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3部)(校对)第1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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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比起了快慢,只看森林合围在先,还是树木先长到穹顶。
新树宛转上升,逼近老树的树冠。这时奇迹发生了,吱呀声连绵不绝,大树枝桠挪开,露出了一方空隙,任由新生的同类向上延伸。
三人齐声欢呼,尽力注入元气,新树扶摇直上,又长了十多米高,就在三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儿,头顶豁然洞开,一数天光直落下来。
吱呀,一根树枝从大个儿耳边掠过,简真面皮发麻,跟着腰间一痛,又叫树根捅了一下。
“方非!”大个儿的嗓音里透着哭腔,“现在、现在怎么办?”
方非汗如雨下,一半是累,一半是怕,几根古藤爬上了他的后背,好似蛇虫蠕动,叫人不寒而栗。他定了定神,咬牙说:“我们爬上去!”
“天啦!”大个儿哀叫,“这些树会杀了我们!”
“试试看!”方非抱住树干,爬上新生的树梢。
大个儿快要神智错乱,他身边的枝桠根须越来越多,左一捅,右一顶,亲亲热热,恨不得跟他合为一体。简真无法可想,抱住树干向上爬去,吕品耸了耸肩,逍遥跟在后面。三人沿着大树攀升,沿途的树枝藤蔓时而靠近,可都犹犹豫豫,不似先前那么暴戾。
这棵新生的大树,是三人亲手变化,树中的气质也脱胎于三人的元气。三人紧抱树干,人与树元气交融、难分难辨,古木十分困惑,拿不准到底谁才是同类,它们来了去,去了来,还在迟疑不决,三人已经钻入树冠,在枝桠上歇了一会儿,抖擞精神,钻过了树顶的空隙。
头顶一亮,阳光洒在脸上,方非两眼发酸,举目望去,前方莽莽苍苍,林海起伏,一片绿浪舒卷开合,吱呀声远远传开,好似窃窃私语,连绵响个不停。
一块树林哗地破开,晃悠悠长出细长的树梢,几个学生蹿了出来,好似蝴蝶破茧,冲天飞起。
双方打了个照面,均是又惊又气。那一伙正是角字组和壁字组,两组合兵一处,仗着人多势众,想要强行破阵,结果吃尽了苦头,拖延了许多时光,尽管先进木奴阵法,却没占到什么便宜,等到破阵飞出,头一个见到的竟是危字组。
皇秦一转身,驾轮飞向远方。“快走!”吕品叫了一声,方非跳上尺木,极速追赶,三组人马争先恐后,掠过茫茫林海,飞向地峡的尽头。
一路飞去,下方绿意荡漾,林海汹涌,不时波开浪裂,冲出若干学生。一转眼,天上稀稀落落,多出来几十个学生,道道遁光划过虚空,如虹如电,又如流星急雨。
晴空万里无云,可见地峡全貌,苍茫的大地上,横亘了一道长长的峡谷,好似开天辟地的巨神,铸成神兵以后,曾拿此处试过刀锋。伤口历经万古,血流未干,裂口壁立千仞,其中的苍碧血液奔流不绝。
“呵!”青光一闪,造化笔跳了出来,笑嘻嘻大叫,“好玩的来了!”
学生们还没还过神来,老笔妖变长变粗,横撇竖捺地写起大字。青莹莹的天空上,出现了许多巨字,点画雄浑,笔势风动,如耸万仞高山,字字横亘数里。一竖如撑天立地,一横似长虹担日,一撇如惊涛摩天,一捺如山崩海移——寥寥数行字迹,已把天地撑满,森森然排列空中,仿佛一片天上的城池。
“天啦!”有见识的叫了起来,“这是米疯子的字?”
人群里起了一阵惊呼。方非仔细看去,也觉那字十分眼熟,一转念,忽然想了起来。这几行宇不是震旦的书法,而是出自红尘的高人,尽管文字的规模放大,但瞧字里行间,分明就是北宋米芾的《真酥帖》。
米芾是书法家里的一位怪才,因为行事怪诞,所以又叫“米颠’、"米疯子”,这一股疯劲融入书法,写出来的字迹气势惊人,同代的大书法家黄庭坚曾说,米芾的书法——“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
这几句话翻成白话,意思就是,米芾的字好似风快绝伦的利剑,强劲无比的弩箭,锋芒所向,无坚不摧,其中的笔力气势,自古以来的书法家,没有一个比得上。
六神关中,其余的六关每次都有变化。唯独“云谲天书”,自古以来必不可少,这一关来自古今书法家的帖,每次法帖都有不同,至干书家的来历,有震旦的,
也有红尘的,这其中,米芾的书法最叫学生们害怕,这位老兄笔力太强,气势太壮,寥寥一字,胜如万马千军。
许多学生的祖辈、父辈都在他的字前吃过大亏,震旦里说起“米疯子”的大名,没有几个道者不知道。
方非的父亲方可沉迷书法。方非受他熏陶,从小到大临摹过不少字帖。这一张《真酥帖》他也临摹过几次。这一帖,本是米芾写给朋友的日常书信,法帖全文如下:
“真酥一斤,少将微意,欲置些果实去,又一兵陆行难将。都门有干示下,酥是胡西辅所送。芾皇恐顿首。虞老可喜,必相从欢!”
