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3部)(校对)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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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封城冲他一笑:“我找上那狗畜牲,和和气气,笑笑嘻嘻,比儿子见了亲爹还要恭敬……”简怀鲁又叫一声“好”。
“哈,狗畜牲见我这样,得意得不得了,眼珠子翻得老高,嘴巴扯到耳朵边上,还以为我们一家子都是他的口中食儿。他刚要开口训活,我的拳头就落到他的牙门上。如果他上了天,我当然斗不过他,可在地上,他却输我一筹,再说又吃了麻痹大意的亏,这下子可乱了阵脚。反正从头到尾,我都没让他起飞,地面的血一大半也是他的。那畜牲的狗爪子挺硬,在我脸上留了一道小伤疤。呵,没关系,我也给他留了两个小记号儿,包他一辈子都弄不掉。”禹封城说道这儿,咧嘴直笑。
“之后呢?”申田田急着问。
“不是说了吗?我上天狱数星星去了,一数就是三年,那地方真冷清,我可不想去第二次!”
“谁问你了?你死了我也不管,我问笑笑,你进了牢,她怎么办?”
“开打之前,我就把她送到一个远房的姑娘家去了!”
申田田松了一口气,点头说:“算你小子还有点儿头脑。”
禹封城笑了笑又说:“我从天狱里出来,笑笑来接我。我说,你怎么不跟姑奶奶呆一起啊,谁知道她一下子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我乱了阵脚,只问,乖女儿,是不是姑奶奶欺负你啦?她摇了摇头,问道,爸爸,我还是不是你女儿?我说怎么不是,你是我的宝贝疙瘩亲闺女。她说,那你怎么把我丢到东又丢到西,我现在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你上天涯,我也去天涯,你到海角,我也跟着你去。我当时听着就心酸,转念一想,管他的呢,接着把心一横,带着笑笑去亡灵海了……哎哟,女狼神,你干吗?”
申田田气得呼呼大骂:“蠢东西,把女儿带去采元胎?亏你想得出来,要有个闪失怎么办?”
禹封城一面招架来拳,一面笑嘻嘻地说道:“女狼神,我这女儿可没那么不经事。比起我来,她还要机灵得多……”
正说着,忽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爸爸,你跟谁说话呀?”
众人回头看去,一个浅紫衣服的女孩儿走了过来。她个子高挑,双肩略宽,左肩露出一段剑柄,容貌十分秀丽,大约吹过海风,肤色稍显黝黑,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就跟月牙儿似的。
“笑笑!”禹封城大声嚷嚷,“你干吗去了?老半天也不回来?”
“这驻车场可贵了,停十天要十粒金,我跟他讲了好半天,好容易才说到七粒。”
“过来!”禹封城招了招手,“这是简伯伯、申阿姨,你小时候都见过的。”
禹笑笑人如其名,满脸是笑,冲二人各叫一声。申田田走上去,把她搂入怀里,轻轻叹气:“小可怜儿,好些年不见,你可吃苦头啦!咦,你是羽士?”
“没错!”禹封城摸着下巴,一脸得意,“我这只老甲鱼,可是生了一只飞天燕儿。喂,女狼神,你儿子呢?你两口子都是响当当的狠角色,儿子也应该差不了。”
申田田微微苦笑,回头叫:“小真,小容!”
简容蹦跳上前,简真本在门边偷看,这时扭扭捏捏地走出来,满脸害羞,细声细气的叫了声“禹叔叔”。
禹封城拉过简容,笑笑说:“看样子,小容是羽士。小真,哈,你跟叔叔我是一路。”他右手搭上简真肩头,轻轻一推,简真如受电击,不觉退了半步。
“根基还好!”禹封城想了想,“神形甲挑好了吗?”
“还没呢!”申田田愁眉不展,“我的贪狼甲坏了,又不合身,打算给他买一副新的!”
“庚丁款的金狻甲不错,飞得快,变身也快,防护牢固,力量十足……”
禹笑笑掩口直笑:“爸爸,你给人打招牌吗?”禹封城摸了摸头,笑着说:“我是走火入魔,见了好甲就眼馋!”
“英雄所见略同。”简怀鲁微微一笑,“我也看中了那款甲,攒了好多年的钱!”
