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3部)(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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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残垣断壁,三个人前前后后地捉起了迷藏。方非飞得较慢,可到了这个障碍叠起、意外不穷的地方,原本的劣势,转变成了若干优势。因为比较慢,可以后发制人。
几番死里逃生,方非得出了若干经验--敌快我慢,敌慢我快;敌上我下,敌下我上;敌人转弯,我就直行,敌人直行,我就转弯;敌人出屋,我就进屋,敌月进屋,我就出屋。反正处处跟蒙面人大唱反调,反得越彻底,脱身越容易。
他是逃命者,对手是追捕者,他是主动一方,对手相对被动。两个蒙面人论道法,不过三流货色,论机智,更是七八九流。好似一对老牛,空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劲,却叫一根绳子拴住了鼻孔。
两只大蛮牛万料不到,这个趴着飞的小子滑溜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围追堵截,始终无法得手,只气得眼冒火光,咆哮如雷,恨不得撑开弯角,将他扎上几十个窟窿。
方非死里逃生,可也并不轻松,尺木需要元气推动,他的元气微弱,渐渐气息粗重,身子发软,元气断断续续,几乎连接不上。可是反观对手,宝轮光华明亮,几乎没有衰竭的迹象。
方非心中着急,他想反击对手,可又没有合适的手段。符法他得了满分,可那全是抄自隐书,抄过就忘,全无印象。真正有用的符法,方非只会三道一一收笔符、梳头理发符、吃吃喝喝符。
这三道符都是日常使用,没有一道可以攻击敌人。总不能生死关头,给对手理理头发,也不能使一道吃吃喝喝符,把敌人招过来吃掉。
他心中慌乱,尺木顿也起伏不定,稍一迟慢,险些又被对手赶上。他提心吊胆地飞了一阵,绕过一面高高的断墙,忽见前方路上,几个道者背对自己,正在那儿商议什么。这群人看上去衣冠楚楚,跟废墟里的道者不太一样,其中的一个还幻了头发,花花绿绿的长发弯曲成弧,好似一道彩虹,飘飘桂在头上。
彩虹幻发!方非心头一动,但觉后面风起,两条蛮牛又赶了上来,于是一手攥住尺术,腾出一手,抽出符笔,喝一声"理千万泥丸玄华",笔锋一抖,一缕淡淡的青光,射向幻发的道者。
这一道符他练得十分顺手,几乎可说百发百中。噗,彩虹应声垮塌,头发一根根垂落下去。
那人忽遭毒手,愣了一下,等到伸手一摸,登时七窍生烟。他抬眼看去,方非早已藏好符笔,不等他发问,马上说:"后面人干的!"
两个蒙面人正巧飞来,符笔直指前方。这一下落到下面众人眼里,无异于罪证确凿。这几个人本来就不是好货,无风还起三尺浪,更别说有人惹到了自己头上。
他们齐声高叫,架起剑光飞轮,扑向了两个倒霉蛋。双方鸡飞狗跳,斗成了一团。
方非摆脱追兵,正想缓一口气,身后风声又起,掉头一看,一个蒙面人驾着飞轮,向他恶狠狠冲来。
这时说他蒙面,倒也不太确切--蒙面巾已被扯下,面皮上挂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因为太过愤怒显得鼻歪嘴斜,加上一脸血污,越发狰狞可怖。
另一个人却失了踪,想必落到了那群道者手里。伤疤脸一半想着立功,一半又气得发疯,不顾江湖道义,丢下同伙独自赶来。他死死咬住方非,连符笔也收了起来,看他气势汹汹,恨不得要把少年活活撞死。
方非强打精神,跟他周旋。两人曲曲折折地飞了一阵,忽然嗅见一股香气。掠过一道走廊,可见一个院落,院子中央支起一口大锅,下面火苗乱窜,红艳艳舔着锅底。锅里不知煮了什么,突突翻滚,油光闪烁。
锅边一个白发道者,浑身脏兮兮的,躺在那儿呼呼大睡。
方非有了主意,他绕着院子飞了一圈,停在大锅上方,笔尖连连抖动。蒙面人冲了上来,一眨眼,两人相距不过一米,蒙面人一伸手,抓住了方非的胳膊。
方非忽地向后一缩,身子蜷成一团。蒙面人抓住了仇敌,还没来得及欢喜,一股热浪扑面冲来,他一抬头,连锅带汤兜头淋下。
