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3部)(校对)第1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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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是书法家里的一位怪才,因为行事怪诞,所以又叫“米颠’、”米疯子“,这一股疯劲融入书法,写出来的字迹气势惊人,同代的大书法家黄庭坚曾说,米芾的书法——”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
这几句话翻成白话,意思就是,米芾的字好似风快绝伦的利剑,强劲无比的弩箭,锋芒所向,无坚不摧,其中的笔力气势,自古以来的书法家,没有一个比得上。
六神关中,其余的六关每次都有变化。唯独“云谲天书”,自古以来必不可少,这一关来自古今书法家的帖,每次法帖都有不同,至干书家的来历,有震旦的,也有红尘的,这其中,米芾的书法最叫学生们害怕,这位老兄笔力太强,气势太壮,寥寥一字,胜如万马千军。
许多学生的祖辈、父辈都在他的字前吃过大亏,震旦里说起“米疯子”的大名,没有几个道者不知道。
方非的父亲方可沉迷书法。方非受他熏陶,从小到大临摹过不少字帖。这一张《真酥帖》他也临摹过几次。这一帖,本是米芾写给朋友的日常书信,法帖全文如下:
“真酥一斤,少将微意,欲置些果实去,又一兵陆行难将。都门有干示下,酥是胡西辅所送。芾皇恐顿首。虞老可喜,必相从欢!”
全帖只有四十七宇,这时横在天地之间,字字飞动,严阵以待,想要飞行绕过,根本是白费心机。
这一关只有硬闯。学生们硬起头皮向前冲去,只听风声怒吼,四十七个大字迎面压来。
这些字空有神意,没有实体,符法落在字上,好比击中虚空,可是对于学生来说,撇捺扫过,好比风云席卷,横直落下,又如迎头棒喝,他们除了躲闪,根本无法可施。
巨字狂奔乱走,冲得学生七零八落。简真给一个“真”穷追猛打,吕品叫“微意”两字逼得走投无路,方非遇上了一个“欢”字,还没接战,那字忽地散开,横撇竖捺化身枪弹,冲着他一阵扫射。
方非几乎中弹,所幸五行磴上练了一身乱战本领,间不容发,从枪林弹雨中逃了出来。那笔画紧追不舍,唿啸声如芒在背,叫人心惊胆寒。
他飞出一程,回头望去,忽又吓了一跳,身后的笔画多出了几倍,他粗粗一数,这些笔画,至少可以凑成四个“欢”字。
“云谲天书”竟可自我复制。一笔一画,可以化身无数,那情形仿佛成群的战机,发射无穷的飞弹。一群“欢”字左右散开,对他展开了一场围剿。方非接连遇险,好在他临摹过《真酥帖》,明白笔势走向,总能避实就虚,从百险中杀出一条生路。
正躲闪,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方非扭头一瞧,禹笑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附近。她被一团青墨裹住了身子,尖叫着直往下坠,一个“将”字趁机压来,字体没到,笔势先至,一阵风雷激荡,扫得少女跌跌撞撞。
方非心一紧,催动尺木俯冲下去,还没逼近,一个“兵”字拦住去路,笔画星散,杀气四射,方非心急如焚,发出一声长叫。
这时红影一闪,简真飞身抢到,一伸手抓住了禹笑笑,他鼓起翅膀向左蹿出。“将”字一扑落空,转身变成两个,气势汹汹,分别扑向两人。
大个儿舍身救下少女,禹笑笑身上的靑墨仿佛瘟疫,顺着他的手臂侵染上来,黏黏腻腻,滑滑溜溜,摸上去无形无状,他的身子却沉重起来。
大个儿哇哇大叫,直愣愣向下坠落,“将”字扑到面前,几乎无处躲避。
绝望中手腕一紧,身子忽又上升,简真抬头看去,大叫“方非”。方非抓着两人,十分吃力,不经意间,青墨沿着简真的手臂传染过来。方非身子一沉,也觉飞行不灵。不一刻,三人越飞越低,眼看掉进树林。
嗖,一道金光绕来,方非身子一轻,停在空中,还不及抬头,就听有人笑骂:“两个笨蛋,救人不会用符法吗?”