禹封城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气说:“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
申田田见禹笑笑谈笑自若,大儿子偏是畏畏缩缩,心里好不有气,招手说:“小真,你还记得笑笑不?你们两个小时候还打过架呢。笑笑,你别看他个头大,浑身上下软得像堆棉花。人又怕羞,像个女娃娃。笑笑,你打小儿就随你爹,跟野小子差不多,个头只有小真一半,倒能轻轻松松地摔他两个大跟斗。这小子老没用了,趴在地上只会哭……”
“妈……”简真哀哀号叫,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禹笑笑抿嘴一笑,摇头说:“那些事儿,我都记不清了。”申田田搂着少女,又爱又怜:“谁像你这么争气,造化弄人,可惜我没这样的闺女,只有一个傻儿子!”
“妈!”简真叫得更惨了。
“鬼叫什么?有叫的力气,还不如使到考场上去。哼,玄冥可是转了左眼的,再考不上,你就不要怨天尤人!”
简真撅着嘴巴,不时斜眼瞅人,那眼神实在幽怨得很。
“禹封城!”简怀鲁冷不丁说,“你是苍龙人里的大甲士士,今天见了甲士同行,还有一个苍龙同道,你要不要也见见?”
“谁?”禹封城目光一转,落到远处的方非身上,心头无端一跳,冲口而出,“苍龙度者?!”禹笑笑也转过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方非。
“吹花郎,这东西你打哪儿弄来的?”禹封城口无遮拦,女儿心里着急,扯他衣角。大甲士急忙改口:“嗐,他不是东西,也不对!嗐,管他是不是东西,我就是想不通,这年头,还有人点化裸虫?”
“老甲鱼,你嗓门小点儿行吗?你这么一嚷,玉京城也得听见了。”简怀鲁皱了皱眉头,“这孩子身世蹊跷,我们私下里说比较好!”
禹封城忙把嘴巴闭上,眼睛冲着方非连连打转。
停好了车,一行人走路进京,一路上畅叙别情。禹笑笑也来参加八非天试,她一眼望去,神气清朗,道力不浅,申田田又爱又羡,少不了又把简真数落一顿。大个儿老大没趣,他奈何不了母亲,就找方非出气,从驻车场走到玉京,也没跟小度者说一个字。
离开华盖车,众人只带了随身物品。尺木长大累赘,方非本想留在车里,可是看那青木,心中又闪过长牙龙的影子,巨龙凄凄惨惨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哀求乞怜。方非于心不忍,只好把它带在身边。
禹笑笑带的东西却很奇怪,像是一个鸟笼,遮得密不透风,里面不时传来剧烈的扑腾声。
简容猜是一只大角鹰,简真猜是一只鬼眼蝠。兄弟俩打了赌,简真怂恿简容去问。申田田却拉着禹笑笑说个不停,儿子一旦靠近,她就大吼大叫:“一边去儿,没看见我跟你笑笑姐说话呢?”
