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2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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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成语叫做“期期艾艾”,形容口吃者吐辞重复,或者因为惊恐、激动等情绪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成语有两个典故来源,一是“期期”,当初刘邦起意废黜太子刘盈,御史大夫周昌站出来表示反对,说:“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这里的“期期”并无明确含义,只是表示口吃的语气词罢了。
  “艾艾”的来源,这年月尚且没有,起码得后推个一二十年。《世说新语·言语篇》中记载,邓艾曾经在司马昭面前奏事,因为口吃而说:“艾、艾……”司马昭跟他打趣:“卿云‘艾艾’,定是几艾?”究竟有几个邓艾在我面前哪?邓艾当即答道:“‘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论语》有载,楚狂人接舆曾经作歌以迎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这里的“凤”就是指孔子,说就算你有鸾凤之操,奈何世乱,从而德衰……
  所以邓艾说了,接舆连唱两声“凤兮”,其实单指一凤;所以我开口两个“艾”字,也是光指的一个邓艾。
  此外,世人但知“伏龙”、“凤雏”也,而不知道邓艾尚有“伏鸾”之号,鸾是凤的异名,故此邓艾举“凤兮”为例,也有在司马昭面前自抬身价的用意。
  是宏辅还没有找着邓艾,却先发现了马钧,也是个严重口吃的家伙。今日马钧觐见天子,张嘴就一连好几个“臣”字,天子乃戏之曰:“朕止召一马钧耳,今来者,有臣几何?”所以旁边是宏辅自动脑补:“‘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不会吧,“期期艾艾”这个成语,不会就此变成“期期臣臣”,或者“期期钧钧”吧?
  然而他确实想多了,成语之由来,必附以轶闻趣事,原本历史上,若非邓艾回答得巧妙,“艾艾”亦无以与“期期”相并论也。至于马钧,他根本就没有邓士载那般急智啊。
  所以天子戏之,马钧却只管伏地不言,倒让天子觉得颇为无趣。于是也不理马钧了,却转过头去询问群臣:“朕当如何赏赐?”
  曹子孝没怎么过脑子,直接回答道:“造此重器,国家之宝,马钧功不可没。当使为诸葛孔明之佐贰,可为武库司郎中。”
  话音才落,诸葛亮赶紧拦阻:“不可也。”
  是宏辅瞟了诸葛亮一眼,心说孔明果然是厚德君子,对马钧真是爱护有加啊。
  师徒多年,诸葛亮的心思他最明白不过了。孔明的志向是为王者佐,他一直瞄着宰相的位置哪,岂肯长久做一技术官僚?只因为受是宏辅的影响,明白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这才花费大量精力在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上——也在于他找不到合适替代自己如今职责之人,那就只有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啦。
  如今好不容易得一马钧,就理论上来说,正可扶持马德衡,好方便自己抽身。但问题马钧年纪太轻啦,为吏也还不过半年而已,若是骤得高位,无异乎拔苗助长,对国事,对马钧个人,都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诸葛亮才出面拦阻,随即禀报天子,说马钧还不到二十岁,是去岁科考入仕的,虽说才具冠绝,但经验欠缺,也无名望,怎么能够一步登天,就任千石之吏呢?想那同为技术官僚的赵爽赵君卿,从出仕到做郎中,也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哪,那就已经够快的了——再说赵爽都快三十岁啦。
  “臣师曾有语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今马钧虽为嘉禾,其止抽穗,未生谷也,骤然拔之,必为所非,目之倖进,非所以造育人才也。陛下三思。”
  天子手捻胡须,说孔明所言有理。那么又该怎么赏赐马钧呢?仅仅赐以金帛,未必足够啊——“功高赏薄,人将轻朝廷名禄,并腹诽朕也。”
  是宏辅脑筋一转,举笏应道:“臣以为,造器以利战阵,其功同乎杀敌,可赐之以爵也。”
  天子微微皱眉,瞟一眼是宏辅,心说你倒是挺会见缝插针哪……
  缘由在于,最近一段时间,关于爵位设置的问题,是宏辅和陈长文正在打笔仗。