全帖只有四十七宇,这时横在天地之间,字字飞动,
严阵以待,想要飞行绕过,根本是白费心机。
这一关只有硬闯。学生们硬起头皮向前冲去,只听风声怒吼,四十七个大字迎面压来。
这些字空有神意,没有实体,符法落在字上,好比击中虚空,可是对于学生来说,撇捺扫过,好比风云席卷,横直落下,又如迎头棒喝,他们除了躲闪,根本无法可施。
巨字狂奔乱走,冲得学生七零八落。简真给一个“真”穷追猛打,吕品叫“微意”两字逼得走投无路,方非遇上了一个“欢”字,还没接战,那字忽地散开,横撇竖捺化身枪弹,冲着他一阵扫射。
方非几乎中弹,所幸五行磴上练了一身乱战本领,间不容发,从枪林弹雨中逃了出来。那笔画紧追不舍,呼啸声如芒在背,叫人心惊胆寒。
他飞出一程,回头望去,忽又吓了一跳,身后的笔画多出了几倍,他粗粗一数,这些笔画,至少可以凑成四个“欢”字。
“云谲天书”竟可自我复制。一笔一画,可以化身无数,那情形仿佛成群的战机,发射无穷的飞弹。一群“欢”字左右散开,对他展开了一场围剿。方非接连遇险,好在他临摹过《真酥帖》,明白笔势走向,总能避实就虚,从百险中杀出一条生路。
正躲闪,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方非扭头一瞧,禹笑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附近。她被一团青墨裹住了身子,尖叫着直往下坠,一个“将”字趁机压来,字体没到,笔势先至,一阵风雷激荡,扫得少女跌跌撞撞。
方非心一紧,催动尺木俯冲下去,还没逼近,一个“兵”字拦住去路,笔画星散,杀气四射,方非心急如焚,发出一声长叫。
这时红影一闪,简真飞身抢到,一伸手抓住了禹笑笑,他鼓起翅膀向左蹿出。“将”字一扑落空,转身变成两个,气势汹汹,分别扑向两人。
大个儿舍身救下少女,禹笑笑身上的靑墨仿佛瘟疫,顺着他的手臂侵染上来,黏黏腻腻,滑滑溜溜,摸上去无形无状,他的身子却沉重起来。
大个儿哇哇大叫,直愣愣向下坠落,“将”字扑到面前,几乎无处躲避。
绝望中手腕一紧,身子忽又上升,简真抬头看去,大叫“方非”。方非抓着两人,十分吃力,不经意间,青墨沿着简真的手臂传染过来。方非身子一沉,也觉飞行不灵。不一刻,三人越飞越低,眼看掉进树林。
嗖,一道金光绕来,方非身子一轻,停在空中,还不及抬头,就听有人笑骂:“两个笨蛋,救人不会用符法吗?”
上方白光团团,夹杂一点紫气,懒鬼脚踩“紫璇风”,一道“金灵束缚符”飞出笔尖,紧紧缠住三人。青墨侵染有形之物,沾染不了无形的符绳。四人一个抓一个,好似一串腊肠,成了飞字的靶子,一转眼,“必、皇”两字呼啸杀来。
吕品勉强躲过了“皇”字,“必”字笔势锋利,直直扫中了简真,大个儿身子一荡,连带禹笑笑甩得老高。方非只觉虎口剧痛,登时脱手,简、禹二人失声尖叫,笔直向下落去。
吕品咒骂一声,俯身冲下,一伸手抓住简真。方非心叫不好,果不其然,青墨顺着两人的身子,一股脑儿涌上了懒鬼的手背。
吕品挣扎两下,忽地两眼睁圆,大喝一声“去”。青墨应声一缩,流回到简真身上。方非十分惊奇,忽听吕品又叫一声“消”,简真身上的青墨好似潮水退去,飞快越过手背,卷走了禹笑笑身上的青墨,凝结成老大一滴,散入空中,化为了一团纯青色的雾气。
两人得了自由,纵身飞了起来。吕品一转身抓住方非,目射奇光,方非与他的目光一交,只觉浑身轻松,低头一看,青墨失去踪影。
“懒狐狸!”大个儿一边躲闪飞来的“首”字,一边奇怪发问,"这青墨水是什么东西?”
吕品忽东忽西,跟一个“下”字大捉迷藏:“这不是东西,只是你心中的念头!”