大个儿心痒难煞,使了个“巽地呼风符”,掀起一阵小小的旋风,想把笼子上的遮光布吹走。谁知布料使了符法,紧贴笼子,纹丝不动。禹笑笑有所察觉,转头冲他一笑,倒把大个儿闹了个大红脸,老半天也抬不起头来。
玉京有四大会馆,道者入住,价格便宜,条件虽说寒碜,可是两家人也都不宽裕。会馆以道种区别,禹氏父女是苍龙人,苍龙会馆在勾芒城,玄武会馆在玄冥城,一东一北,各不相邻,所以入京以后,只好分道扬镳。
两边恋恋不舍,禹封城直叫“箕字组会了面,怎么也得喝两蛊”,简怀鲁深表赞同,两个老酒鬼定了死约会。申田田抱着“小可怜儿”难分难舍,还弹了几颗老泪。倒是禹笑笑年少豁达,笑眯眯地安慰说,安顿下来,就来玄武会馆找阿姨玩儿。
方非走在玉京街上,惹来回头不断,道者们不胜惊奇,一个个大呼小叫。
对于小度者来说,玉京的一切也很新鲜,头顶的飞车呼啸而过,飞剑、飞轮嗖嗖往来,其间还夹杂着甲士的扑翅声。道路两旁尽是奇花异草,芳香阵阵袭人,这些花草无时无变,方非路过的时候,还是一大丛重瓣紫菊,走了不过十米,回头再看,只见满天星似的小花。花朵儿一变,花香也跟着变化,总之变来变去,几乎没有一朵重样。
吹花郎大为不屑,跟方非说,这些花儿都是'镜花符'变出来的幻象,没有一朵是真的,不过城里人向来浮躁,就爱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一朵真花儿,他们瞧不到两眼就生厌了。
山野里的道者,大多长发垂肩,至多用一根丝带挽起,一到玉京,发式千奇百怪,瞧得行人眼花。有人头发高举,好似云浮半天,“云朵”形形色色,有悠闲飘逸的白云、电光闪烁的乌云、浓墨重彩的朝云、喷烧如火的霞云。最离奇是一种冲天爆炸的蘑菇云,云里的亮色骇人眼目,像极了原子弹的闪光,设计它的理发师,没准儿来自红尘。
说到这儿,申田田忍不住纠正方非,震旦里没有“理发师”,只有“幻发师”,玉京人说到打理头发,不说“理一理”,只说“幻一幻”。
一路上还见羽毛幻发、龙角幻发、虎牙幻发、飞蛇幻发、海棠幻发、珊瑚幻发、水母幻发、虹幻发、花幻发、日幻发、月幻发--这一类幻发,可以阴晴圆缺,跟着天上的月亮变化!
申田田瞧得心里痒痒,很想也去“幻一幻”。经过一间“爱吾爱幻发屋”女狼神犹豫了好一阵子,十粒金的价码还是叫她知难而退。
幻发屋旁边是一间“心随吾变文身坊”,不少道者进进出出,干干净净地进去,花里胡哨地出来,脸上、额上都是文身--云纹、雷纹、凤纹、兽纹,花纹……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据简怀鲁说,这叫“心情文身”,亮度色彩,可随道者的心情变化,'忧愁时若有若无、欢喜时明亮鲜艳、悲伤时暗淡无光、愤怒时又炽亮耀眼。
简真瞧得又喜又羡:“我哪天也来文一个!”申田田一听大怒:“你敢弄这些花唿哨,我就剥了你的皮!”大个儿气恨交加,小声咕浓:“只许当妈的幻发,就不许做儿子的文身吗?”女狼神回答得倒也直截了当:“那又怎么样?你要做了我妈,你也可以这么干!”
玄武会馆地处东北,活是一个圆溜溜的大龟壳。八非学宫大开山门,五湖四海来应试的学子实在不少。会馆里房间紧张,一家人只分得了两间。简氏失妇和简容一间,方非、简真合住一间。简真记恨在心,板着胖脸,对方非不理不睬;方非想不透怎么得罪了他,碰了两次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也恼火起来。两人瞪眼对视,好似一对斗鸡。
吃过午饭,全家人租了一辆龙马车。那辆车半龙半马,昂首阔步,在心照渠上留下了一溜儿水迹,跟着信步上岸,轻快地踏入了蓐收城。
这一座白虎之城,走到哪儿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白虎人深信,白色是世界的本色,当年鸿蒙创造世界,幽暗深渊里的第一缕光,不也是白亮亮的吗?
