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校对)第3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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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心说“三五年”的判断未免悲观,但起码一两年间,兵力、物资,都不够再支持太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这点儿贾诩所言无虚。就不知道刘备会不会赶紧撤退了,他若退去也好,若仍滞留关中,被曹操所破,以曹操的性格,那是一定会趁胜追击,以向汉中的。除非刘备死于战阵之上,否则这仓促间发动的汉中之战,确如贾文和所言,胜算不大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刘备多年积聚,然后倾全蜀之兵来夺汉中,夏侯渊一个不慎战死走马谷,导致魏军全线收缩,固守险要,然后曹操仓促兴师往救,最终留下一句“鸡肋”的口令就撤了……那地方的地形实在复杂,易守难攻,没有万全的谋划很难拿得下来。
  退朝之后,是勋步出皇宫,仍由儿子是复驾车,折返自府。二妻曹淼、甘氏都来迎接,曹淼手里还抱着年幼的是郯——她倒是真把是郯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了——山阳公主曹节也跟在后面。
  是勋先从曹淼手里接过是郯来抱了一抱,然后眼神一瞥,咦,公主手里怎么也抱着一个?他们结婚才多久啊?再一细瞧,原来不是婴儿,毛绒绒、圆滚滚一团,竟然是只猫儿。
  猫这种动物,并非中国土产,而是从西方传入的——或者更准确点儿说,野猫大概中国古代也有,但驯化的家猫却肯定是舶来货。根据后人考证,家猫应该是原产埃及,汉代丝绸之路贯通以后,由波斯人传入中国,但具体这“以后”要到多晚,那就谁都难下定论啦。
  起码是勋这一世,基本上就从来没有见过家猫,这年月家中捕鼠之责,大多交给了狗,所以后世俗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其实在魏晋之前是说不通的——狗还真不是多管闲事,那是它的本职工作。
  由此是勋骤然得见一猫,而且乖巧地蜷缩在公主怀内,必然是家猫啊,不禁心生好奇。当即伸手一指,问公主:“此物何来耶?”公主笑着回答说:“禀大人,此狸为西域王相赠家兄子修,家兄遣人送吾。”
  ——《诗经·大雅·韩奕》中即有“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句,但是跟熊、罴、虎并列,肯定不是公主怀里这种小猫啦,应该也是大型食肉动物,说不定是指某种豹子。而这种小型猫科动物,不管野生还是家养,这年月都称之为“狸”。
  吕布在西域,想要搞到几只家猫是很容易的,作为中原罕见的宠物,送给女婿榆中王曹昂,那也正常,可是曹昂怎么会想着相赠自家妹妹呢?要说曹昂的正牌胞妹,应该是清河公主,而山阳公主曹节乃卞氏所生,同父异母,平素也没听说这兄妹二人感情有多好啊,怎么就突然间送了只猫来?难道曹昂深悔过往,又有恢复储位之念,故此赠猫来示好?
  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实他是想重新交好自己吧?
  是勋如今仍然满脑子的夺嗣之争、阴谋秘计,忍不住就转眼一瞥儿子是复。是复会意,轻轻摇头,那意思,阿爹你想多啦,不必如此。
  是勋这才收起胡思乱想,继续观察那只小猫。公主介绍说:“此物最善捕鼠也。”是勋心说我知道,我上辈子见过的猫比你这辈子见过的男人都未必少了……曹淼却一把从是勋怀里接过是郯,面露厌憎之色,说:“既能捕鼠,何不置之仓中,而反抱之于怀耶?勿要惊吓了我儿。”
  是勋心说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婆你这样讲话就不太好啦,未免容易引发家庭矛盾。为了转移话题,免除公主的尴尬,遂特意指着那小猫吟诗一首:
  “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但能空鼠穴,归自赏鱼餐。当名小於菟,可使靖郭堧。”
  其实这诗也是抄的,源出陆游的两首《咏猫诗》。一为:“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但知空鼠穴,无意为鱼餐。薄荷时时醉,氍毹夜夜温。前生旧童子,伴我老山村。”一为:“盐里聘狸奴,常看戏座隅。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鱼餐赏岂无。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
  是勋前一世雅好诗文,默记了很多古诗文名篇,所以穿越来此,才能靠抄袭发达。当然啦,此亦起意于“李代桃僵”,冒充是氏子之后,而且他直到离开是家,入仕曹操,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以后,才敢于将仍然记得的各种残篇默写出来,以资利用——在此之前则只敢在心里默诵复习,避免遗忘而已。
  到了今日,可抄的旧……未来诗文都已经用得差不多啦,再要作诗,大抵只能壮着胆子原创。不过也有某些诗篇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场合趸出去,所以一直烂在手里,比方说这陆放翁的两首《咏猫诗》——他都没能见着家猫,就算抄出来又有谁能懂啊?
