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校对)第2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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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长歌带领两万西梁骑兵衔尾急追,骑兵无法穿越山脉,她直接从临近边境原南闵地面绕道,数日数夜她自己不吃饭不下马不睡觉,骑兵们也只是在马上吃吃干粮,第二日晚追上北魏,自此进行不断的追逐与骚扰战,时不时与落在后面的燕军打上一架,时不时在人家埋锅造饭的时候去踏营,或者半夜三更睡得正香的时候去骚扰,弄得燕军也不能休息,频频狂奔不胜其扰,若是想回头集阵对付她,秦长歌立即拍屁股跑路,逃得无耻之极。
  
  第285章
  
  秦长歌同时发令前路上原定阳守军发兵来助,只是她跑得太快,援军居然一时追不上,双方由攻城战转为不断的野战,战场由西梁边境转为原先北魏的地盘。
  追到第二日,军中来了位客人,被秦长歌大喜迎入营内。
  追到第三日,前方是离禹城百里的“虎口崖”,“虎口崖”逼仄一线,崖石嶙峋,犬牙交错成利齿,远远看去有如一张虎口大张,正待择人而噬。
  风从崖口穿过,也被那利齿割得支离破碎,声音破碎宛如低吟。
  山崖背后,是重重密林,黝黑深黯,一望无际。
  斥候从前方奔来,扬眉道:“启禀太师,没有动静,前方马蹄杂乱,还有些丢弃物,从印记看,有大批军队过了崖口。”
  秦长歌在崖口前驻马,抬眼望了望前方崖口,突然伸了个懒腰,道:“我累了,传令下去,不追,睡觉。”
  跟随的副将谈树青愕然抬头看着秦长歌,太师这是怎么了?前方虽然地形险要,但这几天联军被西梁军追得这么急,哪里来得及布置陷阱?何况斥侯已经查探过,没有可疑之处,不赶紧趁机会去追,双方会拉得越来越远。
  秦长歌笑了笑,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生出花来了?”
  谈树青被噎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乖乖下令埋锅造饭,就地休整,秦长歌看了看他们扎的营,道:“围成一圈,枪弩队驻扎在最外,离那条溪远点,也不要在崖附近。”
  谈树青无奈,明明靠崖背风,近水方便,太师大人却什么都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过太师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
  扎营完毕,秦长歌一头钻入帐篷道:“我睡觉,谁也不许吵我。”
  谈树青一脸悻悻然的看着太师大人酣然高卧,自己乖乖的去亲自站岗放哨。
  夜静无声,唯有穿越虎口崖的风,带着自洪荒时代便开始的孤独的韵律,在崖中和密林里,不断吟唱。
  崖尖上一轮残月,淡淡冷冷的挂在树梢,像是一点欲待熄灭的烛火。
  那些横斜的树影映在月中,像是永生不能痊愈的伤痕,而铁壁似的崖身,那些在月光下或明或暗的褶皱和阴影,看起来也像一张经历无数沧桑和烽火的脸。
  月色清冷,照着那张“脸”,那“脸”上,忽然好似有泪痕缓缓蠕动。
  仔细一看,却是些黑色的小点在快速移动。
  沉静的西梁营地,毫无动静。
  “咻!咻咻!”
  突有艳红火光,摇曳一线,如漫天突降红色星雨,自崖壁上纷纷射下,在夜空中曳出灿烂的火凤尾羽。
  向着,西梁营地。
  黑沉沉毫无动静的营地中,突然弹起数百条黑影,矫健,利落,半空中身姿如临水一跃的飞鱼,数百柄长剑齐刷刷展开,在夜空中化成巨大光幕,水泼不进明亮璀璨,将那些意图烧毁西梁营地,烧掉士兵斗志的火箭,全数拨飞熄灭。
  蹭蹭连响,原本火把黯淡的营地突然光芒大亮,亮光里所有的牛皮帐篷都弹出强弓劲弩,齐齐对着山崖上攀下的燕军,下一个,杀一个。
  一声长笑,主帐帐门霍然一掀,秦长歌衣服齐整大步而出,黑色披风在风中飞卷,抬头,对着山崖笑道:“等不及了?不喜欢被追得狼狈鼠窜的感觉了?这里风水很好,我打算就把你葬在这儿,你可满意?”
  淡金身影一闪,山崖上出现白渊,极其危险的站在一枝不住摇摆的枯树之尖,微笑道:“好啊,我们合葬好不好?你追我追得这么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我说,是想我继续纳你为妾吗?”