龙马车一阵小跑,越过宝轮大道,穿过穷奇小巷,到了灵河岸边,嘚嘚嘚沿河向南,进入猫儿咪大街,最后在“猫鬼钱庄”停了下来。
钱庄气象庄严,大门面朝灵河,占尽了河边的好风水。钱庄没有门牌,也没有招牌。白房子的顶端,悬了一只白眼金瞳的巨大猫眼,金瞳子变幻无方,一会儿圆圆溜溜,一会儿细细长长,一阵子小得如同针眼儿,一阵子又大得异乎寻常--有见识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时钟,可能看懂的却没有几个。
下车出了一件怪事。离钱庄三百多米,耸起一座水汪汪的圆房子,这颗大水球方非在山项见过,本来无门无窗甘斗。,这时发一声响,好似炮弹出膛,射出一个人来。
该人浑身半裸,飞了一百多米,砰地摔在街心,一辆龙马车横冲过来,几乎儿踩扁了他的脑袋。
申田田见了,借以教训儿子:“看到了吗?这就是赌钱的下场!你们两个要是进了那儿,结果就跟这个窝囊废一样,叫人扒光衣裳,从里面扔出来。”
大水球竟是个大赌场!两兄弟半惊半恐,盯着地上那人。“窝囊废”不知死活,躺了半晌,居然蠕动两下,慢慢地爬起身来。车辆前前后后,从他身边冲过,他倒像是个没事人儿,拍了拍仅有的裤权,转过身来,冲着兄弟俩毗牙一笑。
这人五官端正,甚至十分英俊,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但以红尘的标准,也是绝好的体态。不过他一脸灰败,眼圈儿乌漆抹黑,就像三五年没有合眼,身上几处瘀伤,似乎刚刚挨过毒打,头发乱蓬蓬地泛着油光,那上面的味儿一定很可怕。
窝囊废满不在乎,把手伸到裤档里挠了两下,又冲一个飞过的女道者吹了声口哨。女道者闹了个大红脸,几乎没有撞上路边的墙壁。窝囊废发出一声下流透顶的怪笑,一瘸一拐地穿过大街,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太不要脸了。”申田田气得脸色铁青,瞪着两个儿子发狠,“你们要是到了这一步,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人被她瞅得不敢出声,这时一头拉车的虬龙闲极无聊,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吓得简容小脸惨白,死死揪住方非不放。
进入钱庄大厅,周围明亮可鉴,光溜溜的地板上,行走着许多奇怪的生物。它们活是五尺大猫,大头尖牙,伶俐可喜,眼珠白里泛金,透着一丝狡绘。
大猫儿没有尾巴,衣裤十分宽大,除了遮羞以外,几乎没有用处。它们跟人一样直立行走,可又改不了天生地长的习惯,老是佝偻向前,显得鬼鬼祟祟,有时还把身子弓成虾米,撑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那德行就跟红尘里的老猫没什么两样。
它们不穿鞋袜,脚掌上的肉垫又厚又软,走起路来悄没声息。它们匆匆忙忙,一刻不停,有的走来走去,有的占据柜台,说话咩声咩气,也柔和、也冷淡。
方非端详猫鬼,心里暗暗称奇,尤为可怪的是,猫鬼们随身不离,总是带了一个金丝笼子,坐下时放在身边,走路时顶在头上。笼子里养着红眼白毛的小老鼠,有时一只两只,有时三只四只。小自鼠蹿上蹿下,个头儿只如一粒奶糖。
“那是赤眼白鼠!”简怀鲁介绍,“它是太白之精,什么地下宝藏,全都瞒不过这老鼠精的眼睛。猫鬼靠它发家致富,它们也只服猫鬼管束。你看,白鼠的多少,代表猫鬼的等级,一鼠最低,二鼠高出一等,依次往上,如果遇上了六鼠猫鬼,恭喜你,你可见到老猫王啦!”
简怀鲁一面说话,一面拿出烟斗,还没点燃,身后传来咩声咩气的叫声:“这儿不许抽烟!”
吹花郎回头看去,那儿站了一只银灰色的猫鬼,脸上微笑迷人,眼珠子却比银子还冷。
简怀鲁咕哝两句,悻悻灭了烟火。猫鬼心满意足地大步走开。方非皱眉说:“简伯伯,你干吗听它的?”
“唉,有钱大三辈,无钱小三辈。这些猫儿富可敌国,斗廷都要瞧他们的脸色!”
“老猫妖这么厉害?”方非有些发懵。
“他们可不是妖!它们跟我们一样,也许……”简怀鲁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年的脑门,“比你还要聪明!”
方非涨红了脸:“它们又胖又蠢,还长了一身的毛……”
“呵,猫鬼看见你,一定也会说,你又笨又瘦,身上还没有毛……”简怀鲁话没说完,大个儿哈哈大笑。方非瞪他一眼,恨不得给他嘴上贴张封条。
“猫鬼、山都、还有北方的英招,他们都是智慧的种族,比起道者还要古老。”简怀鲁咬了咬冷冰冰的烟嘴,脸上透出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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