  陈长文提出秦汉以降的二十等爵位系统,民爵久不授人,而官爵也进行了多次析分——从列侯中又分出县侯、乡侯、亭侯多个层级——既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干脆一次性推翻,恢复周代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制算了。
  可是谁都料想不到,想当年为了使天子进位魏公,而曾经大力鼓吹过五等爵的是宏辅却站出来表示反对。是宏辅说啦,首先所谓五等爵制,经过我数年来的考据,根本就是后人附会——
  《左氏春秋》有载:“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卫、大夫各居其列。《孟子》则说:‘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等等各种说法,层出不穷,相互矛盾。经过比对各书,是宏辅认为《公羊传》的记载是比较符合周礼的,即“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余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
  也就是说,周代的爵位系统,其实只分三个层级。第一级是“公”,指的是“为王卿士”的比方说周公、召公、单公,以及“王者之后”的宋公,至于诸侯各自关起门来称公,皆僭越也。第二级是“侯”,如齐侯、晋侯、鲁侯,等等,指分封在王畿外的亲附诸侯。第三级是伯、子、男,伯是畿内的小国,比方说毛伯、原伯、秦伯——跟通“霸”的伯(诸侯之长)含义不同;子多为夷狄之君,如楚子、徐子、莱子等;男是附庸小国,如许男、宿男、骊戎男等。
  所谓“五等爵”,既然基础就是虚构的,那么也就没有复兴之理,这不是恢复周礼啊,只是借周礼的名义单搞一套罢了。
  其次,周代的封爵都有采邑,如今的爵位则除了王、公两种外,都只有食邑而已,若说恢复,难道又要割裂中国,各据疆土吗?这种历史的倒车可不能随便开啊!
  所以是宏辅的建议,是在秦汉二十等爵的基础上,重新设定民爵系统,并因应情势,把官爵系统严密化。
  其实有些话大家伙儿都只敢藏在心里,而不敢明宣之于口,但当政者自能心领神会。陈长文为什么要“恢复”五等爵?不是崇尚周礼,而是为了把军功爵向官僚爵作转化。秦汉之爵,多偿军功,所以只要在战场上斩获一枚首级,便可获得最低等的爵位——公士。无军功者,即便你位居卿相,也是不能够封爵的。
  西汉初年尚且维持这一制度,而且例无侯位不得拜相,所以宰相之位基本上都拿捏在军功贵族手中。到了武帝的时候,觉得相权太大,应当裁抑,于是特命文士公孙弘为相,并且法外开恩,封他平津侯——丞相封侯即源于此。
  那么既然没有军功照样封侯,军功的荣耀便连年下降,民爵逐渐式微,终于不命,这也是一个主要的因素。陈长文建议“恢复”五等爵,就是要彻底排除民爵,而只命官爵,并且这官爵还跟军功不再挂钩——无疑,这是有利于官僚阶层的稳固和上升的。
  但同样支持官僚制度的是宏辅却又有另外一番考量,那就是不希望彻底消除民爵,从而使得军功贬值,军人的地位下降,进而导致民间尚武之风被逐步摒弃,老百姓全都变成了统治者随便搓圆捏方,侵略者一打就垮的乖绵羊。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他只能提醒天子,蜀贼尚在,凉州亦未彻底平定,国家只有保持了从上到下的闻战而喜的风气,才能顺利一统天下啊。
  为此他重新拟就了一套制度,分爵位为二十五等:一公士,可比百石吏;二少士、三中士、四上士,可比比二百石与二百石、上二百石吏……十二为公大夫,可比八百石吏,也就是小县之长了——以上为民爵;十三为少大夫,比上八百石吏……十八为常伯,比二千石;十九等亭伯以上,始有食邑,比之公卿,亭伯而乡侯,乡侯而县侯,县侯而郡公、国公,诸王子则封郡王、国王。
  也就是说,把爵位等次和官品秩禄挂起钩来,即便庶民得爵,其起居用度的等次亦可类比相应官吏,以示尊贵也。真要是同于秦汉制度,得爵即授田、宅、奴隶,估计朝廷给不起,所以只要给个名分就成啊。他还建议,鉴于国家初定、百废待兴,库用不足,可以允许庶民捐输,以得民爵。其目的是为了从商贾和富裕的寒门手中捞出点儿钱来,既能填充国库,同时又能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其实若说仅仅恢复民爵,陈长文还未必会针锋相对地表示反对,说不定就跟九品中正和科举制度似的,他跟是宏辅私下商量一下,各退一步,提出个中间性的方案出来。问题允许庶民捐输得爵,这必然影响到世家大族在社会中的统治地位啊,陈长文断然不肯让步。于是二人连番笔仗,各拉党羽,并且引经据典,吵得天子一个头两个大。
  如今趁着赏赐马钧的机会,是宏辅见缝插针,又提出他的爵位建议来啦。查其用意,以马钧的资历,即便立有大功,也不可能一步登天为旧爵的最低位关内侯,若说以爵位酬之,那就必须恢复秦汉二十等爵,或者赶紧制定出关内侯以下新的爵位体系出来了。
  所以此言一出,天子多少有些不耐烦,可是又不好疾言驳斥——终究是宏辅所说也有道理啊。当下环视群臣:“卿等以为若何?”曹子孝、夏侯元让当即站出来表示:“是太尉所言是也,臣等附议!”
