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校对)第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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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云哥哥,冰飖有一件事早想跟你说,却怕你责怪。今日眼看不成了,便不得不说,还望哥哥莫要责怪……”
  话到尽头,冰飖的体力似乎有些透支。最末气若游丝,那态度胆怯娇柔,端的十分惹人爱怜。见得她这个情形,张牧云哪有他言,只一个劲儿说:
  “傻丫头,跟哥哥还有什么见外,有什么尽管说,尽管说!”
  月婵此时也在旁边道:
  “冰飖姐姐,有什么你就说吧!”
  “嗯……”
  缩在被窝里的冰飖听见月婵此时的称呼仍是“姐姐”,心中正是不爽。只不过此时不便斗嘴,她只好装作没听见,端正了神色,仰面跟张牧云柔柔地说道:
  “牧云大哥,其实我哄了你们。我并不是那君山岛渔民亲生子女。”
  “哦……?”
  床前两位听者,闻言几乎异口同声“哦”了一声。不过这一声听在冰飖耳里,倒觉得他们不是十分惊讶。冰飖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接着说道:
  “我并不是爹爹和娘的亲生女儿,只是他们收养的义女。大约在我六七岁开始懂事时,爹娘便告诉我,我并非他们亲生,而是有一天清晨入湖打鱼时,在湖中捡来。”
  冰飖仿佛暂时忘了病痛,跟二人侃侃而谈:
  “据爹娘那时说,大约六七年前有一天,他们驾着渔舟到了洞庭湖的中央,把船停下。爹爹立在船头网湖中撒网,娘就在船舱里整理鱼篓网兜。这时候大清早的日头正从东边湖面上冒头,满天都是霞光。”
  描述之中,冰飖似乎一脸的神往:
  “旭日霞光中,正当爹爹唱着渔歌小调布网时,却忽听得娘在后面叫他往东边湖里看。我爹爹顺着那方向一瞧,便见得那撒满霞光的湖波中有一只襁褓正被风浪推着朝船儿这边漂。不一会儿它漂到船舷边,被爹爹刚布下的渔网纲绳拦下。”
  当冰飖说到此处,牧云和月婵二人已听得入神。少女略一停住,张牧云便脱口问道:
  “是不是你就是这襁褓里的婴儿?你爹爹把你捞上来了吧?”
  “嗯。”
  此时冰飖神态十分恬雅,若似月婵。她道:
  “这些女孩儿家的孩提事,说了让人笑话。不过这么多天来你们待我这么好,我今天便还是说了。”
  “那襁褓中婴孩,自然就是我。我爹娘当时婚配已有五六年,一直没有子女;当那天手忙脚乱地把我从湖波里捞起,一看是个孩儿,尽管只是女身,却也喜出望外,爹爹当即便和娘决定收养我。他二老还以为我是湖神对他们的恩赐,往日的焚香祷告有了用,当时还一起在船头朝旭日照亮的霞波连连叩头。”
  “此后他们又仔细检查了我的襁褓,不想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张上好绢丝制成的雪色锦帛。雪帛上写着不少字,我爹娘不识字,等回来将我安顿好,几天后爹爹便撑船离岛,到湖岸村庄中花了几条湖鲤的代价,找私塾先生帮他读出了上面的字。原来,这丝帛上已将我今日之灾写明,并且说,此病药石罔效,只有去慕阜山中一处叫‘黑炉谷’的地方寻到一本医书,按书中记载的药房才能解救。除了预言此事,小妹这‘冰飖’名字,也是在这绢帛中写明!”
  “怪不得!”
  到这时,牧云和月婵二人多日以来心中的不少疑团终于解开。当时张牧云便想道:
  “冰飖这般说,便对了。她果是奇人。看她这样子,美得夸张;即使许多天来我已渐渐看惯,却还是万分好看。她这样实在不像出自君山岛渔民。还有这‘冰飖’之名,玄奇清灵,论里面的文学倒好似还要高过我一两分。嗯,看来她家父母一定是博学鸿儒。唉,”张牧云暗暗无意义地叹息一声,心道,“怎么这冰飖和月婵都是从水上漂来?还都被我收留。看来,我也是个水命。”
  胡思乱想得入神,张牧云便脱口说出声:
  “冰飖,月婵,你们以后没事别去大湖大河里漂来漂去。万一沉了怎么办?”
