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校对)第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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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道陵此言一出,那陈文炳倒也“啊”地惊叫了一声。不过,也不知是否夜深人静时不敢太大声,陈文炳这惊呼声音并不高,甚至细究起来,语气似乎也并不惊讶。这样情状,王玉娥并没察觉,不过王道陵却看在眼里。对这浮浪公子的虚情假意之态,衡山老猫妖佯作没看见,只继续往下说道:
  “想必王小姐并没忘记,你那位现如今正在外经商的爹爹,在你极幼时还曾跟罗州城外张家村一户人家订过亲事!”
  “嗯!是又怎样?”
  听得提起此事,王玉娥却是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说道:
  “那时小女子恐怕还在娘胎肚子里,谁知当时发生甚事。再说世易时移,我娘都已经过世,就连我那常说当年喜欢舞文弄墨、游山玩水的爹爹,现在为了家宅生计不也出外经商么?甚么婚约,本小姐一概不知!”
  说到最后几句,王玉娥已是厉声而言;而本来有几分姿色的粉面上,这时也罩上一层狠煞之气,宛如寒霜。
  “哈哈,你自是不知。”
  见王玉娥果然是个狠厉角色,虽然正抢白于他,王道陵却不怒反喜。他心里高兴,表面却更加肃然,道:
  “王小姐,贫道话还没说完。恐怕你更不知的是,你那个和你有婚约的男子,现在却正日夜兼程往这边赶哩!”
  “……那又如何?哈!”
  恐怕也是说到一些痛处,刚才稳如泰山的王小姐这会儿竟有些失态。不知是否觉得反正眼前这位是深山修炼的出家人,触及此事,她这时放肆一笑,就在这月下花前傲然说道:
  “我王玉娥幼时偶尔也曾听爹爹说过这门亲事,后来大了我也暗中使唤家丁去打听过——却不防这什么张牧云只是罗州乡野里的一个普通穷小子。父母还早逝,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却还想来跟我匹配,真真叫人笑死!”
  王玉娥脸上满是轻蔑笑意,爽快说道:
  “有劳仙长提醒,不过请放心,这张家小厮无钱无势,要是几日后他真来我大王庄中厮闹,却只要敢跟本小姐开口提半个‘娶’字,我便一个巴掌将他打得满地找牙,再叫人打折他一条腿,费点钱雇辆马车往千里外洞庭湖边一送,他水性好,自个儿定然游回去!”
  若按常理,偶然接上的话儿,不会似现在这样狠辣话儿如竹筒倒糖豆般倾泻而出;看现在这情形,恐怕这位王玉娥内心已将这情景想过无数遍了。
  “不错不错!”
  当王玉娥这番话说完,王道陵鼓掌赞了一声。鼓掌完毕,他便面沉似水说道:
  “王小姐,若不是你等和我衡山七友有缘,本也不必说。这世事真是如你所想那么简单么?若如此,岂不人人富贵个个成仙!小姐,你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知与你有婚约那张家小厮,虽然穷困无赖,却不知何时从何处学来一手好妖术。一次纷争贫道曾见过他出手,只不过眨眼之间就让眼前天寒地冻!”
  说到此处,王道陵那半张隐在树影里的脸上肌肉隐隐牵动。暗夜之中,他略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继续说道:
  “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小姐你刚一抬手,已成冰棍;那时不用说半声,那张牧云就是千声万声‘娶你’都说了。就只怕你永远都听不见了!”
  “啊……”
  听得此言,王玉娥和陈文炳顿时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想了想,又是那王小姐先说道:
  “多谢仙长提醒。”
  虽然受了些惊吓,王玉娥脸上依旧是镇定自若的神色。只听她从容说道:
  “小女子想以仙长身份,也不必深夜来此弄甚虚言诳我。现在既对我俩讲了,想必已有襄助之心、破解之方了。”
  “说得好!”
  见王玉娥此时仍能说出这番话来,饶是王道陵心机深沉,却也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叫了声好。他高声道:
  “王小姐这般见识气度,果然正是我等衡山七友要寻之人!也不瞒你二位说,这张牧云妖术离奇,我等暗中观察,只觉他早应堕入妖道。如今寻到府上,正是要请二位相助,一来除去此妖人,二则也是成就了二位好事,从此鸳侣相伴,岂不逍遥快活!”
  “那要多谢仙长了!”