第二十五章、天地之力
  是宏辅今天一拍脑门儿,临时想出来以爵位酬劳马钧,这一时机选择得很好。一则陈长文不在场,不可能立刻跳出来跟自己对着干,二则在场有不少武将,他们都是希望爵以功得的,不愿意文官们把爵位系统彻底生抢过去。
  所以柱国夏侯元让、护国曹子孝首先站出来表态,赞同是宏辅的主张。相关此等大事,如诸葛亮等人就插不上话了,天子不禁又把目光移向太宰荀公达和上卿、兵部尚书贾文和。贾文和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荀公达略一沉吟,倒是发表起了独特的见解:
  “今连弩新造,尚未运用,试之颇可,用之则未详也……”今天的试验挺成功,但试验和实际使用终究不是一码事儿,真等把连弩推上了战场,效果如何,咱们还得等着瞧——“且军国重器,要不外泄,若即爵马钧,恐为蜀贼所觇也。故臣以为,当暂记其功,以待将来。”
  您今天打算以什么名目来酬爵马钧呢?要是不明说,群臣必疑,要是明说了,刘备或能侦知,说不定就有了防备啦,则连弩的实用功效可能会大打折扣。所以还是先记下马钧的功劳,等真的兵下交、广,打了胜仗,那时候再赏赐他也还不迟。
  言下之意,是宏辅和陈长文你们继续打笔仗去,关于新的爵位系统,真没必要今天就定下来。
  天子闻言,不禁捻须而笑:“公达真老成谋国者也。”是宏辅心中不愤,却又无法可想——荀公达句句占住了一个“理”字,自己还真没得可驳。
  于是最终天子下诏,赏赐诸葛亮绢二十匹、钱一万,马钧绢十匹、钱五千——马德衡叩首谢恩,心中甚喜。他倒是没敢期冀爵位,也不奢望才刚入仕半年便得升官,能够发一笔小财——足当他一整年的官俸了——等于朝向把老娘接洛阳来同住的目标迈出了一大步,那还能不高兴吗?
  于是天子回归内廷,群臣散去。才出宫门,是宏辅跳上马车,伸手一招:“孔明来,与某同乘。”诸葛亮赶紧疾趋而前,也跳上马车,随即就问,先生您还有什么教诲吗?
  是宏辅沉吟不语,一直等到马车驰出一箭之地,这才低声问孔明:“欲如何用马钧耶?”诸葛亮说,经过这段时间研发连弩的朝夕相处,我感觉马德衡确实在机械制造方面具备相当优秀的天赋,但他有口吃的毛病,造成了自卑心理,在待人接物方面能力很差——也算是一个偏才、怪才了。故此,我觉得他还应该循着机械制造这条道路走下去,当一名技术官僚。
  “前马德衡献策,可损益礮,使功五倍,弟子欲使试之。待兵下交、广,可使从征,以究连弩之用……”我打算升他的职,增为比四百石,暂时先让他去研制新式礮车,等到正式向交、广二州动兵的时候,由他作为兵部的代表随同出征,考察连弩的实际运用效果,随时反馈和改进——先生以为如何?