  而且是勋前一世又非猫奴,之所以还记得这两首,完全因为陆游所写有趣而已。故此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当初默写出来的就不完全,只有“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但知空鼠穴,无意为鱼餐”和“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这几句罢了,还是临时编缀成的篇,未免平铺直叙,缺乏灵性。不过作为口占,倒也不算掉价。
  看起来山阳公主挺喜欢这只小猫,所以闻诗大喜,说我马上就去取纸笔,把大人的作品给抄下来。只是——“为何名之为小於菟耶?”
  是复在旁边儿解释,说:“古楚人谓虎为於菟也。”公主倒也不是没读过书的女文盲,当即反应过来:“吾知之矣,楚令尹子文,即名为斗谷於菟。”我确实还没有给小猫起名字,既然大人有命,那就叫它“於菟”好了。
  是勋转向是复,问说你听明白了我这首诗中的含义吗?是复拱着手回答:“儿虽不文,阿爹此诗亦不甚艰深也,其意自明。害民之吏,诗有《硕鼠》以喻,此狸专能捕鼠,故而拟之为斗子文也……”令尹子文乃楚国贤相,主要功绩在内政方面,而非率师拓土,所以说他打击贪官污吏,就跟猫儿捕鼠一般,可以“靖郭堧”。
  是勋点一点头,便即招呼是复,先跟我到书房去有事相商,然后咱们爷儿俩再出来用饭。他终究内心疑虑尚存,所以进了书斋就问是复:“榆中王何以赠公主以狸耶?”
  是复说我估计这不是榆中王的意思,而是王妃何氏的意思。他们的嫡子曹髦不是还留在洛阳吗?故此相赠以礼,大概是希望咱们帮忙照看一下曹髦,别让人给欺负喽。
  是勋笑道:“谁敢欺彼?”曹操挺喜欢这个嫡孙,而曹丕一脸的忠臣孝子相,也不会故意跟自家小侄子,并且还是前太子的儿子过不去,从而自损名誉。随即一皱眉头:“何氏,贤妃也,陛下亦常夸赞之。得无欲使其夫复位乎?”是复摇摇头,说曹昂这个人已经彻底废了,基本上翻身无望,何氏倘若真的贤良,就不敢妄起这般念头,不但无益,实足召祸。
  是勋顺便问儿子:“诸王之国后,若何?”是复说曹彰、曹植两个不愧是亲兄弟,行动举止都差相仿佛,抵达藩国后就整天聚众饮宴,喝得醉醺醺的,大概是为了排遣内心的烦闷吧。只是曹植借着酒写了不少诗文,曹彰借着酒打过不少下人……这点儿上二人根本不同。
  曹昂跑到榆中,干脆正经崇起佛来,不但自己供奉,还节衣缩食,省下开销来修建了两座佛寺,写信请吕布从西域寻找高僧大德来入驻。至于曹冲,倒显得最为正常,每天都由周不疑陪伴着读书、练字,偶尔出城访查民情、警诫地方官吏,历阳人乃皆称之为“贤王”也。
  是勋冷笑道:“醉或真醉,狂非真狂,迷是真迷,贤却未贤。”各用四个字,给那兄弟四人给定了性。随即关照,要是复多遣人探查曹冲的行止——他总觉得那小子不大可能就此认命,说不定还想挣扎一番哪。
  然而是勋这也仅仅出于模糊的直觉罢了,此刻他根本料想不到,曹小象的挣扎竟然如此疯狂……
第二十八章、假子拒敌
  曹操入驻长安,召集军将商议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此时刘备在郿,张郃、徐晃退守陈仓,曹真、乐进等收复平陵、茂陵等城,与蜀军殿后的张飞在槐里附近对峙。从槐里而至长安,不过百余里地,快马传信,一夕可至,讯息的滞后速度大大缩短,曹操乃可以从容布置,力图正面击破刘备,恢复整个雍州。