他有羽衣护身,挡下了若干沸汤,可是面部全无遮挡,双手又在外面。这一下只来得及闭上眼睛,一股钻心的灼痛顺着头脸脖子,一股脑儿流进了怀里。
"哇呀呀!"蒙面人发出了一串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收回双手,捂住面孔,好似折了翼的鸟儿,颠三倒四地摔在地上,宝轮当嘟一下,弹出十米多远。
大锅跟着落地,一声巨响,惊醒了睡梦中人。老道者睁眼一看,怒气冲天,他当天的饭菜一大半都在蒙面人的身上。老人一声怪叫,扑了上去,揪住那个搂头抱脸的家伙,又捶又打,又踢又骂,嘴里还一迭声吆喝:"死贱种,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打破我的锅,想把我活活饿死吗,死贱种,我跟你同归于尽……"
老头儿眼里出火,半疯半傻。蒙面人屋漏又逢连夜雨,烫了一脸水泡不说,又遇上一个伤心失意的老疯癫。他瘫在地上,发出含混的叫声,任由对方痛打,心里悲苦万分。如果他知道打倒他的是一道"吃吃喝喝符",心里的滋味只怕还要难受一倍。
这一道符法,方非写得不算到家,但凭他大闹饭桌的手段,召来那锅沸汤还是轻轻松松。他故意停下,把自己当成诱饵,引诱对手来捉,蒙面人手到身上,他也完成了符法。经过一番追逐,他知道了龙蛛羽衣的妙用,事先蜷起身子,任由沸汤浇在了背上。
方非冒险得手,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低头审视自身,那羽衣实在神妙,沸汤淋在上面,不灼不热,滴油不沾,受了外力的激发,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正想觅地落下,忽又心生警兆。他屏住呼吸,向后一看,这一下险些叫出声来。斗篷人无声无息地逼到近前,斗篷下面,两点目光幽幽发冷。
躲避无望,方非一咬牙,扬笔大喝:"雷枪电斧--"斗篷人一惊,闪身后退。
笔尖静悄悄的,既无光亮,也无声息,斗篷人不觉楞了一下,忽见方非收了符笔,转身就逃。
斗篷人才知上了恶当,一纵剑,抢到方非身后。
方非这一下纯属本能,他多次见人使出"雷枪电斧",对那一道长长的电光印象深刻,无意中也把符咒铭记在心,尽管没有练过,可是生死关头,想也没想,冲口而出,没想到一举奏效,居然吓退了敌人。
对手再次逼近,一方非急中生智,一转身,又叫一声"雷枪电斧"手里胡写乱画,元气注入星拂,喷出天青符光。
斗篷人打败了那群人赶来,碰巧看见蒙面人落地,他的心中十分震惊,对方非起了忌惮,一见符光,下意识又是一闪,谁知电光迟迟不出,星拂上的符光噗的一声又熄灭了。
方非慌头慌脑,狼狈收回符笔。斗篷人又好气又好笑,他终于明白,这小子根本不会这道符法,当下心神一定,追赶上去,眼看逼近,方非又一旋身,再叫:"雷枪……"
"雷你姥姥!"斗篷人气愤难当,忍不住破口大骂。
"枪"字还没写完,他出手如风,揪住了方非的衣襟。两人打了个照面,味溜,一道粗粗长长的电光喷薄而出,一丝不落,全都落在了斗篷人身上。
斗篷人先已存了轻敌的心思,认定方非不会符法,这时只觉一股痛麻穿胸而过,嘴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他放开方非,整个人车轮似的向后翻滚,到了半途,狠狠磕中了一面断墙,接着再叫一声,一个跟斗消失在了断墙后面。
远处风云漫卷,废墟苍茫一片,方非呆了呆,掉头望去,四周一片陌生,根本不知身在哪里。他的喉咙发干,身子乏力,元气越来越弱,尺木也暗淡下去。飞木起伏两下,冉冉落向地面,到了离地半米,静悄悄地停了下来。
元气耗尽了,方非只好翻身落地,将尺木抄在手中。
四面残垣断壁,沉寂无声,不知怎么的,越安静,他越不安,一丝诡秘气氛无端弥漫开来。
方非闭上双眼,心中恍惚不定。简真的影子反复闪现,大个儿默默地望着他,眼里又恐惧又绝望。
他的鼻子也微微发酸,可是不知为什么,两眼又干又涩,就是哭不出来。迷茫中,四周窸窸窣窣,似有虫豸爬行,方非心头一紧,张眼望去,前方的断墙上,拖过一条长长的黑影,方非身子一颤,脱口叫道:"谁?"