  是宏辅皱眉道:“马钧不谙兵事,又北人也,无拳无勇。南蛮之地,水土与中原大异,多瘴疠,若其有损,不亦惜哉?”就他那小身子骨,真能上得了战场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折损了贤才,岂不可惜?
  诸葛亮微微而笑:“先生多虑矣。”伸手朝上一指:“天生其能,必有所用,玉不磨砺,如何为器?人不行路,如何成才?亮非敢言也,先生止粗通弓马耳,若非遍行天下,挥师逐北,何得今日耶?”我不是不爱护马钧,而是为他考虑,必须多经磨炼,才能成就功业,同时提升他自己的信心,说不定还能改掉口吃的毛病哪。
  是宏辅也笑一笑:“人各有所长,吾长在折冲诸侯间,故不得不远行也。玉坚而脆,大匠琢之,可为璧也,劣匠磨之,恐齑粉矣。”我不反对你磨炼马钧,但让他去岭南,上战场……危险系数还是太大了一些啊。
  随即话锋一转:“孔明以为,用兵之根本为何?”
  诸葛亮回答说:“在上下同欲,兵乃精良,虽山可移,虽河可堙。”
  是宏辅摇一摇头:“非也,用兵根本,在于钱粮。府库充,则器械良;粮秣足,则卒无惧;运道通,则将不忧……”诸葛亮连连点头,说先生您说得是,弟子受教了。
  随即是宏辅就说了:“吾意既造连弩,南征颇有胜算,交、广之地无汤城险塞,正不急损益礮也。盍使马钧于钱粮一道,再作增补?彼曾云于乡间即造水车,若亦能如造连弩般,使功数倍,则善莫大焉。军用非止兵械也,力田之耒耜、织造之梭机、运输之车乘,皆可损益……”
  你有没有想过把马钧的才能运用在生产方面?让他去尝试改良农具、织机、车辆,从而使得物资丰足、运送无碍,那不是比研发一两样新式武器,对军事力的提升作用更大吗?
  诸葛亮双眉微蹙,沉吟道:“如此,则须放马德衡于户部、工部……”
  是宏辅貌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却自顾自说下去:“今魏能代汉,芟夷群雄而王中原,得力者何?非吾所造火药、礟车也,实在屯田……”
  诸葛亮这才恍然大悟,一抚双掌:“先生所言是也,亮知之矣。”
  再说那边马钧高高兴兴地腿着返回了赵府,一问,赵爽还没下班。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帮忙诸葛亮研制连弩,因为事涉机密,经常三天两头地被圈起来,不放返家,赵君卿颇有怨言,马德衡自己也累了个臭要死。眼见连弩已经得到了天子的首肯,不日便将建坊制造——我是管研发的,这制造应该没我太多事儿了吧——自己则又将堕入老师的算山题海矣……好不容易有这一两刻的悠闲,还是赶紧给老娘写封信报报平安吧。
  他不敢把研发连弩之事泄露出去,光在信中含糊着说因为办事勤勉得力,受到赏赐——打算等奖赏发下来以后,就请人连信一同送回武功马氏邨去。
  马钧倒是真该着了,赵爽在衙署内适有要务,临时加班,派人回来报信,说我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度部值宿。马德衡闻讯大喜,夕食过后,返回自己所寄住的小院,就赶紧的把《物理初言》取出来阅读。话说他当日向是宏辅请求借阅此书,是宏辅直接就送了他一套,但问题连轴转的忙了好几个月,还真没时间彻底读完。
  《物理初言》共分七卷。第一卷是《天文》,第二卷《原力》,马钧曾向陈纻借阅过。第三卷《时历》、第四卷《地理》,与《天文》卷一脉相承,主要探究地球的自转、公转,月球的绕地而行,以及由此产生的四季区隔、节气排序、气候变化、山水走向、潮汐升降等问题。第五卷《原光》,探讨光的原理,并其直射、散射,光分七彩等项,也包括利用光行直线来测量距离的技术。第六卷《坚白》,考究物质的特性,推测其本源所在,以及不同种类之产生——是宏辅假设物质都是由某种或某些目不可见的细微颗粒,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而产生的……
