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往事/最后一个道士2(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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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年月,有很多像我们的一样人被送往全国各地的农村,那是为了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却接受再教育”的口号,在那个一切以家庭成分论高低的年月,我们这样父辈被打倒的孩子只配被发往没有人愿意前往的最艰苦的边疆。
  也是在那一天,我得知,查文斌的养父养母在他九岁那一年就全部过世了,他一直跟着他的师傅生活。不知道是谁去告了一状,说他的师傅是个神棍道士,于是乎,一顶封建迷信臭老九的帽子就被死死的扣上了,整日整夜的被关在牛棚,哪天心情不好就拉着他出去批斗,而查文斌就这样跟我一起踏上了这趟北上的列车。
第十六章
借宿
  我们是在第七天的早上到了,整列火车只剩下我们仨,到站后,有个穿着绿军装的人把我们领下去办了交接手续。
  下车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在这个季节里南方人还可以穿着短裤光着膀子,但是这里的人已经开始穿上长袖单衣了。孤零零的,我们仨被扔在了铁路边,那边的人说会有人来接我们,接着就再也不管账了。一直到了中午,我终于瞧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辆驴车,一个身背猎枪,胡子花白的老人挥舞着长鞭,用山里人独有的嗓音唱着小曲姗姗来迟。
  他姓苗,好像跟站里的人挺熟,那些人很客气的和他办完了手续,然后又从屋子里给他领出了一个人。这个人据说比我们早两天来的,个子很高,也很胖,他手里除了行礼之外最惹眼的便是肩膀上挂着长长的一串红辣椒,跟打仗时候的机关枪似得。
  这个胖子姓石,他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石敢当”。对这个名字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查文斌,因为石敢当是个物件名,一般是立于街巷之中,特别是丁字路口等路冲处被称为凶位的墙上,用于辟邪的石碑。
  过去古人认为泰山石具有镇邪的作用,就会在石头上刻上“泰山石敢当”几个大字,有的还会在石头上加上狮虎一类瑞兽作为浮雕,用来禁压不祥之俗。
  古人云: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传说汉朝时汉武帝登泰山,带回四块泰山石,放置在未央宫的四角,以辟邪。泰山被认为有保佑天下的神山,因此泰山的石头就被认为有保佑家庭的神灵。后来泰山石被人格化,姓石名敢当,又称石将军,后来还发展出了雕刻有人像的石敢当。
  所以这胖子一开口就说以后我们就管他叫石将军,这人老家是四川的,自幼生活在成都军区大院,听说他的爷爷是个开国将军,至于为什么会来这,想必八成也是因为那次风波吧。
  那俩驴车哪里够拉我们的,光那个石将军一人就能把那驴给累得够呛,好在初次出门,大家伙儿都还留着一股子新鲜劲,所以除了让袁小白和那些行礼跟着苗大爷坐车,我们三个男的也就光靠脚力了。
  野人屯离这站可是还有不少路,苗大爷说他是昨儿个傍晚就出门的,一直到今早才到。那地方,属于大兴安岭和俄国交接的地儿,是在一个山凹里,以前住着得都是些伐木工,后来日本人打进东北了,逃难的人陆续都进了大山,慢慢得也就形成了一个百来户规模的屯子。
  一路上苗大爷跟我们说那地方有野人出没,所以得名叫做野人屯,他倒不是屯子里的人,最早的时候是张作霖手下的兵,后来东北沦陷,他不愿意走,又参加了当地的抗日救国武装力量,和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过。有一次受了伤,队伍也给打散了,稀里糊涂的顺着山岗跑,昏倒在林子里被个姑娘救了。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有些大,但那姑娘喜欢有血性的汉子,照顾好他的伤后,两人约定赶跑了日本人便成家。解放后,苗大爷复员回了野人屯,再之后就娶了那姑娘,结婚头几年两人一直没动静,以为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又过了十来年,他媳妇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俩人高兴都来不及,可偏偏命运弄人,苗夫人死于难产,给他留下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了。