上方白光团团,夹杂一点紫气,懒鬼脚踩“紫璇风”,一道“金灵束缚符”飞出笔尖,紧紧缠住三人。青墨侵染有形之物,沾染不了无形的符绳。四人一个抓一个,好似一串腊肠,成了飞字的靶子,一转眼,“必、皇”两字唿啸杀来。
吕品勉强躲过了“皇”字,“必”字笔势锋利,直直扫中了简真,大个儿身子一荡,连带禹笑笑甩得老高。方非只觉虎口剧痛,登时脱手,简、禹二人失声尖叫,笔直向下落去。
吕品咒骂一声,俯身冲下,一伸手抓住简真。方非心叫不好,果不其然,青墨顺着两人的身子,一股脑儿涌上了懒鬼的手背。
吕品挣扎两下,忽地两眼睁圆,大喝一声“去”。青墨应声一缩,流回到简真身上。方非十分惊奇,忽听吕品又叫一声“消”,简真身上的青墨好似潮水退去,飞快越过手背,卷走了禹笑笑身上的青墨,凝结成老大一滴,散入空中,化为了一团纯青色的雾气。
两人得了自由,纵身飞了起来。吕品一转身抓住方非,目射奇光,方非与他的目光一交,只觉浑身轻松,低头一看,青墨失去踪影。
“懒狐狸!”大个儿一边躲闪飞来的“首”字,一边奇怪发问,“这青墨水是什么东西?”
吕品忽东忽西,跟一个“下”字大捉迷藏:“这不是东西,只是你心中的念头!”
“念头?什么念头?”简真一分神,几乎叫“少”字一撇扫中。
“笨蛋!”禹笑笑从“实”字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压根儿没有什么青墨水,统统都是造化笔的幻术!”
“谁是笨蛋?”大个儿一面冲她瞪眼,一面跟一个“果”字大跳对舞。
禹笑笑叹气说:“好吧,笨蛋先生,今天多谢你了,改天你若有难,我一定尽力帮忙…”
“谁要你帮忙……”简真哼了一声。
方非好容易从两个“难”字间突围出来,大声说:“吕品,如果是幻术,你能不能把这些字统统消掉……”
“不能!”吕品拼命躲闪“斤”字的攻击,“青墨水是幻觉,字儿却是真的,横撇竖捺,都是老笔妖横仿米疯子的笔意写出来的,毎个字里面都有他的神气!”
飞字越变越多,几乎无处不在。不时有人中招,惨叫着落向地峡,有人落至半途,手握右拳,叫出“遁”字,从而退出考试,永久消失。
方非知道这么下去,非得活活累死。“这一关的提示是什么?”念头闪过脑海,他举目望去,这时法帖已乱,文字忽集忽分,看上去极为混乱。方非以前临摹过《真酥帖》,帖中的文字大半记得,这时一面躲闪飞字,—面默诵帖中的文字。起初漫无头绪,念到最后两句:“虞老可喜,必相从欢”,一道电光,忽地照亮脑海。
“虞老可喜……虞老……老!”方非一转身,躲过一群“兵”字的围攻,经过吕品身边,大声问:“你见过一个‘老’字吗?”
懒鬼一愣:“没有!怎么?”
“这里面,一定有个老字!”
“老字?”吕品冲口而出,“最老与最新!”
方非一抬头,升起尺木,向着文字密集处飞去,吕品紧跟在后,简真与禹笑笑只怕有失,也飞身赶了上来。
【危字组】
林映容并未走远,她一生中除了水云村和娘家,从没去过别的地方。老婆子心慌意乱,跑进了附近的树林,儿子从头顶飞过,她明明看见,就是躲藏不出。
吕书维的叫声越去越远,老妇的心越发绝望。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公诸于众,如果阴谋败露,她又怎么面对儿子?她的心中凄风苦雨,趴在一块石头上面,昏昏沉沉,迷糊睡去。
忽觉有人拍肩,她吃了一惊,张眼醒来,忽见一个体格高大的年轻男子,眼鼻深刻,肤色淡黄,一头银白长发,轻轻披在肩上。男子的身上透出逼人的气势,吓得老妇跳了起来,瞪眼望着来人,只觉似曾相识。
“老人家!”男子笑了笑,“天快黑了,这儿荒山野岭,妖怪出没,睡着了可有一点儿不妙!”