  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这跳脱少年便想到了正事。当即他便“哎呀”叫了一声:
  “呀!冰飖,我知道你父母为什么要丢弃你了!”
  “为什么?”
  冰飖也很好奇。少年摇头晃脑地说道:
  “一定是你一出生,你亲身爹娘便请了高明的算命先生帮你算命。这算命的果是不凡,算得你有十几年后之劫,说不定还说些连累父母家业的话。然后估计你父母雇人跑遍慕阜山也没找到那什么‘黑炉谷’,一个狠心,就把你给丢啦!”
  张牧云越说越觉得对劲:
  “对对!想我在慕阜山常进常出,不知厮混多少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黑炉谷?月婵你干嘛扯我袖子?”
  月婵暗地拉扯张牧云衣袖让他别再往下说,张牧云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想明其中道理,他“嗬嗬”干笑两声,忙对榻中已然眼泪荧然的少女将自己胸脯拍得山响,满嘴打包票道:
  “冰飖你放心!这病碰到我手里,一定帮你治好!咦,月婵?”
  他转向站在旁边的女孩儿,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对她惊奇地高声说道:
  “月婵你说这事儿怎么这么巧,你还记得上回我们一起去宝林禅寺抄经,有一晚出去找山泉洗澡,不就路过大山谷,看起来很像只黑色的大香炉吗?”
  “这……”
  月婵眨了眨眼,道:
  “是的,虽然天已漆黑,那山谷石壁还是黑得很明显。我觉得就是黑炉谷吧。”
  “太好了!”
  张牧云兴奋说道:
  “既然我已知道地方,月婵你就在家好生看顾冰飖。我这便去速速将医书取来,大概明天——最多不超过三四天也就手到擒来。这些天一日三餐你好生煮些清淡茶饭给冰飖吃。里屋你床头柜子里布包里还有些散碎银钱,若是冰飖开了胃,你便去村集中采买,不要惜钱。”
  必要事宜吩咐完,张牧云便风风火火出了门;当屋内二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院门嘎吱吱一响,耳听着他已是奔出门外。
  等张牧云出了门,月婵便微微低头,对床上的少女说:
  “冰飖姐姐,你别担心。他——”
  一句宽心话儿还没说完,两个女孩儿却同时听到又是“通通通”一连串脚步声响;紧接着那少年的声音忽又出现在院子里。只听张牧云正高声大嗓地朝这边喊:
  “冰飖啊,你爹爹找人看的那张布片里有没有说那医书叫啥?”
  “说啦。”
  屋里的女孩儿似乎并不太想说这书名,在屋中懒懒地回答:
  “牧云哥哥,那医经叫‘禁魔天书’;扉页上还有行小字,依约是《天人五召》,很好认的。”
  “嗯!那我就走了!”
  少年翻身便走,转眼便奔出好几里。等一开始的心急劲儿过了,张牧云又想了想少女的话,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禁摸天书?添人五招?怎么听起来这么怪,不像医书呢!”
  青草大道上,放慢脚步想了一阵,他便猛摇了摇头,道了一声:
  “不管它!冰飖妹子还等着救命呢!”
  张牧云不再三心二意,只管撒开了脚丫子,顺着这条官道一溜烟便往那远方巍巍群山奔去!正是:
  水淡山浓,云肥鹤痩。
  渔意堪仙,樵情入魔!
