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校对)第27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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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南北!把头转过来,说,你愁什么?”
  “……”
  “我让你愁!站着不许动,拍死你!”
  “李子李子,快看快看,胭脂铺快打烊关门了。”
  “啊,赶紧!”
第021章
系裙
  徐凤年一行人安静走在小巷中,屋檐倒挂一串串冰凌子,少年戊折了两根握在手里,蹦跳着耍了几个花架子。途经一座两进小院子,恰好房门没关,兴许是院里孩子还在外边疯玩,还没来得及赶回家吃饭,一眼望去,屋里八仙桌上搁了一只红铜色的锅子,下边炭火熊熊,烟雾缭绕,因为是小院子小户人家,涮羊肉没太多花样,能祛风散寒就行了,比不得大宅门里头涮锅子的五花八门。少年戊听着炭裂声和水沸声,抽了抽鼻子,真香。太安城有太多家道中落的破落户,这些人千金散去不复来,可身上那股子刁钻挑剔依然转不过弯,这就让京城有了太多的规矩,不时不食,顺四时而不逾矩,吃东西都吃出了大讲究。
  徐凤年笑着说道:“我知道龙须沟有个吃羊肉的好地儿,咱们尝尝去?”
  轩辕青锋皱眉道:“我不吃羊肉,闻着恶心。”
  徐凤年摇头笑道:“那是你没吃过好吃的,太安城的好羊肉都是山外来的黑头白羊,用的肉也是羊后脖颈子那块肉,一头羊出不了几两这样的肉,吃起来那叫一个不腥不膻不腻,你们徽山那边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再差一些的,就是羊臀尖的肉了,接下来几样俗称大小三叉磨档黄瓜条的羊肉,都进不了讲究人的嘴里。咱们去的那家馆子,只做前两样,掌勺师傅一斤肉据说能切出九九八十一片,所以馆子就叫九九馆,样样都地道,就是价钱贵了些,吃饭点上,也未必有咱们的座位。”
  一行人走到了镇压京城水脉的天桥边上,沿着河边找人问,跟几位上了年纪的京城百姓问着了去处,馆子藏得不深,门外街道也宽敞,停了许多辆敲上去贵气煊赫马车,光看这架势,不像是涮羊肉的饭馆,倒像是一掷千金的青楼楚馆,徐凤年抬头看去,九九馆的匾额三字还是宋老夫子的亲笔题写,馆子开得不大,就一层,估摸着就十几座的位置,徐凤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对羊肉反感的轩辕青锋竟是抬脚就去,徐凤年心想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眼娘们,就这么恨不得我在京城地头蛇的达官显贵们较劲?四人入了九九馆,青鸟和少年戊都瞧着像是正经人家,徐凤年和轩辕青锋就十分扎眼了,尤其是一袭紫衣的徽山山主,连徐骁都说确实有几分宫里头正牌娘娘的丰姿,她这一进去,虽说是环视一周的动作,却明明白白让人察觉到她的目中无人,轩辕青锋瞅准了角落一张空桌子,也不理睬桌上放了一柄象牙骨扇,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一挥袖将那柄值好些真金白银的雅扇拂到地上,少年戊想着让青鸟姐姐好跟公子坐一张长凳上,就要坐在轩辕青锋身边,被冷冷一斜眼,只得乖乖坐在对面,当初跟她还有白狐儿脸一起围剿韩貂寺,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死士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徐凤年本想跟戊和青鸟挤一张凳子,可青鸟嘴角一翘,故意没给他留座位,徐凤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让轩辕青锋坐进去靠墙壁一些,她那被轩辕敬城骄纵惯了的臭脾气,也就对着徐骁还能有几分拘谨敬畏,对徐凤年从来就谈不上好脸色,左耳进右耳出,仍是坐在长凳中间,纹丝不动。
  徐凤年侧着身坐下,小馆子藏龙卧虎,往来无白丁,有官味十足的花甲老人,如同座师带了些拮据门生来改善伙食,也有几乎把皇亲国戚四个字写纸上贴在额头的膏粱子弟,身边女子环肥燕瘦,摆饰都很是拿得出手,美人身上随意一件摆饰典当出去,都能让小户人家几年不愁大鱼大肉,还有一些江湖草莽气浓郁的雄壮汉子,呼朋唤友。轩辕青锋不讲理在前,徐凤年只得给她亡羊补牢,在九九馆伙计发火之前拾起那把象牙扇,才发现扇柄上绿绳子系有一颗镂空象牙雕球,球内藏球,徐凤年轻轻一摇晃,眯眼望去,竟然累积多达十九颗之多,这份心思这份手艺,堪称一绝,哪怕见多识广的徐凤年,也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馆内小二是个年轻小伙,年轻气盛火气旺,加之九九馆见多了京城大人物,难免眼高于顶,虽说眼前这座男女不像俗人,可自家地盘上不能坠了威风,言语中就带了几分火气,“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懂不懂先来后到?我不管你们是谁,想要吃咱们馆子的涮羊肉,就得去外头老实等着!”