  去野人屯的路远比想象的难走,北方的山路和南方的完全不同,看似平坦却怎么都走不到头,那头驴子半饷过去都开始发了脾气。也难怪,它从昨儿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此刻累的只在原地踏步,不肯再往前。
  出来的时候,苗大爷让女儿烙了些大饼,这会儿刚好拿出来分给这几个孩子吃,看着远方还有几座大山,苗大爷估摸着今晚是赶不回去了,这牲畜太累了,便说道:“我们歇一会儿,前面那座山头上有个庙,今晚就在那过夜,明天一早再接着赶路。”
  这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我们几个没有意见,全凭苗大爷一人安排。歇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要落了,连袁小白都下了车只为给那驴子减负,有的行礼能拿的也都被各自拿着了。
  我们都是山里孩子,那个石敢当更是军区大院长大的,体能好的很,我们倒是小看了那个袁小白,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又是城里人,本以为娇惯的很,没想到和我们这些男孩子比起来也不落下风,最终按照预定的时间,我们来到了那座所谓的“庙”。
  从外观看,这里实在是破败的要紧,位于山路边的斜坡上,稀稀疏疏的有一大排屋子,想必原来的规模还不小。只是那些屋子里已经完全被茂密的森林覆盖,有些粗大的树干直接顶破了房顶,杂草都有一人多高。
  这地方要是没有人带估计很少有人能找到,苗大爷说这地方以前他打游击的时候来过,住过一个晚上,当时被敌人追得紧,只记得这里头有座大殿尚好。
  那庙门只剩下半个还斜斜的挂在门上,剩下的一半早就不知去向,入门处有块门匾,匾上树藤蛛网早就缠绕成了一团,隐隐约约的只能看见个虫鸟篆体的符号,我不认得那个字,便问道:“那是个什么字?”
  苗大爷的手里有个电筒,用两节一号电池的那种,光线也不是很强,往上一照,我身边的查文斌说道:“是个‘仙’字。”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奇怪,按说他年纪和我一般大,这种字体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哪个老师曾经教过我们。
  “师傅教过。”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或许是想起了还关在牛棚里的马肃风吧便没有再多说了。
  苗大爷带着我们几个进去,没想到这门才一跨进去就没人愿意再走了。
  石胖子率先嘀咕道:“怎么看都看不清?”
  苗大爷手里拿着的是手电,这会儿照进去只见一片雾茫茫的,啥都看不到,院子里的某个角落发出一阵阵的“咕咕、咕咕”的声音。我的胆子从小属于比较大的,见了这阵势也不敢再往前,只是紧紧的挨着苗大爷的身边。
  石大胖子环顾了一圈道:“这地方不会闹鬼吧?”
  苗大爷脸色一变,对石胖子喝道:“别瞎说,山里不兴说这些!”
  倒是袁小白说道:“这山里湿气大,现在早晚温差又大,起点雾是正常的。手电筒的光色温不太够,穿透力不强,找点干柴做个火把或许会好点。”
  石胖子咧嘴道:“对对,有道理,做两个火把。”
  我们人手一个火把,火对雾气有一定的驱散性,这院子很大,当年苗大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也不记得当初的细节。院子里有很多佛像,有的只剩下个身子没有头,有的大半截已经埋在了土里,歪的、斜的、倒的,佛像被各种蔓藤缠绕,至少在我眼里,我宁可住在外面的林子里,这地方,太诡异了点。
  但是苗大爷坚持我们要住这儿,他说这地方虎豹豺狼一样不少,我们几个都还是孩子,交给他,他就得负责。说实话,听着那“咕咕”声,我的小腿都开始有点颤了,袁小白好像这会儿也不那么镇定,只是紧紧的靠着我。
  石胖子不知是在壮胆还是真不怕,冲着我们吼了一声:“都愣着干嘛,进去啊!”光靠喊口号是不够的,他大概为了显示自己的领袖气质,率先往前跨了一步,我们几个全都留在原地。只听“咕”得一声,然后就有一个黑影直直的冲着石胖子撞了过去,顿时他手上的火把上火星四溅,才点着不久的火把就灭掉了。
  石胖子连连喊叫:“哎哟,你奶奶的,什么鬼玩意!”
  “咕”得又是一下,这回石胖子只觉得手背上一痛,手上的火把一下子就给掉到了地上,这下可把他给惹急了回头便冲我们叫道:“你们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同志这样被欺负?”