  他手一挥,轰然一声断崖后涌出一队队燕军,反向包围西梁营地。
  “我不想做你的妾,我想做你的生命终结者。”秦长歌眯眼笑,“这是你燕军重步兵精锐吧?看我骑兵不利于近战肉搏,在这个地形也无法发挥远程穿插冲击的功用,想一举灭了我?啧啧?一万弩兵,五千弓兵,一万长枪兵,五千刀盾兵,五千陌刀兵……对付骑兵的好战术啊。”
  “你眼光真利,于是我越发坚定了我的想法,”白渊笑,“让儿郎们自己打架吧,你要不要上来,我们两个好好谈谈?”
  “这本就是我和你的恩怨,到得今日,终于有机会面对面说清楚,我怎么舍得放过?”月光下秦长歌笑得森凉,目色幽深。
  她腿一抬,已经利箭般跃身而起,三步两步上了崖,立在白渊对面一株树的树枝上,选择了一个他无法偷袭的角度,笑道:“晚上好,柳女王凤体安康?”
  “托福,”白渊答得温和,“我已经命大军护送她离开,不然你们俩见一面也不错。”
  “她去了哪里?”秦长歌如对佳客,问得坦然。
  “你们去哪里,她就不去哪里。”白渊答得令人绝倒。
  两人对答得谆谆儒雅,全无剑拔弩张敌对气氛,光是看他们神情,不知情的人大约还要以为这两人是在月下谈家常。
  “那真是可惜,”秦长歌微笑,“能让白国师不顾一切去护佑的人物,我还真想会会。”
  “能仅仅凭在下的举措便推断出女王在军中,您也不亏是和女王齐名的人物。”
  一刹静默,蒙住秘密的薄纸,被那人不凉不热漫不经心的揭开。
  良久,秦长歌微笑,轻轻道:“你终于确定,我是我了?”
  这话问得奇妙,白渊却笑起来,道:“是,正如你也终于确定,是我了?”
  目光里翻腾云烟,云烟尽处无限恩怨渐渐涌起,秦长歌感慨的看着白渊,缓缓道:“长乐大火,皇后被杀,世人都以为不外乎是宫闱倾轧,或者朝政谋局,或者帝后离心相害,谁也没能猜到,一切的布局,竟然延及西梁之外,六国之远,那背后罩下的杀戮之网,网扣,竟然握在远在东燕的国师大人您的手上。”
  将手中一枝枝条轻轻一截截粉碎,秦长歌淡笑道:“您真神奇,手真长。”
  白渊负手微笑,半晌道:“您也很神奇,一个明明死掉的人,一个被穿心剜眼,死得透得不能再透的人,竟然在数年后复活,卷土重来,最终对六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这世间怪力乱神之事,不得不信啊。”
  “有人到今天都没相信哪,”秦长歌温柔的道:“比如,水镜尘。”
  眨眨眼睛,白渊奇道:“你怎么知道?”
  “废镇一役,水镜尘称我‘赵太师’,他并没有将我和睿懿联想在一起。”秦长歌淡淡道:“当时我就确定,他当晚一定有份参与谋杀,因为只有亲眼见证过睿懿死亡,并且以后也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我本人接触的人,才最不容易相信她的复生,正如你所说,睿懿死得不能再透,连骨头都分掉了,凭什么认为她还会活?”
  “你猜出是镜尘抢了你三分之一骨殖了。”白渊扬眉,“你可知那骨殖现在何处?”
  “我没兴趣知道,”秦长歌耸耸肩,“骨头就是骨头,你拿去垫猪圈也好,当鸡饲料喂了也好,都与我无关。”
  “怎么能那么侮辱西梁开国皇后的遗蜕呢?”白渊轻笑,“我拿去给我妹妹垫坟了,可怜她死后,我人小力微,埋得太浅,第二日尸体被野狗拖出来啃干净了肚子,我只好后来瞒着我娘把她给烧了,小小的一捧灰,装在盒子里,我觉得她太寂寞,而且她一定很想亲眼看看西梁皇后的尸骨,看看那个害她早夭的人的骨头是不是和她一样,所以我叫镜尘拿给我了。”
  他语气平静,笑容流动如风,神情依然如前的散漫闲淡,不像在和生平死敌说妹妹的惨死,倒像面对佳人,月下花前。
  崖上却突然起了一阵阴风,盘旋着掀起两人的袍角,风里有,砭人肌骨的寒意阵阵袭来。
  秦长歌沉默了下去,半晌道:“沙场胜负,成王败寇,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白渊,你太偏激。”
  想了想她又道:“错了,我想,我该叫你成渊……是不是?”