  馆子伙计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往紫衣女子身上瞥去,之所以如此大嗓门,不外乎有些想引来她注意的小肚肠小算计。
  轩辕青锋转过头,伸出双指,指向伙计双眼,徐凤年不动声色按下她的手,朝伙计歉意笑道:“后来占了位置,是我们理亏,等扇子主人到了,我自会跟他们说一声,要是不愿通融,我们再去外头老老实实等着,这会儿天冷,就当我们借贵地暖一暖身子。我这妹子脾气差,别跟她一般见识。”
  少年戊撇过头,忍住笑,忍得艰辛,自家公子真是走哪儿都不吃亏,这不就成了牯牛大岗女主人的哥?
  差点就给轩辕青锋剐去双目的活计犹然不知逃过一劫,不过他心底当然希望那冷冰冰的绝美女子能够在店里坐着养眼,见眼下这白头公子哥说话说得圆滑周到,也乐得顺水推舟,在九九馆抢位置抢出大打出手的次数多了去,见怪不怪,九九馆的火爆生意就是这么闹腾出来的,今年年初的正月里,吏部尚书赵右龄的孙子不就跟外地来的一位公子哥打了一架,就在九九馆外头,好些家丁扈从都落了水,第二天九九馆就排队排了小半里路,老板说了,打他们的,卖咱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和气生财。
  九九馆内气氛骤然一凝,四五位衣着鲜亮的锦衣子弟晃入门槛,饭馆里头的事已经给通风报信,为首一人相貌长得对不起那身华贵服饰,看到轩辕青锋的背影后,眼前一亮,来到徐凤年身边,屈起双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神阴沉晦暗,脸上倒是笑眯眯道:“喂喂,你摔了我的扇子占了我的地儿,这可就是你不讲究了啊。”
  徐凤年抬头望去,笑道:“折扇名贵,可还算有价商量,这象牙滚雕绣球就真是无价宝了,我妹子摔出了几丝裂痕,是我们不对,这位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开个价,就算砸锅卖铁,我们也尽量赔偿公子。”
  相貌粗劣的公子哥哈哈笑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身边帮闲的狐朋狗友也都哄堂大笑,其中一人逗乐了,话里带话:“王大公子,咱们离阳王朝称得上宰相的,不过是三省尚书令和三殿三阁大学士,先前空悬大半,如今倒是补齐了七七八八,这小子独具慧眼啊,竟然知晓你爹有可能马上成为宰相之一?”
  公子哥摆摆手,貌似不喜同伴搬出他爹的旗帜“仗势欺人”,依然跟那个长得“面目可憎”的白头年轻人讲道理,“谈钱就俗了,本公子不差那点,不过这扇柄系着滚绣球的小物件,是本公子打算送给天下第一名妓李白狮的见面礼,里头有大情谊,你怎么赔?赔得起?本公子向来与人为善,本不打算跟你一般见识,既然你说了要赔,那咱们就坐下来计较计较?你起身,我坐下,我跟你妹子慢慢计较。”
  徐凤年笑道:“你真不跟我计较,要跟我妹子计较?”
