守孙坚孙文台北上,以讨董卓。结果阳人一战,西凉军败绩,随即孙坚便得以进入已被烧成一片白地的洛阳城,遣将四外巡哨——陈父也在其中。在巡哨过程中,陈父劫杀了一位逃难的官员,夺其财物,掳得一名婢女为妻——也就是后来的陈纻之母。但因此举违犯了孙坚军令,他不敢再存身于长沙军中,便领着几名心腹西走,想要去投奔西凉军。只可惜无门可入,多方辗转,部属亦皆星散,最终夫妻二人便定居在了武功的马氏邨。
  所以陈纻勉强也算半拉将门之后,少年时亦随其父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这双拳本来也就二把刀罢了,两名同伴彻底帮不上忙,很轻松便被绳捆索绑,放翻在地,乡卒们腾出手来,一拥而上,打得陈纻满脸乌青,终于同样沦为了阶下囚。
  那小吏抢了三人喝剩下的热酒,一口气饮尽了,乡卒们忙着将冷肉、烤饼塞入怀中,这才押着三人离开食肆。陈纻、马齐又是喝骂,又是解释,小吏和乡卒全都充耳不闻,时间不大,便将三人押至县署,搡入侧厅。
  厅上早有一吏高坐,陈纻抬头一瞧,单梁冠、赭黄袍,腰悬墨绶——难道是郑县县令是峻不成么?梗着脖子,才叫:“县尊在上,吾等……”话才说到一半,却觉腿弯处剧痛,不自禁地就跪了下来——原来是一名乡卒横起棒来,给他们一人来了一下:“既见县丞,蟊贼安敢不跪?!”
  原来上坐这名官吏并非县令,而是郑县县丞。
  按照汉制,大县为令,千石,其次为长,四百石,小县亦为长,三百石,俗称“墨绶长吏”。县令、长以下,设丞一名,典文书,掌仓狱,尉一到二名,主盗贼,这些都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此外亦分曹理事,一如郡府,褚曹掾史多由县令、长自主征辟,算是编外人员。
  魏制则不同,改松散的诸曹为明确的吏选、户商、礼文、辞刑、虞度、兵工六科,各命科员,此外还设廷掾以掌监察,都由朝廷任命。只是郑县原非魏国五郡,制度初改,难免配员不齐,故此县丞兼了辞刑,县尉兼了兵工。如今坐厅的,便正是郑县县丞兼辞刑科员、吴郡人陆平陆均之是也——据说乃临川郡守陆议之同族兄弟,也不是一个没有根底的俗吏。
  当下眼瞧着乡卒们押进来三人,打跪在地,陆平不禁冷笑一声,端起醒木来狠狠一拍,面如严霜,斥喝道:“反逆蟊贼,竟敢入我郑县,实乃自蹈死地也!速将汝等根底供来,以免吃苦!”
第十章、月黑杀人
  “反逆蟊贼”这四个字儿一出口,吓得陈纻浑身寒毛竖起。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在食肆中非议郑县“三市合一”的政策,不知道被什么阴险小人听见了,禀报县令,这才派乡卒来拿自己,欲严加惩戒也。所以他被押解前往县署的路上还一直叫唤:“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县尊岂不知耶?况我等非庶民也,乃士人也,安敢无罪而捕?!”或者:“此皆我一人口舌召祸,与此二人无干,还请宽放彼等。”
  可是没想到,竟然直接就给扣了一顶“反逆蟊贼”的大帽子。“蟊贼”也就罢了,还“反逆”……也就是说叛逆朝廷,欲图谋反!我靠这可是要抄杀满门的大罪啊,郑县一众官员都失心疯了,竟敢如此徇私枉法,他们就不怕御史巡查、弹劾吗?要说这般大罪,你都不敢私自处刑,而必须上报刑部——说不定刑部觉得该当车裂呢,哪能随便一刀了账?究竟有何倚仗,认定刑部必不严加审核?
  哦,对了,那县令是峻乃太尉是宏辅之从弟……
  想不到随口议论几句,倒惹来如此泼天大祸……还牵连了两名同伴。陈兹免真是悲愤欲绝啊,不禁张嘴高呼道:“冤枉~~”
  陆平瞪他一眼,喝令乡卒以破布塞了口,不让他叫。却转过头来询问马齐:“汝既有胆量谋反,何无胆招认耶?”马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非关小人之事,乃此陈纻诽谤朝廷,小人与他并非一路,上官明察啊!”