  不是我们不去帮,是压根不知道怎么办了,天晓得那是什么鬼东西。他话音才落,就听见又是“咕”得一声,我只觉得有一阵风直扑自己的门面而来……
第十七章
凶宅
  就在那东西马上要飞到我跟前的时候,我听到耳边传来“啪”得一声,接着一道黑影从我眼前倒飞了出去,把那院子里的雾气都打的四下散开来。定睛一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呼啦”一下飞走了。
  苗大爷手中多了根棍子,几根羽毛缓缓落下,他把石胖子叫了过来借着火把一看,好家伙,那胖子的手背三道血痕,深的地方都快要骨头了。
  苗大爷身上带着草药,一边给石胖子敷上一边说道:“是只大鸮,这要是给挠眼睛上就不得了。”
  石胖子熬痛的本事挺好,任凭苗大爷给他处理,愣是没皱一下眉头,还放狠话道:“妈的,我非得宰了它!”他眼珠子一转就盯上了苗大爷背上那杆猎枪了,笑嘻嘻地问道:“大爷,您这枪好使不?”
  苗大爷把手中的绷带一拉,打了个结,痛得石胖子嘴巴一咧,一说起枪,他的话就来了:“恁得不好使咧,赶冬的时候全靠它了,我们山里没粮食,得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冬猎。俺们屯子里虽然不比外面大平原的农场天天有白面馍馍吃,但是野味也是足的很,山里头狍子、獐子、野鸡野猪啥的满道跑,哪家都得有杆子好枪,这就是我们的命根子。”
  石胖子一脸献媚的表情道:“那借我看看行不?”
  苗大爷狐疑地看着他道:“你会打枪?”
  “咋不会咧,五岁我爷爷就教我打枪了。”这倒是实话,石敢当是军人家庭出身,关于火器他有着天生的狂热,他那个宠爱他的爷爷对他更加是有求必应。小时候别家的孩子都拿着木头枪在院子里打仗,就他小子直接趁着他爷爷午睡偷来老头的配枪在院子里跟人干,一枪打过去,子弹贴着军区参谋长的孙子头皮飞了过去,把那小子给吓得到现在看见他都双腿打颤。石胖子,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整一个混世魔王,不过他横也只是对那些跟他差不多的公子哥们横,并且向来揍人的原则就是:只揍比自己狠的,绝不捏比自己软的。
  苗大爷看着那胖子笑嘻嘻的脸,坚定地说道:“不行,枪不能随便给你用。”
  石胖子显然不甘心又换了个主意道:“苗大爷,我看你那枪的准星好像有点歪。”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煞有其事的绕到苗大爷的后边说道:“嗯,没错,歪了两三度,距离短的还好,要是超过五十米,这弹道就偏得有些厉害了。”
  苗大爷是个爱枪如命的人,当了半辈子的兵,这枪就是他的魂,平时包养擦油那都是勤快的要紧,立刻就取了下来检查,端在手里瞄了瞄嘀咕道:“没歪啊。”
  石胖子往他边上一凑对着枪杆一通指:“你看,就是这里,哎哟,我看你这枪不行了,杆子上都有裂缝了,怕是要炸膛。”
  苗大爷一听这话就急了:“裂缝?在哪呢?在哪呢?”
  “这儿呢,还有那儿……”石胖子乱指一气后把枪一把拿住说道:“拿来,我指给你看。”
  苗大爷这会儿已经完全中了石胖子的套儿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胖胖的,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的家伙翻脸速度会有如此之快,等他把枪交给石胖子之后正准备听他说道,去不想那小子抱着枪一下子就跳进了院子里。
  屏气,闭眼,光凭着耳力劲,石胖子听见西边的角落里有翅膀轻轻地扇动了一下。不用瞄准,端起枪,扣动,射击,“呯”得一声巨响,猎枪的动静远比步枪要大得多。我们几个孩子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有那胖子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熟练的退出弹壳已经在准备下一次击发了。
  苗大爷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把夺过枪来,这要是出了事,他这个接待的那是要负责任的。那胖子倒好,拿着我的手把往那院里一跳,不一会儿手中拎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了,一只脸盆大小的猫头鹰。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挠胖爷一下,胖爷就放你一枪!”