  蒋济建议,留一部守备长安、鄠县,大军急渡渭水而西,会合曹真、乐进,先破槐里,再收武功,然后与张郃、徐晃前后夹击,必可覆灭蜀贼也。但是沮授仍然提了不同的意见出来:
  “子通所言,斯为用兵之正理,然所由者,刘备守郿而不走也。设若备渡渭而南,守斜谷口,倚山布阵,则吾夹击之势消,而反攻其坚,不易克也。且贼战稍不利,便可远飏,全师以返汉中,奈何?”
  蒋济说的固实是用兵正道,但前提是刘备不会离开郿县,非要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然而万一刘备偏偏不守郿县,却退至渭水以南,占据褒斜谷口来安营立寨,怎么办?那地方形势险要,他又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汉中通过褒斜路得到补给,咱们再想攻打难度就比较大啦。万一拖得时间久了,关中已然残破,就不知道谁先粮运不继,要被迫退兵?
  再说了,咱们若然先退,刘备必趁势再扰关中,而刘备要是一瞧战事不利,他先闪人,咱们很难通过褒斜谷顺利追击,予敌重创啊。如今刘备出南山一次,计其先后折损兵马不过数千,反倒陆续掳了关中数万户口回去,到时候巩固汉中之防,咱们且得有好几年打不进去哪——那是真趁了刘备的心意了。
  所以沮授建议,不如遣一支精兵通过鄠县直捣渭南,抢先去夺取倘骆和褒斜两条道路的端口。刘备听闻后路将断,必然弃守郿县,则渭北可以不战而定,再以渭北主力踵迹追击,便有机会把刘备给彻底包了饺子。只要能够在雍州重创蜀军,那么双方实力同样遭到削弱,将来再取汉中也比较方便一点儿。
  “用兵之道,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在极杀伤敌,使其守不能守,战不敢战也。”
  曹操点头,说子辅所言有理,那么派谁去打渭南才好呢?曹洪当即出列请战,曹操说你性子太急,我不大放心,左右一瞧,手指一将:“文则持重,可往也。”
  于禁于文则,原计划也是要跟着曹洪往凉州去,督阎行、费曜等将攻打武都的,可是还没动身,庞统就先出了子午谷,故此他便跟随曹操而来。于是曹操即拨七千兵马,交给于禁,命其通过鄠县而西,去切断刘备的后路。
  于禁领命而去,曹操在长安城内歇了一天,便即亲率大军渡渭,来与曹真等会合。而就在这个时候,宗玮紧赶慢赶,终于把法正的书信送到了刘备驾前,刘备览信大恸:“天已夺吾士元,复将亡吾孝直耶?”当即下令放弃郿县,拔寨渡渭,争取一口气跑回汉中去,把关中这个烂摊子重新扔回给曹操算了。
  可是前有张郃、徐晃,后有曹操亲率大军而来,这必须留人断后啊。原本断后之将乃张飞张益德,可是曹操不比曹真,刘备还真怕张飞拦不住敌人,万一有个闪失可该如何是好?必须得在郿县留下一支兵马,接应张飞,两军交错而动,庶几可无忧矣。
  瞧瞧手下:关羽身上还有伤;赵云才从长安赶回来,也不知道是操劳过度呢,还是伤心庞统之死,竟然病倒了;甘宁留着镇守巴中了……还有谁够猛,能够跟张飞搭档呢?正在踌躇,却有一将出列请令:“儿请与张将军共断后也。”