  陆平眉头微皱,心说不对……算了,对不对的,先打了再说!
  县丞今日坐厅审案,县令是峻暂时还毫无所知。正当秋收之际,是峻每日必要出城巡游各乡,督促收割,并核算税粮,今日他也一早就出去了,直到关城前一刻才姗姗而归。
  是峻心里挺高兴,本岁关中郡风调雨顺,加上自己新求得了二百余户人家迁来屯垦,秋粮的收成较往年多了三成还不止。最近下令“三市合一”,也颇见成效,商税收入亦有所增加,估计年终考绩,就算落不着个上中、上下,中上总是有的。只要再维持两年不出大的问题,两年后自己便可得一郡而守啦。以自己跟太尉是宏辅的关系,必得一好郡也。
  要说如今最繁盛的郡县,还得算天子最初的根据地兖、豫二州,若能得此二州之郡为守,即便离开宦途,只要事先朝库房里略伸伸手,也足够自己下半辈子吃用啦。嘿嘿,是宏辅我是不敢比,然则其余三位兄长,成就、产业,估计都不如自己来得风光。老爹从前总说我纨绔无用——“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就这么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得意洋洋返回县署,一边唤人整治夕食,一边随口询问留守的小吏,今天城里都有些什么事儿吗?
  小吏笑吟吟地报道:“恭喜县尊,冢岭刘某已擒获矣!”
  啊呦,是峻心说这可是大事儿——“速道其详。”
  所谓“冢岭”,就是指的冢岭山,在郑县南部,近日那山间出了一伙盗匪,不仅仅抢劫来往商旅、行人而已,其首领自称姓刘,乃“汉孝愍皇帝之子”也,公然打出了“反魏复汉”的旗号。
  “孝愍”乃是蜀贼刘备给尚在人世的新安公刘协所上的谥号。话说去岁以魏代汉之后不久,刘备也不知道是听信了什么谣言,竟在蜀中为刘协发丧并加谥号,然后便僭位称尊,仍绍汉统,年号“章武”。然而是峻很清楚啊,刘协虽说被圈在新安,跟囚徒并无两样,他终究还好好地活着哪,而且刘协还不到三十岁,几名皇……公子年岁最大的也在垂髫冲龄,怎么可能跑关中来煽动造反?
  县有盗匪,那是小事儿,但若有人谋叛,事情就大上天啦,朝廷若知,必将罪责一县长吏。所以是峻不敢轻易上报,只是张榜通缉“冢岭山贼刘某”,而且还打算等到秋赋收罢,忙过这一阵儿,便点乡兵往剿。到时候或擒或杀,报一个“获贼”可也。
  可是谁想到自己还没动手呢,才刚出城去转了一圈,这刘某竟已擒获,真是喜出望外,赶紧要小吏详细通报擒贼的过程。
  小吏就说啦,这刘某也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与同伴二人潜入县城,去市中食肆用餐,当场被人看破,禀报县丞,县丞便派乡卒前往捕拿。虽然贼人奋起拘捕,打伤乡卒数名,终究难敌我方人多,还是绳捆索绑,给押了回来。
  是峻听了,不禁皱眉,心说这家伙真是个疯子吗?既敢打出什么“反魏复汉”的旗号,又敢轻身入我县城?他想干什么?难道欲图联络城内匪徒,夺我郑县不成?!想到这里,不禁悚然而惊,赶紧又问,县丞审过没有?贼人招供了没有?
  小吏说贼人一开始还嘴硬不肯招,诡称乃扶风郡公车前往洛阳应科举的士人,县丞怒极,便下令用刑,才打几板,那刘某就怂了,当场在供状上按了指印。只是他两名同伴还不肯认命,一个坚决不改口,另一个……是个结巴,说话不利索,但瞧他的表情,也不怎么肯服罪。
  目前都已被押入狱中,专候县尊回来处分。
  是峻心说这事儿不对,于是饭也不吃了,匆匆便去寻找县丞陆平。正巧陆平听说县令归来,也要找他,二人就在庭院中当面撞见。是峻张嘴就问,究竟是谁禀报说刘某入城的?怎么瞧出来是他的呢?