  听王道陵这般说,王玉娥与陈文炳立时一个万福、一个拱手,双双谢过他。
  不过,和陈文炳不同,此时这王玉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对王道陵最后这句话,陈文炳不作追问,只因他深信不疑,反正只要除了那小子,成就自己美事;但王玉娥虽然也不作追问,心思却大不相同。对于王道陵刚才这些话,她有些信,有些不信;总的说来基本信个五六成。什么和他俩有仙缘?看这王道陵夤夜闯宅的行径,实在算不得光明。况且虽然他看似仙风道骨,但若仔细观察,那细微神色之间却颇为凶戾。所谓相由心生,也颇有些道理;像他脸上生得这般骨骼突兀,并不似那种乐于助人的单纯宽厚之人。为何要托辞帮自己?恐怕以前有了过节,但他那帮人竟打不过那少年,便来利用自己和那少年之间的特殊关系,来暗下手脚吧!
  王玉娥正这么琢磨着,果不其然,恰听那王道陵又开口道:
  “不过好教二位小友得知,那妖人张牧云竟是妖术惊人,我等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了。”
  “啊?那该怎么办?”
  听了王道陵煞有介事地说出这话,王玉娥心里暗笑,表面却掩口惊呼,表现得就和寻常女子一样。对她如此,王道陵似乎并不察觉,往前踏了一两步,凑近王玉娥和陈文炳,略弓了点腰,跟他二人压低了声音诚心说道:
  “也不难办。你二人听我说,只要等他到时,我们……便大事谐矣!”
  这密议言语,极为细沉低微,也只有近在咫尺之人才能听到。密谋已久,当差不多计议已定,王道陵便告辞转身。暗月光里,王玉娥、陈文炳二人才见他转身,便忽听得“喀”一声洪亮响动,定睛再看时,这位衡山王道人已在原地寂然不见,就此消失在夜色中。而此时,那刚才还孤悬在苍穹中的一轮夜月,却忽然被不知何处飘来的几片乌云遮住,霎时间整个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经得这一番事,陈文炳和王玉娥也没了兴致,未完的话儿也没有兴致再说,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那王玉娥便目送陈文炳翻墙而去。而此后那数里之外的沅水之畔荒野中,有几句阴沉而得意的尖细对答正被掩盖在无边黑夜里。偶尔,夜风吹来几句,只听得依稀说的是:
  “嘿……成了……”
  “这回让他死在热望的未婚妻手里……应比直接杀死更解气……”
  “呜……这下终于大仇得报了……”
第8章
绿漪销魂,谁托似水年尘
  现在这大王庄中,因父亲行商远游在外,此时实际的主人乃是这王玉娥王大小姐。
  若说在花前月下,这王玉娥是被陈文炳那样浮华公子哄得团团转的小女子;但临到这般大事,却显出她狠辣个性来。就在那一晚和王道陵密议的第二天一大早,王玉娥就将整座大王庄的奴仆召集到庄园议事正厅中,以开春农耕、发放他们回家协助农事之名,让他们从今日起全都放假半月。
  主人放假,所有的丫鬟奴仆自然个个欢欣,毫无异议。他们中间,大部分卖身王家,出身都是辰州本地人士。现在开春农活渐多,主人发话让他们回家,自然人人高兴。王玉娥吩咐之后,这些下人便各自回屋收拾了包裹行囊,很快作鸟兽散,转眼这大王庄便为之一空。
  对一般的地主庄园来说,这样遣散全部奴仆的举动并不寻常,王玉娥这般做出自然也有她特别的用意。当确认所有的下人都走了之后,约摸半个时辰,那昨晚钻穴逾垣的陈文炳便悄悄到来,和她一起等在这大厅之中。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大王庄东边侧门外,那条蜿蜒于绿油油麦田间的小路上,便不知从何处走来二三十个人。
  这群人当中,有男有女,大多数是庄丁丫鬟的打扮,成群结队地朝大王庄走来。不一会儿,他们便从这私家庄园的东边侧门鱼贯而入,在最前面那个管家打扮之人的带领下熟门熟路地走到庄子里议事正厅中。
  “来了么?”
  王玉娥已和陈文炳在厅中恭候多时;此时见一群人进来,两人赶紧起身相迎。见大家都进来,这时候的一家之主王玉娥眼光四射,想在人群中找出昨晚和自己议事的王道陵。看了一阵,却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
  正当王玉娥有些愣神,那个为首的老管家模样之人却忽然仰面哈哈大笑,然后跟王玉娥二人如出家人一般合掌躬身作了个揖,直起腰满面含笑说道:
  “王小姐不须找寻,小的正是昨晚那衡山道人!”