第4章
稚女雏颜,忽横空而出幽
  略过张牧云前往慕阜山不提。等他出门,冰飖想想和月婵装病没什么意思,便开始装睡。月婵在冰飖床边坐了一会儿,见她呼吸均匀,病容稍减,便放下心来,往屋里院中拾掇其他活计去。
  下午时分,张牧云不在家,他的好友周亮倒遣人前来送礼。原来,那日血战沈家庄,傍晚时周亮和手下落荒而逃,倒把张牧云落在后面被活活生擒;对这件事,周亮其实并不知情。当时溃败时天色昏暗,慌乱之际并没看清;再者按照他的想象和对这位小老弟的了解,他觉得张牧云比他还见机,一定比他更早脱险。
  经了这回惨败,这小霸王自觉脸上无光,连日来闭门不出,一边忍羞,一边疗伤。几番拖延,直到今日他才派家人把张牧云的辛苦银子送来。和工钱同时送来的还有几匹绢纱绸缎,周亮嘱咐家人说这是送给张家两个妹子做衣裳穿。平时难免欺男霸女的小霸王周亮,一提到张牧云家那俩女娃儿,却十分守礼谦恭,便让他手下家丁暗自赞叹,说这小主人大节不亏,果然知道那“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
  略去这些琐碎事体,再说牧云。出门时心急火燎,满口也对床上那少女漫天许诺,信心满满;但等脚下如飞快接近慕阜山时,少年一望那群山巍巍连绵天际,便有些泄气。想了想,张牧云并没有着急入山,而是就在这慕阜山西北的山脚下村庄中四处打听,询问冰飖所说的“黑炉谷”下落。
  黑炉谷,本是冰飖瞎诌。自中秋月圆之夜抢到那本白鹤观后山圣境里的天书,她便趁夜将它藏进一处岩壁皆黑的山谷。黑炉谷之言,只是她灵机一动,让自己的话煞有介事,又让张牧云有迹可循。也不知是否上天护佑,她这样胡诌之言,居然还真让张牧云很快问明其下落。一位中年猎户告诉了张牧云,他打听的那处乌岩黑壁山谷就在某某某方向,只要翻过四五道山岭便到。他还说:
  “亏我在此地住了几十年,还不知道那地方原来就叫‘黑炉谷’啊!”
  问明前路,张牧云告别猎户,往那慕阜山的黑炉谷而去。翻山越岭,只是片语带过;其中攀上爬下的艰辛,绝非一言可以概括。而那黑色山谷又在隐秘的山中奇险处,直费得张牧云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寻到。
  等张牧云找到黑炉谷之时,已是夕阳西下回光返照。此时他正站在黑炉谷的西边高崖上,立定了看着眼前这真个酷似香炉的黑壁山谷,不住地喘气。山风浩荡,空谷传音;巍巍群山外那一轮金红的落日,正在西边原野上一竿高的天空中散射着通红的光芒。纯净温红的日光从张牧云的身后照来,便将他那颀长的身影长长地映在对面泛着红辉的乌亮山壁上。
  “黑、炉、谷?”
  借着夕阳的余辉,立在山崖上的张牧云清楚地看到,在对面岩壁自己的影子旁,正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大字。仔细辨别了一回,正是“黑炉谷”。
  “天助我也!”
  看见黑壁刻字,张牧云满心欢喜,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欢喜之余,他又看了一阵那谷名,心里也有些奇怪:
  “怎么这深山老林里的三字谷名,刻痕看起来挺新?”
  闲言略去。不提此后张牧云怎么费尽千辛万苦,结藤为索在这黑炉谷中上上下下四处寻觅;这寻书之事,大约持续到深夜亥时之中,便终于有了结果。凭着惊人的眼力和气力,张牧云在谷底努力寻找看起来能藏书之处,最后终于在一蓬乱草遮掩的石砾堆里,让他发现冰飖所说的“医书”。
  深夜之时,幽深谷底不宜逗留;等张牧云把书从乱石堆里刨出,拿到手中只大约知道它是个书版形状,并来不及细看便把它插在腰带上,赶紧回到那根垂在山崖前他之前临时编织的粗葛藤索前,准备攀回到山崖上。
  本来,张牧云天不怕地不怕,胆子甚大。但此刻他孤身一人身处入夜的深山中,不用说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瘆人的枭叫狼号声,就只是周围那风吹林叶的沙沙声,也让他吓得半死。寻到书前,有一股胆气撑着,还觉得没什么;等他这书一到手,清醒过来,便觉得这黑炉谷底犹如另一个世界,鬼气十足,便满腔惊恐。张牧云也不敢太看四周,只管踉踉跄跄地跑回先前藤索前,揉身如猿,一溜烟地爬回了山顶。
  “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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