“念头?什么念头?”简真一分神,几乎叫“少”字一撇扫中。
“笨蛋!”禹笑笑从“实”字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压根儿没有什么青墨水,统统都是造化笔的幻术!”
“谁是笨蛋?”大个儿一面冲她瞪眼,一面跟一个“果”字大跳对舞。
禹笑笑叹气说:“好吧,笨蛋先生,今天多谢你了,改天你若有难,我一定尽力帮忙…”
“谁要你帮忙……”简真哼了一声。
方非好容易从两个“难”字间突围出来,大声说:“吕品,如果是幻术,你能不能把这些字统统消掉……”
“不能!”吕品拼命躲闪“斤”字的攻击,“青墨水是幻觉,字儿却是真的,横撇竖捺,都是老笔妖横仿米疯子的笔意写出来的,毎个字里面都有他的神气!”
飞字越变越多,几乎无处不在。不时有人中招,惨叫着落向地峡,有人落至半途,手握右拳,叫出“遁”字,从而退出考试,永久消失。
方非知道这么下去,非得活活累死。“这一关的提示是什么?”念头闪过脑海,他举目望去,这时法帖已乱,文字忽集忽分,看上去极为混乱。方非以前临摹过《真酥帖》,帖中的文字大半记得,这时一面躲闪飞字,—面默诵帖中的文字。起初漫无头绪,念到最后两句:“虞老可喜,必相从欢”,一道电光,忽地照亮脑海。
“虞老可喜……虞老……老!”方非一转身,躲过一群“兵”字的围攻,经过吕品身边,大声问:“你见过一个‘老’字吗?”
懒鬼一愣:“没有!怎么?”
“这里面,一定有个老字!”
“老字?”吕品冲口而出,“最老与最新!”
方非一抬头,升起尺木,向着文字密集处飞去,吕品紧跟在后,简真与禹笑笑只怕有失,也飞身赶了上来。
他的口气柔和,仿佛漫不经意,无形中却有一股力量,叫人难以抗拒。林映容本就满心苦恼,这时不知不觉,把对胡红衣的疑惑和后来除妖的经过说了一遍。
男子静静听完,笑了笑说:“老人家,你的猜测没错,此胡即是彼狐,古月非月,狐道猖獗!”
“什么!”林映容吃了一惊,“她真的是狐妖?可我用尽法子,也没见她露出原形呀?”
“也怪不得!”男子轻轻摇头,“她不是一般的狐妖,她是狐中的妖神!”
“妖神?”林映容变了脸色。
“宛子城的狐家,大方城的李家,都是狐神蓬尾的嫡系子孙,李是狐狸之狸,狸家这些年人才平庸,不值一提。胡是狐狸之狐,狐家青衣,紫衣,红衣,三兄妹个个了得,都是修炼几千年的大妖怪。狐青衣是当今的狐王,统领世上妖狐,平常的道者,也许不知道他的名号,妖怪里面,提到青衣狐王,可是如雷贯耳。”
“狐紫衣早年斗法受伤,多年卧病在床,前年大限临头,寂灭物故;狐红衣年纪最小,性子最痴,不爱同类,却爱道者,立志非人不嫁,早年也曾遇上过几个男子,可都有缘无分,到后来还是独守空闺。狐神这一支,不同于寻常的狐妖。蓬尾当年归化道祖,脱去兽胎,修成人道。他(?原文如此)的后裔又多与道者混血,所以半人半妖,有妖气却无妖形。醉狐酒,擒狐衣对狐红衣没用,犬妖遇上了她,也是有死无生。所幸她爱恋令郎,不曾反击,要不然,这座水云村,只怕早就毁灭了!”
林映容听得心子乱跳,望着眼前的白发青年,灵机一动,扑通跪下,“还请高人指点一条明路!”
青年人笑了笑:“老人家,你真不愿娶这儿媳妇吗?”
“除非我死了!”林映容冲口而出。
“好吧。”男子点了点头,“我教你一个法子,可叫狐红衣去尽伪装,显露原形。”
“什么巧妙法子!”老妇人高兴地连连搓手。
“也没什么巧妙,只是两句闲话!”男子俯下身子,附在林映容耳边,低声说了2两句,接着含笑直起身来。
林映容将信将疑,皱眉说:“万一狐妖恼羞成怒,当场翻脸呢?高人,你跟我一起去吧!”
青年人摇了摇头:“我有急事赶往玉京。不能在这儿久留。道妖间的契约,本是狐神蓬尾亲手订下的。狐红衣身为狐神的子孙,向来没有劣迹,这一次,谅她也不敢乱来。这样好了,老人家,如果她当真做了违法的事,你可来琢磨宫找我,我给你主持公道!”
“琢磨宫?”林映容浑身一颤,两眼盯着青年,“你,你到底是谁?”
“我姓皇,名师利!”那人微微一笑,身子一闪,就不见了。
【智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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