  一位帮闲坏笑道:“一不小心就计较成了大舅子和妹夫,皆大欢喜。白头的家伙,你小子走大运了,比出门拣着金元宝还来得走运,昨天去玉皇观里烧了几百炷香?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户部王尚书的三公子!”
  徐凤年嘴上说着幸会幸会正要起身,结果被轩辕青锋一脚狠狠踩在脚背上,没能站起来。徐凤年不知道身边这歪瓜裂枣的纨绔子弟叫什么,不过户部王雄贵倒还算是如雷贯耳,如刘文豹在船上所说,永徽元年到永徽四年之间,被誉为科举之春,那四年中冒出头的及第进士,大多乘势龙飞,尤为瞩目,进士一甲第一人殷茂春领衔,如今已是翰林院主事人,当朝储相之首,除此之外更有赵右龄平步青云,依次递官至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尚书省中仅次于宰辅张巨鹿和兵部尚书顾剑棠,再就是寒族读书人王雄贵、元虢、韩林分别入主各部,一举扭转南方士子不掌实权的庙堂颓势,永徽之春中年轻最轻的王雄贵当时座主是张巨鹿,考《礼记》,房师便是阅《礼记》考卷的昔日国子监左祭酒桓温,王雄贵的飞黄腾达也就可想而知,不过这永徽年间跃过龙门的庶寒两族这十几位鲤鱼,大多数后代都不成气候,好似一口气用光了历代祖宗积攒下来的阴荫,难以为继。
  王雄贵的幼子见那女子脸色如冰霜,非但不怒,反而更喜,吃腻了逆来顺受的柔绵女子,都跟吃家养羔羊一般无趣无味,当下这位跟野马般桀骜的女子,骑乘驯服的过程,想必一定十分够劲。天子脚下,他由于家世缘故,也知晓许多轻重,强抢民女什么的,少做为妙,就算要做,也得把对方家底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楚再说,万一牵扯到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暗礁,把深潭泥底的老王八老乌龟都给钓出来,就算他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那也远不能只手遮天,京城的圈子,大大小小左左右右,相互纠缠,极为复杂,何况这段时日爹和两个在六部任职的哥哥都叮嘱他不要惹是生非,提醒他如今事态敏感,他甚至连去青楼见白玉狮子的事情都给耽搁了,一想到这个,他就火冒三丈。不过今天在九九馆偶遇了这位紫衣女子,就泻火了大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是浑身舒坦,觉着这般性子冷冽的女子,抱去床上鱼水之欢,偶有婉转呻吟,真是滋味无穷,到了过些时节的炎炎夏日,见一面摸一下可不就是能在三伏天都透心凉?
  徐凤年方才挡去轩辕青锋的剐目举动,此时给踩了脚背外加往死里狠辣几拧,也有些吃痛,别忘了身边这一肚子祸水的歹毒娘们可真是指玄境的高手。徐凤年见她没有收脚的意图,只得弯腰拍了拍,仍是没有动静,无意间瞅见她紫衣裙摆沾染了许多泥泞,如今徐凤年过日子十分勤俭,见不得她糟蹋银子,就帮她裙摆系了一个轻巧小挽,既不耽误行走,而且再走雪地泥路就不易粘带泥泞,嘴上还不忘碎碎念,“真是不懂过日子的败家娘们。”
第022章
家狗姓赵野狗姓徐,姓赵又如何?
  “滚一边去。”
  轩辕青锋桌下轻轻抬脚,刀子眼神剐的则是那边抖搂家世的京城世家子,她一开口就惊吓满座食客。混江湖的豪客们尤为佩服,心想这位看不透道行深浅小娘别的不说,胆识绝对是人中龙凤了,江湖朝庙堂低头已经有些年头,敢在太安城跟一部尚书之子横眉冷对,多半不会是纯粹的武林中人,难道亦是分量十足的官宦子孙?王雄贵最不成材的幼子听到这句谩骂后,捧腹大笑,挺直了腰杆,手上旋转象牙绣球,眉开眼笑,竟是半点都不恼,女子只要长得祸水,便是泼辣骄横一点,也别有风情,他王远燃拾掇那些家世差自己一线的世家子弟毫不留情,对于京城里头哪些同龄人千万不去惹,哪些见面要含笑寒暄,哪些要装孙子,心里都有谱,太安城百万人,可台面上,不过那一小撮千余人,抛去老不死的退隐家伙,加上他爹这一波旗鼓相当的朝廷柱石,剩下那百来号年轻世家公子,能让他心生忌惮,大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熟稔得很,还真不认识眼下这对年轻面生的男女,他笑得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瞥了眼那紫衣女子胸脯,深藏不露啊,又居高临下看了眼卑躬屈膝给她系裙成挽儿的外乡男子,兄妹?糊弄小爷我?王远燃心中腹诽冷笑,你小子以为白个头,就当自己是那佩刀上殿还不跪的北凉世子了?