  陆平回答说乃食肆东主所报的案,一则听他们有诽谤朝廷之语,二来那“刘某”跟榜文上的描述也符合啊。他随身就带着通缉榜文呢,当下亮出来给是峻瞧,上面明确写着:“山贼刘某,年方弱冠,身短而黑,略肥硕,扁鼻厚唇……”跟我们逮着的人一模一样啊。
  可是,陆平随即也有转折,说我审那刘某,才打几板他就无所不招,却问东答西,我把罪状给他瞧,他只是伏地痛哭,我说你再不招我就继续打啦,他当即便按下了指印……
  搜其身上,确实有扶风郡发给的过所,说明是赴都科举的士子,名唤马齐,字伯庸——他两名同伴也都一样。我又询问了守南门的兵卒,确实有这么三人于午前持过所入城……
  是峻闻言,不禁撇嘴:“人有相似,孔子之在匡也……”想当年孔夫子游行各国,途经陈蔡的时候,曾被匡人所围困,就因为他长得好象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年方弱冠,身短而黑,略肥硕,扁鼻厚唇”,类似相貌的我从城里都能给你揪两个出来你信不信?肯定逮错人啦!
  陆平凑近是峻,低声说道:“若其真为士子,今即宽放,彼入洛阳必谮吾等也,既得供状,阖密杀之?况彼等实有诽谤朝廷语,杀之不冤也。”
  是峻皱眉道:“扶风大郡,今赴都者必非此三人也,若即寻来,奈何?”陆平摇头说不怕:“吾可拖延,但云不知,彼等急于入都,恐误行程,必不敢久淹也。”你打我这儿过,莫名其妙丢了三个人,就必须本县负责?哪儿有这种事儿啊。笔墨官司打起来,你们就不怕耽搁了考试的日期?拖着拖着,这事儿肯定就不了了之啦。
  是峻手捻胡须,沉思半晌,不禁喟然长叹道:“亦只得如此矣。”我正在上升的节骨眼儿上,绝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儿坏了名声,损了官望啊——“卿欲如何办?”
  陆平说简单,首先严诫守南门的兵卒,以及食肆东主,不可泄露此事,然后今晚就把那仨货弄死在狱中。两个不肯招供的,直接拖着尸体的手指按了手印便可。完了把过所什么的一烧,尸体往城外乱坟岗上一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怕会被人翻出这事儿来吗?
  是峻点头说行:“有劳均之。”反正事情是你惹出来的,那就交给你收拾干净好了。陆平躬身而退,才刚走出不远,忽然是峻又在身后叫他,问道:“彼等如何讪谤朝廷?”
  陆平转身回答,说那告密的食肆东主也说不大清楚,似乎是反对县尊“三市合一”的告谕,也反对朝廷增置吏员的政策。是峻点点头:“且待夜深。”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等到半夜你再动手吧,以免走漏了风声,反为不美。
  二人就此分道,是峻背着双手,缓缓踱回正堂来。虽然已经下了决断,打算用杀人来遮掩丑闻,终究初归时的好心情彻底化为乌有,但觉通体沉甸甸的,就连呼吸之际,亦觉气闷。
  才到正堂门口,突然有小吏来报:“纬氓先生来访县尊,已入县署矣。”是峻赶紧吩咐:“速速相请。”然后也不入堂了,便端立门前等候。时候不大,便见小吏引了一个人来,身高在八尺开外,方面广颐,浓眉大眼,然而须发皆已剃尽,光溜溜就跟个剥光的鸡蛋似的,瞧着格外诡异。此人身穿一件粗布长衫,未系腰带,光着脚登一双麻鞋,见了是峻双手合十,举与鼻齐,躬身行礼,口称:“拜上县尊。”
  是峻赶紧拱手还礼:“数日不见先生,峻深渴念,未知可曾饭否?”
  那位纬氓先生笑着摇摇头:“尚未也,搅扰县尊。”那意思,我就是蹭饭来的呀。说着话抬起头来,朝是峻面上一望,却不禁脸色大变,匆忙袖了手,转身便行。
  是峻奇怪啊,赶紧招手:“先生因何去耶?”
  纬氓皱眉道:“吾来非时也,观县尊面有杀气,必将害命,故不敢留。”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87/36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