  刘备定睛一瞧,此人年方弱冠,生得虎背熊腰,英姿勃发,正乃自家养子刘封是也。这个刘封本来姓窦(后史误为寇),乃东汉外戚窦瑰后裔,汉和帝永元五年,窦瑰徙封罗侯,一族乃迁至长沙郡罗县,永元十年被梁氏所逼自杀,爵除。刘备在荆州的时候,结识了窦封母舅刘某,相交默契,正好那时候还没儿子,于是便收窦封为养子,改名刘封。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随即就得了一个亲生儿子,起名刘禅——刘封从此与继嗣无缘。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刘禅的亲娘甘氏辗转跟了是勋了,刘备的侧室麋氏则于归是宽——总之刘备在徐州的时候,没能捞到一个名女人。具体刘备正室是谁,还有几名侧室,暂且不论,总之也都在颠沛流离中死的死,散的散啦,要等入蜀以后,才迎娶了刘瑁的未亡人、吴懿之妹吴氏为妻,称帝后即册封吴氏为皇后。
  在任何一条时间线上,这位吴皇后都没有生育,刘备入蜀后多纳侧室,总共生下两名庶子,一名刘禅,一名刘永——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可能是刘永和刘理,小阿斗根本没机会投胎。
  本来若刘禅为甘夫人所生,虽然亦不算嫡子,但甘夫人深受刘备宠爱,在无正室的情况下常摄内事,可谓“孺子”(贵妾),按照汉律,嫡子之下即为孺子之子,估计刘封跟他没得争;可是如今的刘禅之母并不尊贵,因而跟养子刘封就法理上而言,距离拉得相当近,那么若按长幼论,刘封同样有机会当上太子,就看刘备本人如何抉择罢了。只是刘备始终拖着不肯立嗣,嘴里说吴皇后年轻,还有可能生育嘛,所生嫡子,合继大统,其实是想把非自家亲骨血的刘封排除在继承体系之外。
  刘封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想要建立赫赫武勋,从而在文臣武将之中赢得更多的支持者,他好谋夺太子之位。这回率军断后自然要冒相当大的风险,但风险越大,收益也可能越大呀,我要是立此大功,再趁机跟张飞搞好了关系,那老爹还能不认真考虑我吗?
  因此排众而出,执意请令,说:“父有难而儿不能救者,岂为人乎?”用孝道的大道理给自己此行涂抹正义色彩。刘备无奈之下,只得应允——刘封虽然年轻,但确实能打啊,很难找出比他更靠谱的断后之将来啦。
  蜀军主力匆匆渡渭,直向褒斜谷口而来,可是前锋才刚入谷,于禁就率兵赶到了——刘备心说好险,若无宗玮赍来法孝直之书,我但凡慢得一步,被魏军堵住谷口,恐怕就要埋骨在这渭水岸边啦!他本能地忽略了,其实黄权已经劝他退兵好几回了……
  临该打仗,刘备想起黄权来了,即命之以敌于禁,掩护大军撤退。黄权就问了,说我打退敌军以后,是直接跟着您返回汉中去啊,还是留在谷口,策应张将军和令公子啊?刘备回答说:“候益德归,即可并归也。”你得策应张飞撤退,至于刘封……我可没提啊,你瞧着办。
  黄权倚山而阵,于禁所部远来疲惫,他又并非斗将,连冲了好几回都冲不过去,刘备遂得以顺利撤出关中。
  再说曹操与曹真等会师一处,直取槐里,到得城下一瞧,只见旌旗招展,却无人声。沮授扬鞭指道:“此必空城也,敌已飏矣。”曹操不信,遣吕蒙率军攻城,果然已不见了蜀军踪影——张飞趁着昨晚月昏星暗,早就已经跑远啦。
  曹操乃使曹洪为先导,一路疾追,再至武功。曹洪瞧城上跟槐里一样,也是光见旌帜,并无人影,不禁笑道:“沮子辅所料不差,刘备已渡渭而南,欲归汉中去也,但期于文则能于谷口阻之。”下令进城,稍加歇息,便可衔尾而追,争取跟于禁前后夹击,生擒刘备,以消天下之祸!