  徐凤年笑道:“好了,礼数买卖都两清了,双眼换绣球,怎么看都是王尚书的公子你赚到了,再不走,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直着进来横着出去。王雄贵自永徽年间入仕,弹劾徐骁大小十二次,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像京城某些人,不跟你这个当儿子的算这笔旧账,你也不配。”
  九九馆内不管羊肉锅如何热气升腾,都在这席话入耳后,变得格外应景饭馆外头的冷清刺寒。座师门生那一座有官家身份的食客,更是不约而同放下碗筷,本来没有如何细看的花甲老人定睛一看,脸色泛白继而铁青,那一日早朝,老人身为正五品官衔的吏部诸司郎中,位置靠后,没能近观北凉世子的跋扈,后来此人独自对峙国子监万余人,老人倒是走到敷文牌坊下凑了回热闹,遥遥看到白蟒衣年轻人的恶劣行径,跟同僚都感叹北凉确是盛产恶獠,不过才及冠,尚未世袭罔替,便已是如此大逆不道,以后当上了北凉王,朝廷边疆重地的西北大门,真能指望这种夸夸其谈的竖子去镇守?
  王远燃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怒极笑道:“小子,你真当自个儿是北凉世子了?就算真是又如何,你敢咬我?”
  徐凤年伸出一臂,五指成钩,京城一流纨绔王远燃就给牵扯得扑向桌面,徐凤年按住他后脑勺往桌子狠狠一撞,桌面给尚书幼子的头颅撞出一个窟窿,直挺挺躺在地上,闭气晕厥过去,那些个帮闲吓得噤若寒蝉,两股战战,作为在京城都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子,胜券在握的前提下踩几脚扇几耳光还行,什么时候真的会卷袖管干架,那也太掉价跌身份了,他们做的光彩事情,撑死了不过在别人跪地求饶后,吐口水到了碗碟里让那些人喝下去,撒尿在别人身上的狠人也有,不过都是父辈权柄在握的将种子孙。眼前这哥们总不会真是那北凉蛮子吧?
  徐凤年对少年撇了撇嘴,“都丢出去。”
  少年死士猛然起身,抓住一个就跟拎鸡鸭似的,朝门外砸出去,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给丢掷出去的王远燃帮闲又给掷回饭馆,撞在了狐朋狗友身上,瘫软在地,估计是吓懵了,都忘了哭爹喊娘。徐凤年转头望去,眯了眯眼,京城里真正的主人之一驾到了,赵家都已家天下,自然也家京城,踏入饭馆中的五六人中,就有两位姓赵。隋珠公主赵风雅,一名高壮男子身形犹在她之前跨入九九馆,多年以来一直被朝野上下视作下一任赵家天子的大皇子赵武!赵风雅一脸幸灾乐祸,赵武则脸色阴沉,身后三人,一名女子姿色远超出九十文,陈渔。还有两名气机绵长如江河的大内扈从,步伐稳重,腰佩裹有黄丝的御赐金刀。
