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3部)(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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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吕书维将她紧紧抱入怀里,“有你和品儿,我无论如何也会回来!”
狐红衣的眼泪流了下来。三千年的直觉,让她感到了不祥,她心中不愿丈夫离开,可又找不到任何阻拦的理由。吕书维放开她的时候,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心里涌出一股绝望,她似乎看见林映容嘴角的狠笑,尽管一闪即逝,可也明明白白。
狐女失魂落魄地返回住所。数千年中,她经历过无数的凶险,灵觉敏锐,过于常人,走在大街上,她感觉前后左右都有人窥视,可当她凝目望去,那陌生的气息又消失了。
换在以往,她一定掉头就走,可是,如果她离开这里,吕书维又上哪儿去找她呢?
狐红衣定不下心。在以往,她是灵动的红狐,无牵无挂;现如今,她却是为人妻母,心里添了许多顾虑。
她走入家门,感觉对手不住逼近。狐红衣的心里激起一股勇气,她走入卧室,将孩子放进摇篮,小小的婴孩一无所知,望着母亲痴痴地发笑。狐红衣鼻酸眼热,先画了一道“黑甜符”,催眠了孩子,又使了个障眼法,将摇篮隐藏起来。
海风灌入屋里,窗户吱呀吱呀地作响,狐红衣抖擞精神,来到大厅,扬声说:“来者是客,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刹那间,大厅里无中生有,跳出三个人来。接下来符光乱闪,只一瞬,倒下了两名虎探,另一个虎探也挂了彩,口鼻淌血,小腹见红,左腿一瘸一跛,和狐红衣相对绕圈。
客厅死寂可怕,连唿吸都没有一丝。如果有人从门前经过,绝料不到屋里正在生死相搏。
虎探露出了破绽,狐红衣笔尖一抖,还没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卧室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儿啼。
孩子醒了?不可能!她明明用了催眠符。狐红衣心中一乱,抛下对手,一阵风冲进卧室,刹那间,她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一个灰衣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障眼法破了,灰衣人抬头一笑,冷冰冰的眸子里,透出一丝阴惨惨的诡笑。
“你是谁?”狐红衣想要举笔,手指却颤抖得厉害。
“白虎巫史!”灰衣人站起身来,食指塞进婴儿口中,孩子想必饥饿,贪婪地吮吸这那根手指。
啪,狐红衣的笔掉在地上,跟着脑后挨了一记重击,两眼发黑,失去知觉。
湖水平静无波,升起袅袅的云气,湖边的声浪,却一阵高过一阵。
血淋淋的锁链,穿过狐女的双肩,数不清的石块秽物向她狠狠掷来。谩骂声此起彼伏,村民们带着恶毒的快意,尽情发泄心中的残忍。
一块尖石击中额头,殷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了下来。狐红衣的腰背挺得笔直,嘴角挂者一丝淡淡的讥笑——这个个狐国的公主,还是那么骄傲,这孤独的傲气,惹来了更多的羞辱。
她穿过喧嚣的入群,笔直地走向前方,道路的尽头,是一座高高的法台——那是炼妖台,死亡的祭坛、妖族的末路,炼妖之火一旦燃起,她的肉身与魂魄,都将统统化为乌有。
这短短的一程,又似无比的漫长。数千年的往事掠过心头,相比起来,村民们的喧嚣,就如蚊蚋的低吟,何等可笑,何等渺小?
思绪停在了最后,锒湖御魔,鱼口逃生,还有玲珑城中,那一段羡煞神仙的日子。
纵使经历千万年,这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狐红衣又欢喜,又凄凉。她极力扭头望去,越过虎探的肩膀,极力捜寻丈夫的影子。可是,自从离开了玲珑城,吕书维就消失了,狐红衣从头至尾再也没有见过过他一次。
虎探粗暴地推搡着她,狐红衣不甘地收回目光,接着走向惨烈的结局。
赤裸的双脚踩上阶梯,冷冰冰的感觉好似锐利的钢刺,刺穿她的魂,她的心。她又一次回头,望着巫史怀中的婴儿,孩子皱着眉头,扬着无知小脸,咿呀呀地哭着,双手向天,乱抓乱舞。
“他一定饿了吧!”狐红衣的心也碎了,她痴痴望着儿子,魂魄与心血全都倾注在他身上,就算化为一缕青烟,她也情愿绕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陪着他慢慢地长大!
双手套上了铁环,吊在了法台的中央,双脚钉上了铁钉,剧痛使她一阵痉挛。
台下响起激烈的叫好声。狐红衣游目望去,目光猛然定住——人群的中央,林映容微微佝偻、冷冷伫立。她的目光又欣喜、又阴狠,喷射着心中的毒汁,有着不
同常人的癫狂。
“林映容!”狐红衣忍不住叫出了声,“书维在哪儿?”
“你管不着!呵……”老妇人笑着笑着,咳嗽起来,热辣辣的气流,在她胸口蹿来蹿去。她实在太高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切的苦难都值得,一切的怨恨都有了结果。
狐红衣呆了呆,又叫:“品儿是你孙子!”
“呸!”老妇人唾了一口浓痰,“那个该死的杂种!我才不稀罕!”