  “啊?”
  王玉娥闻言朝他脸上看去,却见他相比昨晚已完全换了个模样。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看似老态龙钟但眼神里却透着精明的老者。这老者身上穿一件青衣棉袍,腰间束一条褐布腰带,头上带着三绺的方巾,正是此间一个典型的管家打扮!
  正在她还在打量时,却又听眼前之人道:
  “小姐你有所不知,我等朋辈之中只有我一人与那张牧云打过交道。此番施行妙计,我便得用仙家法术幻了容貌,免得被他识破。他们则俱都是本形。”
  说着话,王道陵往后一招手,道:
  “来来来,各位道友都来见过王家小姐。”
  听他一声招呼,后面二三十人便呼啦啦涌上前来,大多七嘴八舌地跟王玉娥见了礼。
  说起来,虽然王道陵昨晚曾言“衡山七友”之事,但此时他却并没跟王玉娥仔细介绍究竟这些人当中哪些是七友,哪些只是平素交好的山中修道羽士。而王玉娥在这样的觐见之时,对这些事竟也并不深究。双方这般疏离,其实大有道理。他们双方,实则各怀鬼胎。别看昨晚三人商议得头头是道,一致认为要除掉那个身具妖术之人,十足十的理直气壮;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理由多么充足高尚,他们此番也不过是配合着要用一个阴险狠毒法儿去对付一个身具法力之人。大家都动机不纯,一个要除去心头大患,一个要为友报仇,虽然各自肚里想时义愤填膺,但真个放不到台面上来细究。
  因此,这一回行事虽然又有当地富绅的大小姐、又有自称的山中炼气羽士,但实在更像在搭伙做一件不法之事。这种时候,完事后便各走各路,以后最好永不相见,当然此时没必要攀亲搭故细究来历了。
  这样一来,那王玉娥和陈文炳便无从得知,别看现在二三十号人济济一堂热热闹闹,其中却只有她二人是人类。其余的,却都是深山幽谷中的精怪妖灵了!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不问对方来历,但王玉娥这眼光一扫之间,却很快注意到人群中一人。
  “呀!”
  目光一触及那人,王玉娥忍不住在心中惊叫一声:
  “好美一女子!”
  原来,就在她目光落处,却见那厅堂人群之中有一碧袄绿裙的青春女子,约摸在豆蔻之年,正亭亭立在众人之间。虽则这女孩儿只是青衣小鬟的丫头打扮,但一身素装并掩盖不住她无边的丽色!
  初看她时,便觉得光彩照人;仔细打量,更觉得是幻丽万端,如诗如画。说她妩媚,则青丝垂髫,眼眸低垂,玉靥如荷粉,羞羞涩涩娉娉婷婷地立于当地,让人却只觉得她犹如春雨新霁后空山的一竿青青翠竹,无比的水灵清丽。若说她清丽,却曲线婀娜,横流眼波,婉转酒涡,春山眉黛,雪是香腮,云为鬓鬟,再加上那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则神色生动之际真如染芙蓉之色裁丽霞为神,腰肢绰约地立在当地,娜曼都丽,宛若日照红霞,烟润杏花,实在美艳绝伦,媚丽无匹!
  “请问这位是?”
  尽管王玉娥身为女子,一时也看得如痴如醉;虽则心机犀利深沉,这时她也不由自主地抬手指着那女子,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哈哈!”
  见她如此,王道陵却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哈哈一笑,尽管刚才背对着身后人群,并不知道王玉娥点指是谁,却回头准确无误地叫出那女子名号:
  “七妹,我早说你天生丽质,哪怕你再往人群之后羞缩,却还是被人瞧见不是!”
  跟那女子打趣一句,他便回过头来跟王玉娥介绍:
  “小姐你所说的正是我家七妹,在我‘衡山七友’中数她最小。虽然年岁尚幼,但在我七友之中却是修为数一数二之人。辛七妹乃南天柱衡山九女峰的清潭仙子,芳名绿漪。来,七妹见过王小姐!”
  王道陵最后这一句,乃有意让那辛绿漪上前跟王玉娥见礼。谁知自己话儿说出,这七妹却纹丝不动,只立在原地轻启了珠唇清泠泠应了一句:
  “见过王小姐。”
  “哈……七妹还是如此脾气。”
  见她如此,王道陵却也不以为意。舒展脸上皱纹笑言一句,他便转脸跟王玉娥二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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