  已经打眼一次的吏部某司郎中脸色骇然,这一次万万不敢岔眼,正要跪迎皇子和公主殿下,以雄毅负有先帝气概著称的赵武皱眉摆手,阻止花甲老人的兴师动众,吏部郎中赶紧带着得意门生匆匆弯腰离开饭馆,江湖草莽也不敢在是非之地久留,放下银子顾不得找钱就溜之大吉,王远燃昏死过去,那些帮闲就结结实实遭了大罪,丑八怪照镜子,自己把自己吓到了,噗通几声,也没敢喊出声,就跪在那里请罪。赵武挑了一张凳子坐下,也不看徐凤年,冷笑道:“野狗就是没家教,处处撒尿,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徐凤年转过身,跟店伙计作了个端锅上菜摆碗碟的手势,然后轻声笑道:“家狗在家门口,倒是叫唤得殷勤,见人就吠上几声,也不怕一砖撂倒下锅。京城的大冬天,吃上一顿土生土长土狗肉,真是不错。”
  隋珠公主低着头,看似大家闺秀,娴雅无双,其实脸上笑开了花,一手捂住腹部,肚子都给没心没肺地笑疼了。
  新胭脂评上号称姿容让天下女子俱是“避让一头”的女子,听闻两人粗俗刻薄以后,悄悄皱了皱眉头。
  两名金刀扈从的气态自是寻常高门仆役可以比肩,屏气凝神,按刀而立,只是安静守在饭馆门口,对小馆子里的争锋相对,置若罔闻。
  大皇子赵毅平淡道:“也就只配跟王远燃这种看门狗对着咬了,真是出息。”
  九九馆的伙计已经不敢露面了,饭馆老板是个徐娘半老的丰韵妇人,也不知是谁家豢养的金丝雀,遇上这种大风大浪,也是怡然不惧,娇笑姗姗走出,双手端了铜锅在桌上,又手脚麻利送来三盘透着大理石花纹的鲜嫩羊肉片儿,更有芝麻烧饼酸白菜白皮糖蒜等几样精致小食,外加七八只碗碟,产自清徐的熏醋,自家晒出的老抽,现炸的小辣椒,韭菜花儿,等等,红绿黄青白,一碟是一碟一碗是一碗,清清爽爽,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她跟赵毅那一桌招呼一声说稍等,然后就去挂帘子的屋门口斜门而立,风情摇曳,她摆明了不会错过这场地头龙与过江蟒之间的恶斗风波,别说小鱼小虾,就是几百斤的大鱼,在这两伙人当中自以为还能翻江倒海,也得乖乖被下锅去清蒸红烧。
  陈渔出声道:“你们先出去。”
  那些帮闲如获大赦,感激涕零,可仍是不敢动弹,生怕这位仙子说话不算数,又让他们罪加一等,那回家以后还不得爹娘剥皮抽筋。皇子赵武板着脸挥了挥手,帮闲们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直接就给王远燃晾在冰凉地面上,共富贵共患难六个字,不是花天酒地几句拍胸脯言语,或是喝一碗鸡血就能换来的。赵毅一语石破天惊:“听说是你亲自在铁门关截杀了赵楷,我虽也不喜这个来历不明的弟弟,可毕竟他姓赵。”
  风韵犹胜年轻女子的老板娘一听这话,叹息一声,退回里屋,放下帘子。这已经不是她可以听闻的秘事了,哪怕她的靠山很大,甚至大到超出王远燃这些富贵子弟的想象,可天底下谁不是在赵家寄人篱下?不识大体,在京城是混不下去的。不过她也是头回亲眼见到自幼便被偷偷送去边陲重地历练的大皇子,以前常听说他每逢陷阵必定身先士卒,若非皇子身份,军功累积早已可以当上掌兵三千人的实权校尉,言谈举止雄奇豪迈,这次真是眼见为实,直来直往,爽利汉子。
  徐凤年转过身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赵武哈哈笑道:“姓徐的,敢做不敢承认?”