  白渊的神情,刹那间有了微微的震动,这个姓氏的出口,令他的思绪微微飘远,想起了一些自己宁愿尘封的往事,想起当年成氏家族一门容华,却一朝倾覆,从此流落异国备受欺凌,想起妹妹死去母亲的一夜悲歌,想起景阳宫那远去的飘香的裙角,那一生的错过。
  这一切,都拜这个女人所赐。
  成渊,成渊,多么陌生的名字。
  那个曾经高贵的姓氏,早已湮灭在北魏风起云涌的历史中,成为贵人们踩在脚下的故纸上最为空白的一页,再不会有人提笔为之写下光荣的记载。
  那些被践踏碎了的,早已散在风中的,家族,姓氏。
  离开北魏时,他改姓白,谐音“败”,相对于那个“成”。
  他曾对自己发誓,一日不复仇,一日不改姓,然而当他终于复仇了,他突然也觉得改回姓氏已经没有必要。
  
  第286章
  
  因为女王说,白渊,如雪之白,如渊之深,很好的名字。
  这句话,女王分了三次说完,他很欢喜。
  仇既然已经报了,姓什么已经不再重要,让那个成渊永远死去,只留下女王喜欢的那个名字。
  白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暗夜里依然光华万里的眼眸,瞟向秦长歌,“……我偏激?皇后殿下,如果你父亲被我所杀,并因此家族罹祸,被抄家,被驱逐,大王勒令所有人不得收留你孤儿寡母,北魏再也呆不下去,一家流落异国,受尽欺负和白眼,贵妇从此跪伏于地,操持着贱役以养活家小,依然不能阻止弱女的死去……你告诉我,你会无动于衷?你会风轻云淡?你会不思报仇?你会的话,你就不是秦长歌,正如我,我不报仇,我不是白渊!”
  秦长歌深深看着白渊,当初,玉梭湖底三夜共枕,当她询问“夫君大名”,他答“陈渊”,她问“成败之城,抑或耳东之陈”,那一霎他的神情变幻,俱为她看在眼底,脱险后她想了很久,最后想到了当年禹城之战中,因为偷袭重伤萧玦而被她怒而箭杀的成羽,她立即拜托非欢,动用所有的凰盟力量,去查成氏家族的下落,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成氏家族在当年禹城一战后,便被魏王清算,抄家驱逐,百年簪缨巨族风流云散,族人沦为北魏下贱平民,多操底层贱业谋生,直系一脉的成羽妻儿则离开北魏不知所终,再多方探查,一直找到当年成夫人闺中密友,才查到,成家后人流落到了东燕。
  到了这个时候,再想不到白渊是谁,再想不到谁这般处心积虑的杀了自己,秦长歌就不是秦长歌,是猪了。
  轻轻一叹,秦长歌道:“你父是被我所杀,但是战场敌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况你父之所以被魏王清算,是因为当时魏王遇险,你父却没有去救,只顾着暗杀我,他的心思,我想你我都清楚,因此魏王认为你父其心可诛,才导致了你成家之祸,他之所以成为唯一没有在北魏立国后,牌位入驻功臣祠的从龙阵亡重将,成为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荫封的将领,究其原因,根子其实出在你父自身。”
  白渊默然良久,淡淡道:“我只知道,如果我父不死,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对,如果你父不死,以你父当时的威望,和他隐忍阴狠的谋算,说不准现在坐在王座上的第二代魏王,是你。”秦长歌讥讽的笑了笑,“说到底确实是我坏了你父的好算盘,直接导致成家从天堂堕入地狱,你压在心底那么多年的仇恨,自然要好好的和我算。”
  “这帐,我已经算过了,你,还有魏王元献。”白渊负手向天,“丈夫恩怨分明,我已经杀过你一次,父仇早已得报,按说我不应再杀你第二次,所以我在隐约猜出你是谁后,并没有完全的痛下杀手,但是,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已经无法转圜,最终还是一个死局,便是我不想再杀你,你也绝不肯放过我,是不是?”
  秦长歌不答,半晌道:“白渊,对你,我有三个问题不明,你可愿答否?”
  白渊掸掸衣袖,淡淡道:“能答就答。”
  “你为什么要屠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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