  最后一卷为《杂谭》,开篇就说:“囊者伏羲氏造八卦,文王演之,以象万事,后复有阴阳五行之说,皆形而上者,目可见而不可分,其分者从心耳。吾今不揣冒昧,亦试演事物之理,究其根本,目不可见且手不可触,亦从心所欲也。其想或狂或谬,唯有识者或能辩其真伪,校之后世,或者有验;其不识者,付之一哂,如观庄周寓言,可也。”
  此卷内容最为芜杂,估计综合了包括是宏辅在内所有编书者漫无边际的狂想,唯一贯穿的主线,是认为事物产生和运行之理,都从乎一个字,那就是“能”。能之聚积,乃成乎事物;能之作用,能够移山倒海;能之运转,使人得生。而限制能之运作的规律,便是“道”,综述全套《物理初言》,就是要探讨这个道。
  书中说,人和动植物能够生存,靠的就是能,而能来自于五谷、肉食,来自于饮水、吸气。人之所以为万物灵长,就是能够通过工具来运用能,动物只能依靠自己由能而生的力量,人却能够造房屋自养,造兵器自卫,造车乘而行,造鞍辔以驱牛马……人能够造出更有效利用能的工具、器械来,就能够使自己的生活更加轻松惬意,从而也更贴近于道。
  好比说牛马追逐水草,草尽则死,人却能够力田种谷,使得食物源源而生,所以寿命比牛马为长。使用简单的木耒木耜,一个人不过耕种十余亩地,难得温饱;换用铜、铁工具,可耕倍之,勉强温饱;若驭牛马以助耕,再可倍之,则一个人可以养活一家人。多出来的人乃可以离开田地,为工、为贾、为卒、为吏;而为工者多了,工具将会更加先进,使得农作物产出更多,更多人离开田地……如此循环,社会财富就会极大丰富。
  不过目前人虽然使用工具,所运用的还基本是自己的力,最多驱使牛马之力。书中猜想,热气蒸腾,能够顶起釜盖,是有大力焉;火焰肆虐,能够焚尽草木,是有大力焉;雷霆下殛,中者枯焦,是有大力焉……倘若有朝一日,人能够驱使这些天地自然之力,那所能做的功可远较今日百倍还不止啊!
第二十六章、梳理屯田
  连弩“震电”、“烈风”得到天子首肯和赐名之后的第六日,晚间,马钧主动向赵爽请辞,提出来想要搬出去住。
  马钧的理由是,自己身为兵部吏,自有俸米,衙署也给安排了宿舍,再长久吃住在老师家里,实在不象话——从来只有弟子向师父上束脩的,哪有老师管徒弟食宿的道理?又不是签了半卖身契约的学徒工……
  而且最近几个月兵部的工作实在很忙,等回来又要做老师留下的大量算题,他身体也实在有点儿盯不住了……当然啦,马德衡随即表态,他不会怠慢了在数算方面的修行,并且逢有疑难,也会经常到老师府上来请益的。
  赵爽紧盯的马钧的双眼,半晌不言不动,倒瞧得马钧面红耳赤,张惶地垂下头去,只怕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早就被老师瞧破啦。果然,赵君卿最终长叹一声:“吾固知有今日也。汝可受我教,不能传我学……”
  我知道你真正的心思不在算学上,想要让你传我的衣钵,恐怕勉强了一点儿……罢了,罢了,你爱怎样便怎样吧——“人各有志,汝即随孔明去可也。”话说得有点儿酸——我最终还是没能抢过诸葛亮啊。
  其实马钧之所以辞别赵爽,坚持要搬出去住,主要在于他终于读完了《物理初言》,尤其是最后一卷《杂谭》。那晚马德衡掩卷抬头,目光游离于梁椽之间,不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问自己:马钧啊马钧,你所追求的人生道路究竟该怎么走呢?目标何在?不想此书倒骤然启发心智,使他对自己的兴趣和前程有了全新的理解和期望。
  马钧所以喜爱机械制造,一是受亡父熏陶,其二或许亦有天生秉赋在起作用吧?但那也仅仅是兴趣而已,他此前并不明确耍弄这些玩意儿究竟有何用处。修水车,因为那是父亲的心血,又为族中所需;试造指南车,纯粹只想复原古书中的只言片语而已;损益连弩,乃上官所交付的任务……
  他只是觉得,造一些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出来很有趣,还可以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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