狐红衣的心冻成了冰块,再也无缘化开,她的眼里透出深深的绝望,这眼神更叫林映容满心欢喜——这可恶的妖怪,谁叫你夺走我的儿子?你越痛苦,我就越高兴,太妙了,太好了,你活该,你临死以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
法台上的符文转动起来,一股烈火冲天升起,那火焰苍白可怕,像是无奈的倾诉,又似凄凉的叹息。狐女的身子在火中痛苦地扭动,台下一片沉寂,死亡真的来临,所有人只觉恐惧。
“呀!”人群里响起一声悲苦的叫喊,就像落入波心的石子。一个人半身是血,风也似的向炼妖台奔来。
虎探根本不及阻拦,那人一头冲进了炼妖之火。
一刹那,林映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她惊骇欲绝,腔子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叫。
她无法明白,儿子明明喝了符水,躺在地窖的深处,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他的额头在流血,为什么他的半个身子,尽被鲜血染红了?
吕书维的确服了符水,也的确沉睡了许久,可是不知怎的,一个声音始终叫唤着他,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终于将他唤醒。他挣扎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窖,最近的记忆,就是母亲给他喝了一杯茶水。
周围黑洞洞的,他摸索到门口,想要抽出符笔,打开铁门,可是符笔没有了,一同失去的,还有他的飞轮。
喧嚣声阵阵传来,尽管声音模模煳煳,吕书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详。他俨然听见了红衣的叫声,可仔细去听,却又只剩下微弱的声浪。他联想前后,心生恐惧,**浑身的元气,狠狠撞击那道铁门,头破了也不管,骨折了也不顾。
哐啷,窟门终于开了。吕书维冲出地窖,来到地面,强烈的阳光,刺得他两眼流泪,他朝着喧哗处跑去,当先投入眼帘的就是那座高台。
髙台上的女子多么熟悉!他还记得她柔软的唇,温暖的身,还记得她的撒娇弄痴,低吟浅笑,过往的一切,都那么的鲜活。
当他跑近时,火焰已经腾了起来,他没有笔,也没有轮,除了流血的身子,可说是一无所有。
于是,他冲了上去,他闯入了冲天的火焰,紧紧抱住了台上的女子。
白火烧灼着两人的皮肉,极度的痛苦贯穿了炅魂。狐女张开双眼,望着眼前的男子,眼里透着惊喜,也有一分释然。
“你可真傻!”狐红衣说。
“我不后悔!”吕书维说。
火焰猛地一跳’两个人紧紧相拥,一起化成了灰!
林映容在炼妖台下跳着叫着,她乞求,她磕头,希望虎探灭掉火焰,可是一切都是枉然,巫史压根儿不为所动。
老妇人跪在地上,揪住胸口,睁大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台上——火焰渐渐熄灭,只余两缕青烟,缠绕着飞上天去。
人群死一般寂静,村人们默不作声,各自低头走敢。到后来,虎探也离开了,只剩下林映容一个。她长久地跪在那儿,化为了一具苍凉的雕像。
婴儿的啼哭声响个不停,小家伙蹬腿挥手,哭得十分带劲。他己经一天没有进食了,饿得实在厉害极了。
“嗐!”抱他的虎探微微皱眉,冲着同伴说,“你看,这小东西还真闹心。”
“赶快些!”同伴大不耐烦,“巫老大说了,把她处理掉!”
“巫老大干嘛不自己动手?”
“你笨哇,他那样的身份,亲手弄死一个娃娃,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唉,我们都是顶缸的!”
“少废话,快点儿!,我还赶着回家!”
“你说怎么办?掐死?还是丢到那湖里?”
“你看着办。”
“为什么又是我?妈的,这小东西盯着我哭,我下不了手哇。你来吧,还是你来!”
“我不干,谁叫你先接手?”
“你……我看,还是丢湖里吧!”
“随便你,记得绑块石头……”
“你抱着,我去找石头!”
“少来这套!唉,你别塞给我呀……”
两个虎探你推我让,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这时有人淡淡地说:“你们都不要,那就给我吧!”
两人吃了一惊,掉头望去,一个青衣男子迎面走来,英挺俊伟,神采逼人。
两人张大嘴巴,望着男子,双腿瑟瑟发抖,不敢挪动一步。
男子将手一招,婴儿冉冉飞起,落进了他的怀里。说也奇怪,小东西的哭声止住了,他瞪着亮晶晶的泪眼,吮着拇指,呆呆地望着青衣男子。
男子苦笑一下,轻声说:“小家伙,我来晚啦!”
他抬头望去,两个虎探呆如木鸡,一脸惊奇的恐惧。男子点了点头说:“你们去吧,告诉皇师利,我会去琢磨宫拜访他!”
两人脸色苍白,对视一眼,。双双驾起飞轮,—阵风飞远了。
林映容跪在台前,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她已耗尽了气力,只觉疲惫和困倦。她抽出符笔,对准胸口,笔尖一抖,变得坚硬如铁。
这么活着再无意义,死亡是归宿,更是难得的解脱。
她比了一比,刚要扎下,忽听有人说话:“你觉得这样一死,就能减轻你的罪孽吗?”
林映容抬头望去,一个青衣男子,抱着孩子站在面前。她木呆呆望着对方,喃喃说:“不死,还能怎么样?”
“你认为,这件事对了?还是错了?”
“对了,错了!”思绪茫茫闪过,林映容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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