  苗大爷黑着脸看着笑嘻嘻的胖子道:“你这孩子,无法无天了,回去我会报告队上,这种错误必须检讨!”
  被胖子这么一闹,我反倒有了一种安全感,这家伙绝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查文斌只是扫了一眼那只猫头鹰,轻声道:“割了它的头,把血等会儿洒在门外。”
  胖子大惊小怪的一下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靠,看不出啊,这位小哥这么狠,以前不会是杀猪的吧?”
  查文斌回头瞧了一眼那院子门上的匾头道:“晚上能睡得踏实,这里不怎么干净。”
  “哎哟,小哥,您老别那么神神叨叨的行不?这地方要能干净才怪了,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住了,您就直说这里闹鬼不就结了。鬼算什么!刑场知道不?胖爷七八岁就去过刑场了,那家伙,一枪下去脑浆迸裂,只是他们去的时候我躲在车厢里,回去的时候他们给我落下了。要说闹鬼,那是最多的吧,天天都有人搁在那被毙,我硬是在刑场上睡到了大天亮,谁怕谁是孙子。”
  苗大爷本就最忌讳这些东西,接二连三的惹事,他取下脖子上的毛巾狠狠地扇在胖子的脑门上骂道:“就你话多!”
  查文斌嘴角一翘,心中也对那个胖子有些不满,这在寺庙过夜本就是大忌,他的师傅告诉过他如果在外过夜,宁可选坟包也别选废弃的寺庙,他倒有心捉弄那胖子一回,也好杀杀他的脾气,于是便说道:“石头哥,我们几个胆子都小,今晚要不你在外面替我们守夜?”
  “守夜?”石胖子这下可犯难了,要说他那年睡刑场那纯属小孩子走丢后的无奈之举,但这鬼地方没个三五个人一块儿,要放他一人过夜,他还真有点犯怵,尤其是那一院子的佛像,那些个露着半边脑袋的看着都不像是善茬。
  见他面色犯难,我也跟了一句:“是啊是啊,石头哥,这地方都说有虎豹豺狼了,苗大爷昨儿个都一宿没睡了,他哪里还吃得消。你会打枪,又那么厉害……”
  一下子石敢当就被堆上了那样的一个高度哪里还轻易下的来,他也没法,这脸面还是要的,只好硬着头皮还装作一副没问题的样子道:“行,只要苗老爹枪给我使。”
  也不知那苗大爷是真累了还是对他的枪法挺放心,把那猎枪往石胖子的怀里一送道:“里头有五发子弹,少一颗,回去我找你算账。”
  那胖子把枪端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那笑嘻嘻的表情早就成了猪肝色,谁让他喜欢逞英雄呢,进去的时候我看见他耷拉个脑袋拎着猫头鹰跟在后面,别提多惨了。
  里面确实有个大殿,门是半掩着的,上面落的那层灰和蛛网让我们确定这里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来了。我拿着火把在门前绕了绕把那些蛛网给烧烧掉,准备推门的时候,查文斌喊道:“慢着小忆,先别动。”
  “啊?”我停了下来后头看着他,只见他往前一步用手抹了一下那门上的灰然后退了下来问道:“苗爷爷,当年你是从这门里进去的嘛?”
  苗大爷想了片刻,被查文斌这么一问,他还真就想起来当年的情形了,那一天他被几个伪军追,沿着山岗一路跑,当时不是走的今天这条路,而是从山上往下来的。往下滚的时候见着这里有一片屋子便往里跑,跑的时候看见有个墙洞便钻了进去,那群伪军也跟着追到了这儿,但是不知怎么滴,他们在外面转了一圈又走了,而自己睡了一夜过后又从那个洞里爬了出去。
  “我还真就不是从这扇大门进的,好像是东边的一个洞里爬进去的,我当时还纳闷那些个伪军追了我几十里路到了这儿怎么就不进来呢。”
  查文斌那会儿年纪是还尚小,但是讲起话来却又是头头是道:“追你的人里有懂行的人,这扇门进不得,是这扇门救了你一命。”
第十八章
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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