  既然是空城,那也就懒得造云梯了,直接遣士卒以绳索登城而上,随即下来启闩开门,迎接曹洪进入。可是曹洪才刚策马进入瓮城,忽听城中一阵鼓响,伏兵四起,箭如雨下。曹子廉惊慌而走,但见北有张飞,南有刘封,各率兵马沿着城墙便左右包抄过来。
  曹洪虽勇,终究促起不意,又不知敌军有多少兵马,被迫率军狼狈而逃。张飞、刘封等从后追击,杀伤甚众,并且一口气就赶及了曹军主力。曹操也压根儿没想到会遭逢敌军,更没料到曹洪直接就败下来了,所部还是行军队列,又被败兵一冲,几乎勒束不住。只好被迫退上渭水岸边的一处高阜,招呼各军层层围绕,以遏敌势。
  但见蜀军在远处纵横来去,嚣张至极,将有一个时辰,魏军才算勉强稳住阵脚,可是士气已堕,但严阵而守,无人敢于出战。蒋济也劝曹操,说应当先立营垒,再探查清楚敌军的数量,刘备是否就在军中,且整顿一晚,明日再与其决战不迟。
  曹操扶轼而望,但见一将金盔金甲,骑黄骠马,手挺长槊,身率数十骑在阵前驰骋搦战,便问左右:“此何人耶?”左右遣人探问,回来禀报说:“乃刘备假子刘封是也。”曹操怒骂道:“卖履小儿,长使假子以拒汝公乎?!”——“汝公”是当时咒骂别人时候的习惯性自称,相当于后世的“你老子我”。
  “若朕黄须儿在,何惧此獠?!”即问左右,为什么曹彰没跟我出征啊?左右心说你问谁哪?不是你钦命诸王之国,把曹彰赶回封地上去的吗?当然啦,嘴里不敢这么说,只是问:“陛下欲召任城王来耶?”有那心算好的,还立刻给出了来回时间:“若使急递往召,快马赶来,十二三日可至也。”
  曹操说好,那就赶紧叫曹彰来,让刘备瞧瞧我真儿子的厉害!
第二十九章、国乱先兆
  秦代“十里一亭”,既是最底层的治安管理机构,当道之亭又负有邮传之责,故称“邮亭”。汉代于其上增设“三十里一驿”,正好为步行一白昼的距离,不但来往传递信件,抑且可迎送、安置过往官员、使节。此番刘备虽然率军蹂躏关中,但因为时机仓促,对于乡、驿、亭等基础架构并未能够彻底破坏,而当曹操入关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复沿途驿、亭,以备军情传递。
  所以快马急递通过驿舍,一日可行三百里,从扶风而往任城,也不过数日即至。诏令传到任城王府的时候,曹彰按老规矩又在聚众饮宴,喝得醉醺醺的,突然闻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催问了好几声。
  任城相直接把诏旨递上去,曹彰擦擦眼睛,连读三遍,这才猛地跳将起来,大笑道:“固知阿父毋忘孤也!”一边吩咐军兵集合,一边跌跌撞撞地朝殿外就跑。宦者执履追及,却被曹子文一脚踹翻:“急取靴来,何用屦耶?!”这真有历史上楚庄王“剑及屦及”的风格了。
  按照魏律,诸王各有四百亲卫,不过曹彰没打算全都带上——若不是沿途需要有人探路、服侍、打理杂务,他几乎想单人独骑就直奔关中而去——而只挑选了二十名善骑的健卒。等把人全都聚齐了,战马都牵了出来,鞍韂也皆备好,才有宦者扛着他的盔甲、武器呼哧带喘地赶过来。曹彰把甲包往备马上一抛,自己光脱下长衣,换着袴褶,登上皮靴,便待扳鞍上马。