林映容惨笑说:“被野兽吃了,倒也一了百了!”
白发男人看她一眼,笑着说:“老人家,你有什么烦恼事吗?不介意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林映容呆呆怔怔,好似做了一场迷梦。她站了一会儿,只见明月东升,猛可想起婚礼,于是使尽力气,向着吕宅跑去。
到了门外,望着冲天的灯火,听着喧哗的人声,一时间,她几乎失去了进门的勇气。如果皇师利的指点没用,不但拆不穿狐红衣的真面目,从此她将颜面扫地,
只有一死了之。林映容踌躇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出儿子的音容,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长身玉立的男子,其中的苦楚疼爱,真是说不尽,道不完。
老妇人一咬牙,冲进了大门。刹那间,门里鸦雀无声,目光全都向她投来。吕书维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妈……”
“我不跟你说话!”林映容声色俱厉,“狐红衣呢?”
“我在这儿!”狐红衣冉冉走出人群。
林映容盯了她一会儿,忽地高声说:“我改了主意,你们的婚事我不同意!”
“什么?”人群哗然。
“疯婆子。”吕孟津一脸杀气地冲了上来,冷不防林映容举起符笔,喝声“横关断金”。吕孟津挨了劈头一棍,趴在地上,嘴里连叫“反了,反了!”他抽出符笔,就要反击,冷不防儿子夺走符笔,沉声说:“妈,你闹够了吗?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话不该你问!”林映容盯着未来的媳妇,“狐红衣,你怎么说?”
“好吧!”狐红衣叹了口气,“林伯母,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婚事?”
“你的嫁妆里差一件东西!”林映蓉的嗓子微微发抖,“有了那件东西,我就答应你们结婚!”
狐红衣不胜诧异,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问:“什么东西?”
“首阳山青狐的狐皮!”老妇面庞扭曲,透出几分狰狞。
这话莫名其妙,吕孟津高叫:“疯婆子,你要青狐皮做什么?”
林映容哼了一声,扬声说道:“我要做衣服领子……”
“林映容!”狐红衣一声锐喝,语气里透出无比愤怒,众人掉头看去,红衣女容色惨白,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她一向妖娆婉转,温和有礼,这时突然动怒,竟是说不出的可怕。
“什么?”老妇人横了心,大声回应。
狐红衣一手按腰,走上前来,林映蓉见她走近,双腿不由一阵发软。
红衣女的脚步忽又停下,脸上怒容散去,透出几许无奈:“林伯母,你好狠心!”
老妇心中怒气一涌,忘了恐惧,扬声说:“都是你逼的!”
“没错!”狐红衣目光如水,扫过在场众人,“我是狐神蓬尾的后裔,来自首阳山的狐妖!古月非月,我本姓狐,狐狸的狐!”
这几句话震惊四座,吕书维更是面无血色。
狐红衣看他一眼,歉然说:“书维,我本来不想瞒你,可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也怕误了你。如今看来,欺骗心爱的人,必将受到天谴!”
吕书维口唇颤抖,身子摇晃两下,默默闭上眼睛。
狐红衣凄然笑笑,掉头对老妇人说:“林伯母……”
“不敢当!”林映容冷冷地说,“你三千多岁,我该反过来,叫你一声祖奶奶!”
狐红衣轻轻摇头:“以前的时光,大半都是虚无的流沙!人与事看多了,也就淡了。三千年的岁月,未必找得到真正的爱人,经历得越多,越知道机缘的可贵。鸿蒙造物,从来独一无二,我再活三千年那又怎么样呢?我遇得到千千万万的男子,可是再也遇不上另一个吕书维了……”
吕书维猛地张眼,盯着狐红衣,眸子深处透出一丝挣扎。
林映容只怕儿子动摇,忙说:“人妖不同道,别跟我说什么情呀爱的。”
“你当然不说情说爱!”狐红衣淡淡地说,“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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