  徐凤年跟着笑,“别的不好说,揍一条家狗,敢做也敢认。”
  赵武点头道:“一条野狗要是撒尿能撒到我脚上,也算本事,就怕满嘴叼粪,光嘴臭不咬人。”
  徐凤年缓缓站起身。
  赵武啧啧道:“就凭你,不喊其他人代劳?到时候可别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说没吃上饭,手脚没力气。”
  一名金刀侍卫踏出三步,抽刀出鞘几寸。
  徐凤年继续前行,侍卫一步跨出,裹黄金刀迅速出鞘,刀光乍现。
  可眨眼功夫,徐凤年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按住刀柄,将即将全部出鞘的刀塞回刀鞘,近乎二品实力的御前侍卫眼神一凛,抬膝一撞,徐凤年左手松开刀柄,轻轻一推,侍卫膝撞落空,惊骇之间,徐凤年一记旋身鞭腿就砸出,呼啸成劲风,侍卫顾不得注定占不到便宜的仓促拔刀,猛然千斤坠,身体往后倒去,一手拍地,正要向后一丈然后扶摇起身,就给徐凤年欺身而进,一掌仙人抚大顶,直接轰入地面,口吐鲜血,挣扎着站不起来。
  没了伪境指玄的内力,更没了伪境天象,却已是让徐凤年亲眼见证了长卷铺开的恢弘,哪怕只是可怜拣得那凤毛麟角,也远非一个不到二品实力的侍卫可以叫板。
  另外一名金刀侍卫一跃过同僚身体,举刀当头劈下。
  雨巷激战目盲琴师,曾有胡笳十八拍。
  徐凤年侧身在刀身连拍六下而已,刀势就荡然无存,一袖挥去,把这名大内侍从挥到墙壁上,然后驭剑黄桐与青梅,钉入肩头在墙壁。
  余下十剑俱是瞬间一瞬刺透。
  侍卫倒在桌上后,墙上触目惊心的十二滩血迹。
  徐凤年转身一手掐住大皇子赵武的脖子,低头狞笑道:“你赵武除了姓氏,拿什么跟我比?”
  徐凤年往后一推,陈渔给直接撞得倒地,这个北凉世子竟是将离阳大皇子掐在墙壁上喘不过气,徐凤年一字一字问出口:“你就算姓赵又如何?!”
第023章
桌上皇帝两字
  “徐凤年。”
  门口一位妇人轻轻喊出声,容颜不过平平,却不怒自威。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跟大皇子赵武有几分形似的年轻男子,不过比起赵武的粗犷气息,多了许多内敛的儒雅气,一看就是对养玉极有心得的行家老手。受辱滔天,本该恼羞成怒的莽夫赵武嘴角一丝弧度稍纵即逝,只有徐凤年敏锐捕捉到,恐怕连一门心思盯住北凉世子的妇人都不曾留心。徐凤年本想甩竿钓出藏头躲尾的韩貂寺,却没有想到是皇后赵稚和四皇子赵篆浮出水面,笑着慢慢松开赵武脖子,转身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可称呼则大不敬至极:“侄儿见过赵姨。”
  赵稚神情复杂,压在内心深处的愧疚都浮上心头,冷冷道:“是你第一次如此喊本宫,也是最后一次,好自为之。”
  徐赵两家上一辈人已是恩断义绝,原本对徐家还有一丝恻隐的赵稚,也彻底亲自掐灭那点飘忽不定的香火,突然转头望去,脸色阴沉的白头男子复又笑容和煦春风,这让赵稚心中掠过一抹不为人知的阴霾,她不怕这个年轻人成为第二个徐骁,徐骁得势,是马蹄下的春秋六国成就了他,后人再想凭借战功位极人臣,难如登天,赵稚更不怕他随那名女子的磊落性格,唯独怕他不管不顾,跟疯了的野狗一般咬人。赵武扶起两名伤势各有轻重的金刀侍卫,四皇子赵篆走上前去,搀扶其中受伤较轻的一人,让那名大内扈从顿时感恩戴德,两位同父同母的皇子悄悄相视一笑,赵武更是转头咧嘴,朝北凉世子做了个刀割脖子的血腥手势,赵篆则轻轻按下赵武的手,对徐凤年微微致歉一笑。
  隋珠公主赵风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摔了一跤的陈渔依然云淡风轻,养气也不俗。
  三名女子坐入马车,大皇子赵武和四皇子赵篆骑马护驾。
  这样的车队,实在是惊世骇俗。
  隋珠公主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嘴上却骂道:“一介莽夫!”
  赵稚摇摇头道:“梯子是你四哥架上去的,徐凤年也聪明,如此一来,两家人都走下了梯子。”
  赵风雅一头雾水道:“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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