  有宦者上前提醒:“大王方醉,如何骑马?”双手奉上一盏清茶,给曹彰醒酒。曹彰笑道:“汝实有心也。”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双手一按鞍桥,左脚踩上马镫,腰腿一用力,“噌”地便跃上马背,但随即“哧溜”一声,却又从另一侧直接滑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宦者、属吏们赶紧过来搀扶,还相互埋怨,说应当等大王彻底清醒了,再让他上路啊。然而却见曹子文双眼瞪得老大,脸部肌肉扭曲,似乎痛苦无比,随即痰咳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众人这才慌了,七手八脚将曹彰舆归寝室,延医诊治——然而医生还没有来,堂堂曹子文就已经咽了气,年仅二十五岁……
  在原本历史上,《魏略》有载:“太祖(曹操)在汉中,而刘备栖于山头,使刘封下挑战。太祖骂曰:‘卖履舍儿,长使假子拒汝公乎!待呼我黄须来,令击之。’乃召彰。彰晨夜进道,西到长安而太祖已还,从汉中而归——彰须黄,故以呼之。”
  历史虽然已经被改变得面目全非了,但惯性仍在,曹子文同样没能赶上在父亲面前扬威的最后一仗。
  当然啦,即便曹彰没有莫名其妙地在启程时便即薨逝,那也是赶不上这一仗的,因为路途跟原本历史上的汉中之战同样遥远——从任城到关中的距离,比从邺城到汉中也近便不了几天。而且曹操才刚下诏去召曹彰,当日夜间,张飞和刘封便飘然远飏了,光剩下一片空营。
  曹操这才明白:“此必贼断后之卒也,刘备去矣!”赶紧拔寨追赶,比至郿县,又是空城一座。
  张飞、刘封赶至褒斜谷口,刘备全军已然撤归汉中,光留下了断后接应的黄权,与魏将于禁激战不休。于是张、刘二将从侧翼冲杀出来,击败于禁,与黄权会师一处。三将商议,曹操大军将至,为了顺利撤退,还得留个人继续守备谷口一段时间才比较稳妥。可是留谁守呢?要知道这可是个极度危险的工作,一个不慎,很可能就回不去啦。
  黄公衡说:“二位远来,士卒疲惫,权当留守。”张飞不依:“卿与于禁激战,士卒岂不疲累乎?”咱们半斤八两,留谁都一样啊。二人争议不休,最后张飞说了:“当使刘将军先退,吾与公衡划拳以定去留。”
  刘封在旁边听得此语,当场胡子就奓起来了,是勃然大怒。他怒的什么呢?就在于“刘将军”三字。按道理说他是刘备的养子,正经蜀汉皇子,可是刘备登基以后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这码事儿,也不给他封王,也不按皇子例使居宫中,而且就连品位也算不上有多高。
  这时候蜀汉的军职,共有十一人获赐将军号,其中又分两个梯队。第一梯队为重号将军——关羽拜骠骑将军、张飞拜车骑将军、马超拜卫将军、吴懿拜镇东将军、黄权拜镇北将军;第二梯队为杂号将军,按位次排列分别为:兴业将军李严、翊军将军领中护军赵云、辅汉将军甘宁、安汉将军刘封、镇远将军赖恭、安远将军领庲降都督邓方。
  你瞧,堂堂皇帝养子,即便在军中也只排到第九位。这就使得竟无人以“殿下”来尊称刘封,要么按照旧日习惯叫他“公子”,要么就称“刘将军”。
  刘封这个气恨啊,心说老头子原本对我保爱有加,自从得了亲儿子,就完全把我抛至脑后啦——你要不想让我当太子,起码封我一个王爵,我也咬着牙忍了,可如今这种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我干脆死这儿算了,让你内疚一辈子!
  当即一手扯开黄权,一手扯开张飞,说你们都别争了,我留下断后便是。黄权、张飞自然不依,刘封干脆拔出剑来,朝自己项上一横,说:“吾为皇子,若临难而走,必辱及君父也。既受此辱,胡不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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