一阵嘎嘎怪笑,刹那间,废墟中冒出来十多个怪人,有男有女,衣衫槛褛,有的缺了左臂,有目少了右腿,还有的面皮溃烂,露出乱糟糟的牙床。
这些人四体不全,面目可憎,咧开枯黑的嘴巴,发出嘶哑的怪笑。
一眨眼,方非已被团团包围,他的背脊爬过-股寒意,一手握紧尺木,一手扬起星拂。
"他的羽衣真不错,一定要值不少钱!"一个独脚汉蹦跳上来,啧啧连声。
"他的笔也不错!"一个断手佬闷声闷气地说,"是星拂笔的赝品吗?"
"好鹰品!"一个独眼女人尖声怪笑,"我喜欢!"
"我喜欢他本人!"面皮溃烂的怪人咧嘴一笑,"他的皮肉一定很嫩……"
怪人们越逼越近,方非举起符笔,大喝一声:"雷枪电斧--"
怪人慌忙跳开。方非笔锋游走,虚空画了两笔,可是一丝光亮也没出现,指尖空落落的,元气注入笔管的感觉消失了。
"他没有气!"独眼女人亢奋大叫,"他的元气用光了!"
"上吧!"烂脸人黄乎乎的牙床一开一合,"给他一点儿厉害尝尝!"
方非冷汗迸出,收起符笔,双手紧紧握住尺木。
独脚汉一弯腰冲上前来,方非一棒挥出,打了他个趔趄,可还来不及收棒,左手一紧,又叫一个癫头人死死拧住。方非反手一棒,狠狠捅上了他的癫头,脓浆黄黄白白,扑地溅起老高。
癫头人发出一声哀号,松开双手,抱头狂跳。
呼,空中黑影一闪,撞在方非身上,少年仰天栽倒,滑出三米多远。
方非几乎昏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子一沉,烂脸人骑了上来,怪眼一闪一闪,溃烂的牙床发出一股恶臭。他的大手扣住了方非的脖子,少年扬起尺木,抽中他的肩头,可是软弱无力,烂脸人只一晃,手上的力道更强。
"杀了他,杀了他!"癞头人受了重创,在一边咆哮嘶吼。
"我要死了吗?"方非的脖子剧痛,眼前一阵发黑。
咻,青光迸闪,烂脸人发出了一声闷哼,跟着方非的脖子一松,眼前黑影晃动,烂脸人手舞足蹈地飞了出去。
少年一定神,只听砰的一声,烂脸人撞上了一面断墙,软绵绵瘫倒在地。
青光再闪,怪人又倒了两个,可是更多的人扑了上来。
求生的意念回到了脑海。方非挣扎起身,忽觉右臂一紧,给人牢牢扣住,他挥棒要打,来人一声锐叫:"别动!"
声音清冷熟悉,方非只一呆,连人带木飞了起来。断手佬号叫一声,蹿起老高,张开五指狠狠抓来。一刹那,他抓住了方非的衣角,可那羽衣如烟似雾,从他的指间无声溜走。断手佬捞了个空,身子失去平衡,砰地摔在地上。
方非身子悬空,低头望去,下面的怪人蹦着跳着,怪叫连连,叫声凄厉悠长,叫人不寒而栗。他不由别过头来,一道剑光跳入眼帘,又短又小,暗淡昏黄。
小黄精剑!方非心头一动,明白是谁到了!
废墟有如一排浊浪,飞似的往后奔涌。不一会儿,锈色渐渐褪去,光彩一涌而出,一条曲曲折折的长壕,分开了玉京和废墟,二者的界限分明,恍如光明与黑暗。
两人落在了光明的一侧,天素放下方非,面孔微微泛红,方非尽力爬起,浑身说不出的困倦酸痛。
"你来忘墟干什么?"天素冷冷看他一眼。
"忘墟?"方非一呆。
"哼!"少女脸上的红晕褪去,肌肤冷如冰雪,她一指身后,"就在那边!"
方非望着废墟,回想刚才的凶险,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他本想说明原因,可是一瞧天素脸色,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反问说:"你呢?你去忘墟做什么?"
天素一怔,脸涨得通红:"我上哪儿去,关你什么事?"
"是啊!"方非故作心平气和,"我上哪儿,跟你也没有关系!"
"咦!"天素认真打量方非一眼,皱了皱眉,冷冷地说,"不错,这样很公平!"她一甩手,转身要走。
"请留步!"方非忍不住叫了出来。
"还有什么?"天素扬起眉毛,很不耐烦。
"这个!"方非小声说,"借我点儿钱好吗?"
"要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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